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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遣的挑戰者(第三卷)》第3章
  6鈴藤小槙其四

  小槙一個人,在陰暗的房間裡看著電腦螢幕。

  她連晚餐都忘了吃,一個勁兒地敲打鍵盤

  (messagein:Pandora)

  Pandora>我終於回來了!歡迎回來!

  Athena>歡迎回來

  Komaki>歡迎

  Perseus>這句話不要自己說啊

  Pandora>哎呀哎呀,青春真是好呢!真是太美好了!但是市區因為爆炸事件起了大騷動呢!

  Komaki>聽說是這樣呢

  蓉已經通過內線電話,告知了小槙病葉劍花新研究所的爆炸事件。

  雖然春野祥也被捲入其中,不過貌似沒什麼大大礙。『所以不用太擔心啦——』雖然堂姐笑著這樣說,但是小槙從一開始就沒有擔心過。春野祥這種生物,就算扔進岩漿裡面也不會死吧。

  既然事件和病葉劍花有關係,參與她的研究的蓉就無法完全對此事放任不管吧。祥也是,原本是毫無關係的,現在也已經被捲了進來。

  但是,這些都和小槙無關。

  明天,後天,都和今天一樣,和新朋友們一起聊天就好。

  「說起來,明天和伊翁有約呢」

  伊翁·安塞美。他也是小槙的新朋友。

  小槙倒是蠻中意在奧魯斯大學的生活的。

  就這樣和朋友們持續聊上幾天,感覺也不壞——

  Perseus>沒錯啊,警報的聲音從這裡都能聽到呢

  Athena>新聞上也播出來了

  (messagein:Axxon)

  Pandora>嘿,Axxon,晚上好啊!這是昨天以來第一次全員大集合呢!

  Athena>晚上好,Axxon

  Perseus>Pandora交到男朋友了,你知道麼?

  Axxon>no

  Komaki>Axxon知道今天的爆炸事件麼?

  Axxon>yes

  Axxon。

  非常寡言,只會說『yes』和『no』的人物。

  據其他成員那裡所說,他貌似從來沒有說過這兩個詞以外的詞。

  不過,他在成員中的威望很高。聽說,他的頭腦非常好。

  「Axxon……xx這裡是不是應該能替換成別的字元呢?從其他的成員名字來看,應該是希臘神話裡面的某個神明的名字吧」

  小槙自言自語道。

  她正想將同樣的內容打到電腦上,詢問他們。

  但是,下一個瞬間。

  看著螢幕的小槙,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不要啊」

  無意識地,說出了這樣的話。

  到底有什麼『不行』的,到底在『懼怕』著什麼,自己也弄不清楚。

  但是——

  看著畫面上顯示的發言,小槙就有一種呼吸困難的感覺。

  Axxon>Ididit

  ——『這事,是我乾的』

  閒聊上幾天。

  小槙寄託在發出淡淡光芒的顯示屏上的願望,開始動搖。

  7鈴藤小槙其五

  在沃利斯蘭共和國首都,奧魯斯市停留的第三天早上。

  鈴藤小槙躺在醫學部區域的草坪上。

  身穿黑色的T恤和米黃色的短裙的她,完全沒有在意自己的羊毛衫貼在了草坪上,像是在床上睡覺一樣,很自然地仰望天空。

  草坪中央是一棵大樹。碧綠而茂密的樹葉之影落在小槙臉頰上,小槙只能從也樹葉的縫隙看到耀眼的光芒,而太陽被擋住看不見。

  今天,也是晴朗的一天。

  小槙周圍,都是來來往往的學生們的說話聲,走在砂石上的聲音,某間教室的空調聲之類的,各種各樣的雜音。

  舒服的陽光和這代替了安眠曲的雜音,喚起了小槙的睡意。眼皮變得漸漸沉重,最後慢慢閉上了雙眼。

  Axxon>Ididit

  閉上眼睛之後,眼前出現了一行字串。

  昨天,聊天室的成員,Axxon輸入的內容。

  ——這事,是我乾的

  翻譯成日語的話,就是這樣,那麼,『這事』具體又指哪件事呢?

  昨天,奧魯斯市發生的病葉劍花新研究所的爆炸案。

  名叫Axxon的這個聊天室成員,平常就不像是愛開玩笑的性格。其它成員的反應,也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Pandora>好,你去自首吧!喂,笨蛋麼!今天可是Axxon說出了除『yes』和『no』以外的單詞——並且還開了個玩笑的紀念日啊!

  Perseus>說的也是,應該是開玩笑的吧。嚇死了我。

  Athena>真的嚇了一跳呢

  Axxon>no

  Axxon>Ididit

  Axxon,又重複了一遍。

  這次,全員都陷入了沉默。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沒有任何人說話。

  然後——

  Axxon>tomorrow

  Axxon>nexttargetissentinel

  (messageout:Axxon)

  『明天』

  『下一個目標是,衛兵』

  如此預言之後,Axxon便離開了聊天室。

  聊天室的畫面上的會話再度消失。大概每個人都在整理自己腦中的思緒吧。

  大家都無法判斷,他(或是她)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吧。

  雖然才進入這個聊天室兩天不到,小槙就已經確信到,這個聊天室裡的人智商都是非常高的。

  Perseus這號人物,總之就是感覺特別敏銳。他能夠從成員發言的微妙變化中讀取感情,然後做出相應的,『保證平衡』的發言。與其說是講道理,不如說是有些守舊——總之就是那種會認為『保護女人是男人的義務』的人,不過這並不是他的缺點,反倒是優點。所以,他現在沉默的原因,一定是怕自己做出什麼不負責任的發言,讓在場的各位更加動搖吧。他是那種將這裡的其它成員放在首位考慮的人。

  Athena,照小槙的感覺來看,她果然是女性。但是,年齡不明。她雖有像小孩子一樣純真,容易受傷的一面,但是醫學及其它知識的儲量卻比他人要豐富。感情的不安定,或許是因為她是孩子——或者說,精神上不成熟。她的沉默一定是感情上的理由,一定是一種『動搖』。

  Pandora這個人,一定是年輕的女性。恐怕在場的全員都已經看出了這一點。不過,她——是這群人中腦袋轉得最快的人。平常只是在對自己吐槽,說話的內容也亂七八糟。但是卻非常機敏,可以說思維非常活躍。目前還沒弄清她為什麼會沉默。

  然後,Axxon。這個人,非常神祕,完全抓不到正體。在平常,他會迴應任何人的話,不論對話是什麼內容,都能應付。並且,其它的成員非常信賴他,看來每個人之前都和他發生過什麼吧。

  小槙忽然想到。

  這個聊天室的管理員,到底是誰呢?

  既然這個會員制的聊天室『Elysium』存在,就表示有人創造了它。雖然問過Axxon以外的所有成員,但是這些人都說自己不是管理員。並且,雖然沒直接向Axxon本人確認過,但是他們貌似都猜測Axxon是管理員,雖然除小槙以外,Axxon就是最晚進來的人,不過創立聊天室,和『作為成員加入聊天室』並沒有直接關係。Pandora之前也說過,這些成員中最熟悉電腦的人就是Axxon。

  Komaki>總之

  昨天的小槙,是這樣說的。

  她用自己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說法,說出了在場全員都想到的結論。

  Komaki>不等到明天是不會知道真假的呢

  不被感情左右的,理所當然的話。

  說不準是不是該懷疑名叫Axxon的這個朋友的,曖昧的,旁觀者的,發言。

  隨即,小槙意料之中的反應出現了。

  Athena>根本就沒有必要等到明天

  小槙以為會是Perseus最先生氣,不過意料之外,最先開炮的是Athena。

  Athena>他根本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messageout:Athena)

  小槙非常清楚Athena會生氣。

  而Perseus和Pandora也相繼說

  Perseus>我也這樣想,Axxon不可能是犯人

  Pandora>對對對!我們的朋友,才不可能做這種事呢!

  兩人留下這樣的話,便也離開了聊天室。

  剩下的只有小槙一人。她呆呆地望著顯示器,動彈不得。

  小槙從一開始就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

  那麼,自己為什麼又要做出這種中立的發言呢?

  Komaki>我當然是在開玩笑啊。Axxon根本不可能做那種事的

  在其它人都離去,只有小槙一個人線上的聊天室中,小槙輸入了這樣的內容。誰都看不到,誰都聽不見的這句話,在發出微光的顯示屏中閃爍著。

  為什麼,她沒有像其它成員那樣,在當時這樣說呢?

  「我,只是……」

  在草坪上平靜地閉上雙眼的小槙,自言自語著。

  「如果Axxon就這樣消失不見了的話,大家……那……」

  其它成員的反應,都在小槙的意料之內。她從一開始就知道會這樣。

  小槙被責罵也是當然的,這對她來說已是習以為常。

  在平常的那個學校,在平常的那個教室,小槙也和平常一樣被孤立著。她也沒認為這有多痛苦,也不覺得有多悲傷。

  只有一人——一個愛欺負人的同班同學,會接近小槙。

  愛欺負人的他,是不是總有一天也要丟下她不管呢。將她丟下不管,就像果須田裕社那樣。

  「我……」

  在胸前攥緊拳頭的小槙,聽到有人在叫她。

  「小槙,對吧?」

  她睜開了眼睛。

  在斑駁的樹影之下,有一個少年,在觀察著小槙的臉。

  因為日光太過耀眼,他又是背光,所以無法看清少年的身影。只有那湛藍色的雙眸,顯得格外燦爛。

  是伊翁·安塞美。

  伊翁對支起上半身的小槙,伸出了手。另一邊手,緊緊抓住了筆記本——『我的人生』。

  「『初次見面』」

  「『初次見面』」

  兩人口中,說出了約定俗成的『再會』的招呼。

  ——伊翁拉著她,使她從草坪上站了起來。幫她拍落毛衣上的雜草的少年,露出了與昨天沒什麼兩樣的開朗的笑容。

  身體修長,頭髮略短。太陽穴上的那道疤還和昨天一樣。身穿休閒裝的他的身姿,和一般學生別無二致。

  和昨天一樣的打扮,和昨天一樣的笑容。

  但是,實際上是不同的吧。現在,眼前的伊翁·安塞美,已經重置了昨天見面時的記憶,以日記上記載的東西融合,變成了新的伊翁。

  「你昨天是怎麼描述我的呢?」

  「嗯?」

  將草從毛衣上拍乾淨的小槙如此問道。她指了指伊翁手中的筆記本。

  「這是商業機密哦」

  伊翁眯起眼睛,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像是喜歡惡作劇的孩子一樣天真而又純潔的笑容。

  他的記憶,只能維持一天。

  夜晚進入沉眠。第二天醒來,就已經只剩下12歲以前——發生記憶障礙症狀以前的記憶。

  但是他擁有超越常人的理解能力與學習能力,可以通過自己的日記,一瞬間取回直到昨日的記憶——

  「別這樣說嘛,我很在意啊」

  「啊哈哈」

  伊翁笑著,往前邁步。小槙跟在他身旁。

  「你要去哪兒呢?」

  「我來帶你參觀校園吧,我好像做出了這樣的約定呢」

  在陽光的注視下,兩人在醫學部的通道上行走。一走在伊翁身邊,小槙就感覺自己彷彿也成了大學生。

  伊翁正在朝『庫雷亞』的方向行走。貌似是打算離開醫學部。

  「嗯……」

  少年非常做作地,做出好像在回憶著什麼的動作,擡頭望天。他拿著筆記本的那隻手的手指,正在一根一根彎折。

  「頭髮短,小巧,很可愛,日本人,說奇怪的日語。是來病葉研究所幫忙的人的堂妹,頭腦很好……」

  其實以他的記憶力,根本不用做這一連串的舉動也能輕鬆回憶起來——他是在回答之前小槙提出的問題吧——『筆記本上是如何描述小槙的』。

  「『小巧』這一條趕快刪掉啊。只有這些嗎?」

  「不夠麼?」

  他以非常自然的表情反問小槙。小槙陷入了沉默。

  確實,這對『識別出鈴藤小槙這一名少女』來說,已經是足夠的了。憑這些情報就能將小槙和其它人區分開來。

  但是,僅僅這樣真的好麼?

  拉普拉斯的惡魔並不存在。

  光靠取回這種表面的情報,就他能變回昨天小槙見到的伊翁·安塞美麼。

  伊翁微笑著。這是一種分不出是大人還是小孩的,超與年齡界限的溫柔微笑。

  「畢竟,我有一種非常美妙的語言」

  「美妙的語言?」

  「對,就是有魔力的話語。光靠這一句話,我就能取回一切」

  他說完,又浮出了狡黠的笑容。小槙又側過腦袋。

  「我不明白,難道是暗號一樣的東西麼?」

  「完全不對哦。這種東西已經超乎暗號的範疇了」

  「到底是什麼話呢?這個也是商業機密麼?」

  「小槙真是,滿肚子的問題呢」

  已經有很多次被這樣說了。

  小槙周圍的世界,是非常神祕而不安定的。但是小槙遇到的人們,都毫不迷茫,若無其事地漫步在這個世界上。

  小槙能知道的事情,誰都能知道。只是理解的速度有快慢而已。就算是能夠瞬間回答出百位數字的計算,也毫無意義。不論是誰,只要花上一點時間,總能解決這樣的問題。

  但是普通的人不加思索便能明白的事情,小槙卻無法理解。堂姐鈴藤蓉對此,感到非常悲傷。

  作為一個人類,小槙還是未完成品。——

  「沒錯啊。因為這個世界到處都是弄不明白的事嘛」

  「這難道不是因為,你將這些東西都視為一種『記號』麼?」

  伊翁一邊走著,一邊溫柔地俯視小槙。

  「記號?」

  「人,感情,行動……還有語言,呢。這些東西,其實不光光是一種『記號』呢」

  「這並不是真相。先不說其它的,語言一定只是一種『記號』。它只不過是多數的個體為了交流而使用的手段」

  「不對哦。至今為止,你應該也聽說過很多有魔力的語言了」

  兩人來到的地方,正如小槙所想。

  中央大樓『庫雷亞』那已經褪色的牆壁,出現在眼前。小槙他們其它的學生擦肩而過,穿過入口,走在通道上。並不是朝樓對面的大門走,而是沿著建築物的內壁走。貌似目的地另有他處。

  「我才不知道什麼有魔力的話語」

  「你應該知道的——你只要,慢慢回想起來就好了。不,總有一天你一定會回想起來的。你和我不同,你的心中還留有之前的記憶」

  小槙沒有去看微笑著的伊翁,而是無表情地,直勾勾地看著通道前方。

  小槙根本不知道什麼有魔力的話。但是,假如正如伊翁所說,小槙心中留有這樣的東西的話,為什麼小槙還想不起來呢?恐怕,這並不是單純的忘記——只要小槙還保持著現在這個樣子,就無法想起吧。

  畢竟小槙並不是完成品。

  「這就是禮拜堂哦」

  通道的盡頭是一扇門。伊翁將門開啟。

  光芒將視野埋沒。

  陽光透過彩色的玻璃射入房間,像是降下七彩的雨水。

  排成幾列的長桌上,鋪著印有紅色十字架的桌布。大型的管風琴的金屬管,沿著牆壁攀緣直上。中央的通道上鋪著絨毯,感覺就像是通往太陽的階梯一般。

  「好漂亮啊」

  小槙老實地說出了感想。眼前的景象,只能如此表現。

  「嗯,很漂亮……」

  伊翁也望著禮拜堂讚歎道。

  小槙忽然想起伊翁的記憶只能維持一天。就算能非常迅速地瞭解到關於禮拜堂的知識,這樣的景象對『今天的他』來說也是第一次。明明是同樣一句話,從小槙與伊翁口中說出,意義就截然不同。

  「哼哼」

  伊翁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忽然噗地笑了出來。

  「怎麼了?」

  「我稍微湧起了一些優越感呢」

  「優越感?」

  「嗯,物件正是以往的我……我的日記中,只寫著『禮拜堂很漂亮』。但是,現在的禮拜堂,應該是至今為止最漂亮的。至今為止的我,會不會感到不甘心呢」

  小槙感到不解。

  伊翁又笑笑。

  「在今天,此處格外漂亮呢。畢竟是和你一起觀賞的」

  「……伊翁『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光景,所以才會覺得『特別漂亮』吧?」

  「這才是,真相?」

  「嗯,這就是真相」

  面對點頭的小槙,伊翁愉快地笑著聳聳肩。這個表情,像是在說他完全沒有相信小槙的話。

  「為什麼啊」

  小槙抱怨著,隨後開始在禮拜堂中踱步。走近教壇,就可以聞到花香。這裡或許是撒了香水。擡頭還能看到被釘在十字架上的男子的雕像。

  「聽說在這裡舉辦婚禮的學生也很多哦。這裡作為最初的約會的地點,也還不壞吧?」

  「是這樣麼?」

  「難不成你不是很滿意?你不覺得,這裡很漂亮麼?」

  小槙回頭。站在通道中央的伊翁,表情顯得有些寂寞。

  應該是在在意小槙剛剛的感想吧。對伊翁來說,小槙現在的態度看上去或許有些冷淡吧。

  「不是哦,我也覺得這裡很漂亮」

  「看來,小槙看過比這裡還要漂亮的地方呢」

  經他這麼一說,才開始回想。

  小槙從小就被父親帶去周遊世界,遊遍了世界各地的風光。不論是世界文化遺產的遺蹟,或是千金打造的建築物,還是馳名世界的美女靚男。

  面對這些東西,小槙的感想都是那同一句話——想必今後也不會改變吧。

  「嗯」

  小槙點點頭。這時她腦海中的,並不是過去看到的那些美景。

  而是一名女性。

  在那艘豪華客船上看到的,穿著禮服的美女。看到她的身姿時,小槙是這樣想的。

  「在『望樓』上比試國際象棋時的晶良小姐……真的很漂亮呢」

  被灰火秋一族的詛咒束縛的美麗的科學家,灰火秋秋日子。直面國際象棋王者的她的眼神,或許是她第一個開始憧憬的物件。

  「是麼」

  伊翁彷彿是將小槙的回憶當成了自己的一樣,非常開心地笑了。他的笑容和小槙的青梅竹馬相類似,小槙也覺得這樣的笑容很漂亮。

  「讓我們去下一個地方吧」

  ——離開了『庫雷亞』之後,小槙和伊翁再度回到了醫學院的區域。

  聽說小槙擁有旁聽生的資格之後,伊翁便提議一起去聽一堂課。而小槙也同意了。

  「內角有270°的三角形?」

  小槙一邊走在醫學部的區域中,一邊回問伊翁。

  伊翁神祕地笑了。

  「你知道三角形的定義吧」

  「由三條直線組成的,擁有三個內角的封閉圖形」

  「對。三條直線與三個內角。這就是三角形的定義。不論是什麼形狀的三角形,內角應該都是180°,沒錯吧?」

  「是呢」

  「每天早上醒來,我都必須要先解決這個問題呢。畢竟記憶被重置之後,我也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呢——剛好,枕邊放著寫著這個問題的紙張。十二歲的我,必須拼命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去尋找內角合計270°的三角形』」

  小槙一邊尋思著他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一邊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

  答案馬上就明瞭了。

  「難不成下一個問題貼在地球儀上麼?」

  「啊哈哈!答對了!」

  伊翁拍手大叫。

  「在地球儀一樣的球體上,取南極或北極為一個頂點,朝赤道引兩條直線,這兩條直線在頂點所在的切平面上呈九十度。而這兩條線截取了赤道的一部分。這樣就畫成了一個內角為270°的三角形——畢竟一聽到三角形,首先會想到的一定是平面的圖形呢!這就是最初的難題啦!」

  「『最初的問題』……意思是說真的有下一個問題麼?」

  「當然,在地球儀背後,也貼著謎題。解開它以後,就來到冰箱,冰箱完以後是床……最後,終於拉開桌子的抽屜。抽屜中的便是這個啦」

  伊翁舉起手中的筆記本。

  「這樣,我就終於能夠取回以往的自己了」

  「為什麼要特地去幹這種事情呢?如果解不開問題的話,不就麻煩了麼?」

  「這是尋寶啊!你不覺得這非常激動人心麼?」

  「……太笨了,居然自己給自己設圈套什麼的,這是太古怪了」

  「你真是不理解呢。小槙自己也試試就知道了。在睡前打自己一拳,或許就能將之前的記憶都忘掉哦?」

  「我才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啊,我討厭痛」

  伊翁看著不買賬的小槙,再度發出了開朗的笑聲。好像對他來說,自己的這種症狀,也不過是享受人生的一種手段。

  小槙無法理解他為什麼能夠樂觀到這種地步。只是被每天都被『初次見到』的光景感動,每天都因『初次見到』謎題而躍躍欲試,每天都與『初次見面』的朋友相遇。這樣的生活對他來說,是無比快活的吧。小槙對這樣的生活也稍微有點羨慕了——雖然蓉可能會抱怨她說些不吉利的話——小槙的日常,並沒有他這樣的『感動』。

  在走向教學樓途中,經過研究所『MADRAW』時,小槙停下了腳步。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祥!明明我一大早就穿著可以萌殺你的比基尼來等你!為此我都快要感冒了!」

  「我睡過頭了,沒辦法吧!話說為什麼你要打扮成這樣來等我啊,笨蛋!」

  小槙看到對面走過來的人,便馬上躲在了伊翁背後。

  「小槙?怎麼了,突然藏在我背後?」

  「不知道,這一定是本能啊」

  只要藏在高大的伊翁背後,就一定能將自己大部分的身體藏住。

  走向這邊的,貌似是一對年輕男女。

  其中一人是春野祥。他今天也穿著校服。

  另一人,和祥吵吵鬧鬧的,是一位陌生的少女。她身穿休閒裝,戴著擁有奇怪商標的眼鏡。恐怕這就是春野祥新結識的少女,森野泉吧。

  「……」

  「再說,祥啊!你根本就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思!雖然這種大男子主義也非常帥氣!」

  「如果女生每天早上穿著泳衣等男生這種事成為常態的話,世界末日就要來了吧」

  「……」

  「對對對。心跳!滿是泳裝的……只有泳裝的……喂笨蛋麼!根本就想不出好的槽點啊!要怎麼滿是泳裝,這個世界才能滅亡呢?」

  「鬼知道!——還有啊,你到底在偷偷摸摸地幹什麼呢,鈴藤」

  「咿呀咿呀咿呀啊啊啊」

  正當兩組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春野祥的手伸向伊翁的後背。他的手緊緊抓住了小槙的臉頰。

  小槙就像是被魚鉤吊起來的魚一樣,被從伊翁的扯了出來。

  「住手吧」

  馬上有人伸出了援手。伊翁將祥的手撥開,小槙的臉頰得到了解放。

  「沒看到人家不願意這樣麼?對女生動手的傢伙可是最差勁的哦」

  「伊翁」

  小槙馬上藏在了他的背後。偷偷探出頭來看著祥,臉色慘白。

  春野祥用另一隻手捂著自己被打的手,狠狠地瞪著伊翁……在生氣

  「你好像是……病葉研究所的」

  他湊近伊翁,死死盯著他不放。因為身高的差距,祥是仰望著伊翁的。

  「為什麼,你會和鈴藤在一起呢,啊?」

  「……真是地痞流氓啊,這裡有個性質惡劣的流氓啊,同為日本人真為他感到羞恥啊」

  祥轉而盯向小槙。小槙馬上又藏在了伊翁背後。

  「祥!和初次見面的人說話可是很危險哦!會非常混亂的哦!主要是我會混亂哦!」

  不知為何,森野泉也藏在祥的背後。她縮著身子,不安地窺視著情況。

  小槙的肩膀抽動了一下。

  看來祥也不是很爽小槙的態度,便做出了假笑說。

  「嘿嘿,鈴藤才是,到處亂搭訕呢。這就是所謂的逆搭訕麼。看上去處得挺好嘛。怪不著會拒絕我逛街的邀約了呢」

  「不要把我和春野君相提並論啊。這才不是搭訕啊,春野君才是,看上去關係很好嘛」

  「啊啊,當然好啦。泉又開朗又率直,在一起非常快活呢」

  「我這邊也很好啊。伊翁和某人不同,又溫柔又老實」

  「……」

  「……」

  無言的祥和無表情的小槙,兩人的視線交錯著。

  打破沉默的,是從『MADRAW』傳來的嘹亮的聲音。

  「啊~真是憋死人了!可惡,明明新研究所還放著最高階的空調系統和大功率的喇叭啊!這樣就能一邊聽馬勒一邊搗鼓人的腦子了呢!光是想想就覺得心情高漲了,不是麼,鈴藤蓉!」

  「我管你,你這死變態……嗯,我也想要試試呢!」

  「表面話和心裡話的音量反過來了吧喂!話說,這兩邊都說出來就表示你是故意的吧,你這混蛋!……噗哈!這個,不是果汁而是酒精麼!工作時間不要喝這個啊!我又不能喝酒!」

  從研究所出來的,是一對身高差距非常大的白衣人組合,

  病葉劍花和鈴藤蓉。

  應該是到了休息時間吧,兩人都拿著飲料朝這邊走過來。

  「哦呀,這不是伊翁麼。狀態如何」

  「這還真是偶然呢」

  察覺到小槙他們的人向這邊走來。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這四人之間漂浮著的微妙空氣,蓉『哈哈哈』地笑出了聲。

  「沒問題,博士」

  將自己身高儘量拉長的劍花撫摸著微笑的伊翁的頭。

  「好好好,下一次實驗也快到了,就麻煩你了呢——哦呀?在這裡的是」

  劍花的羊角辮轉向了春野祥的方向。

  不,不對,她是在看祥背後的少女,森野泉。泉很爽朗地舉起手。

  「是我是我,森野泉哦!好久不見呢,博士!你還好麼?我非常好哦!」

  「什麼嘛,是那個失敗作麼。事到如今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啊,真是不吉利」

  病葉劍花明顯地皺皺眉頭,嘆了口氣。

  在場的所有人的表情,都凍結了。

  病葉劍花有些討嫌地補充道。

  「話說……你,還活著麼?」

  像是將什麼小動物趕開一樣,對泉揮揮手。

  「春野君。她——」

  小槙回頭過去的時候,祥已經開始了行動。

  祥的右手抓住了病葉劍花的白衣衣襟。

  但是——

  「……!」

  忽然,伊翁的手從旁伸過來,抓住了祥的手。

  祥靜靜地盯著伊翁。

  「放手」

  「我拒絕」

  伊翁也非常平靜地看著祥。

  「雖說關係不好,我也不想看著我朋友的熟人受傷呢」

  「啊?」

  「衛兵啊,春野君」

  聽到小槙的這句話,祥才終於發現了。

  蓉和泉都一臉錯愕地呆立在原地。

  ——不知何時,祥已經被一群穿著紅色制服的衛兵用槍瞄準。在建築物的角落,教學樓的窗戶,還有其它教學樓的入口處巡邏的士兵,全都擺好架勢鎖定了祥。

  「你已經發現有衛兵藏在這裡了麼,鈴藤?」

  小槙點點頭,回答祥的問題。

  「嗯,昨天,在和現在差不多的時間在附近閒逛時,發現窗戶的映出的樹木影子和樹木本身的形狀有偏差呢。所以一定是有什麼人藏在那裡」

  蓉,伊翁,還有森野泉都驚訝地望著小槙。

  病葉劍花也非常驚訝地扭了扭頭。

  「你到底什麼毛病嘛。難不成我說了什麼不合你意的話麼?我是不知道為什麼,總之,勸你不要這樣做哦。我身邊可是有一個特別警衛小隊的。別看我這樣,我姑且算是著名人士呢,其它國家也有不少盯上我的人。其中也不乏暗殺者呢——就算是橡膠彈,數量一多,命中要害的話,你也會死的哦?」

  病葉劍花的表情,正像是個老辣的研究者。她以衛兵為後盾,開始嘲笑起祥。

  「這幫人的腦子裡,埋入了能夠共享感覺的周波發生裝置。靠額頭上的小機械給大腦輸送電訊號,啟動裝置,強制喚醒靜寂突觸。並且能夠將同樣的訊號傳給其它衛兵呢。我將次起名為『工蜂』系統。這幫人是正兒八經的戰鬥兵器哦。像你這種小屁孩,無論怎麼掙扎也——」

  祥無視著病葉劍花自信滿滿的解說,環顧著周圍的衛兵。他沒有輕舉妄動,只是盯著病葉劍花。

  「但是,我打你一拳的速度更快」

  祥握緊了拳頭。全員的眼睛都瞪大了。

  「笨蛋麼,你……!」

  伊翁正想要上前阻止。

  「好痛!」

  伴隨著細小的呻吟,病葉劍花捂著腦袋轉身了。

  衛兵們的槍口,忽然都齊刷刷地朝向了劍花身旁的那個人。

  「……你,剛剛打我了吧!」

  「沒有」

  蓉在離病葉劍花背後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站著,一臉事不關己地樣子搖搖頭。

  「你一定打了吧!倒不如說除了你以外沒有別人了!」

  「一定是你錯覺吧,難不成是什麼靈異現象」

  「你是笨蛋麼!笨蛋!不要以為學生毆打教授是能隨便解決的事——啊,你不是我的學生啊……喂!不許喝酒,好好聽我說話!你打我了吧?你一定打了吧!」

  「不要和她鬥氣了,春野祥」

  蓉無視著病葉劍花的糾纏,對祥笑了笑。

  「她畢竟是個變態,你以正常人的思維去和她理論,也只會鬧得不愉快」

  「至少也要說成是『瘋狂科學家(maddoctor)』吧!用英文會更加帥氣一點!」

  「那麼,博士,休息時間也結束了,我們回研究所吧。讓路讓路,病葉博士要打道回府了~」

  「不要拉我,你這混蛋!你這傢伙,絕對沒把我當成上司吧!」

  在呆呆地注視著事件發展的人們面前,鈴藤蓉很快便將病葉劍花拉走了。

  「……切」

  失去了發火的物件的祥,咂了咂嘴,將自己的拳頭放下。

  看來衛兵們也判斷已經沒什麼事了,便背對了著小槙他們,回到了自己原來的位置上。正如病葉劍花所說,這周圍一定是重兵把守吧。

  小槙忽然有一個疑問。

  衛兵們的反應速度很快,目標也非常精準。但是,為什麼沒能防止蓉對病葉劍花的『攻擊』呢。就算專門派一個人盯著祥或在場的其它人也未嘗不可啊。

  或者說,這就是——擁有過度統一的注意力的他們的弱點吧。

  「……」

  身邊的森野泉正在望著漸漸遠去的病葉劍花。祥抓住泉的手。

  「走吧,泉」

  「啊,好!」

  泉被一臉不悅的祥拉起手,歡喜地點點頭。

  他們走過小槙身邊,然後朝『庫雷亞』的方位走遠了。

  「搞不好,她就是最初的實驗體吧」

  伊翁在小槙還目送祥的背影的時候說道。

  「聽說最初的實驗體,什麼成果都沒拿出來,最後失敗了。包括我的四個實驗體中,只有她一個人是完全沒有成果的……並且,她還——」

  伊翁說到一半就沒再說下去。貌似關於森野泉的話題還有後續,但是結果他還是就此沉默。

  失敗作。

  也就是說,她被判斷為沒有成為超人的資質的人。

  森野泉無法成為超人。

  未完成品。

  當某人明確地這樣斷定的時候,泉又是怎麼想的呢?她自己真的能接受這樣的答案麼?

  「總覺得,和我有些相似呢」

  「誒?」

  「不,不用在意,我自言自語——伊翁作為病葉研究所的實驗體,又覺得如何呢?」

  小槙仰望伊翁的臉。年紀在她之上的少年的表情,稍微蒙上了一些寂寞的陰影。

  「被騙了……或許能這麼說吧」

  「被騙了?」

  「十二歲的時候記憶障礙的症狀出現,雙親都非常重視。為了不讓我忘記,每天都給我看親朋好友的照片。但是,我們家並不寬裕……聽說能夠無償接受最先進的腦外科治療,他們喜出望外。結果,我的記憶持續時間別說是延長了,反而變得只剩下一天。雖然取而代之的是獲得了各種各樣的能力呢」

  他像是要隱藏自己的表情一般,望向研究所『MADRAW』。

  「我認為其它實驗體的遭遇也是差不多的。金錢方面的原因,家庭的原因……大家都用自己非常重要的東西做代價,重生為了『超人』」

  「你,恨病葉劍花麼?」

  小槙提問,伊翁微笑著。

  「……先不說理由如何,我們是自願成為實驗體的。所以,責任也在我自己。事到如今也不打算逃避」

  伊翁保持著笑容,朝前邁步。小槙跟在他身後。

  不打算逃避。

  不知為何,伊翁的這句話,一直迴響在小槙的耳畔。

  「話說回來,你的朋友真是厲害呢。叫做春野祥來著?」

  「才不厲害,他只是個笨蛋」

  「不不不,很厲害哦。並且……還很可怕」

  小槙看著伊翁,伊翁的表情非常嚴肅。

  「可怕?」

  「他完全不在意自己會被怎麼樣。我從沒見過那樣的人」

  「那是當然。如果有很多個春野君的話,我就麻煩大了」

  「最好小心點哦」

  伊翁直視著小槙的眼睛。小槙不解地側過腦袋。

  「他這種性格……是無法長壽的呢。作為他的朋友,最好不要帶他去危險的地方呢」

  「應該,沒事的吧。春野君,其實是超合金打造的呢」

  小槙用輕鬆的語氣反駁。伊翁看上去很驚訝。不過他馬上又笑了出來。

  「你們果然是朋友呢」

  「才不是,完全不是朋友啊」

  小槙和伊翁走進了醫學部的教學樓。

  兩人選擇聽的課,是行為醫學。

  理由是,在伊翁所選的課程中,今天上午只有這一節是在這棟教學樓上的。

  就算小槙擁有旁聽生的資格,她也無法參加實驗和研修。

  本來就對大學課堂有興趣的小槙,選擇了階梯教室離講臺最遠的一排。伊翁坐在旁邊。在小槙所見範圍內,年輕學生佔大多數,不過總體來說男女老少混雜。

  站在講臺上的,是一個年級估計有二三十歲的穿西裝的女性。

  她比蓉還高,漂亮的金髮像流蘇一般垂到肩膀。講課思路也非常清晰,不過總覺得有些過度有條理,她表情完全沒有變化,連在講臺上來回走動的腳步數都是一定的。她並不回答學生的質疑,只是平淡地講課。

  「吶,伊翁,那個老師,真是個年輕漂亮的人——」

  「噓」

  伊翁用將食指打在了說到一半的小槙的嘴上。他表情嚴肅地搖搖頭。

  意思是,『不要說話』。小槙雖然覺得有些困惑,但還是順從了。

  小槙身邊坐著的一對男女也在小聲說話。而察覺到這一點的女老師,忽然將教案摔在桌上。

  「去死吧!」

  像是慘叫一樣刺耳的聲音迴盪在階梯教室中。

  女教師散亂著金髮,看上去已經怒髮衝冠。她兩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眼角擠出淚花怒罵著。

  「我只是來講課的,但是合約上並沒有說我必須要面對這種吵雜的環境講課!我根本就不理解你們這幫臭小鬼為什麼會抱有『上課講講話也沒事吧』這種天真的想法!如果想說話,就請你離開這裡!如果不想離開的話,就當場給我去死吧!消失吧!毀滅吧!」

  教室內被沉默浸透了。

  「……」

  老師的反應實在是太過激,小槙也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事到如今她才明白為何伊翁讓她不要說話。

  女教師調整了一下呼吸,緩緩將塞住耳朵的手放開。她慌慌張張地確認到教室已經變得安靜了以後,又放寬了心,重新拿起教案。

  然後,又像個沒事兒人一樣,繼續機械性地講課。

  「……大學真是個可怕的地方啊」

  小槙用誰都聽不到的聲音說道。

  下課鈴聲響起。

  小槙和伊翁,走出了階梯教室。

  學生從教室裡面走出來的景象,就像是巢穴被人類踩壞,正在慌忙逃竄的螞蟻一樣。小槙做出了這樣毫無意義的聯想。她看看走廊。其它的巢穴——不,教室也依次湧出人流。

  小槙走到窗邊避難,躲過了學生的洪流。

  「感覺真是緊迫呢。果然到了大學以後,果然是要拼上性命呢。真要反省一下沒好好聽蓉說的話啊」

  「荷爾德林老師的講課,或許是比較特別吧」

  伊翁苦笑著,舉起自己的筆記本。這裡面也一定寫上了關於這個女教師的情報吧。

  「是麼?」

  「克勞迪婭·荷爾德林,二十四歲。貌似今年才成為臨時講師呢。雖然她講課簡單易懂,但是怎麼說呢……總之貌似就是很嚴厲呢」

  伊翁揚揚下巴。他的視線前方,便是剛剛走出教室的克勞迪婭。她雙手抱著各種參考書籍,好像是在躲著周圍的人小跑著。不過在小槙看來,應該是周圍的人在躲著她才對。

  「如果沒有剛剛那件事的話,看起來還是個挺弱氣的人呢。真是不可貌相啊——」

  話還沒說完,小槙就感到了一股惡寒。她看向擁擠的階梯教室入口。

  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一個打扮異樣的人,站在入口的陰影處。

  身穿袖子特別長的衣服,頭髮也特別長的人。只能看到貌似並不健康的纖細身體,和慘白色的下巴。他的身高和伊翁差不多,但是,手腳特別長。倒不如說,因為穿著超級長袖,袖子中的手到底有多長都搞不清楚。

  小槙和那個人對上的雙眼。雖然看不到他那被長髮擋住的眼睛,不過小槙還是這種感覺。

  下一瞬間,那個人便慢吞吞地走出了教室。其它學生貌似都在等著他出去。他就像幽靈一般,悄無聲息地從小槙他們面前走過。

  「看來,他就是幽靈呢」

  「幽靈?不是人類麼?」

  「只是個外號啦。貌似是個不怎麼會來上課的學生。之前的我應該也沒有近距離接觸過他。聽說碰到他的人將會遭到不幸呢」

  「真是毫無根據呢。話說,居然被當成黑貓一樣的存在啊」

  「說的也是呢,哈哈哈!——那麼,我們接下來去哪裡呢?這裡也有搭載了果須田裕社最新開發的淨化系統的水處理廠哦。要不要去看看?啊,在此之前先吃午餐吧」

  「嗯」

  小槙點點頭,便繼續和伊翁走在走廊上。

  往窗外望望,也能看到很多從教學樓出去的學生。雖然這些人都是陌生面孔,但是,或許這之中就隱藏著『Elysium』的成員。一想到這一點,昨天Axxon所說的『下一個目標是衛兵』這句話,就從腦海裡跳出。

  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是說要無差別地將衛兵一個一個地放倒麼?

  不,不對,其實小槙理解Axxon的意思。恐怕,頭腦靈光的其它成員也是如此。

  只要今天沒有發生任何事,Axxon就是無辜的。至少,成員們能夠藉此找到一些依據。小槙的那句話,就是這個意思。

  但是,如果)

  小槙回頭看向伊翁,說。

  「吶,我回一趟自己的房間也沒問題吧?」

  ——小槙和蓉暫住的房間,非常昏暗。

  一開啟窗簾,陽光就照了進來。望向窗外,還能看到伊翁站在網球場邊。碧眼的少年仰望著這裡,微笑著揮揮手。他說他就在那裡等小槙,順便晒太陽。

  小槙坐在桌前,打開了翻蓋,接通電源,一到能夠操縱的時候,馬上聯網。

  WelcometoElysium!

  她來到聊天室的入口,輸入暱稱和密碼。

  「……」

  但是她的手,忽然停了下來。

  昨天,說出暗示著自己沒有相信Axxon的發言的人,只有小槙。

  其它的成員好像都比較生氣

  他們現在,還把小槙當做朋友麼?

  「事到如今,啊」

  自己已經習慣被他人避開了。當然自己也明白被避開的理由。

  錯的是小槙。

  正因為小槙無法理解人類的感情,才無法與別人親近。

  從一開始就非常明白這一點。

  從父親還活著的那時到現在——這一點完全完全沒有變。

  (messagein:Komaki)

  登入。

  聊天室的上線列表上,只有小槙一個人的名字。

  除了小槙,沒有一個人線上。

  正當小槙無奈得只好下線的時候。

  (messagein:Athena)

  Athena>早上好

  Athena登入了。

  小槙開始敲擊鍵盤。

  Komaki>早上好

  在此之後,兩人都沉默了。

  沉默大概持續了一分鐘。

  畫面被更新,Athena終於開始說話了。

  Athena>這樣以沉默,就讓我想起我和Axxon見面的那時呢。

  Komaki>是怎樣的?

  Athena>他成為這裡的成員那時,只有我一個人線上。

  Athena>我的性格正如你所見。他也是個寡言的人。

  Athena>當時,我還不知道他是這樣的人。

  確實Athena是僅次於Axxon無口的人物。

  小槙還是第一次見到她一口氣說那麼多話。

  Komaki>你們彼此都保持沉默啦

  Athena>沒錯,大概,有一個小時吧

  Komaki>虧你們兩人都沒有忍不住退出呢

  Athena>確實。我當時都開始認為他已經不在看螢幕了

  Athena>但是,我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對他搭話了

  Athena>『初次見面,你的名字真是奇怪呢』

  Athena>於是,他馬上回答了

  Athena>『yes』

  Athena>感覺自己鬆了一大口氣

  今天的Athena,非常嘮叨。

  正如她所說的。她一定是想起了和Axxon這個不可思議的人相遇的事吧。

  Athena>我們聊了很多

  Athena>雖然基本上都是我一個人在說話

  Athena>但是,我們聊了很多。和Axxon聊了很多

  Athena>他,非常溫柔

  小槙默默地聽著Athena的獨白。

  聽了以後,便理解了。

  為什麼小槙在說出那句話以後,第一個反駁的會是她。

  這並不是單純的友誼,而是反射性的反應——

  「Athena還真是,喜歡Axxon呢」

  並不是用鍵盤,而是用嘴說出了這句話。

  自己做出了踐踏她的感情的發言——為此,小槙認為自己應該道歉。

  Komaki>對不起啊

  Athena>不,你沒有道歉的必要

  但是,小槙的道歉也被Athena婉拒了。

  Athena>其實大家也都知道的

  Athena>知道他並不是會開那種玩笑的人

  Athena>當時在場的全員,都能很輕鬆地說出『相信Axxon』這樣的話

  Athena>但是,這只不過是逃避了眼前的問題罷了

  Athena>你,很清楚這一點

  Athena>如果他就這樣消失的話,我們心中便會一直懷疑著他

  Athena>但是多虧了你的話,我能夠認為——如果今天什麼都沒有發生的話,他就不是犯人

  Athena>就算,他今後再也不出現

  小槙不禁睜大了眼睛。

  出生以來第一次。

  ——不,這種情況,其實已經發生過幾次。

  果須田裕社一直都能看透小槙的心思,春野祥也能夠看穿連小槙自己都無法察覺到的感情。

  但是這種感覺,這種自己的感情和他人的感情連在一起的感覺,非常奇妙。

  就算不說出來,就算不寫出來——不用任何記號,就能瞭解到對方的意思。

  出生到現在第一次有這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小槙搭在鍵盤上的拳頭,靜靜地握緊了。

  Athena>你拿出了勇氣

  Athena>所以我覺得我也要拿出自己的勇氣行動

  Athena>作為Axxon的朋友

  第一次從她的發言中感覺到堅毅的力量。

  Athena的心中,好像有什麼變化了。好像已經消除了迷惑,下定決心想要開始什麼行動。

  小槙馬上回話。

  Komaki>你想幹什麼呢?

  Athena>我要親眼去確認

  (messageout:Athena)

  Athena單方面地說完,便離開了聊天室。

  恐怕是除了聊天室她還有什麼其它能與Axxon聯絡上的手段,或是實際上她知道Axxon的真實身份。又或者是,她大概猜到了Axxon會去哪裡。

  正當小槙思考著的時候,畫面又自動更新了。

  (messagein:Perseus)

  Perseus登入了。

  他連招呼就不打,便突然來了一句

  Perseus>昨天真是對不起了

  Komaki>怎麼了?

  Perseus>我們太情緒化了呢

  Perseus>你之所以會說出那種話,也只是想要證明Axxon是無辜的

  Perseus>明明我們都明白這一點

  小槙的手停下了。

  和與Athena說話的時候一樣,小槙的心意好像也傳達給了Perseus。

  「……」

  小槙呆呆地看著畫面。

  完全沒有在現實中見面,只在電腦中的畫面中見過的4個成員。

  他們為什麼,能夠如此快得理解小槙的想法呢?

  Perseus>你見到其它的成員們了?

  Komaki>Athena剛剛下線呢

  Perseus>她怎麼說

  Komaki>她說她要拿出勇氣行動

  Komaki>親眼確認,什麼的

  小槙說完,Perseus沉默了幾秒,不知他在想什麼。

  最後Perseus終於回話了。

  Perseus>她說了去向和手段麼?

  Komaki>沒說

  Perseus>是麼

  他又沉默了

  小槙什麼都不說,只是等著他的下一句話。

  Perseus>抱歉,我也要下了

  Komaki>怎麼啦?

  Perseus>我晚上還會上線的。到時候大家再討論討論吧

  (messageout:Perseus)

  Perseus沒等小槙的回答,就離開了聊天室。

  平常非常在意別人感受的他,居然單方面地結束對話。讓人感覺他非常急躁。

  小槙也離開聊天室,切斷了電腦電源。離開了房間,走出學生公寓。

  「歡迎回來,我們去吃午餐吧」

  小槙一來到網球場,伊翁便以開朗的笑臉相迎。

  兩人肩並肩走向食堂。

  「哎呀,這裡的人好多啊,我們還是去隔壁的學生公寓吃吧」

  從食堂窗外看,發現食堂內部已經人滿為患。伊翁拉著小槙的手,轉換了方向。

  「吶,伊翁」

  小槙對走在前頭的少年發問。

  「嗯?怎麼了」

  「伊翁不是說有『有魔力的話語』麼。還說只要有那句話,自己就能取回所有的記憶」

  「沒錯」

  「那這種話語,和『記號』不同嗎?」

  「不對哦,這可是非常重要的話語呢」

  「到底是什麼樣的呢?」

  「商業機密哦,至少,目前還是」

  少年將食指抵在自己嘴脣上,眨了眨眼睛。小槙並沒有再追問。

  Athena恐怕是去找Axxon了吧。

  Perseus也是,聽說Athena有所行動之後,他好像也要幹些什麼。

  兩人的目的,是一樣的。

  那就是,去確認Axxon的真意。

  目標是衛兵——Axxon的這一句話讓小槙聯想到的地方只有一個。

  恐怕Athena和Perseus也和小槙得出了同樣的結論吧。

  「吶,伊翁」

  「這次又怎麼了?」

  「伊翁腦中,應該也滿是奧魯斯的地理知識吧」

  「當然」

  伊翁自信滿滿地回頭。

  隨即。

  振動從對面的天空傳來。

  沉重的衝擊聲——爆炸聲。

  學生公寓的窗子也在不停顫抖。學生們也都一齊望向了發生爆炸的那個方法。

  一股黑煙,竄上了大學的對面,奧魯斯市的上空。

  「你知道衛兵廳,大概在什麼位置麼?」

  「……嗯,我非常清楚哦」

  伊翁一臉嚴肅地看著升起黑煙的天空。

  「看來,現在那個位置剛好出現了一個顯眼的標記呢」

  小槙無意識地攥緊了雙拳。

  8春野祥其三

  祥在能看到病葉劍花新研究所的小巷中,停下了腳步。

  這是昨天祥遇到爆炸案嫌疑人的地方。兩邊的牆壁上還到處留有爆炸的痕跡。也能看到祥裝著新買衣服的袋子的殘骸。不出所料,裡面的衣服已經不知去向了。

  圍欄對面的新研究所方向,有很多穿著紅色制服的衛兵進進出出。其中也有穿著白衣的人和穿著西裝的人。恐怕是現場勘查還沒結束,又或者是在警戒犯人再來吧。

  「雖然不知不覺想來這裡看看……事到如今也不可能留有什麼證據呢」

  祥咂咂嘴,踢飛自己只剩下些殘骸的袋子。他一回頭,就發現森野泉已經玩起了手機。她一邊走著一邊用雙手操縱手機,嘴上還一如既往地哼著那變調的不成樣子的怪歌。

  「你又在發郵件麼?走路不看路的話會摔倒的哦,到時你哭鼻子我可不管」

  「對對對,摔倒的話我會大哭一場呢!喂,笨蛋麼!這點事情我才不會哭啦!這不是郵件這是聊天室!」

  她專心盯著螢幕,但是還不忘記躲避路上的小石子兒。真是在奇怪的方面靈巧的少女。

  就算泉來到這種地方,她那元氣十足的樣子還是沒變。祥看著泉,不高興地說。

  「……你啊,就不會生氣麼?」

  「嗯?生什麼氣?」

  「病葉劍花啊。你被她那樣說,就一點感覺都沒有麼?失敗作什麼的……那個女人,完全瘋了呢」

  一想到今天上午在大學校園內發生的事情,祥就氣不打一處來。

  總覺得自己已經弄不明白病葉劍花這個學者到底是不是人類。

  那個女人,對自己著手的研究完全不抱有任何疑問。因為沒有疑問,所以沒有罪惡感。就好像是完全被研究的慾望附身了一樣。病葉劍花這個人,倘若是近旁發生戰爭,也會和之前一樣完全埋頭於研究之中吧。

  病葉劍花腦中只有研究。她沒有所謂的倫理和善惡。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沒有『限制器』的人類,只會無止境地創造被害者。鈴藤蓉討厭病葉劍花的理由,現在終於能切身體會到了。

  「其實我也不怎麼在意哦」

  但是,操縱著手機的泉,非常樂天。

  「在那個研究之中,我並沒有成為凌駕於人類的超人。神大人對我說了『你還是當個人類吧』喲。所以,也僅此而已了」

  她從畫面上仰起頭,對祥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倒不如說,我認為那個人很厲害呢!因為照平常來說,我的實驗沒有結果的時候,她就應該『放棄』了的。沒想到她能堅持到現在,真是很可怕的執念呢!」

  沒能超越人類。

  換句話說,就是沒能突破束縛自身的繭。如果被某人斷定『現在的你就是你的極限了』的話,祥會怎麼想呢?被其它人斷定為『完成』,到底會有什麼心境呢?

  鈴藤小槙的背影出現在祥的腦中。

  ——春野君,不論過了多久都贏不了我的。

  感覺鈴藤小槙的背後,好像在這樣說。

  「不光是那樣吧,那個女的,偏偏還說了『你還活著麼?』這種話哦?她到底是在想什麼——」

  祥的憤怒無法平息。

  一雙手包住了祥因憤怒而握緊的拳頭。

  他驚訝地擡頭一看,發現泉微笑著撫摸著他的手。不知何時她已經收起了手機,雙手包著祥的手。溫暖的感觸從手上流入心中。

  「所以啊,祥沒有必要為了我的事情而發怒哦。我完全沒把病葉劍花當回事哦」

  「泉……」

  「比起這個,我,森野泉,有事想要問你,春野祥」

  泉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看著祥的眼神也像是看著獵物的獵手一般銳利。祥不禁想要從她手中抽開了自己的手。泉的力氣比想象得要大,自己也沒能抽開手。

  「怎麼了?喂,你放開啊。嗚哇,怎麼,這個怪力是怎麼回事」

  「在『MADRAW』遇到的那個日本少女,和春野祥先生到底是什麼關係呢?根據你的回答,我會斟酌是否讓你具體說明情況的!」

  「你是說鈴藤麼?不,她只是普通的同學——」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祥!明明才剛剛交往,就已經有別的女人了?即便是寬容的我,也僅允許你這一次花心哦!」

  「我才沒花心,再說我們根本就沒在交往吧!放手!」

  祥用力甩開了她的手,沿原路返回。泉好像也無法接受,一路跟著祥,還唱著『你~一~定~會~回~心~轉~意~』這樣的怪歌。少女苛責一般的視線刺在背上,感覺好痛。

  和像是幽靈一般跟在後面的祥一起走在小巷中的祥,忽然想到。

  「鈴藤,麼……」

  鈴藤小槙這名少女,對祥到底又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總覺得叫做『同班同學』,有點理所當然過頭了。只不過是偶然出生在同一年,偶然上了一個高中,偶然被分到一個班。這只不過是所謂的緣分。

  自己曾經將她稱之為『搭檔』。

  在果須田裕社舉辦的『遊戲』之中。鈴藤小槙和祥是一對搭檔。不過這狀況也可以說是碰巧。並且,祥認為,搭檔這種東西,雙方的關係應該是對等的。而現在的祥——雖然不願承認——完全說不上是和鈴藤小槙對等。

  勁敵,這個詞出現在腦中。

  但是,他又馬上否定掉了。想要稱為『勁敵』,但鈴藤小槙完全不將祥放在眼裡吧?

  那,目標?

  這個答案不用多想就否決了。怎麼說呢,總之祥就是不想成為她那樣的存在。

  「到底是什麼呢……那個小不點……」

  他一邊糾結著,一邊發出嘆息。

  離開小巷,行人與車輛便多了起來。橋的前方就是必修麗大道。祥撥開行人,走在人行道上。

  「吶吶,祥,你到底要去哪裡呢?不論去哪裡我都跟著你哦」

  「不,你還是回去吧」

  他頭也不回地一說,就感覺少女的氣息從背後消失了。

  正當他認為有些奇怪而回過頭的時候,發現泉一副受傷狀呆立在路上。淚花漸漸溢滿她的眼角,她大聲喊道。

  「好過分……太過分了啊,祥!我一原諒你花心,你就要拋棄我了!結果,你的目的只是我有魅力的身體啊!對不起,我會努力成為能夠容忍花心的女人的!所以不要拋棄我!」

  「……喂,你快別喊這種招人誤會的臺詞了!周圍的視線刺得我心痛啊!」

  「如果這樣做你還是要拋棄我的話!我會更加努力的!剛剛的話翻譯成英語來說的話,就是Heiscrazy!」(譯註:neta某本言情小說)

  「你閉嘴吧!又沒讓你翻譯!」

  祥捂住泉的嘴巴,強行拉回到小巷中。覺得好奇而過來圍觀的行人,都漸漸離開了。

  「再說,我讓你別跟過來你就不要跟過來嘛!總之你還是快回到大學裡面去吧!」

  祥將捂住泉的手放開。泉便嫌惡地盯著翔。

  「為什麼啊?我們來繼續昨天的約會嘛!祥不也說了和我在一起很開心麼!」

  「嗯,我說了哦。實際上,兩人在街上散步也確實不壞」

  這是祥的真心話。

  臨近中午的奧魯斯市,氣氛還是那麼活躍。想要吃午飯的人們,一邊看著路邊商店的櫥窗一邊尋找參觀。行車道上的車流也緩緩流動,拐向下一個岔路。昨天的爆炸事件像是做夢一般,這裡一派祥和。不知還從哪裡飄來了午餐的芳香。

  泉高興地笑了。

  「沒錯吧!我也非常高興哦!這就是我們的命運呢!」

  「但是我還有些其他事情要幹」

  「什麼事?」

  「我要加倍償還昨天見到的那個傢伙呢。畢竟我可不爽吃人家虧」

  笑容從泉的臉上消失了。

  昨天的傢伙——穿大衣的人。祥將其判斷為爆炸案的嫌犯。面對這個可疑的人物,祥毫無招架之力。像是個小孩子一樣被刷著玩,最後還被衛兵包圍,反倒因此保住了一命。

  祥最不爽的就是這點。

  「所以,我要把那個傢伙找出來。畢竟這件事只能在我還停留在這個國家的時候完成」

  祥明確地宣言。泉驚訝地擡起頭來。

  「話雖這麼說,我完全沒有頭緒呢。那麼,從哪裡找起呢?」

  「勸你還是住手吧」

  泉拉住了正要離開的祥。

  帶著眼鏡的少女的表情消失了。她並沒有開朗地露出笑容,也沒有露出非常嚴肅的挽留的表情。只是冷眼凝視著祥。

  「這次,祥一定會死的哦。昨天也是,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啊。衛兵們只要判斷祥有威脅就會毫不猶豫的攻擊哦」

  「泉?」

  「這裡不是日本哦。這裡是混沌之城,奧魯斯哦。祥太過一根筋了,這樣根本就不能在這個城市裡活下去啊」

  泉的語氣中,感覺不到感情。與其說是在擔心祥,不如說是在單純地陳述事實。

  少女的突然變化,讓祥吃驚不小。但是,他馬上又笑了出來

  「『不可能贏』,『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做到』——這種臺詞,對像我這樣的人來說是禁句哦」

  泉語塞了。

  「被這樣一說的話,就越下不了臺了呢。如果事前不像這樣被他人笑話過的話,我也拿不出幹勁呢」

  祥笑著走出了小巷。一邊與別人擦肩而過,一邊思考著。

  和祥戰鬥的大衣人,如果真的是爆炸案的嫌疑人,那將新研究所炸掉又有什麼目的呢。如果泉所說的話可信——沃利斯蘭共和國這個國家被別國盯上的話,無差別的恐怖襲擊也是說得通的。

  但是,這並不是恐怖襲擊。

  祥馬上否定了這一個猜想。恐怖襲擊的一個目的,就是要製造很多的受害。那麼,就應該瞄準人多的地方,而不應該瞄準這種正在施工的設施。

  「祥,是挑戰者呢」

  聽到背後傳來了泉的嘟噥。隨後,泉像是要衝撞祥一樣,從背後抱住了祥。

  「我知道了!既然祥有那個意思的話,身為戀人的我便行獻出自己的性命吧!要死也要同歸於盡!」

  「我都說了你不要跟過來啊!還有你是不是把『生死與共』搞混了啊!」

  「太見外了啊,祥!我們兩人齊心協力的話,不論是什麼對手都不在話下哦!一加一等於無限大呢!兩~人~的~愛~永~遠——」

  「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真是好礙事……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嘛……」

  脖子被泉雙手環住的祥朝前走著,他們走過迪拉努河上的大橋,看到了必修麗路。現在,必修麗路上的人比祥他們所在的道路更加多,車水馬龍。

  「那麼,到底從哪裡開始找呢」

  剛剛暫時中斷的祥對大衣人物的推理,再度開始。

  就祥的想法,這並不是恐怖襲擊。昨天雖然對所有的新聞進行了確認,但是並沒有聽到什麼組織宣佈對這場襲擊負責。並且,人員傷亡幾乎為零。也就是說,這並不是針對特定人物實施的暴行。

  於是,將他的目的考慮為『爆破新研究所』,是比較妥當的。

  「是想要破壞奧魯斯市內的研究設施?……泉,這裡還有沒有和昨天被炸的研究所差不多的研究機構啊?還有,你差不多也該用自己的腳走了吧」

  「有很多哦!昨天我也說過了哦,因為有很多人從果須田裕社那裡得到預算,所以各種各樣的研究都開始興起呢!現在的局面是病葉劍花一家獨大呢!還有,我拒絕最後的要求!」

  「居然有那麼多麼,真是沒完沒了啊。那麼就從別的方向入手。如果那個傢伙是想要破壞新的研究機構的話……還有和病葉劍花有關的研究所麼?」

  「就是現在的研究所了呢!病葉劍花研究室!但是那裡也正如祥所知道的,衛兵戒備森嚴呢!不過,從表面上看,病葉劍花的研究設施也就這個呢!」

  她依舊掛在祥的脖子上,大聲喊著,真是吵得不行。祥皺皺眉頭,對抱住他脖子的泉問道。

  「表面上?」

  「你忘記了麼?昨天沿這條河走著的時候我才和你說過呢,祥!兩人甜蜜的記憶被你忘到天邊去了呢!」

  「啊,你說的是你指了指研究所就爆炸的那件事麼?」

  「對對對,我的指尖發出了熱光線,嗶……喂,笨蛋麼!事到如今要說我是真犯人麼!不對啊,我是說,我們當時不是還想要去一個地方麼?」

  泉在耳邊祥耳邊喊著。祥終於想了起來,看了看必修麗路的前方。

  「衛兵廳麼」

  祥將泉的手甩下來,快步朝必修麗路走去。泉一路小跑跟在祥的後面。

  泉跟著祥穿過了午餐時間非常熱鬧的必修麗路。等到汽車遇上紅燈,便穿過馬路。

  來到奧魯斯的第一天,就只從的士中看到了衛兵廳的外觀。從距離來講,和從必修麗這邊望過去差不多。

  進入與聖·卡蘭多大道分叉的大車到以後,再在行步道上走一段時間,泉便指向前方。

  「那就是衛兵廳哦!」

  和必修麗路的建築物風格完全不同,變成了現代化的高層建築物。像是雙子大廈的兩棟大樓,在樓高一半左右的位置架橋相連。大樓外層是玻璃幕牆,玻璃幕牆反射著太陽光,顯得非常耀眼。

  寬廣的領地被厚重的圍牆圍起來。只有正面的門可以通行,軍用車輛也不斷從此進出。領地內有漂亮的草坪和噴泉。

  「一般人可以進到什麼地方呢?」

  祥一邊朝衛兵廳走去,一邊詢問泉。

  「嗯~就算在大門口挑明建築物的理由,也只能走到問訊處那個地方吧。總之就是走到一樓入口附近」

  「看起來也能夠翻牆侵入呢」

  「恐怕有點難吧。我覺得這裡到處都配備了防備入侵者的紅外線。除非你有能夠找到所有探測器的觀察力和洞察力呢!」

  祥的腦中浮現出了昨天遇到的那個穿著大衣的人物。如果是那個將衛兵射出的子彈都擋開的人的話,這種事倒不一定做不到。

  「祥,你想進去看看麼?」

  「看的了麼?」

  「嗯!到問訊處的話是沒問題的!一切就包在小泉泉身上吧!」

  泉拍拍自己胸脯,意氣風發地走向大門,祥跟在她身後。

  「真的麼……不要突然被逮捕了哦?」

  「沒問題的!鏘鏘,通~行~證!」

  說著,泉掏出了一張ID卡。上面印著泉的面部照片,還有一部分是磁條組成的編碼。

  泉來到正門關卡處。給穿著警備服的男子看看卡片。然後男子用什麼機器將卡片刷了刷。電子確認音響起以後,他便將卡片交還給泉,動了動下巴示意她可以通行。

  泉滿臉堆笑地說著『Thankyou,Thankyou』,通過了大門。同行的祥也沒有被阻攔。餓

  「通行證?為什麼你會有這種東西呢?」

  「衛兵廳啊,其實還有醫療設施的功能哦。在一定樓層以上,就是對衛兵使用『腦外科手術』的地方。不僅如此,這裡還是治療和康復中心,是衛兵受傷時接受治療的特別機關哦。左側的建築物第三層深處就是!」

  「……?」

  「雖說這個技術是利用了病葉劍花的研究,但是也不可能由她本人來給所有的衛兵做腦外科手術吧!所以這裡就代替繁忙的她,『生產』衛兵了。這裡進行的是不需要病葉劍花親自操刀的較為簡單的手術。我在接觸了實驗體身份之後,也經常來這裡做健康檢查呢。我想其他的實驗體也是一樣的吧?」

  祥在通向建築物的路上走著,泉活潑地自轉了一圈又一圈,手上拿著的卡片也因為風而略微晃動著。

  如果泉的話是可信的,那也就是說,過去的實驗體都能夠自由進出衛兵廳。

  但是,還有一件事更加讓祥在意。

  「健康診斷……果然,那個實驗是有什麼副作用的麼?」

  病葉劍花也說了。『你還活著麼?』這樣的臺詞。這句話一直縈繞在祥腦中。

  「沒有什麼副作用哦!畢竟我的成果為零嘛!這只不過是我原來就有的一些小毛病而已」

  泉的語氣很輕鬆。

  「毛病?」

  「就是無法說外語呢!不論怎麼學,就是不行!病葉博士說這或許是因為腦中的語言中樞壞掉了呢!」

  「這個……算是病症麼?」

  不知是不是轉了太多圈眼花了,泉踏入衛兵廳的時候已經搖搖晃晃。他們走過自動門,來到了大廳。這裡的人很多,打扮也各有不同。

  這就是問訊處吧,一看就和日本企業大樓的前臺問訊處沒什麼大差別。寬廣的大廳中央坐著三個穿制服的女性。

  泉給負責接待的女性看了看通行證,一邊重複『OK?OK?』這樣的話。正如她說的那樣,她好像完全說不了除了日語以外的語言,拼命地在與對方交流。

  最後,他們好像疏通了意思,泉便朝祥露出了笑臉。

  「交涉完成!這個卡的有效期還沒過,這樣的話,到醫療部為止都是我們的自由進出區域呢!」

  「醫療部麼……這裡還有什麼別的設施麼?」

  「還有很多哦。畢竟這裡是奧魯斯市周邊的治安據點呢!這裡有存放衛兵們的乘具的控制中心,還有彙集了全世界的犯罪者情報的資料庫……還有衛兵和軍隊的訓練設施呢。個人比較推薦地下的小賣部販賣的BLT三明治呢!」

  祥環顧了大廳一週。幾個穿著紅色衣服的衛兵與他參加呢過。雖然他們有些狐疑地看了看祥,但是最後還是無視了他。

  泉也和祥同樣,環顧了大廳一週。

  「本來的話,唯有今天我是不想來衛兵廳的呢。不過我也很擔心祥,所以還是鼓起了勇氣!」

  「啊?唯有今天……什麼意思啊」

  「沒什麼,我自言自語啦!祥不用在意哦!」

  祥覺得有些驚訝,隨後便轉向了推理。

  如果那個穿大衣的人是因為『病葉劍花』的關係才襲擊新研究所的話。與她的研究有關係的這個衛兵廳,或許也是目標。

  但是仔細一想,這裡是衛兵的大本營,這裡的戒備比奧魯斯大學還要森嚴,要襲擊這裡是難上加難。並且,現在也沒有證據表明那個穿大衣的人會再度出來犯罪,如果他要再度現身,也未必會是今天。

  「恐怕是白跑一趟呢……」

  祥自言自語著。但是泉對此表示否定。

  「是麼?」

  少女一臉嚴肅地看著大廳。不知不覺中,她的手中已經握緊了手機。

  「『下一個目標是衛兵』……如果從這句話的意思來考慮的話,這裡……其他的成員們也一定……」

  「泉?」

  正當祥對自言自語說個不停的泉搭話的時候。

  「……!」

  轟鳴聲像是要將五臟六腑都震顫似的,襲向整個衛兵廳。

  衝擊使大廳搖晃起來,正在行走的人們都失去平衡,以手撐地。祥也同樣沒能保持平衡,他快速地將手伸向了旁邊的牆壁,同時抱住泉的肩膀以保護她。

  爆炸聲完全沒有理會周圍的人們喊出的悲鳴,接二連三地襲來。每次爆炸聲響起,建築物便跟著劇烈晃動起來。

  「你沒事麼,泉!」

  「Axxon……果然你……?」

  泉被祥抱在懷中,但是她完全沒有出現動搖的神色,只是有些悲傷地看著走廊深處,說著祥聽不懂的話。

  爆炸聲停止。隨後,建築物內響起了警報聲。

  播送避難和警告通知的電子音,從各處傳來。問訊處的接待員,像是衛兵廳的職員的人們正在大聲安撫驚慌失措的人群。

  「真的出現了啊,那個混蛋……泉,你和其他人一起,從這裡逃走」

  「你要去哪,祥!不行的,不快點離開這裡的話會很危險的哦!」

  祥甩開了想要勸阻他的泉的手,在走廊上奔跑著。雖然聽到背後有職員制止他的聲音,但是無視之。走廊深處,可以看到紅衣的衛兵們慌忙趕來。

  「祥啊!祥,這樣下去要被衛兵抓住的哦!」

  「不要跟著我!」

  他躲在角落,等正面過來的衛兵們衝過去。和他一樣躲著的泉,拉了拉祥的手。

  「爆炸犯交給衛兵處理就可以了!祥根本就沒有去抓他的必要啊!」

  「衛兵們對他根本束手無策,這你也看到了吧!」

  「祥不是連衛兵都打不過麼!這樣下去一定會被殺掉的!」

  祥咧嘴一笑,從拐角處探出頭來。衛兵們好像已經離開了。

  「這次,我一定會贏」

  「對對對,按照順序來說的話這次輪到祥獲勝了呢,喂笨蛋麼!這不是根本沒有依據麼!難不成祥是個大笨蛋麼!」

  「事到如今才發現這點?」

  「咿!」

  祥丟下抱著頭髮出奇怪聲音的泉,跳到了通道上。他追著衛兵們的步伐,徑直跑出了走廊。

  爆炸聲又響起。但是,這次並沒有所謂的『衝擊』。

  「等一等啊,我說,祥!」

  「都說了你別過來啊!」

  「我拒絕!我都說了,不論去哪我都跟著你!」

  走廊深處,衛兵們拿起了武器。他們包圍著一架電梯。大門一開啟,他們便井然有序地進入了電梯。

  祥咂咂嘴,提起泉的後脖子,把她放到十字路口的中心處,環顧周圍的情況。

  「那你就給我帶路,帶我到爆炸現場去!你知道什麼能夠躲避衛兵到達那裡的路子麼!如果發生戰鬥你要馬上逃走哦!」

  「真是的,那我也不管那麼多了哦!爆炸應該是發生在樓上吧?」

  「不是隻上一層,但也不是在很高的地方。範圍在三層到五層以上吧。並且聽起來比這裡要更裡邊呢。剛剛你不是說過有個製造衛兵的研究所麼?」

  「沒錯!在三樓的最深處哦!」

  「就是那裡。畢竟我們也不像衛兵那樣有那麼多夥伴呢。如果不縮小一下搜尋範圍,就無法趕在那幫人前到那裡」

  「落後於那幫人才好啊!祥真是太亂來了!」

  泉雖然已經泫然欲泣,但還是以出乎意料的速度判斷了情況。她看了看通向4個方向的道路,最後選擇走向右手邊的走廊。

  途中發現衛兵便慌忙躲藏,在這一連串的舉動下,他們終於來到了逃生樓梯的旁邊。來到二頭,聽到上方走廊有大規模的腳步聲。

  爆炸聲和警報聲,還是吵得煩人。但是,並沒有感覺到最初爆炸時的那種動靜。呼叫人們避難的播音還是不斷地在建築物內播出。

  「在這邊!」

  從另一個樓梯上到三樓以後,便發現走廊上充滿了黑煙。視野變得糟糕起來,周圍的情況貌似也很混亂。

  在可見度範圍內,到處都是衛兵的身影。穿著紅色制服,拿著手槍和機關槍,帶著看上去很厚重的頭盔。他們好像以幾人為一組。衛兵的集團幾乎佔領了走廊的各個角落。

  祥和泉,在剛剛上了樓梯的時候便躲在了欄杆處。

  「看來,這裡就是爆炸現場了呢,研究所呢?」

  「在前面哦。但是我們到底要怎麼接近過去啊,祥!」

  「衛兵們已經將犯人包圍了麼?為什麼,不突破進去呢?」

  祥的疑問,被突然響起的一大串槍聲蓋過。

  看來在滿是黑煙的走廊對面,衛兵們已經開始行動。躲在暗處的衛兵們好像在喊叫著什麼,一齊對走廊前方架起了槍。

  槍聲再度響起。

  祥也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架起槍械的衛兵們,接二連三地被打飛了。一分鐘都不到,一個小隊就完全被擊潰。一個人影出現在硝煙的對面。

  他就像是神明一般,淡然地俯視著趴在地上的人類們。

  就像是太陽一般,破除陰影迷霧。

  閃亮著的警報燈,黑煙,響個不停的警報,播音,在這樣的環境下,一個人現身了。

  漆黑的摩托車比賽服,像是古希臘的雕像一般擁有美麗曲線的,勻稱得讓人毫無怨言的身體,頭上帶著一個全封閉式的頭盔。

  「居然……是女的……?」

  這種光景實在是太過超乎現實,祥不禁抽了一口氣。

  摩托車裝的女性雙手拿著手槍,估計是從衛兵手上奪過來的吧。她的頭動也不動,就快速地朝前後左右各個方位開槍。

  女子手中的手槍開始噴火。

  正從通道的各個角落跳出來的衛兵,依次被打飛。

  女子朝身後開槍,扣了幾下扳機。硝煙的對面響起了某人的悲鳴。

  她頭也不回就將背後的敵人也擊潰了——這種非現實的景象出現在了祥的面前。

  「在這種能見度……還有,她怎麼能知道衛兵藏在哪裡啊……?」

  泉一動不動地躲在顫慄著的祥旁邊,瞪大眼睛低語著。

  「『密涅瓦的貓頭鷹』……」

  咔嚓,清脆的金屬聲在走廊上響起。

  女子手槍的子彈已經耗盡。

  衛兵覺得這是機會,便朝女性撲去。他們迅速包圍了女性,用非常整齊的動作用電棍攻過來。

  高挑的女性,跳了起來。

  她靈巧地接近其中一名衛兵,躲避攻擊以後繞到他背後,雙手環上他的脖子,一邊勒住衛兵的頸動脈,一邊抓住他的手。隨後便朝其他的衛兵使用電棍。

  火花飛濺,一個人倒地。她將已經昏過去的衛兵扔向其他衛兵,然後從膽怯的衛兵懷中奪取手槍,毫不猶豫地扣了幾下扳機。

  完全沒有多餘動作——不,這個動作太過簡練了。她好像根本就沒有去看衛兵們的動作。無視方位,用手槍瞄準前,後各個方向。衛兵的數量也因此漸漸減少。

  「糟糕啊,祥……!那種傢伙才不是普通……根本就不是人類啊!」

  泉膽怯地抓住祥的手臂。但是祥並沒有再看向她。

  「……好!」

  「祥!」

  那個人在短短的時間內將如此多的衛兵都擊垮了。確認到能動的人只剩下穿著摩托車裝的女性以後,祥便衝了出去。

  女人的手槍已經朝向了這邊。

  但是,手槍響起的並不是槍聲,而是金屬音——祥躲藏的地方被對方發覺的時機,還有手槍的子彈耗盡的時機,都已經在祥的計算之內。

  祥一口氣縮短了距離。穿著摩托車服的女性扔開手槍,靜靜地低下身子,她的架勢毫無破綻。

  「……!你……!」

  女子看到突然出現的祥,也毫不驚訝。祥正準備打過去的時候改變了攻擊方針——選擇使用迴旋踢。

  「嘶……」

  女子發出了尖銳的吐息聲。她以非常冷靜的動作,用手掌接住了祥的踢擊。用行雲流水般的動作以另一邊手掌擊打祥的側腹部。

  「咕!」

  女子再用飛膝撞追擊失去平衡落在地上的祥。雖然祥在千鈞一髮之際選擇防守,但是這是一個假動作。她當場迴轉身體,瞄準祥的太陽穴使出了一個後迴旋踢

  祥完全吃下了這一擊,單手撐地。然後往後放跳躍,躲開隨之而來的掌機。

  ——好強

  不得不承認人家佔上風。這個穿摩托車服的女性很強。

  但是

  「你……」

  祥和女性拉開距離,皺著眉頭。血從太陽穴上的傷口流下。

  壓倒性的強大——這一點和昨天的大衣人完全沒變。

  但是,實際上交過手以後就會發現。

  昨天那個爆炸嫌疑犯不會像今天這個女性一樣,擺好架勢攻擊。並且,接下攻擊以後就能明白,昨天的攻擊手感更加沉重。雖然眼前的女性對武器的熟練度與身體能力都是超群,不過力量始終沒有超脫人類女性的範疇。

  「你不是昨天的爆炸案嫌疑人啊」

  一個小小的金屬塊逼近祥的鼻尖。

  女性扔過來的。

  「……!」

  祥的眼瞳染成了深紅色——但是,還沒來得及用超跳躍加速思考。眼前的東西就炸裂了。

  視野被純白的光輝吞沒。

  閃光彈。

  通過以空氣炸裂開的衝擊和閃光將敵人視野奪去,削減敵人戰鬥力的兵器。

  「咕!」

  光是用雙臂擋住眼睛就已經拼盡全力。意識瞬間開始朦朧,但是他還是咬緊牙關抵禦衝擊。

  閃光馬上收束了,眼前再度出現了閃著警報燈,被黑煙埋沒的走廊。

  祥按著自己昏昏沉沉的頭,剋制住眼睛的痛感,睜開眯起的眼睛——摩托車服的女性已經消失了。

  「可惡……!」

  「祥,你沒事吧?啊啊!有有有有有有血啊……!」

  泉從樓梯處跳出來,衝向祥。

  「我是沒事,泉你才是,沒受傷吧?」

  「我應該太害怕,所以將眼睛閉起來,並把耳朵塞住了!」

  「那個傢伙,到底消失到哪裡去了?」

  「應該是那邊……但是——」

  泉猶豫了一會兒,指尖指向了煙霧對面的黑色影子。正在此時,影子消失在了走廊對面的拐角。

  「別想逃!」

  「給我站住!——喂,笨蛋麼!我們放她逃了算了吧!倒不如說,我們快逃跑吧,祥!」

  祥甩開泉,追著摩托車服的女性。

  忽然,爆炸聲又迴盪在走廊上。祥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又是爆炸麼……也就是說爆炸犯另有他人?」

  爆炸聲不停地撼動著衛兵廳。因為閃光彈的影響,平衡感還沒有回覆的祥已經聽不出聲音到底是從哪裡傳來的。

  「……!」

  這次,聽到了大規模的腳步聲。聲音在狹窄的道路上反射,前後左右,甚至是上下層的樓梯都能聽到。

  「切,衛兵……!被包圍了麼……!」

  發射性地警戒周圍。

  ——但是,衛兵完全沒有現身。

  爆炸聲,衛兵的腳步聲,再加上人們的吵鬧聲混雜在一起。煙霧的對面終於出現了衛兵們的聲音,他們好像是新手,也對現在這種無比混亂的情況感到有些困惑。

  祥在爆炸音和衛兵的氣息的包圍下,束手無策,只好呆呆站在原地。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光是聽聽聲音,就……?」

  祥感覺到自己背後的泉,吞了口氣。

  「『美杜莎之盾』……」

  少女的聲音,也被新的爆炸音蓋過。

  衛兵們已經看向這邊,舉起了槍,口中喊著什麼。

  「已經不行了,祥!再留在這裡會被抓住的!快逃吧!」

  泉抓著祥的手臂,祥的臉氣憤地扭曲了。

  「可惡!可惡……!」

  他盯著朝這邊趕來的衛兵,發洩似地用拳頭砸向牆壁。

  9鈴藤小槙其六

  午餐都沒吃就和伊翁·安塞美告別的小槙,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地盯著膝上型電腦的螢幕。

  螢幕上已經顯示出了聊天室『Elysium』。

  上線的成員,只有小槙一人。在一定時間內會自動重新整理畫面的聊天室,現在還是沒什麼動靜。

  小槙這樣一動不動地盯著畫面看,到底過了多久了呢。

  拉開窗簾的窗外,已經能夠看到漸漸染紅變得昏暗起來的天空。上完今天的課的學生們的聲音,從走廊還有窗外傳來。

  小槙動起了右手。

  她拿起電腦旁邊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

  不知是新聞節目,還是什麼特別報道,電視上正在報道奧魯斯市的連續爆炸事件。電視裡的人正在分析爆炸的兩個地方的共同點,並且公佈具體的損失情況。

  最初的爆炸事件,正在施工中的病葉劍花新研究所的爆炸——並沒有什麼人傷亡。但是最新銳的裝置基本上都報廢了。節目沒有明確播出這個研究所的主人,病葉劍花的大名,而說成是『某位日本學者』的研究說。

  第二次的爆炸事件,也就是今天中午發生的爆炸事件,被破壞的是衛兵廳的一部分的設施。一些涉及到機密的研究設施被破壞,只有少數衛兵受傷。治安的大本營,衛兵廳成為爆炸犯的目標這一點,引起了社會的極大關注。評論員也強烈批判了政府輕鬆讓爆炸犯侵入內部,並且還無法將其逮捕歸案的失職。這樣的罵聲與批判今後也會更加高漲吧。

  一般市民,應該還沒有察覺到被破壞的這兩個設施的共同點吧。也就是說,這兩個設施,都與一個叫做病葉劍花的科學家有關。

  小槙從蓉和伊翁那裡得知,衛兵的特殊強化手段用的是病葉劍花的研究成果。而媒體嗅到這一點也是時間問題。不管怎麼說,沃利斯蘭共和國的首腦層不得不在近期做出一個巨大的決斷了。

  即:到底是要公佈真相,還是繼續隱藏病葉劍花的研究。

  要是公開的話,很簡單。但是這樣一來,國內外的批評和排斥不可避免。剛剛交替新政權的政府無視倫理道德推進研究,並且還想要將其利用於軍事——就小槙來看,這樣做將會使國家本身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最糟糕的情況,還有國際機關介入。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新政府很明顯會選擇將真相埋入黑暗之中。

  但是,這樣的話就必須先解決一個問題。

  迅速將爆炸犯逮捕並抹殺掉。

  但是,犯人接二連三地戰勝一直維持著沃利斯蘭秩序的象徵,衛兵。想要用簡單粗暴的方法逮捕是非常困難的。

  不管怎麼說,明天召開的國會毫無疑問會成為這一連串事件的轉折點。

  畢竟國會會當場公佈今後沃利斯蘭共和國的方針

  「真不愧是,混沌之城啊」

  小槙自言自語道。

  「發展,成長,和平,犯罪,崩壞……還有正義與邪惡。這些要素都混雜在一起,只有一紙之隔的地方,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了呢」

  沃利斯蘭共和國,決定這個國家進退的關鍵。

  正在這個奧魯斯市裡——或許,正在小槙觸手可及的地方。

  「我很討厭,不安定啊。因為,未來的不可預測性會讓人害怕啊」

  將電視關掉的小槙腦中,忽然出現了一個疑問。

  在與自己的青梅竹馬,果須田裕社訣別以後,她一直很在意一件事。

  自己心中產生的,微小的違和感。

  與灰火秋秋日子這個科學家訣別的時候感覺到的,對這個正在逐漸變化的世界的恐懼,感傷。

  「為什麼,我眼前的一切,都要變化呢」

  小槙黑色的眼瞳反射著螢幕的亮光。

  咚,和心跳不同,感覺胸中更加深層次的地方有一種感情在萌動。

  當她自己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心跳開始漸漸加快。小槙從未感覺到的,正體不明的感情開始湧出。

  「還是說……難不成,我將這個世界……」

  心跳平息了。

  畫面開始自動更新,新的文字開始在小槙眼中出現。

  與此同時,正在沉思的小槙回過神來。

  (messagein:Axxon)

  小槙眯起了眼睛。

  Axxon。實名不詳,沉默寡言的成員。

  小槙一直在等他。她將手放在鍵盤上。

  但是先發言的卻是Axxon。

  Axxon>hellomyfriend

  小槙的手忽然聽了下來。

  來到奧魯斯市以後,一直沒什麼表情變化的小槙,無意識地開始皺起眉頭。

  「不對吧……」

  她的雙拳在鍵盤上握緊。

  「事到如今還說出這種話,真是太狡猾了。這種話,更應該在之前,在大家面前說吧……?」

  接下來Axxon就沒再說話。

  小槙閉上眼睛。

  再度睜開眼睛的她,已經沒有了表情。她用冰冷的視線注視著螢幕,開始敲擊鍵盤。

  Komaki>Axxon真的是爆炸案的凶手麼?

  Axxon>yes

  Komaki>接下來還要繼續這樣做麼?

  Axxon>yes

  Komaki>不去自首麼

  Axxon>no

  Komaki>難不成你還有其他的同夥?是誰命令你這樣做的麼?

  Axxon>no

  Komaki>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呢?

  Axxon依次回答了小槙機械性的追問,但是最後一個問題他選擇了沉默。

  小槙平靜地看著畫面,不斷打字。

  Komaki>不,理由根本無關緊要

  Komaki>Axxon是否真的是犯人也無關緊要

  Komaki>但是,為什麼你要在這裡表明自己犯人的身份呢?

  Komaki>我們是朋友吧?大家都很擔心你哦

  Komaki>你沒找我們商量,也沒找我們求救

  Komaki>Axxon到底,想幹什麼呢?

  但是Axxon完全沉默不語。

  不愉快的感情——氣憤,開始從小槙心中湧出。

  Komaki>快回答我啊

  小槙完全不能明白Axxon這個人物的意圖。

  她的手從鍵盤上撤開。

  這種鬧心的感覺馬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胸中的刺痛。

  小槙不禁咬緊下嘴脣。

  是不是,他們就能理解Axxon的真意呢?難道說只有小槙理解不了麼?

  小槙想要代替其他成員,確認Axxon的想法。

  畢竟想著,與Axxon很親近的其他成員,會非常不樂意詰問Axxon,與他對峙。

  但是,小槙的這種行為,難道只是無謂的掙扎麼?

  畫面再度更新。

  Axxon>wearefriend

  小槙眼中,Axxon寫的話開始變得模糊。

  「這根本不算答案啊……」

  小槙嘟噥了一句。

  她的聲音的餘韻消失之前,畫面上又出現了新的內容。

  Axxon>tomorrow

  Axxon>nexttargetisWakurabaLab

  『明天』

  『下一個目標是病葉研究所』

  和昨天一樣的犯罪預告。

  「……」

  小槙拼命扼殺著自己將要爆發的感情,像個人偶一樣盯著畫面,機械地敲打鍵盤。

  Komaki>看來你沒有罷手的打算呢

  他並沒有迴應她的問題。

  已經想到他會有這種反應的小槙,已經輸入了別的問題。

  Komaki>那麼,你就告訴我一件事吧

  Komaki>和爆炸事件沒關係的事

  Komaki>是有關這個聊天室的事

  Axxon還沒有退出。

  他一定還在看著小槙的問題。

  Komaki>這個聊天室,Elysium的管理員,是Axxon麼?

  問題被輸入到網上以後,小槙便將手從鍵盤上移開。

  他還沒有回答。

  但是,小槙一直等待著Axxon的答案。

  難道是為這個與之前的問題完全不是一碼事的問題感到困惑麼?

  ——否,Axxon應該是在考慮他是不是該老實地回答這個問題吧。

  小槙明白了這一點。

  若如小槙所想,Axxon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個問題的重要性。

  所以,小槙才能確信。

  Axxon一定會給出一個真實的答案。

  這個預想,在數分鐘之後應驗了。

  Axxon>no

  不是Axxon。

  其他的成員好像都認為Axxon是管理員。

  但是他本人已經否定了。小槙的直覺告訴她,這並不是謊言。

  小槙停滯的思考開始加速。

  她直勾勾地盯著螢幕,再度將手放上鍵盤。

  Komaki>這個回答,讓我明白了一點啊

  Komaki>這就是,你在這裡作犯罪預告的理由之一呢

  Komaki>還有,在我在場的時候才說話的理由

  Komaki>最後,還有在我在場的時候,才進行犯罪預告的理由

  因為,只有我一個人是沒有『神明』的名字的,局外人——

  「因為,只有偶然成為這裡的成員的我,才能正確向別人傳達Axxon的話的意思」

  感覺——雖然只有那麼一丁點感覺——自己能讀懂Axxon的想法了。

  和他人聯絡起來的感覺。

  『朋友』,這種特殊關係的證明。

  「Axxon,一直在害怕呢……一直,都害怕得不行呢」

  小槙說完話的下一個瞬間,畫面又發生變化。

  (messagein:Athena)

  Athena>Axxon

  有別的人登入了聊天室。

  是Athena。

  但是——

  (messageout:Axxon)

  Athena>Axxon

  Athena>等等

  Axxon就像是要避開突然出現的Athena一樣,迅速下線了。

  Athena的呼聲,無奈地留在聊天室的畫面中。

  她的疑問,只好轉向小槙。

  Athena>Komaki,你剛剛和他說了什麼呢?

  Athena>他有沒有說什麼關於今天事件的事?

  Athena>他為什麼要躲著我呢?

  Komaki>冷靜一點啊,Athena

  (messagein:Pandora)

  Athena>請快點告訴我,Komaki

  Athena>他到底說了什麼?

  Pandora>呀嚯嚯!大家還好麼!我正被爆炸事件搞得焦頭爛額呢!——喂笨蛋麼!現在才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啊!

  接著,Pandora也登入了。

  Athena>剛剛,在我登入的同時,Axxon下線了

  Pandora>Axxon有出現麼?

  Athena>請快點告訴我,Komaki,你到底和他說了什麼?

  Pandora>Komaki和他說過話了呢!快告訴我吧,Komaki!

  Komaki>他說,他也是今天爆炸案的犯人

  小槙的一句話,讓兩位女性陷入了沉默。

  因為再怎麼等也不見她們回話,小槙便繼續打字。

  Komaki>關於作案動機,他什麼都沒說

  Komaki>tomorrow

  Komaki>nexttargetisWakurabaLab

  Komaki>只有這些

  兩人還是沒有回答。

  小槙也什麼都沒說,等著她們回話。

  過了一段時間,Perseus也上線了。

  小槙便也和Perseus說了說剛剛對兩位女性說的話。

  Perseus>是麼

  他也只回了這一句就再也沒說話。

  沉默持續了一段時間後,Athena開腔了。

  Athena>我今天去了爆炸案現場

  Athena>如果『目標是衛兵』是可信的話,我能想到的第一個地方就是衛兵廳了

  小槙的推理也是如此。

  比起瞄準在不同地方的衛兵各個擊破,還不如攻擊衛兵聚集在一起的大本營來得有效率。

  並且,從另一個意義來說,瞄準『創造衛兵』的衛兵廳也是非常有道理的。

  其他的成員的想法也正如小槙預料的那樣,他們都想到一塊兒去了。

  Perseus接著Athena發言。

  Perseus>我也一樣。

  Pandora>哎呀,大家都是這樣的嗎?我也是哦!看來我們一定在哪裡遇到過了呢!

  Athena>但是,我並沒有遇到什麼像嫌犯的人物

  Perseus>我也沒看到,不過感覺犯人就在近處

  Pandora>這裡這裡!我,或許是遇到了犯人呢!

  Komaki>真的麼?

  Pandora>真的哦!是個女人哦!她接二連三地將衛兵打倒呢!感覺根本不像是人類能做的舉動!

  Perseus>女的?Axxon是女性麼?

  Komaki>Pandora,你沒受傷麼?

  Pandora>不用擔心!受傷的是我的男朋友呢!喂,笨蛋麼!這算什麼『不用擔心』啊!我真是超擔心他的誒!

  Pandora開始說起自己看到的那個女性。

  聽說是個穿著摩托車服的,高挑女性。她不光相當擅長使用武器,並且還有超強的格鬥技巧。

  沉默了一會兒的Athena也開口了。

  Ahtena>我說

  Athena>那個女性恐怕不是爆炸案的凶手吧

  Pandora>為什麼啊!她可是在案發現場哦!並且也和衛兵戰鬥了!

  Athena>我看了新聞,新聞上說並沒有犯人的目擊情報

  Perseus>恐怕是情報管制吧。先不說這個女性到底是不是Axxon,聽了Pandora的話,我感覺那個人的嫌疑實在是太大了。

  Komaki>狀況所迫呢,至少當局者認為那個人是犯人呢

  Athena>說的也是,抱歉,你們說的有道理

  又沉默了。

  大家都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好。

  如果說出來,就表明自己承認了Axxon是凶手。要想承認這一點,還需要做出覺悟。

  小槙開始打字。

  Komaki>我認為,明天病葉研究所被攻擊的可能性很高

  沒有一個人迴應小槙的話。

  就算大家都不說話,想法也是同樣的吧。

  所以,大家才什麼都沒說。

  靜靜盯著螢幕的小槙眼中,映出了螢幕上新的發言。

  Athena>我確實也是這麼想的

  Athena>我還不能確定Axxon是否是爆炸事件的犯人

  Athena>但是,我認為他這樣的發言一定是有意義的

  Athena>我想要確認這一點

  小槙凝視著螢幕自言自語道。

  「Athena,你真有勇氣啊」

  小槙非常羨慕她的勇氣。

  看來,剩下的兩人也做出了決定。

  Perseus>我也是同樣的想法。我不認為Axxon會無意義地說出那種話

  Pandora>沒錯呢!我也同感!他是個好人呢!

  Komaki>那你們要怎麼做呢?

  Athena>既然明白案件發生的地點,也就能夠處理了

  Perseus>正是如此。如果案件在別的地方發生,或是病葉研究所沒有發生什麼事件的話,Axxon的嫌疑也就可以排除了

  Komaki>你們都沒想過去通知相關部門麼?警察什麼的

  Athena>在聊天室說出的犯罪預告是沒有說服力的

  Pandora>人家一定不會理你的啦

  Komaki>這樣的話,我們大家一起去見Axxon麼?

  小槙的問題讓聊天室再度沉默。

  Athena>對不起

  Athena>我不是很想和大家一起行動

  Athena>我想單獨行動

  Athena>對不起

  Athena非常拼命地在道歉

  恐怕是有什麼私人的原因吧。

  Perseus貌似也是如此。

  Perseus>不好意思,我也沒打算和大家匯合呢

  Perseus>對不起

  Pandora>你們兩個都太害羞了吧!我倒是覺得見個面也沒什麼不好呢!Komaki怎麼想的?

  「怎麼辦呢」

  小槙陷入沉思。

  Axxon的想法究竟是什麼——小槙已經明白了其中的一部分。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採取何種行動。

  說實話,在這一刻,小槙被Axxon託付的使命,已經結束了。這一點倒是毫無疑問的。

  接下來,小槙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動。

  小槙,到底應該怎麼做?

  到底什麼樣的行動,才可以稱得上是妥當?

  如果是朋友,為其兩肋插刀才是正確的選擇——這一點,她也很明白。

  但是,小槙還搞不懂到底應該做什麼,才能『幫助』得了他。

  「怎麼辦啊」

  小槙的手在鍵盤上完全停止了。

  ——你自己,做決定

  ——就由你,來決定

  青梅竹馬的姐弟,果須田裕社和果須田明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當時他們這樣對她這樣說的時候,小槙只能一臉不解的樣子。

  「決定不了啊,決定不了啊……裕君」

  Perseus代替了無法作答的小槙說道。

  Perseus>恐怕太危險了。我們還是各自分頭行動為妙

  Athena>確實呢

  Pandora>我知道了!畢竟這樣還能把握各自的行動方位呢!

  Perseus>嗯,就在聊天室裡面聯絡吧

  Athena>就這樣吧

  達成共識以後,成員們便紛紛下線了。

  「小槙?至少你也開開燈吧」

  房間的燈被打開了。

  不用回頭,光聽聲音就知道是蓉。她從病葉研究所回來了。是休息了呢,還是曠工呢。

  不知不覺中,夜幕降臨了。

  「決定不了啊……」

  就算畫面上顯示除了自己以外所有人都下線的資訊,小槙也沒有動作。

  蓉的頭橫著插入小槙和螢幕之間的空隙中。小槙才終於回過神來。

  「怎麼了,小槙?發生了什麼事麼?」

  「沒什麼,只是發呆」

  她回頭一看,便發現蓉嘟噥著『嗯~那和平時一樣呢』,走向了冰箱。她將自己買好多啤酒取出,粗魯地坐在床上。

  「你是從研究所裡逃出來的嗎?」

  「這個動詞用得很恰當呢,小槙!正是如此,我躲過了重重監視,正所謂突出重圍啊!那裡簡直是地獄呢,因為明天就要到截止日期了,那裡便化為了人間地獄!今天包括伊翁在內,都要通宵趕工呢!必須要在國會開始之前分秒必爭地整合好資料。早知如此,為何不做個研究的日程表啊」

  「我說啊,蓉。今天衛兵廳被攻擊了呢。大概是在中午,你沒看電視吧?」

  「我知道哦,畢竟那個女人的臭罵聲十萬八千里之外都聽得見啊。『哈?衛兵廳的『衛兵制造所』被破壞了?我怎麼知道啊笨蛋!笨蛋!超級笨蛋!我提供給你們技術以後,我的職責就完成了!接下來很可能是這裡被攻擊!?那你就過來保護我啊!你們不是想要我的研究成果麼!但是如果妨礙到我的話,小心你們大腦被開洞哦!』,諸如此類」

  「既然知道那裡被盯上了,就快點逃跑吧。這不是和蓉沒關係的事麼」

  「我不能這樣做,想都不敢想」

  蓉一臉嚴肅地駁回了小槙的忠告。她手上拿起啤酒罐,用銳利的眼光盯著小槙。

  「正如我剛剛所說的,知道病葉劍花出席國會前一秒,我都不能離開那裡。現在實驗體伊翁·安塞美也是,從下午開始就一直被綁在實驗室呢。先不論那個女的,身為實驗體的他和研員都是無辜的。我無法自己逃到安全的地方去,而將他們暴露在危險之中。既然和研究扯上關係,我就要對此負責」

  「這是,正確的行動嗎?」

  「我不知道是否正確。我只是遵循自己的原則而已。這是我自己做出的決定」

  蓉看著小槙,表情緩和下來。她若無其事地喝了一口啤酒。

  自己做出的決定。

  如果要問她為什麼做出這樣的決定,她也只會以『這是我的原則』來作出回答吧。

  小槙的心中,並沒有所謂的原則,準則,有的只是,數不勝數的疑問。

  「呼……」

  蓉在床上低下了頭,壓低眉毛,表情扭曲。

  看來是相當疲勞了。就算被溺在水中也會抓住啤酒瓶而不是救命稻草的堂姐,將喝到一半的啤酒放在一邊的景象還很是第一次見。

  「真的,沒事麼?蓉看上去很累呢,這個工作真不輕鬆呢」

  小槙擔心地問著,蓉擡起頭,露出了柔弱的笑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

  「真溫柔呢,小槙。比起之前,你變得溫柔多了」

  「……?」

  「雖然我嘴上一直在說沒問題……但是,這樣下去,果然是不行。我無法阻止那個研究,阻止病葉劍花」

  蓉並不是談笑,而是真心示弱了。這樣的情況也是第一次出現。

  「先不論她作為研究者的素養,她作為『研究家』的力量比想象的要強得多。研究中獲得的『副產物』的利益已經讓很多政治家偏向了她。不希望她暴露的人比比皆是。就算我將研究的存在告發到國際機關。那幫人也絕對會將這告發從現實中抹去」

  她用嚴肅地說完,便再度用雙手揪住自己兩邊頭髮。

  「『我都看穿了哦,鈴藤蓉。你一邊協助研究,一邊還想著辦法阻止我是吧……呼呼,不要掙扎了,區區個學生妹。有膽就來試試吧,整個沃利斯蘭都會變成你的敵人哦』」

  這是在模仿病葉劍花。那個人與她幼小的外貌不同,內心非常狡詐而混沌。

  「……沒錯啊,真是這樣。她還沒有天真到能讓一介學生戰勝她呢。那個花生頭的小鬼一樣的外表,或許也是為了欺騙對手的一種算計吧」

  「這樣的話,放棄比較好吧。沒有必要鋌而走險啊」

  「算了吧,這種時候抽身的識時務者,怎麼可能去合學科啊」

  蓉苦笑著說。小槙也是同感。

  「吶,小槙」

  堂姐以嚴肅的眼神仰望著小槙。

  「就算我成為『罪人』,你也——」

  「誒?」

  「……不,我什麼都沒說。在這裡猶豫不前的話,我就連待在你身邊的資格都失去了」

  小槙不解地側過腦袋。她完全沒有想通蓉到底想說什麼。

  「我只有貫徹我自己的準則。鈴藤蓉,就該如此」

  她露出嘲諷的微笑,自我總結完畢,便橫躺在床上。她伸手找了找喝到一半的啤酒罐,一口氣喝乾了。

  看來堂姐沒有再說下去的打算了。房間中一片沉默。

  貌似蓉已經下定了決心。

  正如她所說,這是她貫徹了自己的準則的結果。

  只有小槙一人,還沒有拿出答案。

  「我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她將膝上型電腦蓋起來,從椅子上直起身。

  剛剛出門,便於幾名衛兵擦肩而過。走在通道上的學生們都非常驚訝地望著他們。學生們還沒有知道大學內衛兵警備加強的理由。

  她走過燈光下的走廊,出了學生公寓。

  外邊的空氣,沾染著青草的芳香。

  她走入了電燈星星點點映照著的廣場。看得到學生的身影,也看得到紅色制服的衛兵的身影。醫學部區域是他們重點把守的地方吧。

  她走在石板和小砂礫鋪成的道路上,往身旁一看,草坪中央有一棵大樹,大樹下面放著一張長椅。

  小槙離開石板路,走近長椅。

  這是一個擁有鐵扶手的木製老長椅。小槙一邊感受著冰涼堅硬的觸感一邊坐在中間偏左的位置。

  風吹了過來。

  與這個季節非常相稱的,涼爽的風。頭上茂密的枝葉隨風舞動。相互摩挲的樹葉間透出了星空的影子。

  「看上去很痛呢」

  小槙仰望著星空,呢喃道。

  「——二連敗了」

  坐在長椅正中偏右側,也就是坐在小槙身邊的少年,低語著。

  春野祥兩肘都靠在長椅的靠背上,做仰天狀。面對天空的他的臉上蓋了一條溼毛巾,所以看不到表情。不過太陽穴附近還貼著一塊巨大的止痛貼。

  「雖然是看到了嫌疑人,但是卻被打敗了」

  「我知道的」

  「你從哪裡聽來的哦」

  「春野君的想法我早就看透了。因為很單純」

  「我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並且,恐怕我還認錯人了呢。貌似和昨天的那個傢伙不是一個人啊」

  「這個我大概……也知道」

  「鈴藤真是,什麼都知道呢」

  臉上蓋著毛巾的祥發出了嘲諷的笑聲。

  小槙呆呆地看著廣場上的電燈。

  「春野君,你有自己的原則麼?」

  「有哦」

  「從哪裡撿來的呢?」

  「對對,見到的話要馬上交給警察叔叔呢……喂,笨蛋麼!才不是撿來的啊!撿到東西拿來私用可是犯法的哦!」

  祥看都不看就朝這邊揮出右手,做了個吐槽的pose,結果打到了小槙的鼻子。小槙揉著自己疼痛的鼻子,眼角浮出淚花,低下了頭。

  「……你被Pandora影響太多了呢,春野君」

  「潘多拉,希臘神話麼?我倒是挺喜歡那個神話的呢」

  感覺對話有些脫線。

  在混沌之城,這樣的對話實在是太過無謂。在充斥著知識與學問的外國大學校園內,這樣的內容實在是太過平凡。

  但是小槙總覺得自己之前近乎混亂的思考,在漸漸平復。

  因為春野祥這個人太過厚臉皮,太過單純,所以他才能對小槙率直。

  所以,小槙也想要告訴他真相。

  ——森野泉這個少女,就是Pandora。小槙已經察覺到了這一點。在中午見面的時候,她就覺得泉的言行和Pandora非常神似。

  並且泉和Pandora都是日本人,同一天,泉和祥見面,而Pandora也說自己交到了男朋友。

  所以,Pandora之前說『男朋友受傷了』的時候,小槙就猜到是春野祥受傷了。

  但是,小槙不光知道森野泉是Pandora,還察覺到了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吶,春野君。『Rule·Of·The·Rule』的時候你也說你有參加遊戲的理由吧。那麼,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獲得自己的『原則(rule)』呢」

  小槙一邊揉著鼻子一邊問。祥還是蓋著毛巾,不耐煩地回答。

  「這種東西,很簡單啊。你不要一直想著它就對了」

  「正經一點告訴我嘛。我是很認真的在問你哦」

  「鈴藤小姐不是什麼都知道麼。不過,反倒是不清楚這種事情呢」

  小槙看向自己的手。但是,她手中並沒有自己追求的問題的解答。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清楚啊」

  「……」

  「裕君說過,我完全被數字支配住了——真是這樣啊。我知道的東西,只是表面上能夠看到的東西。只不過是計算快了一點。朋友啊,感情啊……人的心情之類的,我一丁點兒都弄不懂。所以,當我面對這些的時候,到底應該怎麼——」

  「別開玩笑了」

  祥伴著笑意說出這句話。小槙看向他。

  沒有蒙上毛巾的少年的嘴角,浮出了一個笑容。他以笑容,將小槙心中的不安一掃而空。

  「在灰火秋島的時候,鈴藤不是哭了麼」

  在被正要被岩漿吞沒的時候,在和灰火秋秋日子訣別的時候。

  小槙想要將她也帶離灰火秋島,但是,她決定與島嶼共存亡。小槙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這一點。

  「嗯」

  小槙老實地點了點頭。拯救了無法接受事實而流淚的小槙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眼前這位少年。

  「『自己的準則』,這種東西,不論是誰都有哦。這東西,不過是一種任性罷了」

  「任性?」

  任性。

  不講道理的,以自己為中心的想法。

  小槙想救灰火秋秋日子。但是這不過是小槙的任性。如果秋日子不為他們開闢一條生路,小槙他們也要被岩漿吞沒。但是,就算這樣,小槙還是想要去救她。

  小槙的任性,至今為止人生中的第一次任性,或許就是那個時候。

  「在你還想說什麼任性話的時候,我會再來幫你的呢」

  祥終於將毛巾取下來,對小槙露出了笑容。小槙不解地問道。

  「為什麼要幫我呢?這也是,你的任性麼?」

  「嗯~……總感覺有些不對呢,這次情況比較特殊,彼此彼此吧」

  「搞不懂」

  「老是與這種與我不是同規格的人作戰也真是折磨啊。別說是『根本算不上比試』了,人家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裡,那幫人,還有鈴藤……眼中的世界都完全與我不同,所以不得不讓我有種『我到底在幹什麼呢?』的感覺啊」

  小槙無法理解他到底想說什麼。祥看著一臉驚訝的小槙。祥打趣兒地笑了。

  「但是,和鈴藤聊完以後,覺得好受多了呢。總之,還是先打回他們一拳,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考慮吧」

  「我覺得這種結論根本不正常啊」

  小槙嘆了口氣,沒有再看祥。祥也同樣從小槙身上撤開了視線。

  兩人,望著昏暗的廣場。

  「春野君,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呢」

  「鈴藤也是,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

  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能打敗裕君也說不定呢——

  但是,小槙並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

  10鈴藤小槙其七

  早上,小槙在床上睜開眼睛。

  和自己堂姐蓉不同,小槙起得很早。她從床上起身,從衣櫃中拿出今天穿的衣服。

  裙角被椅子鉤住,摔了一跤。正當低頭跪在地上的時候,發現床底下有一些布片。抽出來一看,發現是堂姐的睡衣。

  小槙曾提醒過她,讓她整理自己的衣物。為了逃避這個,她才藏起來的吧。簡直是幼兒園小孩才會想到的辦法。

  鈴藤蓉,在昨天晚上又回到了病葉研究所。

  如果春野祥所言恰當,蓉只是因為單純的『任性』而留在病葉研究所的。這樣就能解釋通了。自己的堂姐同時具有大人的知識和小孩子的感情。

  她簡單地完成穿衣服,洗臉等日常工作後拉開窗簾。

  今天,奧魯斯市也是晴天。

  「結果,雨還是沒下成呢」

  下雨的必修麗路,一定別有風情吧。但是,貌似明天也會是晴天。看來在停留在這裡期間,這個願望實現不了了。

  她用遙控器打開了電視。電視上播出的是新聞。

  今天是引起了沃利斯蘭共和國全國,還有其他國家的關注的國會召開日。

  畫面上映出了國會議事堂周邊繁忙的情況。警備的衛兵們和裝甲車,出現在畫面的一角。大門入口擁擠著一大批記者。電視中的政治評論家們正在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自己的簡介,七嘴八舌。

  因為協助國家達成望眼欲穿的躍進的幫手,果須田裕社已經不在,所謂的『躍進』也變得不明朗——對此的見解與對策。正在逐漸膨脹的軍事預算及其使用目的。連續爆炸事件的真相公開,等等等等。這次的國會將會當場指明今後沃利斯蘭的方針。

  聽說,病葉劍花的研究報告會會在國會公開決議的前一刻進行。是她的報告讓國家做出最後的判斷呢,還是說,國家的方針早已定下了呢。

  是擁護病葉劍花,作為一個獨立的國家施行特立獨行的政策呢。

  還是彈劾病葉劍花,變回原來那個注重與別國關係的舊沃利斯蘭呢。

  今天,將是決定沃利斯蘭共和國命運的日子。

  「不過和我沒什麼關係呢」

  不論國家是改革還是崩壞,都和小槙一點關係都沒有。小槙對這個國家來說,不過是個單純的外國人而已……

  稍微有些睡過頭了。現在都已經接近晌午。

  因為昨天一直在想事情,直到很晚都沒睡著。

  Axxon——

  雖然國家會變得什麼樣和小槙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他並非如此。如果他真是爆炸犯,今天還要將犯罪付諸行動的話,小槙又應該怎麼辦呢?

  結果,還是沒能給出答案。

  是作為一個朋友,和其他成員一起,找到他並追問真相呢。

  還是,作為一個旁觀者靜觀事態的發展呢。

  Axxon他本人,或許是希望小槙——成為後者。

  從『幫助他』這個意義來考慮的話,或許小槙不輕舉妄動會更好。

  正當她思考著的時候,肚子叫了。

  「去吃早餐吧」

  一想到從昨天中午開始就什麼都沒吃,小槙便離開了房間。

  她一邊與衛兵和學生們擦身而過,一邊走向食堂。畢竟這個時間比較尷尬,食堂裡面的人不是很多。她略早地點了一份午餐,坐在餐桌上進食。

  大窗戶對面的網球場上,有一群學生在嬉戲。是不用上課呢,還是翹課呢。小槙非常羨慕他們有這種一早上都能活蹦亂跳的體力。

  「如果到了大學,就能從體育課中解放出來了麼」

  只要不加入體育系社團的話,就不用被強制過度地損耗體力了。沒有馬拉松大會,也沒有體育祭。一想到這裡,就覺得大學的魅力實在太大。

  她快快結束午餐,回到了結算櫃檯。買了幾個三明治塞到包中,付了錢以後便離開食堂。

  小槙來到了學生公寓正門面對的那個廣場。

  草坪的芳香,太陽的溫暖,小鳥的鳴叫聲正在歡迎小槙到來。

  小槙在平和的校園內亂逛。走在通道上,時不時便和學生錯過。偶爾能夠聽到他們的對話,除此之外,這裡毫無雜音。

  「和蓉的大學完全不同啊。我還是比較喜歡這邊這樣的,讓人能安心下來的地方呢」

  小槙認為,這個學校非常適合她。

  繞著醫學部區域走了一圈以後,小槙改變了前進方向。

  走了幾分鐘以後,小槙來到研究所『MADRAW』。小槙迅速就明白和昨天一樣——不,現在潛伏在這裡的衛兵變得更多了。

  小槙出示了自己的ID卡以後,便被攜帶式的金屬探測器搜身。

  「好像被扔給猛獸的肥肉一樣」

  自己帶著的包包也被仔細檢查了。估計是聽不懂日語,衛兵們完全沒有理會小槙的話。

  總算得到通行許可以後,小槙進入了建築物,並上樓梯來到了病葉研究所。

  研究所入口還有幾個衛兵,和一個臉熟的少年。

  「你來這裡幹嘛啊,鈴藤,這裡很危險哦」

  雙手在胸前交叉的春野祥靠在牆壁上盯著小槙。和昨天在大樹底下笑出來的他判若兩人。

  「我帶了慰問品來呢。畢竟我想著春野君一定會在這個地方」

  「哦哦。真是周到呢」

  祥瞬間變得輕鬆快活起來,接過了包。不知嫌犯會何時襲來的緊張感,和空腹的不爽,這些都在小槙的意料之內。

  「虧你還能通過安檢呢。便當和飲料不是不能帶進來的麼」

  「說是給裡面正在搞研究的人帶的午飯,就放我進來了。不過裡面可沒有啤酒罐哦——現在,狀況如何了?」

  「病葉劍花剛剛才和護衛一起去議事堂呢。貌似論文還沒有完全搞定,說是要到最後關頭再從這邊傳送過去。貌似大會開始之前還有一個碰頭會,所以病葉劍花一個人先去了」

  「伊翁呢?」

  小槙問完,祥便舔舔吃完三明治的手指,拍了拍衛兵的肩膀。他用大拇指對衛兵指了指研究室的大門。衛兵點頭。

  「在裡面。那我們就進去吧」

  「謝謝」

  開啟大門,踏入室內。

  這裡的機器和剛來到奧魯斯市的那一天沒什麼變化。但是,有一點不同,散亂在地上的資料消失不見了。白衣的研究員們,滿面疲態地收拾著室內的資料。

  房間深處有一個已經打開了的電子鎖大門。

  小槙穿過室內,走向最深處的手術檯,沒人有空去阻止她。她穿過電子鎖大門,就看到了已經焦頭爛額的鈴藤蓉。

  「不對……!這樣是不行的,再多想一下……!靜寂突觸給大腦各部分帶來的影響,其原因——」

  她一邊敲打著膝上型電腦的鍵盤,一邊噥噥嚼嚼地說著像是詛咒一樣的話。她來回看著散在周圍的資料與電腦螢幕,飛快地動著手指。

  「總之現在先傳一份原告過去,讓那個女人看過!反正到十八項左右就會被看出偏頗之處的,到時就說是還在解析資料與圖表就好了!如果沒露餡的話就是撞大運了,不要大嘴巴說漏嘴了哦!」

  她用義大利語喊叫著發出指示。研究員們都照著她的指示動了起來。看來她已經完全被當成研究員們的領頭人了。

  「抱歉啊,小槙。現在我有點忙。沒空管你」

  她一邊和電腦展開搏鬥,一邊頭也不回地撂下這一句話。小槙用手掌撫摸著模糊的毛玻璃。

  「伊翁呢?」

  「調節透光度!」

  玻璃照著蓉的指示,顏色漸漸褪去。

  伊翁·安塞美出現在完全透明的玻璃對面。

  和小槙第一次見到的樣子相同。

  身穿拘束衣,頭上包著繃帶。他被綁在手術檯上,頭上只露出湛藍的眼睛。他正看向這邊。

  應該是取得了最後的資料吧。研究員靠近伊翁,將他從手術檯上解放了。

  下半身的扣子解開以後,少年便從手術檯上站起來。

  研究員們無表情地將朝小槙這邊走過來的伊翁身上的拘束衣解開。

  上半身被解放的少年伸出手,在玻璃對面與小槙的手重合。同時,頭上的繃帶也被取下來。

  隔著一塊玻璃的小槙和伊翁的手重合了——

  「『初次見面啊』,伊翁」

  小槙說出了那句約定俗成的『再會』的招呼。

  解開繃帶,露出面部的少年的嘴巴動了起來。

  ——初·次·見·面·小·槙

  感覺,玻璃對面的伊翁的手的溫度傳了過來。

  少年微笑了。下一個瞬間——

  「……!」

  研究室外,傳來了爆炸聲。

  室內的研究員都發出了慘叫,陷入混亂。

  「冷靜一點!」

  蓉的一聲大喊響徹了研究室。

  「如果是個唱戲的,喊出像是悲鳴一樣的曲子也好,如果是個喜劇演員,演個滑稽而張皇失措的戲碼也罷!但是我們現在是什麼人!是個研究員的話,就算是死就要儘自己的責任!」

  蓉高喊著,手上的動作完全沒有停下。

  研究員們的動搖也都平息了。大家都一臉微妙地再度埋頭工作。

  小槙一直看著伊翁。

  伊翁也一直保持微笑。

  兩人的時候離開了——先放開手的,是小槙。

  「你要去哪裡,小槙!外面很危險的,呆在這裡!」

  小槙轉身跑出了實驗室。

  「小槙!」

  小槙無視了蓉的制止,從研究室的窗戶翻出去,來到了走廊,看到了正在快步下樓梯的春野祥。

  「爆炸聲是從外面傳來的!鈴藤你不要亂跑!」

  小槙看著大聲喊叫的祥,然後環顧了一下週圍。

  研究室門口還留有兩個衛兵,應該是在防止對方聲東擊西吧。他們將自己的面罩放下,捋開自己太陽穴部分的頭髮。他們那個部位裝著一個金屬的連線頭。衛兵們從懷裡掏出電線,馬上將其連線部分插入連線頭上。

  忽然,衛兵們的表情就繃緊了。隨後,兩人用完全相同的動作拔出手槍,確認機關槍中的子彈,並再度裝填。連手勢都不做,便配合無間地朝走廊的兩個方向舉起手槍。

  應該是用胸口的電源供給的電訊號,啟動腦內埋入的周波發生裝置了吧。特殊的周波讓靜寂突觸覺醒,與其他的衛兵感覺共有——病葉劍花將其稱為『工蜂』系統。

  「這已經超出了人類的範疇了……」

  小槙看著將電線插入腦袋的衛兵,無意識地低語道。

  隨後,一陣惡寒襲來,小槙回頭看向走廊對面。

  通道的深處,看不到陽光的位置,一個人影站在昏暗的角落。

  同樣察覺到這個氣息的衛兵也朝人影舉起了槍口。

  人影緩緩出現在小槙的眼前。

  小槙知道這個人是誰。

  「幽靈?」

  病態纖細的身體,從模糊的陰影中出現。他穿著像是睡衣一樣的衣服。衣袖太長,將手背蓋住。肩膀上還掛著一個像是毛巾一樣的披風,一直垂到地面。慘白色的臉和一邊眼睛從長髮的縫隙中露出來。

  和伊翁一起去上課的時候見到的,擁有幽靈這個綽號的學生。他低著身子走過來,眼珠往上跳,凝視著小槙的臉。

  對這種異樣的氛圍感到疑惑的衛兵大叫起來。他們雖然喊了『舉起手來!』『不準動!』之類的話,但是,直到最後都沒有湊效。

  幽靈的身體稍稍前傾。

  「誒——」

  小槙聽到了一種『嗖』的,某種東西切開空氣的聲音。

  在呆立著的小槙身邊的那個衛兵,被打飛了。

  就像是瞬間移動,又或是時間被快進了一樣,幽靈移動到小槙旁邊。以膝蓋踢擊還沒反應過來的衛兵的顏面。

  轉頭看向被踢飛的同伴的衛兵,正面吃了幽靈一記拳頭。被上勾拳打中的衛兵,向上飛去撞到了天花板,再落到地板上,隨後,就沒有再動彈了。

  根本不是人類的動作——

  幽靈緩緩轉身,面對呆若木雞的小槙。

  「小槙」

  一個人從研究室的門後出現。

  「伊翁他……不見了。他打破窗戶——」

  是蓉。從室內的窗戶看走廊的話,應該只能看到小槙的身影吧。當她出門,發現那個高大的,俯視著這邊的異樣人物正朝向小槙這邊的時候,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什……!你是……!」

  幽靈,張開了大口——像是要將小槙的整個頭都吞下去。

  「快逃,小槙!」

  蓉的聲音被蓋過了。

  ——被小槙眼前炸裂的,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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