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5月14日(星期日)
終於,哥哥大人也把夢忘記了。
就和父親大人那時一樣,好像那件事物從最初開始就不存在一樣,無法察覺到夢的存在了。
夢最喜歡哥哥大人了,所以是絕對絕對不會把哥哥大人忘記的,可是哥哥大人卻好像已經把夢的事情給忘掉了。
即使問他這是為什麼,他也不會回答夢。
因為,哥哥大人已經把夢的事情全忘光了。
夢對於這樣的狀況,感覺非常悲傷,也因此變得非常不安。
變得非常害怕。
是因為不明白為什麼會被忘記?
不,並不是這樣。
因為夢是知道的。
哥哥大人、以及父親大人將夢忘記的理由。
那肯定都是、夢的錯。
夢對他們而言,就像是帶去不幸的魔物那樣的存在。
因此,才覺得悲傷。才覺得孤單。所謂的被遺忘,也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而且現在的夢也能夠明白了,母親大人為什麼那樣害怕被人遺忘。
哥哥大人、夢呢——現在就在這裡哦?
但是夢、不想看見哥哥大人悲傷的樣子。
做了個夢。
又是一個奇怪的夢。明明有見過的印象,但不論在記憶中怎樣尋找,都無法找到,這樣的一個夢。
雖然很懷念,卻沒有記憶,就像是既視感一樣的不可思議的光景。
然後,做完那個夢以後,就必定會留下莫名其妙的罪惡感。
同時還伴隨著,就像是將心的一部分忘在不知什麼地方了一般的那種不安。
「……該起床了吧。再不準備早飯就……」
是啊,雖說是做了奇怪的夢,但即使再怎麼消沉也還是無濟於事。
洗把臉振作下精神吧,這麼想著的我,在剛要爬起來走去洗臉檯的時候,發現了本應在被窩裡的她不見了。
「飴?」
找遍了整個家都沒有找到她,因此我走去了外面。
——要找的那位少女,此刻就站在店頭前。
「怎麼了?大清早的就跑到外面來。」
「哪有怎麼了,就算是魔物,也會想要到外面來呼吸點新鮮空氣的嘛。畢竟這小鎮的空氣可是很好的嘛。」
「就鄉下來說,是為數不多的優點呢。」
「汝搞錯了吧,明明只是很多優點中的一個而已。老身並不認為城市的發展與人的幸福成正比。當然,也沒認為是成反比的。」
「在城市生活的話會比較便利呢。交通方式也好,購物地點也好。而且很時尚前衛,因此受到年輕人的喜歡。」
「哼,大體上來說,能讓人類這種生物感受到幸福的,並不是達到基於個人的絕對價值基準之上的物質水平。而是在與周圍比較後,獲得了相對而言的優越感之時。因此滿足於安寧與平穩的人類才那麼少,不是嗎?」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還沒達到這麼達觀的境界啊。因為太年輕,而無法看透這一切。」
「有憧憬鄉下生活的人的話,當然也就會有憧憬城市生活的人存在。吶,華喲。汝的話更偏好哪一方呢?」
試著考慮了下。
城市與鄉下。兩處我都有生活過的經驗。
「我的話……是呢。更喜歡生活在鄉下吧。」
沒錯。我喜歡生活在鄉下。
不論是這些陳舊的建築,還是這片未開發的光景。
即悠閒、又舒暢,即不捨棄舊物,也不一味追求便利性,就被鄉下的那份哀愁所囚禁。
甚至讓人感覺有點柔弱的這座小鎮,就是我的最愛。
「城市正因為是城市而不自由,還需要人時刻保持著緊張感。」
「……也是呢。」
就是這樣。另外,我不擅長做除法,可是都市卻必須要學。
「汝很珍視陳舊的事物。無法丟棄它們。即使汝是因為某種緣由才變這樣的,但那也是汝所擁有的魅力之一哦。」
「那個……這是在表揚我嗎?」
「老身認為二樓的儲物間裡,可是放滿了很多美妙寶物的房間哦。」
飴所指的,是二樓的儲物間。
對於並不怕麻煩的我而言,唯有故意將東西丟棄,是一件極為棘手的事情。也並非是懶得去做,總之丟棄東西對我而言可以說是極端棘手的。對於丟棄這個行為本身,就存在著微妙的罪惡感。
因此,二樓的儲物間是因為我的病態所致。而也正因為是這樣的我,所以才適合像現在這樣賣著各種雜貨吧。
「今天那座塔也很漂亮呢。作為這座小鎮的象徵來說是最適合不過的了。」
「……是呢。」
飴一邊望著從遠處就能看到的靈戶路塔,一邊說了那樣的話。
如今已不再運作了的這座巨大的煙囪。是時代所留下的遺物。有著與這座小鎮正相稱的那份質樸。
巨大的、小鎮的回憶。
……回憶、嗎?
我看著眼前的少女。
以回憶為食的、魔物。
我為了幫上她的忙,今天必須要把同班的女生邀請到家裡來。
雖然這麼做本來也就是為了救那個女生——紫田同學她自己。
——仔細想想,明明也不知道那是否真的是為了救紫田同學,只因為相信她就答應要幫她忙的自己,還真是有些不可思議。
她可是魔物,欺騙我,通過這樣子做來加害紫田同學,明明也有這樣的可能性。
但是,這些天和她一起生活過的我,卻無法認為她是一隻邪惡的魔物。
「說起來啊,既然有窺視夢境這麼方便的能力,那麼在一開始就用上不就好了嗎?」
「能做到的話,當然會那麼做嘍。就如同將回憶吃掉之時,就必須掌握想吃的那份回憶的核心一般,潛入夢中之時就需要了解與潛入物件相關的事情。不然的話,對方是不會給人看那個夢的。」
「給人看那個夢……?」
「沒錯。雖說是窺視夢境,但對方未必會讓你看到由真實的核心而形成的夢。而老身一邊暗示著讓吾等能夠看到那些,一邊進入夢中。這樣,對方就真的會給老身看了。」
「那種事情也能做到的嗎?」
「啊,與紫田貴子相關的回憶碎片已經大體上知道了。所謂夢,就是大腦整頓積蓄的知識之時,所出現的像是殘渣一般的東西。因此如果是由老身來推動那個整頓作業的話,那麼即使是將回憶挖掘出來這樣的事情也是能夠做到的。」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有事先調查與她相關的事情的必要,就是這麼回事吧。
「……知道了,我會努力邀請她來的。」
「一路順風,哥哥大人!別忘了帶特產回來呢!」
吃完早飯以後,我在夢的送別下,向學校走去。
今天飴沒有跟我一起,所以只有一個人。似乎是把紫田同學邀請到家裡的事,交給我一個人來做了。
到達教室以後,與早到了的彈視線交匯。他正在看著什麼書。
湊過去看彈所讀的書。似乎是他喜歡的四格漫畫的最新刊。
是在一般意義上被稱作『賣萌系』那類的漫畫,但這麼對彈說的話,他就會以『賣萌系這種型別根本就不存在』這樣莫名地生起氣來的口氣迴應。
在漫畫中,叼著切片面包的少女與忘穿胖次的少女在拐角處相撞,然後就墜入了愛河。
「有趣嗎?」
「……非常的有趣吶。」
彈感慨頗深地回答我道。本來他應該是不怎麼變換表情的型別,卻只有在接觸到這類東西的時候,會幸福到連嘴角都歪過來一樣。直白地說吧,那真是噁心極了。
明明平常又冷淡又不親切,碰到他了的話,就會用好像要將人殺掉一般的銳利視線盯著你。這樣的他卻歪著嘴角埋頭看著萌系漫畫,在周圍人看來想必一定是非常恐怖的吧。
不過他是會將購入的書全部套上書皮的人,所以也就無法通過封面來確認,在看的是什麼書了。再加上,彈在班上是被懼怕著的存在,不可能會有敢去偷看他正在看著什麼書的人,因此彈的這個興趣並沒有被其他人知道。
另外,彈為漫畫套上書皮的理由,並不是為了向其他人隱瞞自己的興趣,而似乎只是討厭封面被弄髒。
「華也看一下如何?小雛田真的很萌的哦。」
「不,還是免了吧。」
果斷拒絕了彈的勸誘。
「為何?」
「就算問我為何,也不過就是沒有興趣而已啦。」
「……興趣的話培養起來不就可以了。華明明是有這種素質的。」
「所以說,是什麼樣的素質啦……」
「你也會愛上小雛田的。」
彈保持著臉湊近著我的姿勢,用認真的表情這樣說道。
為什麼彈總是好像有所期待一般地想要把我拖入那邊的世界啊?
「總之,我還是算了吧,不讓你費心了。」
「……真是太遺憾了。」
拒絕彈的勸誘以後,就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將第一節課要用到的教材和筆記文具等取出,然後等待著班會的開始。
「呀,從早上開始就愛得火熱呢。」
然後這次,換成鄰桌的楜原同學過來調戲我了。
「你在說什麼啦。」
「剛不是又和彈君打情罵俏去嗎?」
「沒有的事。都說了很多次了,我對那種事情沒有興趣。」
「騙人。不要破壞我的夢想啦!故意去妨礙彈君讀書以後,『怎麼?這本書被奪走了就這樣困擾嗎?那樣的話,就要乖乖地聽我的話』,不是做了這樣鬼畜的PLAY嗎?」
「不會有不會有。」
楜原同學對我和彈的事情究竟抱有著怎樣的妄想呢?又有點想聽、又有點不想聽……
「說起來,彈君還真是經常讀書的呢。不知道讀的都是怎樣的書呢?」
「我認為楜原同學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哎?為什麼?」
因為知道了的話,他在你心中的形象就會下降。
「哈、難道說!果然是那一類的?」
「雖然不知道你想的是什麼,但那多半是不對的。」
為什麼我和他就不得不以那種關係聯絡在一起呢?
「MOTI,打擾一下。」
在和楜原同學閒聊的時候,同班的一位女生過來向她搭話。記得名字是吉澤。隸屬於游泳部。
「我來拿之前說好的東西的。」
吉澤同學拿到某樣東西后,將作為代價的零食遞給了楜原。那個不知什麼的東西看來就是情報商MOTI所接下的工作之一吧。
「——嗯?華親,很在意?嘛,那麼想知道的話,就只好告訴你了呢。那個啊,是——」
「給我等一下!?我可是還什麼都沒問呢吧?」
「哎?不問嗎?很在意的不是嗎,關於剛才的那個東西?」
「呀,雖然是很在意……但那是別人的隱私不是嗎?打探別人拿到了什麼,我還沒有這樣的低階趣味。」
「但是華親昨天不是也打探紫田同學的事情了嗎?到現在再說這些也無濟於事了吧。」
那倒也是……
「所以華親在我的心中,是個好奇心旺盛的男生。被分類在好奇心肉食系男子中。」
「那個讓人非常不爽的分類是什麼。」
「總之不會說你壞話的啦,所以來問吧。反正是聽了也不會有損失的內容,到時如果想要的話,就也給華親一份嘍。」
「嗯?是我也會想要的東西?」
「那就要視狀況而定了呢。啊,但是,華親也算是個死板的人,因此或許可能不會要呢。雖然明明就是很好用的東西。」
「那到底是什麼啊。難道是什麼不合法的東西?」
楜原同學像是在把什麼東西推銷給我一樣。
「也不能算是那樣呢。那個……,是測試題啦,往年考過的。」
「測試題?」
「沒錯。同一位老師所教的前輩們在高一第一學期時所接受的期末測試的考卷及答案。吶,是好用的東西吧?畢竟期中考試考完後,很多人都考砸了呢。雖然離期末考試還遠,但現在就是最早的出售時機呢!」
啊,原來如此。是為了作為期末考對策來使用吧。那樣的話,倒確實是很好用,想要的人也會很多吧。
作為在學校內以情報商(自稱)為職業的她的販賣物,沒有比這更合適了的吧。
「那,怎樣?華親也要來一份嗎?」
「嗯?就算是期末考試我也不會比平時更用功學習,而且我對定期考試的成績並不怎麼在意,因此也不會——」
特別地想要。話說到一半就打住了。
或許,這東西能派上用處也說不定。
記得,紫田同學應該是成績下降了的樣子,就因為這個原因,才讓老師擔心,並起了爭執,惹上了麻煩。
雖然紫田同學也許並沒有想要提高成績的打算,但,這或許能成為一個契機也說不準——
「不,給我吧。要什麼代價?」
「鬆尾巧克力十五個。每個都必須是不同口味的呢。」
「就一般而言,比起價格,把它們蒐集全才更麻煩吧?好吧,我知道了,明天帶給你就是了。」
值得慶幸的是,我家正好是經營粗點心店的。
「多謝惠~顧~!」
「順帶一提,我覺得與其說是拜託楜原同學,倒不如說被推銷了才對……」
午間休息時,為了尋找不在教室裡了的紫田同學而來到了學校食堂。打算對其實行之前之前一閃而過的靈感。
學校食堂設在校舍一樓。從教學樓出發,向著與體育館和玄關相反的方向,走過一小段走廊後就能到達。
學校食堂樓前有賣票機和自動販賣機各一臺,現在賣票機前有很多人正排著隊。
我直接從賣票機旁走過,並沒有購買餐券,就這樣進到了學校食堂的內部,接著向坐席那邊張望。
立刻就發現了紫田同學。她正坐在窗戶邊靠裡面的位置,一個人吃著午飯。除了在食堂購入的客飯和在小賣部購入的麵包以外,在食堂的餐桌上吃帶入的便當也是可以的。
而紫田同學在吃著的是客飯。
不管怎麼說,什麼都不吃卻坐到了食堂的座位上的話,會讓人感覺很奇怪吧,因此在小賣部買了兩個麵包後,就朝紫田同學坐著的餐桌走了過去。
「咦,纊樫君。」
「啊,紫田同學。一個人嗎?」
「嗯,是一個人。纊樫也是?」
「嗯。可以坐你這一桌嗎?」
「沒問題哦。」
啊,感覺我好像在搭訕一樣。
「紫田同學好像一直都是一個人吃飯呢。不和朋友一起吃嗎?」
「嗯,話是沒有錯啦。但中飯還是喜歡一個人安靜地吃。」
「這樣嗎?作為女孩子來說還真是少見呢。」
「什麼意思。拐彎抹角地說我沒有女人味嗎?」
「抱歉,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誒嘿嘿。我是知道的啦。」
紫田同學保持著一如往常的優雅舉止,這樣回答我道。
雖然作為班上的美女而言,稍顯土氣,但她平時的舉止卻很適合這樣的比喻。並非擁有壓倒性的美貌,說到底也就是樸素又沒距離感的美人胚子。
「纊樫君經常來學校食堂吃飯嗎?」
「嗚……嗯,有時會來啦。」
偶爾也會有錢夠用,又想吃熱熱的飯菜的時候。不過雖說也不貴,但是也依然是買外面的飯吃。
而自己做便當雖然有各種限制而且還需要花費精力,但是即使這樣,也還是比買外面的飯吃要來的便宜。
「平時都是吃的便當。但,每天都做的話,果然有時也會想要來點變化呢。」
「哎?難道纊樫君的便當都是自己做的嗎?」
「嗯?是這樣沒錯。」
「好厲害!纊樫君原來會做料理的啊!」
紫田同學以誇張的語氣感嘆道。我因為她過度的反應而感覺有些害羞。
「也沒什麼厲害的啦。是因為有這樣的必要,所以才會自己做的。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而已。」
「不,我覺得這很厲害吶。在這個年齡就能很平常一般地做出料理來的,即使是在女孩子中也不多見呢。我認為,纊樫君將來一定能成為一位好新娘的。」
「我又不是想成為新娘才做料理的吶……」
「明明就長那麼可愛,我覺得那也沒什麼不好的吶。要不就嫁給我吧?」
「什、!?」
那、那莫非是——
「嘛,不過不會願意的吧,成為我這種人的新娘什麼的。」
「不、不會。而且本來就是不論物件是誰,都不會做他的新娘的。」
「誒嘿嘿。這麼說也對呢。」
紫田同學戲弄完我之後,沒有顧慮地笑著。
明明是被女生給戲弄了,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對方是紫田同學,我並沒有因此感覺生氣。不如說即高興又害羞。
彷彿是為了掩飾自己這樣的心情,我將買來的炒麵麵包的包裝打了開來。
「……但如果,真要和我結婚了什麼的話,那肯定是絕對不會願意的呢。」
可是,與我的心情正相反,她說出了自虐一般的話來。
剛才應該還是看著我這邊的視線,現在正透過窗外看向遠處。
——她總是這樣子。
不管在旁觀者看來她是多麼地接近完美,多麼地令人羨慕,可是她所表現出的態度卻非但不覺得自滿,反而認為自己真是個缺陷品一樣。
不成為班上同學所談論的美女、不融入集體、沒有敵人也沒有同伴,不如說是在刻意地避免著這些事情。為了不被人欺凌,為了不失敗。
因此,現在才會這樣一個人在這裡吃著午飯吧。
「感覺纊樫君在某些方面和我有點相像呢。」
「哎?」
「因為纊樫君有時,也會失神般地看向遠處。而且你看,纊樫君也總是一個人吃飯,不是嗎?」
失神般地看向遠處。
我也和紫田同學一樣有時會流露出那樣的神情嗎?
「就好像,盡在考慮著並非今天的某個其他時間點的事情,看著就好像對它非常執著一般。」
彷彿看穿了我時常會被理由不明的空虛感所侵襲一般,紫田同學那麼說道。
對某個其他時間點的執著。打個比方的話,就是指對過去某件事的、
——回憶。
「……不,我和紫田同學肯定是不一樣的。」
但是,我無法贊同紫田同學說的話。
「為什麼這樣覺得?」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總覺得就是那樣。」
「是嗎。」
紫田同學感覺有些遺憾一般地紅起了臉。或許是想要夥伴吧。
「那個……不知怎麼的、總之抱歉了。」
「嗯?為什麼要道歉。是我擅自覺得或許是有些相似的吧。因此我認為纊樫君不需要覺得抱歉哦。而且就算纊樫君對我說是不一樣的,我也還是覺得纊樫君的話是能夠稍微理解我的吧。……總覺得呢,對別人不好說出口的事情,如果對方是纊樫君的話,那就能說出來。」
彷彿是抱著特別的期待一般,紫田同學說出了好像很高興似的臺詞。就算認為紫田同學對我抱有好意也是可以吧。
「……但是,為誰著想,其實不過是種自我滿足呢。明明應該多考慮對方的感受,卻不知從何時起,變成了利用對方來使自己獲得幸福。」
「……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呀,因為纊樫君是能讓人說出這種話的物件吧。」
在心中反覆回味著她說的話。那確實是年輕女孩會說出的裝模作樣一般的、多愁善感的發言。但是。
「嗯,也是呢。或許我是能夠理解的吧。」
並且,我曾有過想將那樣的心情做個了結的時候……。
——做個了結?
感覺是曾做過的事情,但是卻怎麼也想不出來。
「看吧,所以才說物件是纊樫君的話,就能讓人安心地說出來呢。」
我打開了第二個麵包的包裝。是有著銀色華麗包裝的巧克力奶油麵包。分量很大、能輕易填滿肚子的巧克力和麵包的這個組合,價效比非常高。
紫田同學將作為客飯主食的漢堡包吃完後,也就意味午飯時間即將結束。
「對了,那個哦。正好有件事情,也想邀請你一起來……」
「嗯?」
「今天呢,打算在我家搞一個學習會。紫田同學要一起來嗎?」
「學習會……?在纊樫君的家裡?」
「嗯。期中考試的成績比想象中來得差,因此稍稍感覺有些失落。雖說現在離期末考試還有一段時間,但要不要一起來學習呢?還可以順便預習一下。也算是轉換心情吧。在我家的話還能吃到免費的茶點,更重要的是還入手了往年的期末考試試題。這種東西可是無法在學校里正大光明地傳播的不是嗎?」
「這樣啊,有了這個的話,或許真能讓人輕鬆不少呢。不過,是說學習會嗎?怎麼辦才好呢?現在就只有纊樫君一個人參加嗎?」
「不,也邀請了楜原同學。然後話題就轉變成要在我家辦個學習會了。」
「楜原同學嗎?我倒是覺得只有我們兩個的話更好呢……開玩笑的啦。那麼,就讓我也去打擾一下吧。」
「嗯,不是開玩笑吧?」
「其實呢,我期中考試的成績很糟糕呢,讓老師都生氣了。」
帶著不好意思的笑容,紫田同學這樣說道。
將同班女生邀請到家裡來玩,可以說是難度非常高的任務,但就目前來看總算是擺平了。
「話說回來,還有一件在意的事情。」
「嗯?」
「脖子上的傷,怎麼樣了?」
將另一件想知道的事情試著問出了口。
然後,她露出了笑容。
「沒問題,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哦。青斑也已經全都消失不見了。」
指著不知為何用釦子和膠帶將兩側都固定住了的,纏著脖子的繃帶,紫田同學這樣說道。
「嗯,已經變得看不見了。」
於是,到了放學之後。
今天小店因為舉辦學習會而不營業。以通俗的說法來說就是臨時休業吧。
「不能翹掉開店的」就算惹這樣說著的夢生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要說為什麼的話,那是因為不盡早將事件解明的話,紫田同學的身體就危險了。
因此只不過是一天的收益與同班同學的安全,該選擇哪一邊是再清楚不過了的。
而且老實說,我對這件事本身,以及之後將發生的事情,有著或許是惡趣味也不說定的好奇心。像是飴所說的『享用回憶』這種事。又像是『窺視夢境』這種事。
究竟那些行為,該怎樣實行呢?又會造成怎樣的結果呢?我對這些都抱有很大的興趣。而這起有關紫田同學的事情,最終會向著哪個方向發展,也讓我非常在意。
此刻,我正在廚房中準備著給大家喝的茶水。茶點自不用說,準備的是一些店裡賣的粗點心。
所泡的茶葉,是事前飴所準備好的。似乎是用詛咒製成的。
對著認為那些茶葉相當可疑的我,飴說道「是沒有毒的,所以安心吧。只是讓對方稍微睡一下而已。」順帶一提,飴現在正和夢一起,在二樓的儲物間裡待機。因為必須對紫田同學編造夢還留在店裡的理由,而且還要向楜原同學做各種各樣的說明,實在是太麻煩了。
我將茶端去起居室後,也在矮腳桌旁坐下。剛才去便利店影印的往年期末試題此刻正橫著排列在桌上,而她們正在將目前所學到的授課範圍內的試題一一找出。
「謝了,華親。呀……說真的,這裡可真是天國啊。果然粗點心才是生命的起源啊!雖說多吃對身體不好!」
「你到底是想褒獎還是想貶低啊?」
「哇,茶也很好喝。纊樫君,這是用高階的茶葉泡的嗎?」
「不是,只是在街上隨便就能買到的便宜貨。是用為客人準備的礦泉水煮沸了來泡的。」
「這樣嗎。看來只要泡得好,也會變得很好喝呢。」
紫田同學坦率地感慨道。雖然覺得很高興,但因為沒有說出那是由飴準備的可疑的茶,而感覺到了罪惡感。
「啊、嗚哇。華親家裡居然還連著這麼令人懷念的遊戲機。」
看到電視機旁所配備的舊型號的遊戲機,楜原同學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自己也不是那麼喜歡玩遊戲的人,所以新的遊戲機完全沒有買過呢。」
「而且手柄上的按鍵都沒有壞,真是愛惜物品呢!哇,遊戲也有很多呢。」
看到塞滿紙板箱的卡帶山,楜原同學的雙眼好像放著光一樣地閃閃發亮。
「楜原同學,喜歡玩遊戲?」
「以前一直玩,所以感覺超懷念的。」
「啊,以前我也一直玩的。比如說暗影之門。總是一下就死了呢。」
將學習的事情丟在一邊,兩人將卡帶一一取出後確認標題,是玩過了、還是沒玩過,這樣吵吵嚷嚷地說著。
「女孩子也會玩遊戲,實在是很意外呢。」
「就算是女孩子,也沒規定說就不能玩遊戲了啊。不如說比男生還要執著。能永遠不會膩一樣地不停玩著同一個遊戲。」
「雖然玩的不怎麼樣……但我也有過把一個遊戲一直玩個不停的經歷,只為了能無任何失誤地通關馬里奧世界2。」
「紫田同學,好厲害呢。」
兩個人一邊進行著這樣的對話,一邊開心地檢視著紙板箱裡的卡帶。卡帶的塑料殼互相碰撞著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
就這樣,在就要將卡帶山全部確認完畢之時——。
「哎?……我好想、突然有點……」
「楜原同學,也是嗎?我也……好睏……吶……」
突然間,兩個人的樣子變得有點奇怪。看起來像是昏昏欲睡一般、身體不穩定地左右搖動著,然後。
「啊……」
——搖搖晃晃著。
兩個人的身體往旁邊傾斜著倒了下去。
「「嘶~……」」
然後,響起了呼呼睡著的聲音。
「下來得正是時候呢。」
不知道是不是一直都在哪裡遠遠地看著,飴恰好在這時走入了起居室。
「哇哇。都睡著了!」
夢也跟著一起過來了。順便一說,對於目前的事態,只對夢進行了簡單的說明,所以多半是不能理解的吧。
「話說回來,還真是個一會功夫就生效了的能力呢。將茶端出來的時候,感覺就像是在犯罪一樣呢。」
「哼哼。嘛,將同班女生帶來家裡,然後使她們睡著。可真是漂亮的犯罪未遂呢。」
「指示我這麼做的不就是飴嗎?」
「可是實行的人卻是汝。所以是共犯呢。」
唔,是這樣的嗎……
但是她的能力,根據意願,真的可以用作犯罪呢。
「雖然不怎麼明白,但這樣就能睡午覺睡個飽了!好幸福!」
夢很高興似的在耳邊吵鬧著。
「那麼,就快點前往夢境中去吧?」
「該怎麼做?」
「華,把手伸過來。」
「嗯,給。」
我伸出的手被飴給握住。從手心傳來的又小又軟的觸感,完全無法認為那是魔物的所有物,而應當是來自眼前這位正如外表所見的少女。
「握著老身的手,心情感覺如何?產生欲情了嗎?」
「在這種狀況下還能說出這樣的話,飴可真是……」
和飴一起坐到了紫田同學的身旁。然後飴將另一隻手伸向沉睡中的紫田同學,握住了她的手。
「飴一共能使用多少種像這樣的能力?」
「入手了靈媒的話,可以使用的能力也會相應增多。雖說如此,但把靈媒用完了的話,相應的能力就會消失。現在所擁有的能力有,之前讓你看的火焰能力、變換制服的擬態能力。之前讓她們睡著的能力、必殺的能力。然後還有——獲得鬼之力的詛咒。」
一樣一樣地把種類說了出來。
「嘛,能稱得上是能力的這些,再加上老身誕生時就擁有的兩種,現在一共有7種能力吧。」
七。對於詛咒而言,是很吉利的數字。
「現在能使用7個的話,也就是說以前還有其他的嗎?」
「有的哦。用完了的靈媒,用不了了的詛咒。對了,以前還有能變成武術高手的能力呢。」
「那算什麼呀。」
「因為那時候在戰鬥中無法熟練地運用,也因此很快就用完了。嘛,如果能遇到有著和那類似能力的魔物的話,說不定可以再次獲得同樣的能力呢。」
總之,知道了她能使用各種能力的同時,似乎也有使用回數的限制。
「那麼……就去看看吧。華,汝可不要看漏了哦。老身無法察覺的事情,說不定汝卻能察覺。而且如果運氣好的話……」
「運氣好的話?」
「——不,什麼也沒有。夢,雖然只是一會,但麻煩你留守在此了。」
「嗯!一路順風!」
這麼說完,飴從之前用過的糖罐中取出了一顆糖球。
「《夢視的詛咒》是老身本來就有的能力。就和《咬碎糖球的詛咒》一樣。因此,要使用這個能力不需要選擇靈媒的種類。那麼,我們走吧。」
在將糖球送入口中的飴這樣說完的瞬間,意識被白色的煙霧所籠罩。
就像是陷入睡眠之時的感覺。世界被染成白色。空間的區分和細節全部崩潰。自己現在的所站之處,自己現在的所見之物,都漸漸遠離、變得稀薄——
不久——就突然地。
失去了意識。
——感覺自己的身體,在離意識很遠的地方。
察覺自己現在所在的地方並非現實,而是夢中的時候,大多都會有這樣的感覺吧。與其說是意識和身體相背離,不如說視點並非是紫田圭子的雙眼,而像是浮在空中俯視著下方一般的感覺。
今天我又來到了夢中的世界。
我喜歡夢中的世界。要說為什麼的話,那是因為在夢中能看到已經見不到了的令人懷念的情景和回憶。能看到令人懷念的重要事物。
在視野中,出現了穿著制服的自己的身影。那是,令我憎恨又令我懷念的,而且是比什麼都要讓我羨慕的,中學時代的我。中學時代的紫田圭子。
我現在正在圖書館讀著書。
——夢中世界的那個我的身體,連線著我的意識。
在圖書館裡一個人讀著書,估算著離校的時間。我每天放學後都會先在這裡看會書才回家。因為如果不這樣,而是就那樣直接回家去的話,就會遇上班裡的同學,甚至可能是知道我的事情的人。
因為我受著欺凌。因為都對我視而不見。
因為大家都避諱著這樣的我。
從我身上看不到任何色彩,因為我是透明的。
對於可能被捲入的事情,又討厭、又不願意、又不安。會和我一樣,被做討厭的事,被人無視。知道嗎?那樣的話就實在太過悲傷了。因此,我一個人就好。
和避開自己的人相遇的話會變得很尷尬,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所以錯開了離校的時間。
不希望遇到他們,也不希望遇到其他任何人。因為不想切身感受到自己的悲慘,所以我就這樣打發著時間一直到離校。
最終,我明白大家終究都是隻認為自己很可愛而已。即沒有梅勒斯(出自太宰治的著作《奔跑吧!梅勒斯》)一般的朋友,也沒有騎著白馬的王子。有的只是一群只為自己著想只喜歡自己的,烏七八糟的人。童話中的那一切,都是不存在於現實中的。
一直到那天、到那時為止,我都是這樣認為的。
「這是能將想忘掉的心情全部忘卻的,魔法的道具。」
「……哎?」
擡起頭來,一位向我搭著話的女生就站在我的眼前。
那個……她是。
「同班的神樂留未。好歹也該把名字記住吧。」
想起來了。並不是特別有交點的人,因此也基本沒有說過話,但至少作為同學的她的名字還是知道的。
神樂同學的手中,拿著一塊橡皮擦。
「這個,給你好了。」
神樂同學將那塊橡皮擦遞給了我。一眼看去,只不過是塊沒有任何與眾不同之處的普通橡皮擦。
「用這個提起精神來吧?」
「……哎?」
「抱歉呢,本來應該更早一點和你說話的才對。但是,對你做了那種事情的一夥人中,有我的朋友呢……所以稍微猶豫了一下。真對不起。」
「不、不會。不要在意了!就、就光是向我搭話這一點,已經很讓我、高興了。」
「是嗎,那太好了呢。我可一直擔心著,要是被紫田同學討厭了的話,那可怎麼辦啊。那樣的話,就不好了不是嗎?給你造成困擾了的話,就做不成朋友了不是嗎?」
我和留未的關係不一會就變得很親密了。
也沒有趣味相投的地方,只是她總是擔心著我,而我坦率地喜歡著那樣的她。像這樣的關係,不可能不變得親密。
「看,幫你買蛋筒來吃了哦。豚骨金槍魚蛋黃醬口味的。覺得怎樣?」
「那、那個,會好吃的嗎……」
「是我最喜歡吃的,保證很好吃哦。」
留未的說話方式有時感覺就好像在裝腔作勢一樣,讓人非常地想叫她一聲姐姐大人,感覺相當老成。
就像是王子一般的女生。
那就是,我對她所抱有的印象。
「沒錯,就是這樣呢。在筆記本上寫下想要消除的心情,然後將它擦掉。」
我照著留未的話在筆記本上寫下了『好想去死』這樣的文字,然後將它用橡皮擦擦掉了。
她說,這樣就能將想忘記的心情給忘掉,就像是化作透明瞭一般。
人們都會嘲笑這是無聊的小孩子的遊戲吧。這正是和欺凌著我的她們一樣的人們,會說的話也說不定。
可是,我卻覺得她的這個魔法,實在是太可愛了。
我們就這樣成為了朋友。然後。
她也開始受到那些人的欺負了。
「她們真是可憐呢。做著這樣的事情,通過俯視別人來確信自己是幸福的。通過使別人不幸,來確信與此相對的自己所處的立場是優越的。」
然而,即使身處這樣的狀況中,她也完全沒有示弱。
依然是這樣的凜然著。
「所以呢,圭子。你也不要太在意了。和那類人的來往,就由我來承受。」
——夢中的時鐘指標,向著未來稍稍前進了。
就這樣,連她都受到那些人的欺凌了,因此我們在放學後,都會去離學校有點遠的地方玩。不到學校附近的繁華街玩,是因為說不定會遇到誰。
隨意地去到在此之前從不知道的小店、公園,感覺就像是在冒險一樣。
「『夏果子堂?』」
發現這間小店,是在這些日子中的某一天。
「好像是間粗點心店呢,進去看看吧。」
就這樣,我們造訪了這間小店。小而整潔的店內,有個像是店員的年輕男子,看起來就和我們差不多的年紀。
「歡迎光臨。」
男子向我們說道。是打工的人嗎?不,並不是打工的人。沒錯。這個男的,是後來成為我同學的纊樫華君。只是那時的我還不知道。
我和留未買了一些粗點心,然後就走出店門去了。就在這時,一位嬌小的女孩與我們擦身而過,進到了店裡。
「哥哥大人、我回來了!」
「夢,拜託你了別擅自到外面去。不怎麼想你被別人看見啦。」
「為什麼~?」
「還問為什麼、你啊……」
這間店裡的孩子?這麼一說,因為這個夢而想起來了。第一次來這間店裡的時候,不是與這女孩擦肩而過了嗎。就和前幾天碰到的飴一樣,是纊樫君的親戚還是別的什麼嗎?
然後我和留未就在附近的公園裡邊吃著粗點心,邊聊著天。雖然都是些無聊的話題。像是喜歡怎樣的書啊,喜歡怎樣的電影啊,喜歡怎樣的音樂啊。還有——喜歡怎麼樣的、生活方式。
「我呢,是一個容易自我陶醉的人。對於不夠美麗的事物格外頭疼。甚至會不由得覺得它們討人厭。所以呢,知道你遭受到她們毫不講理的惡行之後,就無法容忍自己不去幫你。並非是同情你哦。只是因為我,無法寬恕那種行為。」
在相處之中,我逐漸發現了。果然,留未很帥氣。到了就連同性的我看了,都會對她著迷的程度。
「留未真厲害呢。始終貫徹著自己的信念。」
「我討厭依存著別人。為了融入周圍,而迷失了自己什麼的,這樣不是很挫嗎?」
沒錯,甚至到了對她著迷的程度。
很酷、又純淨、而且還很高傲。並非不會被世人所感染,只是她無論在哪裡都保持著真實的自我。和我簡直就是完全相反。
她是,不會染上任何色彩的透明色。
——而我察覺到自己對她的感情,是在這之後不久的時候。
「下個月,我就要搬家了。」
「……哎?」
「父親要調動工作了。就考前來說是很突然的事情,不過現在還不會搬走就是了。」
與留未的離別來得非常唐突。
我聽了她的話以後,頭腦中一片空白。
因為,對那時候的我而言,留未就是一切。
只要是和她在一起的時間都很快樂。活著就是為了和她聊天說話。就是這樣的每一天。
這樣的留未,要離開了?無法再相見了?
這種事,我……
我喜歡留未。
這份感情突然地浮現了出來。
最喜歡了。
並非像是要被迷住了一般,而是已經被迷住了。
害怕失去她。害怕就這樣分開。留未對於和我分離沒有任何的猶豫,更是比什麼都要讓我害怕。
對她而言,我不過就是那種程度的存在,這樣的事實讓我無比害怕。
同性愛?不,和性別什麼的完全沒有關係。
對她的感情,此刻正不斷從心中溢位。
我對她而言,應當是特別的存在才對。就像我這樣看待她一樣,對她而言,我不可能不是特別的存在。
因此……。
「我喜歡你。」
我向留未告白道。
在傳達感情之前,還覺得無論是怎樣的回答,都是不會傷我心的。覺得她是可以理解的。
「……抱歉。我對你沒有這樣的想法。」
但是,她卻無法理解。
戀愛什麼的,歸根結底不過是這樣的東西也說不定。
就這樣,我和留未的關係就此變得生硬了。留未就像是在避著我一般,我們之間逐漸變得疏遠了。
也正是這個時候,沒有人再欺凌我們了。原因是各種各樣的。有單純只是厭倦了的原因,也有考試期到了已經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了的原因,也可能是他們侮蔑的物件換成了別人。
初中女生的欺凌,對加害者而言也就不過是這種程度的東西而已。
曾經離我而去的前友人們,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地來向我搭話。而我對此,都回以親切的笑容。然後這樣做的時候,總覺得很空虛。
為什麼我之前會因為失去了這些微不足道的東西而感覺倍受打擊了呢?
所有這一切都是那麼的微不足道,而又沒有價值。現在的自己是那麼的悽慘,就和被欺負那時一樣的令人悲哀。
我甚至覺得,都是因為沒人來欺負我了,留未才徹底失去了留在我身旁的必要。
沒錯。正是因為沒有保護我的必要了,所以留未才變得不搭理我了。
「哈?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是的。因為我又被你們欺負了的話,說不定留未就會再次回到我的身邊來了。」
「哈……?」
用看著汙物一般的眼神看著我。明知會有這樣的迴應。但即使這樣,我也抱著一線希望地賭上了全部,就是這麼地渴望著留未。
「為了幫你這樣的人而受罪的留未……簡直就是個傻瓜。」
她似乎把和我的對話告訴了留未。
第二天放學後,留未將我叫出去,然後這樣宣告道。
「圭子,我曾經把你認為是自己的親友。但,現在已經做不到了。並不是因為你喜歡我的這個原因。這一點可不要誤會了呢。我不會輕蔑同性戀者。我所輕蔑的,是現在的你。」
那是非常冷漠的眼神。
「如果是因為和我扯上了關係,而使你變得如此不堪入目的話,那麼我已經不想再和你有任何關聯了——再見。」
然後,留未就轉學了。
——時鐘的指標,再次去向前方。
初中畢業以後,我成為了高中生。明明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卻在考試中獲得了成功。為了忘卻失戀的痛苦而埋頭苦學,對於升學而言卻似乎是正合適。
夢中的場景換到了高中的教室,我正在上著課。我邊裝出在聽課的樣子,邊注視著橡皮擦。從留未那裡獲得的,魔法的橡皮擦。
我曾用這塊橡皮擦將寫在筆記本上的『好想去死』擦除。無數次地用橡皮擦將『好想去死』擦除。最終,為了逃避而在備考期拼命學習,也不過是權宜之計,我內心的傷痕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癒合。
奇怪的是,越是擦除,我心中『好想去死』的心情就越是膨脹。而隨著這份心情的愈漸膨脹,心也變得想要崩壞了一般。但是為什麼呢?明明這是從留未那裡獲得的魔法的橡皮擦。為什麼卻無法將『好想去死』的心情消除呢?
「紫田同學真是可愛呢。」「圭子好漂亮呢。」
同班同學中有人這樣奉承我道。但那是不可能的,因為留未說過我是如此的不堪入目。
「紫田同學,要一起吃中飯嗎?」
我總是一個人吃著飯。並不是無法融入到集體中去,只是我對沒有留未在的人際關係不感興趣。
就連這樣想的自己也逐漸感到厭惡。
為誰著想,其實不過是種自我滿足。明明應該多考慮對方的感受,卻不知從何時起,變成了利用對方來使自己獲得幸福。
無法不討厭著那樣的自己。
留未不在了,又討厭著自己,因此對於這樣的世界也漸漸討厭了起來。
然後那一天,我發現了。
這是能將想忘記的心情、想遺棄的心情全都消除的魔法的橡皮擦。因此使用橡皮擦是無法將『好想去死』這樣的心情消除的。
因為,我真正想忘卻的心情是——
『想活下去』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我不停地擦除著這些文字。
——於然後那一天,我與留未再會了。
「留未,請讓我變得透明。」
但是她沒有將我殺掉。在殺死我之前,就不知消失到哪裡去了。
與紫田同學同步的視野回到了自己身上。
多半是從夢中世界回到現實了。
「歡迎回來!還有早上好!看著睡得很香呢。」
受到了夢的迎接。
看來要進入夢中世界的話,似乎就會陷入睡眠中。
「很好。看來老身的推理並沒有錯。」
「……在夢中所講述的事情,是謊言的可能性有多少?」
夢中所講述的應該並非是現實才對。我曾經就有好幾次做過將現實微妙地改變了的奇怪的夢。
「那可是過去真正發生過的事情。假設那和事實有所不同的話,她的意識是會對此做出說明的。能將現實複寫到那種程度,雖說老身的能力是必不可少的……但是那也只有在調查過回憶的碎片後,再與她的意識完全同調以後才能展現出來。所以,汝做的很好哦,華。」
原來如此。那樣的話,紫田同學被捲入事件的原因,就正和我預想的一樣。
魔物是,從寄宿於靈媒的回憶中所誕生的——。
而誕生了襲擊她的魔物的,那個靈媒。
正是她自己所拿著的那塊橡皮擦。
積聚在橡皮擦上的,是紫田圭子對神樂留未的回憶。然後,那個魔物所抱有的目的是——。
將她自身、從這個世界上消除。
「總之,這次的事件並非是有誰想要殺害紫田圭子,而不過是連她自己都沒能察覺的自編自演而已。」
「……是吧。」
她的回憶,化作了刺向她自身的利刃。
那是怎樣都無法切斷的、悲傷的回憶。雖說有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但知道那是事實後,還是會覺得難受。
……但是。
但是,比起那個,比起那樣的事,現在的我卻因為另一件事而受到了衝擊。
「…………」
「怎麼了?對紫田圭子的夢感到震驚嗎?還是說,因為別的什麼而動搖了呢?」
飴一如往常的壞心眼地笑著。簡直就像是,知道我會因為什麼而受到打擊一樣,露出了妖媚的笑容。
「嗯?怎麼了呢?哥哥大人。」
沒錯。我因為在她的回憶中看到了夢的身影而產生了動搖。
為什麼?怎麼會?為何紫田同學能看到夢?
難道是紫田同學可以看得到夢?就像飴能看得到夢,而我也正是能看得到夢的普通人。
那樣的話,紫田同學也是和我一樣能看到夢的普通人中的一員,這樣的事也是十分有可能的吧。但是、但是——。
但是——並不是這樣。感覺到了更大的違和感。
像是要想出來了一般卻又想不出來的,不能忘卻的重要事情。
「吶,飴,想問你點事。」
「是什麼?」
「莫非我——」
就在我這樣開了口的時候。
「快抱起紫田逃走,華!」
冷不防地從窗外傳來耳熟的聲音。
接著,耳邊迴響起玻璃的破碎聲。
窗戶的玻璃被打碎的同時,一個黑影跳了進來。
那是人的身影。
一絲不掛地、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女性。
那是以才在紫田同學的夢中所見到的,神樂留未的樣貌現身的某個東西。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夢叫喊了起來。雖說是幽靈但也不過是小孩子,會因為這種突發事件而驚慌失措也是在所難免的。
「這傢伙是……」
飴悲嘆道。
這傢伙是,魔物。
從紫田圭子的回憶中所誕生的,想將她殺害的魔物。
我立刻向紫田圭子身邊跑去。
但是在我剛踏出第一步的時候,魔物就已經躍身向紫田圭子襲擊而去了。
「哼,不過就是個低階種,別隨隨便便就侵入到老身的地盤來了!」
飴插進來擋在了魔物的面前。火焰從她的手心中生了出來,然後被橫掃了出去。攻擊使得魔物一時之間有所畏怯。
緊接著下一瞬間,又有一個人影從破碎的視窗跳了進來。
「——彈?」
彈將好像是刀的武器斬向了魔物。
「有什麼疑問之後再說!華!帶著紫田同學快逃!記得儘可能逃向沒有人的地方!」
「——就是這樣,華!這裡由老身來拖延時間。快走!」
「但、但是……就算說要我走……」
「在這裡無法盡情施展能力,所以快帶著她走。」
「啊,唔,嗯!夢!要走了哦!」
「哥、哥哥大人,夢知道了!」
背起紫田同學,跑出家門。要說附近沒有人煙的地方的話……公園?
被附近的小孩們稱為大象公園,有座大象滑梯的那個公園,那裡的話,因為周圍都是山的緣故,夜晚應該很少有來往的行人才對。
「哈、哈、哈……」
我就這樣揹著紫田同學,朝著那個公園跑去。看樣子,在窺視紫田同學夢境的時候,花費了相當多的時間,現在太陽都已經落山了,雖然不知道準確的時間,但街上已經被黑暗所包圍。拜此所賜,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任何人。
再加上,紫田同學要比想象中來得輕,跑起來並沒有那麼費力。而且也沒有感覺到『那個』要追上來了的跡象。
「到—達—!」
順利地到達了目的地——公園。
飴他們應該不要緊的吧。
雖然跑得上氣不接上氣,但好在魔物還沒有追上來的樣子。
姑且先確認了下週圍的安全。
沒問題,沒有人在。周圍一片寂靜。
陳舊的滑梯旁有著生鏽的鞦韆,沙地旁是一座攀登架。不知是不是因為無人管理的緣故,公園裡雜草叢生著。
上次來這個公園,還是三年前的事情。
——咦——。
好像又想起來了一些什麼。
感覺似乎曾經在這個公園裡,發生過什麼。
記得那時也是這樣,為了從某處逃開而造訪了這個公園。
逃開?逃開什麼?
我到底是因為什麼而逃開的呢?
「……哥哥大人?」
夢一臉不安的看著我。
「……感覺害怕?」
「……不會,沒事啦。不是這樣哦。夢才是不害怕嗎?」
「嗯,哥哥大人就在身旁,所以沒事!」
只是,感覺將某件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感覺不把它回憶出來就不行。
因此,有些煩悶。
就明確地說吧。我、確實、把什麼給忘記了。
「太好了。那個哦,哥哥大人。夢呢,不想看見哥哥大人悲傷的樣子。」
「……!?」
那是。
那是、曾在哪裡聽到過的話語。
不,不對,並不只是聽到。
不想看見哥哥大人悲傷的樣子。
不想看見哥哥大人悲傷的樣子。
不想看見哥哥大人悲傷的樣子。
我曾經,有見誰這樣說過。
那是絕對、不可以忘記的事情。
但是卻忘記了的事情。
我為什麼會忘記了的呢?
「華!小心上頭!」
「!?」
聽到飴的聲音的同時,頭頂上有什麼以驚人的氣勢落了下來。
連躲避的時間都沒有,就被在眼前極近處發生的帶著轟鳴聲的衝擊吹飛了。
視線在天空和地面上來回變換。身體很誇張地在地面上滾著。
背上的紫田同學也飛了出去,身體投向了地面。
全身都摔在了地面上,一時之間連呼吸也停住了,短暫的缺氧使自己不停地咳嗽了起來。
摔倒的疼痛、擦傷的疼痛,使得表情都要變形了一樣。
「沒事吧!?哥哥大人。」
「嗚……!」
我費盡氣力地站了起來,立刻向紫田同學的所在跑去。站到似乎能保護到她的位置,與現身了的魔物對峙著。幸好魔物不知是不是在警戒著,而沒有再次襲擊過來。
雖然魔物呈現著人的身姿,卻依然讓人覺得像是無機質一樣。而它的表情也像是帶著能面具一樣。如絹一般地黑色長髮在夜空中妖豔地伸展開來,而這卻反而讓她那駭人的恐怖感清晰地顯露了出來。
如雪的肌膚沒有任何掩飾地露了出來,使看到的人在心底直打冷顫。
以神樂留未的身姿現身的它,毫無疑問是披著人皮的異形。
「哥哥大人,看那個女人的周圍……」
順著夢所指著的方向看了過去,魔物剛落下的地方簡直就像是被挖空了一般,留下一個突然開裂的空洞。並非是因為受到物理性的衝擊而使得地面被破開。
而是就像昨天看到的,紫田同學脖子上的痕跡一般,被整個消除了。
彷彿被某個不規則形狀的東西壓過了一般,沒有任何斜面地不自然地陷落了下去。
「……華,不要碰到它哦。會被消除的。」
彈從我的背後走上前來了一步,保持著持刀的姿勢,定睛看著魔物,好像在保護著我們一般。
「它擁有著《消失》這一能力。」
「《消失》的能力是指……像那裡的地面一樣,將其整個消除的能力?」
「正是。本來還想著可能的話,在它追著那個小姑娘被的空當子裡,將回憶吃掉,但那能力實在是太難對付了。」
不知不覺之中,飴站到了我的身旁。
「不愧是從橡皮擦中誕生的魔物呢。」
確實是與靈媒相對應的詛咒。
「……雖說依靠你的幫助並非我的本意。但事到如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我會在保護他們兩人的同時尋找機會攻擊它。佯攻就拜託你了。」
彈不把視線從魔物身上移開地說道。
「汝說什麼?助力什麼的老身可不需要。這種程度的魔物,老身一人就能吃個乾淨。」
飴用傲慢的態度說完這些話後,接著用舌頭舔了下嘴脣。
「似乎沒有理解我說的話的樣子。那隻不過是因為不放心將那兩個人交給你守護,所以才做出的妥協。總之最後一擊就交給我來。」
「汝才是,要好好的把別人說的話聽進去才行,蠢貨。這裡交給老身來解決就行。」
「……隨你的便。捲進我和魔物的打鬥中而被我順手祓除了的話,可別怪我。」
「汝才是,阻礙到老身了的話,就一口咬死汝哦。」
然後,飴向著魔物的方向,走上前去一步了以後,平靜地呢喃道。
「那麼,該是進食的時間了。」
飴的這句話,成為了戰鬥開始的訊號。
沒有任何猶豫地蹬向地面,朝著魔物的方向跳躍了過去。
嬌小的身軀如疾風一般殺向敵陣。嘩的一聲,在我想著那是不是禮服所發出的響聲之時,少女就已經躍入了魔物的懷中。
「散落吧!」
剎那間,從她手心中生出的深紅色火焰,化作了無數顆彈丸,就將在零距離之下問候魔物。
但是,對方卻察覺到了飴的意圖,並以肉眼所看不到的速度,向著旁邊大幅地跳開了。
火焰球沒能擊中魔物,而是燒著了它身後的公園大象。
「切,射偏了嗎。還真是敏捷。」
飴咂了下舌。由於射出火焰的反作用力,飴在地面上滑行著。
「當心,對方正在準備使用能力!《消失》要來了!」
「不用你說老身也知道!」
避開了攻擊的魔物,反轉過身體,就這樣掄起空著的那隻手臂,朝著飴的方向突進了過來。飴對此立刻做出了反應,間不容髮地躲過了魔物的攻擊。
魔物順著那股氣勢繼續往前疾馳——然後用手抓住了前方的攀登架——接著就把它給。
消除了。
本是攀登架的那個存在就這樣一下從這個世界上完全消失了。
「……這就是、《消失》的能力嗎……」
對著呆滯地喃喃自語中的我,彈回答道。
「沒錯,這個能力可以將直接碰到的事物從這個世界上消除。但是,與那能力可以獲得的潛力相比,目前還很弱小。因為目前它還不能很好的控制,所以一會能用,一會不能用的。因此必須要在它用熟練以前擊潰它。」
「……就是說魔物也是會成長的嗎?」
「啊。它們被冠以各種各樣的稱呼。幽靈、妖怪、神明、——又或者是魔物。」
魔物?妖怪?神?然後還有——幽靈?
「以物質為憑依、往這之中注入人的感情、心情、還有——回憶,然後它們就從這些中誕生。事物中都寄宿著魂魄。也可以說是寄宿著神明。如果那個形成了某種形狀了的話,也可以將其稱作付喪神。」
付喪神。
只要是日本人,就應當有聽說過。那是從民間流傳下來的傳說。
「事物將使用著它們的人類的回憶四處流傳,那些回憶通過不斷地累積最終形成了概念。而這個概念,一般人是無法看見的。」
想起了昨天在學校屋頂上從飴那裡聽來的,有關魔物產生的步驟的說明。
「而當形成巨大的概念之時,這個狀態的最初階段可以稱為幽靈。幽靈的話,雖然可以被人看到,但仍然沒有實體。然後——」
飴拉開和魔物的距離後,從遠距離放出了追擊的炎球。
但是,魔物將手一揮,就將火焰消除了。
「獲得了實體以後,可以將其稱為妖怪、現神(指顯現於現世的神),或者魔物。」
魔物。
那是將人類的回憶為糧食而誕生、孕育的付喪神。
「雖然並不全是邪惡的存在。但是從負面回憶中誕生的存在,果然只能被負面感情所吞噬。我將這些都稱為魔物,另外的則稱為現神。」
在成為魔物或神明之前——首先是幽靈的狀態。
幽靈。
我對於那種存在,可說是非常的瞭解。
「……呃……那、那個。」
回過神來後,身旁的夢發抖般地動搖著。
應該是聽到我和彈的對話了吧。然後就和我一樣,也因為這些而產生了疑問吧。
有關她自身正體的疑問。
「而我是將暴走後、危害人類的付喪神——魔物祓除的存在。」
「去汝那邊了哦!張個結界總會的吧!」
「!」
聽到了飴所說的話,而轉過了身去。看到,魔物正朝著我們的方向迫近過來。
剎那間,彈利落地從懷中取出數張護身符和兩端都很尖銳的佛具後,將它們刺入了地面。
「《遮》!」
在彈的聲音響起的同時,光從護身符中湧出,將魔物阻隔在另一側。
但是,魔物並沒有因此而膽怯,反而如彈丸一般跳了起來。
然後,手臂一揮,將結界連著護身符一併消除了。
「切!」
彈將刀擺正了架勢。
「——有破綻!」
而這時,鑽入魔物死角的飴,再次向它射出了火焰。
擊中目標。
伴隨著爆炸聲,火焰將魔物吹飛了出去。
「還沒有完啊!」
飴間不容髮地向浮空狀態下的魔物發動了火焰的追擊。
可是,魔物在空中靈巧地調整好姿勢後,將追擊的火焰全數消除,什麼事也沒有地著了地。
「——哼嘸。真是難對付呢。是和《傳承》近似的能力呢。但是,卻是隻會做著同一件事情的蠢貨。來吧,覺得老身礙事的話就來試試看把老身消除也行啊。」
受到挑撥的魔物,向著飴的方向突進。背對著大象滑梯而站的飴,完全沒有要閃躲的樣子,而是在原地泰然等待著突進的魔物的到來。
「飴!?」
「究竟打算做什麼,魔物。」
我和彈大聲叫到。
但是飴卻在保持著一動不動、一聲不響的姿態的同時,微微一笑。魔物的手向著飴伸了過來。飴沒有躲避。魔物的手就這樣碰觸到了飴——然後、
「飴!?」
被碰到了的飴,就這樣消失了。
徹底到,就好像從一開就不在那裡,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怎麼會。飴她——。為什麼不躲開呢?
——但是馬上就察覺到一件事。
消失的,並不只有飴而已。
本應在她身後的,魔物並沒有碰到的大象滑梯也消失了。
和飴同時消失了。簡直就好像大象滑梯和飴是同一個物體一樣。
「——徹底中計了吶。」
突然間,從魔物的頭上傳來了飴的聲音。
魔物擡頭向夜空中仰望。但這已經太遲了。黑白兩色的褶邊禮服在空中舞動,發出破開氣流的聲音。本應消失了的飴,卻跳躍到了空中。
緊接著——。
「將軍了。」
飴所放出的巨大火焰,將魔物整個包住。
「——剛才那是,擬態的詛咒。改變對方看到的東西的能力——使用《視換》的靈媒,才能施展的詛咒。也就是說,老身只不過是假裝站在滑梯前而已。」
「……原來如此。總而言之,就是金蟬脫殼之術吧」
「在極近的距離下,趁其不備之時以最大的火焰突然射向它的話,也就不會給它留下防禦的時間了吧。繼續開始那種戰法的話,公園會因此變得不成樣子也說不定吧。相當不錯的作戰吧?」
「不,連稱之為公園象徵也不為過的大象滑梯都被消除了,公園已經能算是被破壞得十分不成原形了吧……」
「要求不要太高了,光是保持成現在這樣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飴在燒焦了的地面上橫躺著的魔物的身旁,彎下了膝蓋。
然後她將手筆直地伸向魔物,觸碰到了它。
——然後,光從人形的魔物身上一下子湧了出來,化作無數像是結晶碎片一樣的東西向著地面四處飛散。
「這就是,老身專用的靈媒——回憶的碎片。」
「……回憶的碎片……」
像寶石一樣、閃閃發亮的東西。
「這麼說來,確實有說過打倒魔物後就能獲得靈媒的呢。那麼,魔物不同的話,生出的靈媒也會因此而不同的嗎……?」
「正是,那個魔物的能力通過它就能夠使用出來了,就是這麼回事吧。」
飴取出小小的糖罐,然後將散落在四周的那些都撿了起來,譁啷譁啷地放了進去。
「那麼,該是收取報酬的時候了。」
這麼說完,飴就向著仍在熟睡中的紫田同學靠近了過去。
「打算吃下她的回憶了嗎?」
「正是。」
她做這些事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以回憶為食的魔物,所該有的目的。
「……喂。」
想要阻止飴一般,彈出了聲。
「嗯?打算阻礙老身嗎?似乎從吾等潛入她夢中的時候開始,就一直在監視著了吧?」
潛入的時候就開始這也就是說——那時開始,彈就躲在某處窺視著我們嗎?
所以才能在那個時間點,進來幫助我們吧。
「……不,只是想問一件事。為什麼你要做這樣的事情?」
「這樣的事情是指?將人的回憶吃掉的事情嗎?」
「沒錯。」
「這還真是很難回答的問題呢。就像對人類而言,『為什麼你會活著』這種問題一樣。而且若是由老身來作答的話,那也只給得出『因為老身就是這種魔物啊』這樣的答案。」
「…………」
彈因為飴的回答而陷入了沉默之中。
話說回來,雖說彈因為家系的關係而對這些都很熟悉,但卻怎麼看都覺得他對這種場面太過習慣了。
不論是見到了魔物,還是看到了飴的戰鬥,都沒因此而感到任何的驚訝。
就好像是,一直都和這樣的事情有著牽連一樣。
『——將魔物祓除的存在』
不,不會有錯,是確實有著牽連的吧。
「你是,《傳承》者吧。」
彈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那又怎麼了?」
「……原來如此。總算是明白了從你身上感覺到的那份烏黑的氣息的由來。」
「唧唧歪歪地煩死人了。那麼,準備怎樣?要和老身一戰嗎?」
「…………」
「老身也已經知道從汝身上感覺到的惹人厭的氣味的正體了。是吧,《狩人》」
彈再次因為飴的話而陷入了沉默中。
「那麼,該是進食的時間了。」
飴伸出手,放在了她的頭上。
打算就這樣將紫田圭子的回憶吃掉。
然後,對於這樣的光景。
我是見過的。
——沒錯,果然我曾經。
與她相遇過。
而且夢也是——。
「那個呢,哥哥大人……夢呢,從剛才開始,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些害怕。」
——回憶呀,去了哪裡呢。
「就好像是呢,怎麼說呢……」
——被忘卻的黑暗所吞噬,你將我忘記了。
「總覺得,以前曾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美麗的我,已是明日黃花。
「然後呢,夢呢,雖然現在存在於這裡」
——就算記起來了,也不過是一個礙眼的存在吧,所以就連世界也把我忘記了。
「但這是不是不對的呢?」
——可就算這樣,也還是會感覺害怕。
「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因此,今天也來寫日記嗎?
飴從紫田同學的腦袋中取出了某樣東西。
我清楚地知道那是什麼。
沒錯,是糖球。
那是能將討厭的事情全都忘記,一直沉浸在甜蜜的世界中的,魔法一樣的零食。
然後她將取出的糖球送入了口中。
——咔哩。
感覺聽到了回憶被咬碎的聲音。
接著,我想起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