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呢,是為了使人忘記痛苦而創造出來的、魔法。」
那還是,我和夢關係很好之時的事情。
遭受了太多痛苦的我們,在那時拜訪了祖父的家。
「夢呢,是那麼覺得的。」
那一天,夢將那塊發著光的碎片、比喻成是魔法。
那確實是,能讓仍是孩子的我們忘卻痛苦的、魔法一般的事物。
「吶,哥哥大人。媽媽,已經不會回來了嗎?」
不會再回來了的。
夢是明知如此卻還是那麼問我,又或者是因為太年幼了而無法理解那樣的現實呢?
「能回來的話,就好了呢。」
我只能用這樣曖昧的回答、來回復她。
現在就只想依賴著這個魔法。想就這樣依賴它。想就這樣忘卻掉。
將母親的死、以及父親的異變……
暑假,靠著拼命存下的零花錢,去到了祖父家的,夏日的冒險。
我們在那裡,嚐到了溫柔的味道。
察覺到枕邊被淚水浸溼了。
睜開眼的瞬間,淚水順著眼梢劃落了下來。
看來我是在睡夢之中,哭泣了吧。
——夢?我做了什麼樣的夢來著?
睡醒時,想不起剛才還一直在做著的夢的內容,是經常會有的現象。
即使拼命回想也依然無法夠到,只在心頭留下癢癢的感覺。
……到底是做了什麼樣的夢呢?
不、想不出的事情,再怎麼回想也都不會想出來的。
我爬起床,去洗臉間洗漱。一邊小心著不吵醒還在睡著的夢和飴,一邊在廚房開始了早飯的準備。
我是在起居室裡鋪上被褥後睡覺的。獨身一人在這個家生活,因此也就不需要個人房間了。在睡覺時候將平時圍坐著的矮腳桌移到一邊,從起居室的小櫥櫃裡取出被褥鋪好在地上。吃飯、學習、遊戲都在起居室裡進行。因此一天中的大半時間都是在起居室裡度過。
家是兩層式建築,大體上樓上也是有房間的。但是那裡都被作為儲物間來用(我是不捨得扔東西的個性——也許用病態這個詞更適合——因此,這裡必然堆滿了各種物品。),非必要之時都不會進入。
然後就只剩下廁所和洗臉兼脫衣間,以及浴室了。
不管怎麼說,洗臉間離被褥很近,也就意味著,即使是剛醒來時沒精打采的狀態,也只需花費最少的力氣就能輕易到那裡。
「嘸、華。已經起床了嗎?可真早呢。」
飴也起床了。水珠圖案的內褲,以及水珠圖案的胸罩。也就是說這傢伙現在是隻穿內衣的姿態,相當的有失體統。
雖然是樸素的幼女趣味的內衣,但不知為何,卻使我有了很不妙的心情。
就像是踏入了作為人類而言,很糟糕的領域一般。
「……站在男性面前時,至少也穿點衣服吧。」
在我做出正常建議的同時,她這樣迴應道。
「這不是沒辦法嘛。雖然昨天穿著便服就睡了,但平常都是穿著內衣睡的吶。以後都會這樣,安心吧。」
這麼說完,飴就穿起了平時總穿著的哥特蘿莉裝。
「難道魔物就沒有羞恥心的嗎?」
「和人類不一樣,魔物是不會介意他人的眼光吶。由老身來說的話,像這樣老是在意周圍氣氛的人類才是無法理解的。」
是這樣的嗎?
順帶一提,她借用是不知為何會在我家的內衣。一直穿著同樣的內衣的話,會很不乾淨的吧。所以把放在衣櫃裡的內衣借給了她穿。
借出去的內衣對於飴來說稍微小了點,因此繃得緊緊的,雖說合適尺寸的內衣大概也是有的。
「剛起床就覺得困得不行。腦細胞死光了一樣。」
「快點換好衣服去洗把臉怎麼樣?一下就會清醒了哦?」
「呼啊……」
打了一個可愛的哈欠以後,飴就向洗臉檯走去。
「吶,華。今天的早飯吃什麼?」
「鮭魚塊配茄子味增湯,然後還有白飯和醃菜吧」
「嗯嘸。做起來很麻煩的話,老身吃粗點心也可以哦?」
「同意了的話夢會對我生氣所以不行。而且也有在好好做著飴的那份。」
「嘸。已經準備好了的話那就沒有辦法了吶。」
如果我不阻止的話,這傢伙就會一~直不停地只吃零食了嗎?
「對了。吶,華。」
「嗯?什麼?」
「今天也準備跟著汝一起去。」
「嗯?跟著我去……是指去學校?」
「正是——畢竟已經發現美食了嘛。」
和昨天一樣,帶著飴一起走向學校。
而與昨天不同的是,我不再拒絕飴跟著我一起去了。
「那麼,把你帶到學校後,接著準備幹什麼呢?」
「當然是調查嘍,關於襲擊紫田圭子的魔物吶。」
那之後,和彈說的一樣,紫田同學好像什麼事也沒有地醒了過來,然後向我們道了歉。之後雖然她本人拒絕過,但我們還是把她送到了家裡。怎麼想都覺得不能讓她一個人回家。
順帶一提,彈在紫田同學醒過來之前也一直待在我家,因為是自己把她送過來的,所以一直陪著她吧。
紫田同學說著「不好意思。最近經常突然就倒下來。是不是因為太累了呢?」這樣的話,但總覺得是準備好了的道歉的口氣。「不是被什麼人襲擊了吧?」對於這樣追問著的彈,「沒、沒有那樣的事。沒事的。」紫田同學結結巴巴地回覆道。
「——那個女孩說了謊話。雖然她說是因為貧血才倒下的,但那是被魔物襲擊而失去了意識不會有錯。而且還是奪走生氣那類的——對女孩起了殺意的魔物。」
「你怎麼會知道的?」
「那個女孩身上被染上了魔物的氣味。昨天在一帶遇到的時候就在想會不會是這樣,看來是猜中了。只不過是一介人類的汝可能理解不了。你也看到了吧?她脖子上的痕跡。從那裡可是散發出了相當濃郁的氣味呢。」
被什麼人用力勒住過才會留下的顯眼青斑。
「那個男的好像已經發現了呢。」
那個男的,應該是指和紫田同學在一起的彈吧。
確實,彈將紫田同學帶來我家的時候,感覺好像知道些什麼。就好像明白髮生在她身上的並不是什麼普通事一樣。這麼一說,那傢伙面對飴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的感覺。
「哼、讓人厭惡的傢伙。在這場魔物騷動中也被咬了一口嗎?」
飴對待彈的態度,簡直就像是在對待與人類不同的存在一般。
「雖說彈對我而言只是普通的朋友……。昨天的忠告,到底是在說什麼?說是別扯上關係之類的。」
「老身也不知道。雖然不知道、但總而言之,他身上有著使人厭惡的味道。還有著濃厚的魔物味道。」
「魔物……?」
彈嗎?
「嘛,不是普通的人類這一點是肯定的。汝也注意點比較好。」
「哎?啊,嗯……」
含糊地回答道。
我和彈是在高中裡認識的。以座位離得近為由,在被搭話的過程中關係變好了。但現在回想起來,與他人保持著距離的那傢伙會來搭話,實在是太少見了,而我也和他一樣,總是在避免著與他人扯上關聯,因此我們是在奇怪的地方趣味相投了也說不定。
而雖然相處的時日尚短,但對於朋友很少的自己來說,彈也算是少數能聊得上話的人。因此即使對我說要注意這樣的他,也只會讓我感到為難。
「嘛,總之就是那樣了。今天老身會在學校調查的。照現在這樣下去的話,對那女孩而言也是很危險,不是嗎?最壞的情況,也有被殺掉的可能性。」
「這、這麼危險嗎?」
「雖然還不知道魔物襲擊那個女孩的目的,但它有那種意思的證據也是不少的吧?」
老實說,目前為止對於『魔物』這樣的存在究竟是什麼東西,對人來說是有害的嗎,就根本上而言還不是特別明白。
因為現在,還從未被我眼前的魔物加害,她也沒有給周圍帶來危害的樣子。
就以平時的相處而言,不過是個措辭像是上了年紀一般的,普通的女孩子。
「汝為了保護朋友,老身為了享用美食,因此是利害一致的關係吶。」
「嗯……稍微等下。飴是以回憶為食的魔物,是這樣子的吧?調查和紫田同學有關的魔物的話,飴就可以吃到回憶,兩者為什麼會被聯絡在一起的?」
「因為魔物正是從回憶中被造出來的嘍。」
「哎?」
「魔物是從回憶中誕生的吶。因此,發現了魔物也就意味著,生出那隻魔物的回憶就在附近。老身正是為了將那食盡,才會去調查她的。」
「為什麼魔物會從回憶中誕生?」
「稱之為回憶,正因為其隱藏著與此相符的強大力量。吶,華。汝可知記憶和回憶的不同?」
「那…個……就認知心理學而言,回憶不就是記憶的一部分這樣嗎?因此,記憶和回憶應當是一致的,回憶說到底也就只是回憶的一部分而已吧……」
記憶大致可以分為,感覺記憶、短期記憶、長期記憶三種。感覺記憶是用感覺來記憶,長期記憶和短期記憶正如字面意思,是以不同的長度期限來儲存的記憶。
記得回憶理應被歸在長期記憶——正確的說,是將長期記憶分為陳述性記憶和程式性記憶,再將陳述性記憶細分化,而記憶相當於其中所派生出的情景記憶——這樣才對。
「嗯嘸,知道的真詳細吶。」
「也不會啦,不過是以前調查過的內容而已。」
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我曾試著調查過有關記憶的內容。這些都是在當時獲得的知識。
「正是。回憶是形成記憶所需的情景,也就是糧食。並不是記憶本身,換種說法的話就是記憶的核。人類為了不忘記回憶而越是去拼命回想,就越是會創造出難以忘記的強硬記憶。不,說是難以忘記也並不正確,而是能夠輕易回想起來的才對。」
長期記憶,是引用片斷化後的情報這樣一種的記憶。也就是說,所謂回憶,就是在屬於記憶的一部分的同時,為了檢索記憶而存在的情報核心。
「吶,華,總之所謂回憶,就是從記憶這個深淵中將龐大的世界喚醒的鑰匙,這樣的一個存在。寫作『想』『出來』,讀作回憶。照片中儲存不了人的感情,但是回憶卻可以。」
「回憶中,凝聚著人的大量心情和感情……就是這麼回事吧。」
「嗚嘸。然後以此為靈媒,誕生了魔物。」
「靈媒?」
「就是指寄宿著本是屬於人類的心情和感情之力的媒介。回憶寄於靈媒之上,而魔物以回憶為糧食,從靈媒中誕生。不就像是打噴嚏時一不留神就會靈魂出竅這樣的傳說一樣嗎。人在無意識之中所散佈的回憶,正是魔物的起源哦。」
雖然是超乎常理的話題,但不知為何卻對此不抱有懷疑。
「在此之後,魔物以誕生出自己的情報為基礎,開始了行動。因回憶中所附有著的強烈感情,而擁有著自己的目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等於說是某個人想殺掉紫田同學的這種感情——回憶誕生了魔物……
「一次也就算了,可它卻連續兩次襲擊了紫田圭子。有想將那傢伙殺掉的回憶存在,這一點是絕對不會有錯的。昨天早上,就已經能從那傢伙的身上察覺到魔物的氣味了。」
「原來如此……」
因此飴才說了『感覺很美味』啊。
「連續兩天都是如此的話,就無法認為是偶然了。總之,魔物並不是無差別襲擊人的,是這個意思吧。」
飴點頭肯定。
「但是,還有一點不甚明瞭。那個女孩為什麼說謊。為什麼想要向其他人隱瞞被襲擊的事實,老身無法得知。」
「也許是因為對方不是人類,所以無法作出說明?」
即使聽到了被怪物襲擊了這樣的說明,一般來說也都會覺得別人是不是在愚弄自己吧。
「不,既然發生了這麼惡質的事情,應該會表現得更加動搖更加膽怯才對吧。」
確實如此,然而紫田同學卻表現得很冷靜。
「無論如何,她被魔物盯上了這一點不會有錯。而且本來,數次被襲擊時都是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識,應該是不會看清對方的真面目的吧。因此那個女孩或許知道些什麼或者隱藏著什麼也說不定。老身就將去探尋這些疑點的答案。」
正是如此。紫田同學的言行中,存在著大量的疑點。
就好像紫田同學,不想讓那被其他人知道一樣。
「綜上所述,今天就決定跟著汝一起去學校了。」
「但是,昨天也說了,多半是會被趕出來的哦?穿著這麼顯眼的服裝走過去的話,肯定會那樣的——」
「那個的話完全不用擔心。看招。」
這麼說完,飴就將之前用過的那種糖球取了出來。這次是橙色的糖球。
然後將其送入口中、
——咔哩。
將其咬碎了。
接著,從飴的衣服中突然綻放開了橙色的光——轉眼之際,她所穿的哥特蘿莉裝就變成了靈戶路高中的制服。
「嗚哇……這也是,詛咒的一種嗎?」
「正是。昨天也說過了吧?短時間內讓紙被看成是錢的程度也不是什麼難事。那樣的話,讓衣服稍微改變下外形,也沒什麼區別吧。」
原來如此,這就是昨天說的那種能力啊。
看來,飴是使用了那種力量,從而使得哥特服看起來像是學校制服一樣。雖然不知道原理,但大概就是指欺騙眾人目光的幻覺吧。
「真方便啊,有這種能力的話,即使不住在我們家,也沒什麼問題的不是嗎?」
「也不是這樣。使用詛咒就需要驅使靈媒。而那個,只能通過打倒魔物入手。」
看來也並不是可以無限制使用的自由又便利的力量。
「——於是,在調查學校之前,華。」
「嗯?」
「汝,還知道什麼嗎?」
「什麼是指?」
「當然是有關那女孩的。汝不是從以前就和那女孩認識的嗎?」
中學時代,紫田同學時常會來『夏果子堂』這件事,昨天已經和飴說了。
「確實從以前就認識了,但因為學校不同,有關她的事都一無所知。當時也覺得……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吧。」
「嗯嘸,這樣啊。」
當時都不知道她的名字,而且對我而言,紫田同學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客人而已。只能想到這樣派不上用處的情報。
「啊,但是,只有一點……」
「嚯…?」
「記得紫田同學,好像是兩個人一起來我們家的店的。和朋友一起。」
「朋友,嗎?」
雖然不怎麼想得起來,但是那時的紫田同學的旁邊,確實有著誰在。但因為沒和她說過話,所以不怎麼有印象。
「那麼,有關那個女孩和周圍的關係,最近有沒有什麼值得在意的傳聞之類的?」
「傳聞——啊。」
「怎麼了?」
「就在昨天,聽說了彈被紫田同學拒絕了的這件事。」
「嗯嘸,那個令人厭惡的男人呢……」
姑且也試著想了下可能性。
彈在被紫田同學拒絕後,轉愛為恨,以這份回憶為糧食,誕生了魔物……
「嘛,因男女關係而誕生出魔物,也並非不可能。回憶容易形成,也容易憑依。但是——」
「但是?」
「那種、如同方便麵一般的回憶中卻無法生出魔物來。回憶聚集在靈媒之上,一直到誕生出魔物,並不是在這樣短的時間裡就能完成的。」
「這樣啊……」
而且本來那個傳聞就欠缺可信性,彈因男女關係而抱有憎惡、並因此難受這類的感情,從一開始就不會有。
「總而言之,汝也給老身去學校裡試著調查下。比起老身,汝去收集情報才更合適。」
就這樣邊說邊走,不久就來到了離學校幾百米遠的地方。
「那麼,就從這裡開始分頭行動吧。」
「……真的不會有事吧?」
在一起的話,被認識的人看到會有各種各樣的麻煩,所以在離學校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和飴分開行動了。
但是,果然會對她單獨行動感到擔心。
「沒問題的,萬不得已之時,老身可以用詛咒噴出火來。」
「……請千萬不要引發出騷亂來。」
果然不該讓她去學校才對,我這樣覺得……
「那麼,老身先走了哦!」
這麼說完,飴就搖著手,跑開了。
「……早上好。」
一走進教室,正在擦著黑板的彈看到了我以後低聲地打了招呼。看樣子是昨天的值日生忘記擦黑板了,而彈作為今天的值日生,擔負起了這個責任。
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甚至會讓人誤以為是不是在找碴一樣。
「…………」
一言不發地好像在考慮著什麼似的,彈就這樣盯著我的臉看著。
——不知是不是因為流傳著我和彈在交往的奇怪傳聞,總覺得氣氛很微妙。雖然對不住彈,但我覺得有點不自在……
「盯上了你的身後。」
這麼說完,彈突然就把雙手伸了過來。
「哎哎哎!?」
「……嗯?怎麼了?這樣的慌張。不過就是蚊子。」
這樣說完,彈啪地一聲拍向了那隻在我身後飛著的蚊子。
啊,有蚊子的話,告訴我不就好了嗎。說出這種會招人誤解的話來,所以才讓我出了一身不舒服的汗。
「謝、謝謝。」
「別放在心上。比起這個,之後沒什麼問題吧?」
「嘛,畢竟發生了什麼的又不是我。」
「……這樣啊。也確實是這樣吶。」
說完便看向了紫田同學的座位。
紫田同學在把橡皮放在手心中滾著玩,但卻立刻就發現了我們的視線,於是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那個,昨天真是不好意思,兩個人都是。好像因為我這種人的事情,而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
紫田同學深深地鞠了個躬。
「嗯……你才是沒事了嗎?」
「身體狀況已經大致沒事了。」
這樣說著的紫田同學的脖子上——也和昨天一樣纏著繃帶。
「啊,昨天倒下時,好像又弄傷了……誒嘿嘿。」
紫田同學苦笑了起來。
「那個,下次會好好準備謝禮感謝你呢。」
紫田同學把頭低的更往下了。
「那、那個、這個、彈同學也是。」
「……不用在意也沒事。」
「嗚,嗯。那,真的是非常感謝你們呢。」
彈和紫田同學之間還是老樣子的拘謹。紫田同學慌慌張張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確實,其他女孩子在彈的面前都會變得縮手縮腳,連話都說不好,但是從紫田同學身上卻感覺不到對彈感到恐懼這種情緒,而是有種像是感覺很害羞,很想逃開一般的氣氛。
「吶,彈哦,和紫田同學發生了什麼嗎?」
「……什麼是指?」
「不,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感覺你們兩人的樣子有些奇怪就是了。」
下定了決心一般試著問道。
按楜原同學所說,好像有傳聞說彈向紫田同學告白了的樣子——
「……也沒什麼特別的。只是——」
「只是?」
「只不過是前些天,我說希望她能稍微跟我來下以後,被對方拒絕了而已。」
哎?交往?(注:日文中付き合う可理解為陪同或者交往,也就是說彈說的意思和紫田理解到的意思不同)
「那個,這是指、向她告白了嗎?」
「不是。為什麼我非得要向她告白不可啊?稍微佔用你點時間,不過是這樣的意思。」
啊,原來如此。因此,看到了這一幕的某人誤解了吧。
「這樣以後,不知為何,紫田同學對我的態度也變得奇怪了。只是這樣的事而已。」
那不就是因為,紫田同學也誤解了不是嗎?
「嘛,事情的大致已經瞭解了。那麼,彈叫紫田同學跟自己來下,這又是想對她做什麼呢?」
「那是……」
彈把話吞回去了。
「彈昨天把紫田同學帶來我家的時候,樣子也有點奇怪呢。感覺好像知道什麼一般。」
「…………」
「另外,飴說出魔物這個詞語的時候,也沒有表現出任何動搖呢。」
也並不是對他有什麼懷疑。
只是彈的行為舉止之中有不少微妙的地方。
「……華知道我家的祖業是什麼的吧?」
「嗯?是神社吧?」
彈的家好像是設在神社院內的社務所,家裡世代從事著保護神社的職責。也就是說,他的父親就是所謂的神主。
「所以,對於那樣的事情多多少少是有所瞭解的。紫田同學被捲入了不詳之靈的麻煩中也是,馬上就發現了。那天,看到紫田同學的脖子纏著繃帶後,就說了要她跟我來一下,想調查下她本人對此有沒有點頭緒。」
「……原來如此。」
就和飴一樣,能夠發現魔物的氣味這類東西吧。
「所以昨晚才沒有帶去醫院,而是帶去了恰好在附近的你家。因為知道醫生是做不了什麼的吶。而且,你家的話,是能毫無顧忌地把紫田同學帶去的。」
彈和我關係不錯,紫田同學和我也是朋友,而且也沒有會對此情況感到奇怪的家人存在。確實,是我家的話就很方便了。
「關於魔物這詞也是同樣。家世的關係,而有著這樣的知識。因此不至於動搖吶。」
誠然,出身於神職之家,所以通曉這類非現實的事物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並且飴和彈都認為對方棘手這點也就說得通了。畢竟是魔物和神明,互相警戒對方也是自然的事情。
「不過是這種程度的事情。你也不要太在意了。我會盡力擺平的。」
「嗯、嗯……」
雖然點了頭,但這事也不能光交給彈來處理。包括飴的事情在內,我也早已捲入事件中了。
「你——們,快坐回座位上,已經是班會時間了。」
此時,口中叼著粉筆的風香老師來到了班裡,催促著我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休息時間。
「哦?什麼事?華鳴主動來搭話可是很少見的呢」
從事著以『MOTI』為名的情報商工作的楜原同學,是校內數一數二的靈戶路高中萬事通。
要調查學生的事情的話,那麼去找有著『女子高中生閒話集聚場』『傳聞的墓場』稱號的她是最直截了當的。
「有想要問楜原同學的事情來著。」
「哦,有關工作的事情啊?」
楜原同學突然改變了語氣說道。露出了簡直就像是西部片或是戰爭電影中登場的神祕商人一樣的笑容。
帶著微妙的惡作劇表情。不能將這個狀態的她稱呼為楜原同學,有著這樣的規定。
「沒錯哦,MOTI。」
沒錯,她的代號正是MOTI。
「報酬是?」
「接著,三盒。」
將霰餅(注:把風乾後的年糕切開後用油炸,就是油炸雪餅「御欠(Okaki)」、小顆粒的被稱為「霰餅(Arare)」)遞了過去。找她幫忙所需要支付的代價,正是這個。
有道是,楜原糯,是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愛霰餅的人。
「哦哦,是夢山制果公司的霰餅!這不正是將燦爛的光芒照耀向全世界的霰餅界的至寶嗎?」
她雙眼閃閃發光一般地喜悅著。
不過,詢問自己想知道的情報之時都會毫無顧慮地提出問題,別人來詢問自己的時候卻要求回報,真是個厚臉皮的傢伙啊。
「那麼,到底是想問什麼樣的事情呢?只要是MOTI知道的情報,什麼都會告訴你的哦。」
「關於紫田同學,有點想知道的事情。」
「紫田同學?同班的那個紫田圭子?」
我點了點頭。
「哎?怎麼那麼突然。難道是迷上她了?」
「並不是這樣。只是,稍有俗事纏身而已。」
「是嗎~……對他人表現出興趣,對於不屑於與他人扯上關係的華鳴而言可是非常少見的呢。那麼、想知道什麼樣的情報呢?」
說到這裡後,楜原同學站了起來用大拇指指了下陽臺那邊。好像是在說這裡不方便說話,我們到那裡去說吧。
我們將談話的場所移動到了沒有人在的陽臺。
這所學校一共有三層。玄關當然是在一層,但是一年級的教室是在三層。二樓是二年級、一樓是三年級。讓高年級生輕鬆、讓低年級生吃苦,正是以此想法為基礎所做的配置吧。
從陽臺上放眼望去,能看到排列在校舍側方的停車場。每個年級都被劃分了不同的停車區域,騎自行車上學的學生就把自行車停在那裡。
「那麼,到底是想獲得什麼樣的情報呢?」
「就直白地問了,紫田同學有被誰怨恨著嗎?或者說知道她最近有惹上什麼麻煩事嗎?對,比方說……誰對她起了殺意那種程度的……」
對於我危險的發言,楜原同學皺起了眉頭。
「殺意什麼的,又是些不太平的話題呢。糾紛嗎?」
「該說是糾紛呢,還是說陷入麻煩了好呢……」
「哼嗯。嘛,雖然也不打算追問更多。」
看到我含糊其辭的樣子,楜原同學就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楜原糯又不客氣、又厚臉皮,對他人而言,是討厭的煩人性格。
但即便這樣也樹敵很少。能像這樣運用著與人建立起的關係網,從事著情報商的工作,這都是多虧了她所擁有的能測量與人的距離感的那份機靈吧。
「確實最近有聽到一些在她的周圍所發生的麻煩事和糾紛的傳聞呢。」
「是怎樣的?」
「首先嘛,就是紫田同學和彈君的事情嘍。彈君被紫田同學拒絕了的這件事呢。那個傳聞以後,有關紫田同學被彈君的粉絲俱樂部所怨恨之類的事情,有星星點點地聽到過呢。」
雖然那不過是紫田同學和周圍人誤解了而已……但儘管是誤解,也還是會有招致怨恨的可能性。
「接著,是和風香老師有關的事。」
「和老師?」
「據說有人看到了風香老師很難得地情緒激昂的樣子。而且似乎還和紫田同學發生了口交的樣子。」
「確實,那還真是少見呢。」
風香老師是那種不會和學生髮生糾紛的型別才是。雖然本質上是又溫柔、又為學生著想的人,但是表面上的言行卻像是對學生的事情毫不關心一樣,看不出是比誰都更富有感情的型別。
就是說紫田同學所做的是和那種程度的怒火所相稱的行為吧。但是,紫田同學在我的所知中,是品行端正,操行優秀的學生。
「最後還有一個……不過這不是最近的傳聞就是了。那個呢,是和紫田同學的過去有關的傳聞。」
「過去?」
「正是。紫田同學呢,中學時代——好像有被欺凌的樣子。」
「欺凌……」
這麼說來她平時又膽怯又謹慎,還有點自卑的樣子。或許正是因為那個原因也說不定。
「當時欺凌紫田同學的人中好像有個是F班的的人,名字是詠田智世子。所屬排球部。不過現在似乎已經沒有這樣的事了,說到底也只是過去的事情了。」
也就是說,紫田同學中學時來我家店裡的時候,就已經在受著欺凌了也說不定。
「但是呢,那人即使到了現在,也還是討厭著紫田同學的樣子。雖然不知道理由就是了。總之,我所知道的情報就是以上這些了。」
「多謝了。我會作為參考的。」
「嗯嘸,原來如此吶。」
第四節課結束後的午間休息時間,我和飴約好了在屋頂上碰面。屋頂姑且算是禁止學生入內的。但是,平時都不會用鑰匙鎖上,也不會有人來巡視,因此在喜歡一個人待著的學生之中是人氣很高的吃午飯的地點。
在此處不得影響其他人,安靜地待在自己的小團體中。
這就是利用此處的潛規則。剛入學時就有誰這樣告訴了我。這已經像是學校傳統一樣的東西了。
「好像有幾個有用的情報呢。」
「說到底也只是些傳聞而已,是不是有可信度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樣的話現在開始去驗證不就好了。」
飴從口袋中抓了一把零食出來,放入了口中。那是她帶在身邊代替便當的零食。
「老身也有確信了的事情哦。」
「嗯?確信了什麼了?」
我將麵包的包裝開啟,吃起了中飯來。是剛才在學校食堂裡拼命搶到的炒麵麵包。我們的高中,有一位畢業了的校友是全國連鎖的高階餐廳的社長,他特地將便宜又美味的麵包批發給了學校。
拜此所賜,我們學校食堂裡的麵包價廉又物美。
「剛好,從校內某處傳來的魔物所殘留的氣味。和從那女孩身上發出的氣味是完全一樣的。」
「那樣的話,也就是說……」
「有殘留的氣味也就意味著,帶有此種氣味的事物,在這裡長時間滯留過。」
「在很久以前,魔物……甚至是,將那孕育出的誰曾留在過這個學校裡,是這樣嗎?」
「正是如此吶。」
這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想要將紫田同學殺死的動機,不在她身邊的話,可是誕生不出來的吧。
「沒想到那麼輕易就能把調查範圍縮小到了這個程度。雖然我本來就已經對事件的真相有了一定程度的推測了。」
「哎?是真的嗎?雖然感覺還什麼都沒有做呢……」
「嘛,因為老身可是出色的魔物吶。」
這麼說完,飴將第二包粗點心的包裝拆了開來,這回是章魚燒味道的零食。雖然寫著是章魚燒味,但實際上卻完全是以化學調味料做出的沙司系味道,完全沒有章魚燒的味道。
「但是,偷工減料的話卻也會帶來相應的麻煩。老身要行使自己的能力,就必須看透那個回憶的本質。」
「回憶的、本質?」
「老身可是美食家。除美味的回憶以外都沒有興趣,如果混進了不必要的回憶,就會變得很難吃。要只把美味的部分漂亮地吃完,就必須知道回憶是如何誕生的哦。」
「也就是說,不僅要知道是誰使魔物誕生的,還必須知道那個魔物誕生的理由,就是這樣吧?」
「正是如此。嘛,如果對誕生魔物的那個物件推測成立的話,雖然沒有能輕易獲知理由的方法……但也是可以逐步知道的吧。總之,放學後把汝調查獲得的情報確認一番吧。特別是——那件事。紫田貴子的過去,老身對此很感興趣。」
不知怎麼的,感覺飴有些不慌不忙的。
這個調查方法也是這樣。而且說來,既然對事件的真相有所瞭解的話,那告訴我不也可以嗎。
這樣的她又打開了一個粗點心的包裝。第三包零食,也是她帶來的最後一包。是小包裝的拉麵型的零食。
飴很中意一般地將其攤平在手掌上之後,才放入了口中。
「話說回來,飴你啊。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就像是個普通的女孩子一樣呢。」
「怎麼?莫非汝,迷上老身了嗎?」
「怎麼可能,怎麼會想到那去了呢。」
「因為剛剛那不就像是在對老身求愛一樣嗎?」
「才沒有這種打算呢。」
只不過是將對飴的感想直白地說出來了而已。
「唔,老身算得上可愛嗎?汝怎麼覺得?」
「要問是可愛還是不可愛的話,那當然……」
毫無疑問是可愛啊。但是——
「……還算過得去吧?」
總覺得,就那樣老實回答的話太讓人不甘心了,因此就以這樣保守的評價回答道。
「難道是害羞了嗎?汝還真是可愛啊。」
飴用手指戳著我的臉頰。
「才沒有害羞!」
「呼~華真是非常可愛呢。讓人不禁想要捉弄一番。」
「這算什麼啊,真是的……」
「不要生氣嘛,誰讓事實就是如此呢。老身可和汝不同,即使面對可愛的事物,也能坦率地說出可愛。」
「哼——」
「哦呵呵~」
之後,我又繼續被飴戲弄了一段時間。在其他人眼裡,或許……就像是一對戀人在打情罵俏一樣也說不定。
放學後,與飴會合的我,和她一起朝體育館走了過去。飴好像也有問題想問她們。
途中也擔心過飴會不會被看作是可疑人物,但實際上穿著學校制服的話,雖然有人會覺得「是誰啊」,但卻沒有被當成過是非本校的學生,意外地沒遇到任何阻撓。
要說為什麼的話,那是因為全校有一千名以上的學生。就算是教師也不可能全都認出來。
「嗯嘸、這裡就是體育館嗎。」
「嗯。」
木造的體育館共有兩層高。體育館連著三年級所在的一樓、和二年級所在的二樓,就建造在校舍的旁邊。
一樓恰好以中間的過道為分隔,兩邊分別是劍道場和柔道場。排球場設在二樓,四周最大限度地鋪著木板。內部一半場地是籃球部在使用的樣子,放學後的體育館已經被全部佔滿了。
我們從二樓的入口看進體育館裡面,偷看使用著眼前這片場地的排球部的狀況。
「好像正好趕在社團活動之前呢。」
「幫大忙了呢。開始社團活動後再想搭話就很難了吧。」
「說起來,感覺汝和排球很相像呢。」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拍打時的聲音很好聽,而變得想要拍打它。排球就好像是為了被拍打而存在的一樣。用簡單易懂的方式來說明的話就是,汝和排球一樣都是純粹的M。」
「我可不認為排球是M,而且我也不是M吶?」
「汝不是一直都希望被人欺負嗎?」
「……請不要隨便就給我加上這樣的屬性。」
我可沒有表明過那種奇怪決意的印象。
「但是,汝被老身和夢這樣的蘿莉角色欺負的時候卻連一招半式的反擊都回不過來。不如說感覺你很愉悅一樣。因此我有了『華是不是個被蘿莉虐狂』這樣的想法。」
「為什麼偏對這類術語瞭解得那麼詳細……」
「因為是魔物嘍。」
不如說,正因為是魔物,才不應該知道。
啊,現在不是和飴說閒話的時候,應該以詠田智世子的事為先。我並不知道她的長相,因此出聲向在附近的排球部成員搭了話,拜託他叫智世子過來。
「……有什麼事啊,你們。」
然後,之前似乎是在玩耍著的穿著體操服的女生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無精打采的語調、細長的眉毛。染成了亮茶色的頭髮,怎麼看都是違反了校規。
「你就是詠田智世子同學?」
「嗯?是這樣沒錯……你們又是誰?」
「那個,我是二班的纊樫華……」
苦惱著怎樣回覆,總之先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但是,在此我發現了個問題。
該怎麼樣把紫田同學的事情問出口才好呢?
到處打聽同班同學過去的人,是很討人厭的吧,而對方是異性的話,就更是如此了。
在此應當不過分著急地,慎重提出疑問才對。在我為了不使對方起疑,挑選著合適語句的時候——
「想問下有關紫田圭子過去的事情。」
「等、飴。連個開場白都沒有,怎麼能就這樣直接地問了。詠田同學,對我們還一無所知不是嗎?」
「沒什麼好驚慌失措的,華。不論再怎麼掩飾,陌生人也依然是陌生人。這女孩的懷疑和擔憂都不會消散。這樣的話,還不如一針見血地提出問題比較省事。」
「這樣說或許也沒錯……」
因為飴衝動的行為而使對方更加懷疑的話該怎麼辦才好,我因此陷入了不安中。
「華總是表現得決意不足。就因為這樣,才是個M。」
「性格和性癖之間根本一點關聯性都沒有,而且我也不是M!」
「汝就是M,絕不會有錯。在頭上寫個Super的話就是SuperM,簡稱SM也行。」
「……我說,你們兩個在搞什麼啊?自顧自地鬧了起來。我這邊,可是正在忙著社團活動的。」
詠田同學用有些生氣的語調說道。把她叫出來卻又把她撂在一邊自顧自地吵鬧起來,詠田同學會因此生氣也是自然的。
「看,因為華的錯讓對方生氣了不是。」
「是飴的錯才對吧。抱歉呢,詠田同學。那個……我們有點事想問你呢。」
「哼~那麼,想問我什麼呢?紫田圭子怎麼了?」
紫田同學打從心底覺得麻煩一般地說道。
「想問的是有關紫田圭子過去的事情。聽說汝是曾經欺凌她的人中的一個。」
聽完飴的話以後,詠田同學一下吊起了一邊的眉毛。
就像是,被人觸及了不想被觸及的回憶一般,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這樣的話,又要我說什麼呢?」
有點像是找茬的口氣。似乎是被更加激怒了一般。
「只不過有些想問的事情而已。關於當時的情況以及情報之類的。因為某些理由,所以需要汝的回憶。而且,這已經是有關人命的話題了。」
「哈?人命?」
甚至想說「真不知所謂」一般,詠田同學毫不關心地說道。
「正是、有關人命。汝不告訴我們的話,就會演變成很糟糕的事態。」
「哎?哎?……這樣啊?」
這一次,詠田同學陷入了慌亂的狀態。被平淡地告知了如此沉重的話題,又不像是在戲弄自己,因此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嘛,不需要如此驚慌。老身和華今天正是為了解決此事,才來到此處的。因此,能否將你所知道的事情告訴我們呢?也是為了救人一命吶。」
「哎?哎?什、什麼啊這是。到底怎麼了……?」
不知是否是因為飴用如此嚴肅的語氣來說了這些話,詠田同學因此顯得非常動搖。
看著這樣的她,飴悄悄地對我說起了耳語。
「對於過去欺凌同學的事情,多多少少都會抱有點罪惡感的。不說出欺負過的物件的事情就會演變為大事件,聽到了這個的話,如果因為不告訴對方而引發了什麼事件,這樣想的時候心情就會變壞不是嗎——」
「飴真是個策士呢……一定年紀很大了吧?」
「真是失禮,老身還很年輕呢。」
「這、這、哎?那、那麼,想問什麼呢?有關紫田圭子、被欺凌那時的事情。」
看樣子,飴的誘導提問好像奏效了。
飴的嘴角掛起了一絲邪惡的笑容,用自滿的視線看向了我。
真壞心眼吶,在這種地方上倒是特別有魔物的作風。
「……關於憎恨著紫田圭子的人,你是否有點頭緒?甚至是到了想殺掉她那種程度的。」
因為我危險的提問,詠田同學再次皺起了眉頭,露出了驚訝之中、又帶著害怕的表情。
這也難怪,這個問題簡直就像是在說,想要殺掉紫田同學的人存在於某處,因此我們的目的就是要將他找出來一樣。
「沒有什麼頭緒呢。但是、但是,如果、那個人真存在的話,那多半……就是我吧?」
「什麼?」
「…………」
突然就作出了危險的自白。
「為什麼這麼說?」
「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只是我有點怨恨那傢伙。大概是由愛生恨差不多吧。留未、就因為那傢伙……」
「留未?」
「…………」
將那個名字問回去後詠田同學卻閉口不談了,從到剛才為止還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一轉,變成了沉默不語的表情。
——留未。
聽到後就想起來了。
是紫田同學來我家店裡的時候,一起來的那個朋友的名字。
「不介意的話,能否將包含當時情況在內的,紫田同學受到欺凌的理由、另外還有……詠田同學怨恨她的原委,告訴我們呢?」
「…………。嘛,也罷。就算想說,但也還是會有無法說出口的事情吧,把能講的講出來就好了。」
「——就是。趕緊告訴我們,就能夠變輕鬆了哦。無處可去的回憶,可是無法誕生出好的結果的。」
「說得很輕巧一樣……」
但是,人總有無法說出口的過去,類似這樣子的存在。由一人來受那種回憶,就顯得過於沉重了。承受著那種回憶的痛苦,我是能夠理解的。
——因為我總覺得自己曾經、也有過承受著無處可說的感情的時候。
「也並不是那麼沉重的話題。這麼想知道的話,告訴你們也可以。」
這麼說完,詠田同學的臉上露出了自嘲的表情。看來她是很容易就能改變表情、感情很豐富的型別。
「那是初中二年級時候的事情。當時我們一群人將紫田圭子作為欺凌物件。『不過是長著一張可愛的面孔別太得意了』,不過以此為開端。」
年輕的女孩子是很容易聚在一起的,同時其中也不乏帶有攻擊性的人,類似這樣的偏見我也曾經有過。通過找出、甚至是造出弱者,然後蔑視其存在,以此來維繫群體。
紫田同學,正是上述的那種弱者吧。
「嗯,嘛,當時可是做了很多欺凌她的事情。具體做了哪些在此就略過了。就是那個時候,出現了一個袒護她的人——神樂留未,同班的一個孩子。」
「就是剛才詠田同學提到的那個人呢。」
「沒錯沒錯。她是我的青梅竹馬,相處了很長時間曾經關係很好,但以那為契機變得不和了。如果去幫助留未的話,之後我就會被群體排斥,而且這是留未自己期望的事情我阻止不了,只能在一旁覺得紫田圭子超級惹人厭的。」
「……哼,真是相當任性吶。那麼,怨恨紫田圭子是怎麼回事?」
「所以說不就是由愛生恨嗎。變成那樣以後,就只能連著袒護紫田圭子的留未一起欺凌了。但是呢,我無法原諒的就只有那件事喲,我無法原諒的是——」
「嗯?」
「……紫田圭子她,即使在那種狀況下豈止不生氣,還嘿嘿嘿地傻笑著,磨磨蹭蹭個不停,擅自裝成是悲劇中的女主角一般,使得留未不得不變成王子來保護她。」
「哎?這又是怎麼回事?」
「那種傢伙,真巴不得她去死。很讓人作嘔呢,那傢伙。利用著那種狀況,沉醉於那種狀況,因此留未才——」
用稍顯興奮的語氣說到這裡,詠田同學停了下來。
王子?是指什麼呢?留未究竟怎麼了呢?
「抱歉,就到此為止吧。總而言之,因為使得留未也被那樣欺凌,所以我憎恨著她。就是這樣。」
然後她就不說話了。
再往上就不想說了,她的樣子清楚地表現出了這一點。
我看向了飴。帶著『已經足夠了』的表情,飴點了下頭。
「詠田同學,告訴了我們這麼多事情,十分感謝。」
「……雖然還搞不清狀況,但是能派上用處的話,那就太好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對激動起來的自己感覺不好意思,詠田撓著鼻子說道。
或許,她本質上也並不是一個壞孩子吧。
「那麼,我們就告辭了。喂,飴也來說聲謝謝。」
「感謝了,小姑娘。不會讓你的回憶白費的。但是,欺負人這種無聊的遊戲不能再做了哦。」
「為什麼最後變成說教了啊。抱歉呢,詠田同學。」
替表現得很了不起一樣的飴道了歉,然後打算再次道謝後就回去了。再妨礙社團活動下去也不太好吧。
就在這時,彷彿是為了打消我的想法,詠田同學說道。
「吶吶、是叫華吧?告訴我你的短息地址吧。」
「啊啊……那個,我、沒有手機。」
「這種拒絕搭訕的笨拙方法算什麼。現在這個時代,沒有手機的高中生肯定不會有的吧。」
「那個,抱歉,我真的沒有……啊哈哈……」
我只好苦笑著,再次道了歉。
出了體育館後,來到了二樓的走廊。為了向風香老師打聽事情,而朝著教員室走去。
「什麼嘛?汝難道意外地很受歡迎?」
「嗯?為什麼突然問這種事情?」
「……不,還是算了,忘了吧。」
飴不知為何帶著一臉驚訝的表情。
總覺得還能看到可憐我的表情,這是為什麼呢?
「感覺有很大的收穫呢。」
「是呢。雖然這麼說,但這點程度的情報還是遠遠不夠,仍然滿是不明白的地方。」
「是嗎?老身倒是覺得在剛才的談話中,摸到了一些眉目呢。」
「嗯?是指,詠田同學的事情?」
對於我所提出的疑問,飴不肯定也不否認。
「或許,那是選擇項中的一個也說不定吶。」
確實她對紫田同學懷有恨意,但性格倒不至於被認為是輕浮到讓人不爽的程度。或許將這恨意發展為殺意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沒有。
但是,即便這樣說也無法認為她恨紫田同學到了想殺掉她的程度,只是根據剛才的對話的話,我無法做出這種推測。
「——看來,老身和汝的運氣不錯哦,華。」
「……嗯?」
「不就是她嗎?老身和汝正在找的老師。」
還沒到達教員室,就在二年級教室前的走廊上發現了風香老師。
看來,風香老師是因為有事而去了二年級教室,而現在正要回去教員室。
「雖然是她沒有錯,但你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開班會的時候,偷窺了汝的教室嘍。」
如此危險的舉動……
「哦……是纊樫啊。怎麼了?這裡可是二年級的教室哦。」
「沒什麼,稍微有點事所以去了體育館。老師才是,在做什麼呢?」
「把列印的東西送過來,煩死人了。」
煩死人了是老師的口癖。
「不過能看到回家部的你還真是稀奇呢。明明平常都是放學後就一溜煙回去了的。」
「今天有些俗事要辦。」
確實,我在這個時間還留在校園內實屬罕見。
「話說回來,纊樫。你旁邊的學生是誰?沒見過呢。」
「那個……」
「纊樫飴,是華的親戚。目前和華正在交往中。」
在我回答之前,飴就這樣說明完了。
「對,我的親戚兼女友的——什什麼!?」
這傢伙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嚯……纊樫,在同所學校內有親戚在的嗎。而且居然還是女友。」
老師意味深長地看著飴。飴則是掛上了常有的壞心眼笑容。
「是幾年級呢?」
「一年級呢。在老師沒有任課的班級。」
「原來如此,一年級學生的話,確實還有很多不認識的。叫纊樫飴、呢。纊樫的女友兼親戚……」
不不不,即不是親戚也不是女友!
為什麼要說這種誰都不會從中獲益,卻只會讓我困擾的謊話!?
「纊樫是那個嗎?幼女趣味?」
「老師,這話不論對我還是飴都很失禮呢。……另外,這傢伙並不是我的女友。」
「抱歉抱歉。老師是不擅長說謊的大人。所以纊樫也不要隱瞞了比較好。」
「哼哼哼。」
飴沒有任何不開心地笑著,最終也就只有我一個在困擾。被說是幼女趣味也好、飴被誤解成自己的女友也好,這兩方面都很困擾。……感覺就算這樣辯解也沒人會聽的樣子。
「嗯,那麼,老師回去教員室了哦。啊—累死人了—。今天還有不得不做的工作呢!」
「啊,請稍等一下,老師。」
將就要離開的老師叫了回來,詢問起那件事。老師對紫田同學發火這件事的、理由。
「……那麼,為什麼纊樫要問這件事呢?」
「那個,因為最近紫田同學看起來沒什麼精神,擔心她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以合適的措辭回答道。擔心同班同學應該不會顯得不自然吧。
「對紫田同學發火的理由啊。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我才會發火啊。」
「哎?這是怎麼回事呢?」
「也許是,就像你說的沒有精神之類的吧……嗯……」
老師很糾結一般地撓著頭髮的同時,露出了難得一見的認真表情繼續說道。
「總覺得她有些靜不下心來,期中考試的成績和入學前的優等生姿態一比,有相當大的落差。最近也覺得她總是給人心不在焉的感覺。」
真不愧是短短几個月就取得了學生信任的老師,非常關心學生的事情。
「所以我就去問她了,『發生了什麼嗎?』這樣,雖然或許有點太多管閒事了。你看,她成績下降了的話,監護人或許就會來對我發火的吧?那樣的話就太煩人了。」
「嘛,那倒也是呢。」
這樣的說法多半是在掩飾難為情,因為老師是真的在擔心她。
「然後,不知不覺中就太過投入了。因為你看,昨天來學校時,她脖子上都受傷了。又隱瞞什麼了,該適可而止了,這樣對她說了以後,她卻不肯承認,就演變成吵架了。真是太糟糕了不是嗎?」
啊啊,原來如此。傳聞中老師發火的事情原來就發生在昨天啊。
確實,最近本來情況就不太對勁而擔心著的那個學生,脖子上纏著繃帶來到學校以後,一般都會把她叫過去問下情況的吧。
「嘛,所以說吵架那件事情的話,是我的錯。話說回來,比起因為覺得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如說你對此知道些什麼吧?」
「我也是一樣,對此一無所知。」
確實,最近她上課時老是心不在焉的,而且總覺得她發呆的次數變多了。也有不鎮定而顯得樣子奇怪的時候。
雖然開始我覺得這是不是因為適應了高校生活而覺得無聊了呢。
「嘛,也許是我想太多了也說不定。對於紫田的事情。」
然後我意識到了。老師因為職業性質的關係,接觸學生過去事情的機會比較多。
因此,知道紫田同學過去被人欺凌過的老師,才會對她特別在意不是嗎?紫田同學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了嗎?莫非又被人欺凌了嗎?
原來如此,這樣考慮的話,老師因為擔心紫田同學、甚至演變成爭吵,也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了吧。然後,簡而言之——
「也試著調查過,但似乎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事情,或許只是杞人憂天而已吧。」
這就意味著,即使是能輕易獲取情報的老師,對於紫田同學所陷入的麻煩事,也無法完全把握。
也就是說,在視野可見範圍內的學生之中,不存在引發了這起麻煩事件的人,這種可能性很高。
「華。雖然知道汝喜歡老師,但是再不回家的話,是不想開店了嗎?」
似乎是想要打斷話題一樣,飴這樣對我宣告道。
「啊,嗯,是呢。那麼老師,對於紫田同學的事情,有什麼新情報的話請告訴我。」
「啊啊,但是也不要太過在意了哦。這種煩人的事情,是老師的工作才對。而且太在意其他女生的話,女朋友可是會吃醋的哦。」
「所以說,才不是女友啦。」
「哼哼哼~」
飴在旁邊覺得很有趣一般地笑著。
「嘛,無關者還是別帶進校園裡比較好吶。那麼就再見了,路上小心哦。」
老師說完,就掉頭向著教員室的方向走了回去。
……敗露了啊。
「好慢哦,哥哥大人!」
越過大門後,不知為何夢出現在我們眼前。
「……為什麼夢會在這裡?」
「還不是因為哥哥大人太慢了,所以都過來接你的。明明開店時間過了都還沒有回來,到處亂晃可是不好的!」
「啊,但是,『今天有事可能會晚回來』,不是這麼告訴過你的嗎?」
早上應該有好好地告訴過她才對。
「說還是沒說已經不重要了!哥哥大人變成不良了的這個事實,對夢來說才是最要緊的。所以說呢,不快點回家,不行!」
妹妹的幽靈用口齒不清的平假名,斥責著我。
「對不起對不起,現在就回去把店開起來。」
「小飴也是,不回家不行的!」
「抱歉抱歉。」
夢並不是真的在生氣。只是一個人留在家裡寂寞得不行所以就跑出來找我們了。剛才所說的那些話只不過是想表達這樣的事情而已。
夢偶爾也會像今天一樣,離開家來接我一起回去。
「小飴好狡猾吶—。一直都和哥哥大人在一起、太狡猾了!」
「哪有這樣的事。老身也不是一直和華在一起的哦。」
「幽靈可是到哪裡都說不上話的!」
在和夢一起回家的路上,必須小心地說話。夢說話的話倒是沒有關係,但我卻只能在周圍沒有人的時候才能回她話。
不,倒也不是不能回,但那樣的話我會被周圍的人認為是個危險分子的吧。
「和哥哥大人一起放學、好開心哦~喂——哥哥大人和小飴,不快點的話就丟下你們了哦!」
開心地哼著小調的夢,輕飄飄地浮在空中。
看著這樣的她心情也會變好,對於身為幽靈的她稍微感到有點羨慕。雖然只是一點而已。
——不對、幽靈並不是什麼值得羨慕的事情。
怎麼能考慮這樣缺乏危機感的事情。把只有非現實的日常,敘述得就像是理所當然的權利、簡直就是美好的日常一樣。
那樣是絕對不行的。毫無疑問不行。不能那樣做,要問為什麼的話——。
要問為什麼的話。
「吶吶,哥哥大人,為什麼露出了那麼可怕的表情?」
「哎?可怕?啊……」
這就和夢偶爾會出來接我回家一樣。我偶也爾會在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要煩惱的不可思議的思考中迷失。
「回憶~呀,去了哪裡呢~被忘卻的~黑暗所吞噬~」
夢唱著歌。她所中意的那首歌。
我明明覺得歌聲是那麼的熟悉,可是卻怎麼也想不出來。
即喜歡不起來,也討厭不起來的、那個旋律。
「吶?華喲。汝現在,覺得幸福嗎?」
很突然地,飴這樣問了我。
「嗯?嘛……應該是幸福的吧,我覺得。」
「這樣啊。」
和平常一樣地上著學、經營著粗點心店、和妹妹一起生活。雖然她、是幽靈。
並沒有因為飴的闖入,而覺得多了一個煩惱,要說的話,反而覺得很開心。
「只不過……」
「嗯?」
「不,沒什麼。」
——覺得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不知為何那樣的話語會一閃而過,但立刻又會轉念覺得沒有那樣的事情。
「那個呢、哥哥大人。這樣一起走著,夢和小飴就像是一對姐妹一樣呢。」
「嗯?」
「因為、哥哥大人和夢不是兄妹嗎?這樣的話,和這樣的我們一起回家的小飴,不就是夢的姐妹了嗎?」
「唔。嘛,確實,夢和飴似乎還真有點像呢。」
都很嬌小,都喜歡戲弄我之類的。
「因此,在小飴留在我們家的這段時間裡,就作為夢的姐姐吧,就這麼決定好了。好不好吶,小飴?」
「…………」
——飴?
面對夢天真無邪的提問,飴很難得地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一向驕傲自大的她,一言不發地,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然後。
「是呢。夢這麼說的話,那就這樣好了。」
「太好了~。那麼,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姐妹了呢!」
在回答的同時,飴露出了笑容。但是。總覺得那只是在,強作笑顏。
「夢呢,有時會這樣想。如果能就一直這樣在一起就好了呢。這樣的話,就能和哥哥大人在一起快樂地過著每一天了!」
夢天真無邪又靦腆地說道。
夢不含任何罪惡感的笑容、有時會像鋒利的小刀一般刺入我的胸口。
——好痛。
咚—。
——為什麼,會痛。
「對不起……夢。」
「嗯?怎麼了的?很突然的。」
我不知為何,向夢道了歉。
我並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不這麼做不行,有這樣的感覺。
「啊,總覺得必須這麼做……抱歉。」
「真是的,哥哥大人老是這樣子突然就向夢道歉!這可是哥哥大人的壞習慣哦。」
然後,夢對我生起氣來。
「比起不停地向夢道歉,夢更希望哥哥大人向夢道謝的說。有功夫道歉的話,還不如向總是照顧著古怪的哥哥大人的夢道謝呢!」
「……抱歉,夢。」
這是,在我因為莫名的罪惡感而向夢道歉之時,夢就一定會給出的迴應。
「夢呢,是很積極向上的。所以在一天的結束後,對著像這樣一點一點慢慢地染成金黃色的世界,會單純地覺得好美啊。」
「夢是個詩人呢。」
「哦,小飴,真是夢的知己。」
夢天真無邪地微笑了起來。好像很喜歡飴所說出的『詩人』這個形容。
「與美妙的時刻和最喜歡的事物分別之時,或許會讓人覺得很悲傷吧。但是呢,夢卻是這樣覺得的。完結了並不悲傷。曾有過快樂的回憶真是太好了。」
夢仰望著地平線上快要消失的太陽,繼續說道。
「所以,一定要好好地道別。不好好地道別的話,是會在心中一直留有缺口的。」
然後,夢對我所在的方向,莞爾一笑。
夢真的是,經常都在笑著的孩子。
「哥哥大人也是和夢一樣的吧?要問為什麼的話,那當然是因為夢對哥哥大人的事情,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的說。」
接著,夢向我尋求贊同道。
「是呢。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我對夢如詩一般的話語,順從地點了頭。
將夢和飴留在起居室,獨自一人看店的時候,難得一見的客人來了。
「你好,纊樫君。」
「啊……紫田同學。」
正確來說,昨天紫田同學已經被帶到過我家了,因此難得一見說的是作為客人的紫田同學。
「那個……帶了點謝禮過來,會覺得困擾嗎?」
「不會哦。正好沒什麼事做呢。紫田同學要是能順便買點東西的話,那就幫大忙了。」
「啊哈哈。就是這樣打算的,所以安心吧。不如說、那才是謝禮。抱歉呢,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然後這個,給。」
「這個是?」
「試著做了些手製曲奇。不介意的話請嚐嚐看……不好吃的話就抱歉了呢。」
這可是絕佳的慰問品。從年紀相仿的女生手中獲得親手製作的慰問品,不可能不高興。
「昨天回家後就在準備了。『第二天交給纊樫君作謝禮』,是這麼想的。不過,今天放學後才有時間烤好……」
「謝謝,心存感激地收下了哦。莫非,也會給彈?」
「啊,哈,彈君的話,是打算明天給的。」
紫田同學滿臉通紅著害羞地回答道。看來還在誤解著的樣子。總覺得這個誤會不該由我來解開,還是就當不知道好了。
話說回來,仔細看的話,紫田同學真是很可愛呢。就傳聞而言,紫田同學在男生中人氣也很高的樣子,但卻沒有聽說過有男朋友,實在是很不可思議。
「那麼,我挑點零食買回去呢。」
「請便。」
紫田同學開始從擺放在店頭的零食中挑選了起來。
「今天不豁出去買可不行~畢竟說好了要作謝禮的嘛。」
「打算買多少的?」
「一千円左右的份?從以前就一直想試試所謂的『以大人的方式大量採購』,我想這次正好是個機會。」
一千円的話,可以買到相當大份量的粗點心了呢。不如說,足夠將粗點心那塊的所有種類都買一遍,還能有找零了吧。
「買哪個好呢~。嘿、哇、……哇哇、有時纊樫君的店裡也會進點奇怪的東西呢。」
紫田一邊露出苦笑,一邊將偶像商品架子旁放著的遊戲包裝拿了起來。
看起來萌萌的那個,好像是現在流行著的遊戲公司所做的電腦軟體。包裝上畫著的那個穿著顯眼制服的二次元少女,將手指向這邊。
「啊啊,有喜歡這個公司的遊戲的客人會來我們店。在賣給那位客人之前,我就只能從買入後一直為他放在那裡。就好像傳教活動一樣。」
「原來是這樣啊,雖然和這家店稍微有點不搭調。」
紫田同學沒有再表現出更大的反應,就把包裝放回了架子上。
順帶一提,出於那人的名譽而沒有告訴紫田同學,其實拜託我進貨的就是彈。還有,送我動畫角色抱枕作禮物的人,也是彈。
其實,彈是重度的御宅。雖然對其他人隱瞞著此事的樣子,但不知為何卻告訴了我。
「我認為告訴你一下比較好。你有培養的價值。」彈本人是那麼說的,但為什麼告訴我一下比較好,有培養的價值又是什麼意思,完全摸不著頭腦。
「啊、這個或許不錯。」
紫田同學拿著的是銀色圓盤狀的巧克力糖。
確實從以前開始,她就喜歡吃很甜的粗點心。像是十円的小小的粘稠(原文是酸奶)狀粗點心,五円的球狀巧克力。
然後還有、
「啊、這個嘎嚓嘎嚓的東西,還在呢啊。」
糖果機的糖球之類的。
「紫田同學以前經常買著吃的呢、那個。」
「總覺著,光是轉著就會變得很開心。可以轉一下嗎?」
「請吧。」
——嘎嚓、嘎嚓。
紫田同學轉起了糖果機。
「我呢,最喜歡吃糖球了。把它放進口中,甜味就會擴散開來,從而忘卻痛苦的事情。是便宜又簡單的,逃離現實的手段。」
紫田同學將從排出口滾落的糖球立刻放入了口中。然後含在口中滾來滾去。
「一旦被舔過後就像寶石一樣閃閃發亮,但是注意到時就已經不見了,簡直就像是魔法一樣,不這麼覺得嗎?」
小聲說著這樣浪漫的話語。
「記得從前,也有人說了同樣的話。」
「真的?感覺能和那人成為好朋友的樣子。」
「不過已經忘記是誰了。」
但是,確實存在過說了這種話的人。
「是嗎。真可惜。」
紫田同學伸出舌頭,上面是吃了一半的糖球。
確實,像這樣再看的話,糖球就真的像是寶石一樣了。
「這份甜味會讓人覺得心情非常愉快,因此我總是留下很多,然後一口氣吃掉。理所當然一般地將它咬碎,就這樣消失不見了。包括這樣的虛幻在內,我都很喜歡。」
——咔哩。
紫田同學,咬碎了口中的糖球。
「之後留下的,是被咬得不成原型的鋸齒狀的魔法的碎片。同樣很甜,但是舔的話,舌頭就會被刺痛,不過是化作群星一般的溫柔的殘渣。」
紫田同學再次伸出了舌頭,讓我看咬碎後的糖球碎片。就像是在舌頭上撒上了小型的星河一樣,美麗極了。
「簡直就像是現實一樣。因此會覺得討厭、但是正因為這樣,所以才喜歡。不可能不喜歡。所以,我變得什麼都做不了。因為什麼都做不了,所以再次含起了糖球。」
視線看著遠方的紫田同學,小聲地說著。
與平常所看到的紫田同學那害羞清秀的形象有所不同,現在的她彷彿陷入虛幻的氛圍中一般。那是在上課中偶爾能窺視到的表情,她所擁有的另一種樣貌。
「吶,紫田同學。有件事情想問你一下。」
「嗯?」
「以前,不總是兩個人一起來這裡的嗎?紫田同學和,另外的一個人。」
「…………」
總覺得要問的話,就得趁現在,所以我試著問出了聲。
這樣以後,紫田同學稍稍露出了又像是慌張、又像是困擾的表情。
「……是指留未的事情?」
好,詢問得到迴應了。
「……嗯嗯,大概就是她吧。那個人的話、現在怎麼樣了?」
於是,深入進去問道。我覺得她的事情,或許會成為解決這次事件所需要的重要線索。
根據詠田智世子所說的話,她如此厭惡紫田同學的理由,就出在神樂留未身上。
也就是說,紫田同學和神樂同學之間存在著某種特別的關聯,就是這麼回事吧。
「我……不知道。」
面對我的提問,紫田同學含糊著回覆道,總覺得不願意說出來。似乎是在隱藏著什麼一般,樣子很不自然。
「上、上的是不同的高中,所以我不知道。已經很久都沒有碰過面了。」
「嗯?這樣子嗎?」
關係好到連這個小店都要一起來——甚至就連被人欺凌的時候兩個人都在一起的程度,所以我認為兩人的關係是不會就這麼簡單被切斷的。
即使升入了不同的高中,也不會變得疏遠,所謂親友不就是這樣的嗎。
「嗯,真是遺憾呢。因為留未,在中學時,中途轉校了呢。」
「唉,這樣啊。」
像這樣在應試時期轉學什麼的,總覺得很少見。
「嗯,所以呢,抱歉。就連我也不知道。」
紫田同學,似乎急於結束這個話題。
「是嗎,抱歉呢。只有有點在意而已。」
「嗯。」
再怎麼追問也不會告訴我的吧。感覺她並不想告訴別人,就打算藏在心裡的樣子。
之後,可能會有調查留未目前的所在的必要也說不定,但那大概只能向別的渠道打聽了。
「任何顏色都染不上的,透明。」
「嗯?」
「留未大概就是這樣的一個孩子吧。不被其他人影響,總是坦坦蕩蕩的,也不是指厭惡迎合別人,而且也不畏懼孤獨。是有著自己的美學,並且擁有能將其貫徹到底的信念的……美妙的人哦。」
「…………」
「……留未呢,是告訴過我很多事情的重要的人。只是這樣呢。」
說完後,紫田同學就急忙開始挑選起粗點心來。
然後,就將不多不少正好一千円的物品填滿了購物籃。
「昨天真的非常感謝。我這就要回去了,已經到吃晚飯的時間了。」
我將零食放入紙袋中,遞給了紫田同學。
「啊,嗯。我才是要謝謝你呢。曲奇,晚點就會享用哦。明天再告訴你感想。」
「嗯,不好吃的話就抱歉了呢。再見。」
紫田同學輕輕地揮過手後,就徑直走向了店的出口處。
然而,就在那時。
——嘶溜。
纏著她的脖子的繃帶鬆了開來,掉落到地面上。
「……啊咧?」
紫田同學立刻彎下腰去撿落下的繃帶。
然後、
我、
看到了無法置信的東西。
她脖子處的青斑。昨天確認的時候,脖子上被勒過般的淡青色痕跡,還只是模糊不清、隱約可見的程度。然而現在——
卻覆蓋了她的整個脖子。
放置在她身後的粗點心架子上本應清澈的水中所映出的,是像是河底一般的渾濁。
「這樣就好了,嘿」
她就像是為了將那掩蓋一般,所以才纏著繃帶。
「嗯……怎麼會掉下來的呢。是不是因為纏得太鬆了呢?」
看來紫田同學還沒有發現脖子的異狀。
「嗯?怎麼了?纊樫君?」
「不……沒、沒什麼事。」
「是嗎?那麼,明天在學校裡見了哦。」
紫田同學在暮色降臨的小路上漸漸走遠。
「大事不妙了吶。」
開啟拉門後,飴走了出來。
「……看到了嗎?」
「從拉門的縫隙中,偷偷看到了。」
真是討人厭的喜好。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以被魔物勒住過脖子後的影響來考慮是最妥當的吧。那種會造成實際損害的魔物,不就是那麼回事嗎?」
「……什麼意思?」
「魔物是從回憶中誕生,並以那回憶為行動原則,這已經說明過了吧?也就是說,魔物能行使以那個回憶為參照的詛咒。老身的詛咒亦是如此。」
「就是說,魔物所使用的能力,也是和回憶密切相關的是吧?」
「嗯嘸,沒有錯。詛咒是為了貫徹依照行動原則而要達成的目的所需要的力量。她的情況的話……抹消之力、不就是這個嗎?」
抹消之力。
感覺之前謎題中所缺少的那塊碎片咔嚓一聲就嵌了進去。
難不成……。
「誕生出魔物的人、大體上已經瞭解了。」
「……果然。是和留未有關的嗎?」
「嘛、就等等吧。時機已經成熟。推理即將變為確信。使她變成那種樣子的原因也就將知道。」
「……也是呢。」
雖然也知道現在已經不再是由得我們慢慢吞吞的時候了。
要問為什麼的話,紫田同學的脖子已經變得像是要被消除了一樣了。
「明天,把圭子叫來家裡。」
「哎?」
「——為了檢視她所做的夢。」
窺視夢境。
那也是飴所擁有的詛咒之力的一種。
夢是與深層心理緊密相連、將反映著連當事人自身都沒有察覺的心情和回憶的情景顯現出來的方式。所以在那裡能看到核心的事物,飴是這麼說的。
而為了潛入夢中,必須要讓對方睡著。
所以,飴才會說明天將紫田同學叫到家裡來,但是將同班女生以私人目的邀請過來這種事,說得再輕巧,做起來也還是難度很高的。
在交往中,或者彼此存有好感的話姑且不論,但如果是沒有任何關係的男生邀請自己去家裡的話,一般都會出於警戒而拒絕的吧。
而且本來我家裡,能吸引人來的東西就一個也沒有。沒有可供玩樂的道具,房間也很狹小、只有起居室和儲物間。用的是老式的映象管式的電視機,與其相連的還是舊型號的遊戲機。
斜視著不厭其煩地玩著那臺舊型號遊戲機的飴和在一旁註視著她的夢,我一邊在日記本上記著什麼,一邊考慮著飴交給我的難題該怎麼辦。
「為什麼這個遊戲的傷害連小數點都能顯示出來?」
「我怎麼會知道呢。要問的話不如去找開發者。」
正在玩著『史克威爾的湯姆索亞歷險記』的飴,向我提出了這樣的問題。
「撥打說明書上寫著的電話號碼可以嗎?」
「我想那公司和艾尼克斯合併以後,號碼就該變掉了吧。」
而且一般是不會特意來回答這種怎麼樣都好的問題的吧。
「肯定是因為數字多了以後才會顯得比較有型,不是嗎?」
「那樣的話增加位數才比較合理吧。」
「但是,那麼做不就可以成為話題了嗎?」
不管怎麼樣,通過這樣的方式留在人們的記憶中,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啊。
「說起來,華。老身有一件挺在意的事情。」
「嗯?」
飴目不轉睛地盯著遊戲畫面的同時向我問道。
「華有重讀過日記嗎?」
「是指很久以前寫的那些嗎?」
「是說以前寫滿了的那些日記本。」
「……沒有哦?所以說,以前的日記都……啊咧?」
這麼一說,我將之前寫滿的日記本都放到哪裡去了呢?
「知道了,沒事了。那樣就好。」
「……?」
「嘛,別在意吶。」
雖然飴也這麼說了,但怎麼回事——這,像是要將胸口堵塞一樣的違和感。
一邊感到疑惑,一邊準備像往常一樣將假連翹的書籤夾在明天將要寫的頁碼裡後合上日記。
「嘸?汝居然在用這麼可愛的書籤啊?」
「那個,嗯。雖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夾在了裡面,這個花幹。」
「不知從什麼時候,是什麼意思呢?」
「使用這本日記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就夾在裡面了。因為覺得也正好,就一直將它當作書籤來使用了。」
「嗯嘸……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呢。就好像恐怖故事一樣。」
對於恐怖故事的這個形容,該說什麼好呢。
「……總覺得,有著不可思議的味道。」
「不可思議的味道?」
「正是如此……和老身和汝都很像,卻又有點不同……嗚嘸。」
飴發出了嗚嗚的聲音。
我在覺得她的樣子很奇怪的同時,合上日記本。
在一條被子下,三個人呈川字狀睡在一起。一開始怎麼也睡不著的這個入睡方式,持續了四天以後,似乎已經變得相當習慣了。
就算是這樣,對於如今已到了被稱作是青春期這個年紀的我而言,面對著在身旁橫躺著的只穿著內衣的少女,不可能不受到良心的苛責。
「嘶~……」
年齡也好,歲數也好,不管怎麼說,我也仍然很年輕才對、和三十歲的男性與二十歲的年輕女性結婚這種事比起來,我和飴相差的年齡應該還要少一點才對。
雖說,飴究竟幾歲了我也不知道,只不過是憑外表來推算的而已。
「哥哥大人,最喜歡了……」
突然,聽到了身旁的夢所說出的難為情的夢話
飴和夢的手握在了一起,看來,睡著的時候就會一直保持著這種狀態。
這樣看的話,就像是真的姐妹一樣了。
「哥哥大人……請一定……哪裡都、不要去、好嗎……」
究竟是為什麼呢。
有時看著夢的時候,內心深處就會變得非常痛苦,就像是要壞掉了一般。
然而,我卻有著不能將這份情感忘卻一般的、那種——。
在想著這些事情的同時,我陷入了沉沉的睡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