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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AAN上卷》第8章
  1

  云云離開後,在等待柯明古茲做好準備的期間,樑琪在戴達拉的社長室觀看影片。

  那是前幾天的宴會影片。反恐國際會議前夕,戴達拉公司在上海市內某高階飯店舉辦這個活動。當地政府包含市長在內有五名來賓,南京軍區司令部的司令員也參加這場宴會,可說是給足了面子。

  戴達拉的社長柯明古茲當然也在其中,此外穿著正式服裝出席的,還有樑琪和阿爾法特。

  「為了保護國家和人民不受恐怖分子之威脅,政府與民間合作體制之強化越來越重要。」

  柯明古茲站在臺上,向盛裝出席的紳士淑女致詞。但他並沒出現在影片中,因為命令屬下攝影的,就是樑琪她自己。

  「……在這樣的狀況下,因應這次的NBCR,也就是反恐國際安全合作會議在上海舉行,敝社受命和主辦國中國共同負責維安任務,可說是極高的榮耀。」

  與會來賓中,特別是男性,一面假裝認真聽柯明古茲致詞,視線一面被吸引到某的地方——正是攝影機拍攝的地方,阿爾法特。

  阿爾法特難得穿得如此正式。無袖旗袍勾勒出身體曲線,展現充滿魅力的肉體美;再加上對一切事物的興趣只點到為止的神祕笑容,恰到好處地停在「煽情」的判定線之前。若想碰觸到她胸前那朵玫瑰,不知需要付出多少黃金、甚至拋棄自己的人生——紳士們心中的糾葛,在祝線中表露無遺。

  「我在此向在場各位的大力支援表達感謝,也再次歡迎與會的所有貴賓。讓我們祝福這次會議能夠圓滿落幕。」說到這裡,柯明古茲舉起玻璃杯。

  「乾杯!」

  宴會正式開始。阿爾法特和柯明古茲熟練地和重要人士對談,遠處男士們的視線都被牢牢吸引住。

  「那位小姐是?」

  「據說是戴達拉的大股東,還是中東知名王族的獨生女喔。」

  「難怪氣質就是不一樣。」

  「姊姊大人……」

  樑琪出神地望著豔麗的阿爾法特。畫面中,她自己也盛裝打扮,站在阿爾法特旁邊,本人卻連看也不看一眼。她的臉頰開始潮紅,眼睛也泛出淚光。

  「充滿自信、光靠存在感就威震全場——這就是我的姊姊大人。」

  鏡頭進入腳部特寫。腿部的緊實線條從開衩間露出,看得樑琪開始冒出鼻血。

  「樑琪大人,」

  「別吵。」

  她完全不轉頭,就拔槍射出BB彈,正中柯明古茲的鼻子。柯明古茲「啊嗚!」地叫一聲,接著也流下鼻血。

  「已、已經準備就緒了。」

  「這樣啊……知道了。」

  樑琪百般不捨地關掉影片,帶著柯明古茲走向直達社長室的電梯。

  他們來到地下。

  這裡可說是大而無當的空間,幾乎連擺設都沒有。不過在淡橙色燈光照射的地板上,隨處可見不祥的濃黑色斑點。

  柯明古茲打個訊號,數個籠子便被運過來。那些籠子堅固得可以關進猛獸,但裡面卻只各放一個人。那些人都戴著面具,呼吸相當急促,看起來很痛苦。

  身穿白袍的科學家現身對樑琪進行說明。

  「樑、樑琪大人,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柯明古茲的額頭上冒出冷汗。

  「無妨。他們是超越人類的怪物,失去理性就沒有利用價值。」

  「所以說樑琪小姐會有危險。我們沒辦法控制他們,雖然必要時可以發出破壞面具的訊號,讓他們自我毀滅……啊好痛!」

  這次BB彈射中他的額頭,不過樑琪的右手多了一把真的自動**,而且子彈已經上膛。

  「要是敢多管閒事,第一個就在你的額頭上開洞。」

  接著,她左手持略小一號的青龍刀,走向籠子前,進入戰鬥狀態。

  「你們這群半調子的廢物給我聽好!你們既不是徹底失敗的Unbloom,又不是能當忠狗使喚的Boner。不過是群失去理性的怪物!你們這群可憐的雜碎只能任憑勇者宰殺,貢獻一點經驗值而已!」

  她一邊用刀敲籠框,一邊破口大罵。

  「反正你們只會順從本能,想要女人吧?想殺敵人吧?想大口啃肉吧?」

  這時她雙手一張,下達開啟籠子的訊號。柯明古茲在一旁忐忑不安,科學家則不予理會,操縱裝置讓五個籠子一起向外開啟。

  「來吧,你們這些傢伙。」

  她的喃喃自語淹沒在野獸的咆哮中。

  面具男子的樣貌大幅改變,原本細瘦的身體隆起異常發達的肌肉,化做一陣黑色疾風朝樑琪發動攻擊。

  他們的肌力和反射神經增長至一般成年男性的二到三倍,只要樑琪輕輕被碰到一下,可能就會整個人被撞飛,遊戲結束了吧。要是被他們壓制,就完完全全沒有反擊的餘地。

  不過現場的樑琪面對一大群黑色疾風,以最小的步伐閃過所有攻擊,瞄準正面撲過來的Boner開槍。子彈從鼻子貫穿進去,使他整個人摔落地面。第二隻從旁邊揮拳過來,樑琪低頭閃避,再以青龍刀一擊。

  她一隻一隻地進行「狩獵」——

  (姊姊大人……)

  腦袋裡來來去去的,依然是阿爾法特。

  先前影片中出現的宴會場景,對過去的樑琪而言,不過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她是資產家的女兒,在華麗的社交圈中總是大家的焦點;想要什麼東西,都能輕鬆到手;如果她有那種念頭,黑色也能輕易變成白色。但她厭倦了那樣的生活。

  粉碎那一切的人,就是阿爾法特。她是突如其來,把透明無色的日常照出顏色的光。不對,應該說是黏液狀的濃稠火焰。哪一種都好,如果是光,就接受光的擁抱;如果是火焰,就讓火焰燃燒自己。

  她投身「蛇」組織時,一併將家中所有資產交給阿爾法特作為伴手禮,同時放一把火把家燒了,即使她的父母非常煎熬也無所謂。對她來說,家庭、朋友、戀人之類的,通通沒有意義。這個世界上唯一有意義的,就是阿爾法特、以及自己對阿爾法特的心意。

  (姊姊大人曾經是完美的,姊姊大人曾經令人崇拜,姊姊大人曾經是我的一切……)

  (但是,姊姊大人變了。)

  六年前,他們襲擊運送病毒武器的中東列車,搶奪武器的任務之後——

  (——都是那個女的,讓一切都變了。)

  當青龍刀砍下第三個人頭時,有那麼一瞬間,佔據她整個思緒的人,變成某位亞麻色頭髮的女子。

  她的面目猙擰到眼角快裂開。第四個人一腳踢過來,強勁的風壓垂直撕裂衣服,但她毫不退縮,用子彈還擊。敵人也迅速收回踢擊姿勢,躍身來個筋斗閃過。她又追加幾發子彈,但還是沒有打中。這時,**發出喀嚓聲,扳機也失去實感。子彈沒了。

  (跟姊姊大人一樣,手臂上有「蛇」的女子——)

  (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我也好想要她手臂上的那條蛇!)

  她丟下**,拿起刀迎擊再度撲過來的第四個人。

  (可是——就算我得到那條「蛇」,也不過是一種模仿。不是模仿姊姊大人,而是模仿那個女的。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我才不要那樣子!我要用自己的方法成為姊姊大人的力量,成為銳利的蛇牙!)

  對方的血濺到臉上。樑琪用舌頭舔舐,同時為自己諷刺的想法露出微笑。

  「模仿嗎——」最後一人進入視線中央。「能留到最後,代表你就是工廠的三號實驗體吧?」

  男子沒有回答,他只透過面具冷靜地看著自己。沒錯,他是「看」得見的——看得見對方的體溫、汗味、還有其他許多。

  「別開玩笑了!」樑琪突然激動起來,朝對方砍下去。「為什麼、要被、你這種人、看光啊!」

  她拼命揮舞青龍刀,力道之強彷佛連鐵都要被斬斷,男子則不斷以些微差距閃避。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她完全失去理智,拿刀要大力一揮時,Boner用手按住她的頭飛躍過去。

  「樑琪大人!」

  柯明古茲發出大叫,手中丟出某樣不知名物品。

  Boner朝失去平衡的樑琪衝刺,她已經避不掉眼前的攻擊了——

  ——然而,下一刻被彈飛出去的,卻是Boner。

  樑琪的身側冒出硝煙。她接住柯明古茲丟來的**朝後射擊。

  「我也看得到……」她帶著茫然的表情喃喃自語。「就算沒有聯覺,我也看得到敵人……只要對姊姊大人有愛……」

  淌血的青龍刀垂向地面。

  「樑琪大人!」

  柯明古茲跑過來,但立刻被呼一個巴掌,樑琪手指上的血也沾到臉上。

  「還真敢插手呢,晚一點來處罰你。」

  「是!請隨意。」

  柯明古茲不管臉上的血跡,便對樑琪低頭。樑琪「哼」地冷眼瞥他一眼,再轉向科學家那裡。

  「距離完成品還很遠呢,繼續研究。」

  「是!」科學家一致回答,接著開始收拾Boner的屍體。最後那隻Boner的面具擋下子彈時跟著歪掉,底下露出亞麻色的頭髮。

  幾十分鐘後——

  樑琪默默遞給阿爾法特沾染血跡的熙片,上面是迦南和瑪利亞兩人的合照。

  「之前就說過不要管她們了。」

  阿爾法特坐在古董桌前,周圍是好幾十名「蛇」的集團成員。他們正為即將到來的計劃進行最後調整。

  「這不會太麻煩,也不會給姊姊大人帶來困擾。」

  「你在打什麼主意?」

  「您懷疑我的本性嗎?」樑琪垂下頭,將手放到胸口。「那麼,請您剖開我的腹部,看看刻在骨頭上的字。您應該會看到『姊姊是我的一切』這句話。」

  「我換個問法,你到底想要什麼?」

  「就是『愛』,姊姊大人。」

  她的回答既不猶豫也不含糊,阿爾法特用蛇一般的視線打量好一會後——

  「隨你便。」冷淡地答應她。「柯明古茲,來到日本的副祕書長那裡如何了?」

  「是。計劃並無延宕,臥底人員假裝負責觀光導覽,已依照時間讓他感染病毒。」

  阿爾法特和組織成員討論計劃,只有樑琪一人被排除在外。這是個大規模作戰計劃,或許真的不適合把其他事情扯進來。

  但樑琪還是佇立原處,用力握緊拳頭。

  不論阿爾法特裝得多冷靜,樑琪都不會看漏,當那張照片出現在眼前,阿爾法特露出她看著自己時,絕對不會動搖的目光。

  2

  「大澤!?」

  回去旅館的路上,忽然有人出聲叫住瑪利亞。

  「咦?」她看見御法川從計程車中探出頭。

  「怎、怎麼了嗎?一大早就發生事情了?」

  「還問怎麼了!你啊——」

  御法川想對她怒吼,卻又變成深深嘆一口氣。她從御法川背後看見駕駛還是那位中年男子,他朝自己眨了眨眼。

  (啊……)

  這時瑪利亞才注意到。

  「難道……實先生是因為擔心,才到處找我的嗎?」

  「笨蛋!」御法川一把扯住頭髮。「我可不是你的監護人,根本沒有會在外面鬼混到天亮才回來的女兒!剛好……沒錯,反正都到了上海的邊陲,我是要到處繞繞看,有沒有新的採訪題材!」

  「請不要為了這種事,逼若我得無償加班好不好~~」

  駕駛一臉倦容地抱怨。

  「對不起。」

  瑪利亞忍住快流出的眼淚低頭道歉,御法川則「哼」地別過頭。

  她坐進車內,專心聽御法川說話。

  「……血管嗎?」

  他們一起觀察數位相機裡的照片,也就是在橋上猝死的那名男子。

  「沒錯,頭山好像拜託日本的醫生調查了一下。那傢伙碰到這種事最勤快,今天早上就跟我聯絡了。他說突起的微血管形狀似乎有某種固定規則。」

  「血管的紋路相同?也就是說,可以透過人工方式達成?」

  「不知道,所以我打算直接去採訪當事者——被我看到身上有那紋路的人。」

  御法川認真做出這一決定,語氣卻非常裝模作樣。

  「啊,是那個胸部又大又白的美女。」

  「你啊……」

  計程車停下來,兩人終於回到旅館。在通往房間的走道上——

  「實先生,我這裡也有事情要報告。」

  「嗯?菜鳥攝影師也整夜不睡找到題材啦?」

  御法川用鼻子發出笑聲。不過——

  「什麼!?」

  他放聲大叫,眼睛跟鼻孔都撐得老大。

  「笨、笨蛋!這種大訊息怎麼不早一點說!」

  「對不起,因為昨天我的腦筋還有點混亂……」

  「都被殺手擄走了,還說只有一點混亂?你沒有受傷吧?」

  「嗯,那個……多、多虧有迦南。」

  「這樣啊,可是——」御法川在房裡來回踱步。「整個村子被拿來做UA病毒的實驗啊……」

  「是的。這該不會就是社長所說的『消失的村子』……」

  「我也是這樣想。」

  御法川拿出小冊子振筆疾書。

  「被UA病毒消滅的村子、突起的刻印……搞不好這之間有直接關連喔。」

  他翻出前面寫過的內容。

  「若說到UA,甚至還會跟那個阿爾法特有關。」

  「阿爾法特……」

  瑪利亞陷入沉默。她一聽到這個名字,腦中一角立刻出現監刺般的疼痛,但御法川沒有察覺,繼續興奮地說下去。

  「對,就是澀谷恐怖攻擊的主謀,我也只知道她的名字。雖然她後來馬上被CIA逮捕,檯面下卻有謠言說CIA裡有人跟『蛇』組織有關,結果她就偷偷被放走了。可惡,之前我辛辛苦苦追那個渾球,全都是白費力氣啊!這次偶然來到上海,竟然就發現那條蛇的蹤跡了。我果然天生是當記者的命……」

  「阿爾法特……」

  瑪利亞又複誦一次,這時御法川才察覺異狀。

  「怎麼了……喂,難道你想起什麼了嗎?」

  御法川激動地問道。澀谷發生「428事件」時,瑪利亞就是因為阿爾法特而感染UA病毒,受到恐怖分子利用。說不定她已經跟阿爾法特本人接觸過了。

  「不、不是,」瑪利亞搖頭否認,但仍然沒有完全回神。「我還想不起澀谷發生的事情,不過……」

  「不過?」

  「迦南以前也提過阿爾法特的名字。她一直在追那個『敵人』。」

  「迦南……那個女生的……敵人?」

  御法川一臉不可置信,寫字的手倒是沒停下來。瑪利亞拼命地在記憶中翻找。

  那一天,她初次表演翻花繩給迦南看,迦南也淡淡訴說自己家人死於戰爭的事情。當兩人又沒有話題時,瑪利亞為了不讓場面冷掉,鼓起勇氣繼續開口。

  「你有沒有朋友?」

  「沒有,不過有一個同伴。」

  「同伴……那個人是?」

  「已經被殺了。凶手是個叫阿爾法特的軍火商。」

  她講這句話的語氣,就像在描述昨天剛看過的一場電影。接著,她又淡淡補充說明不足之處——

  「我活著的目的,就是向那個人復仇。」

  以上。

  「復仇——」

  御法川靜靜聆聽,單手輕撫下巴思考。

  「那些追殺我們的人,會不會就是阿爾法特的同黨?迦南還有沒有提到其他關於她的事?」

  「嗯……我想想……好像是『身披恐怖主義外皮的毀滅主義者』。」

  「毀滅主義者?」

  「她不相信神的存在,也沒有政治上的思想與企圖,但她會為了下一個恐怖行動需要的資金,策劃目前的恐怖行動。迦南是這麼說的。」

  御法川吞了吞口水。

  (到底是什麼樣的傢伙啊……)

  為了她的毀滅,那些無端犧牲性命的人又算什麼?不,不論她有多崇高的理念、多高尚的政治企圖,恐怖行動都是不被允許的犯罪行為。單純為了享受破壞和毀滅,而殺掉別人的朋友和家庭,當事人心中的恨意想必是難以估計。

  御法川耽溺於自己的思緒時,瑪利亞繼續追尋自己的記憶。

  (沒錯,就在那段對話後——)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剛才你說的同伴,是什麼同伴?」

  「你不要知道比較好。知道的話,你就不會想再來這裡了。」

  「不可能的。」

  「就算我是恐怖分子也一樣?」

  突然被迦南這麼一問,瑪利亞倒抽一口氣。

  「之前我也說過,就算是為義勇而戰,你們也一樣叫我們恐怖分子。有錯嗎?」

  兩人間的氣氛倏地急凍。瑪利亞這才發覺,自己正處在毫無所知的另一個世界正中央。

  「……只是玩笑話,不用當真。」

  迦南嘲笑般地開口。

  然而,瑪利亞無法相信那只是單純的玩笑。有那麼一瞬間,迦南的眼神冷酷透徹地完全不像個十來歲少女。她眼中看到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世界?過去又是什麼樣的事情,讓她變成那種眼神?

  瑪利亞沒來由地同情起迦南、害怕起迦南。但她更厭惡那樣的自己。因為這份厭惡感,她才故作堅強,繼續來找迦南。

  終於,瑪利亞開始教迦南翻花繩,也開始兩人相互接力,合作翻一條花繩。迦南不論做什麼事都不允許失敗,因此常常玩到惱羞成怒。每當花繩纏成一團,她就氣得把繩子丟到一邊,然後過一陣子又重新玩起來。她的個性就是這樣不服輸。

  「你看,完成了!」

  瑪利亞很喜歡迦南這時候的笑容。因為她最想「看到」的,就是迦南展現出少女的一面。

  (其他方面,就刻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她將額頭靠到窗上,俯瞰上海街景。

  (可是——)

  「喂,大澤。」

  「是,什麼?」

  「今天你可要好好在旅館休息喔!明天開始就要忙了。」

  御法川的眼中,露出前所未有的決心。瑪利亞也認真地點頭。

  瑪利亞回自己房間後,御法川開啟筆記型電腦。雖然他為了找瑪利亞而徹夜未眠,現在卻覺得睡意全都消失無蹤。他在網路上用各種關鍵字進行搜尋,試圖先蒐集一些資訊。

  關於「消失的村落」,網路上也有人提出各種揣測。那是位於新西自治區的小村落,某一天,村中居民憑空消失,傢俱財物等卻都完好如初。

  如果瑪利亞從少年聽來的事情為真,那裡就是被拿來進行UA病毒的實驗。然後再假設阿爾法特跟那起事件也有關——

  (可能還會發生很不得了的事件。)

  御法川猛敲鍵盤,眼裡閃著焦躁和身為記者的興奮。不過到傍晚時分,身體還是無法負荷而打起瞌睡,最後終於趴到桌上。

  當他發出熟睡聲後,有人在房間門外插上某樣東西。

  夏目難得來到迦南藏身的公寓地下。這棟公寓本來預計要拆除,不過為了這位鐵之抗爭代理人,才勉強把地下停車場改為靶場。

  她用手帕搗住口鼻,似乎不喜歡槍的煙硝味。

  「聽說戴達拉承接了反恐國際會議的維安工作。」她的聲音依舊不帶表情。「他們一定是在打什麼算盤。我們不能再按兵不動了。」

  「何必說得那麼好聽。」

  「嗯?」

  迦南隨手扣幾下扳機,十五公尺之外的靶上依序開出洞來,槍聲留在室內迴盪不散。

  「……大鬧特鬧一番就對了吧?」

  她的語氣平靜,但眼神不同於以往,多了點不耐。這點並沒有逃過夏目的法眼,但她暫時先不點明,從皮包內取出一份資料。

  「逃離工廠的Boner好像被蛇的下層組織逮到了,據說那個Boner握有上層組織的重要資料。說不定戴達拉的企圖能因此曝光。」

  「要我去救她的意思?」

  「對,那個Boner的名字是——」

  喀啦一聲,迦南又咬了根香菸糖。

  「孫雲美。」

  3

  隔天早上,瑪利亞出門一趟,又提著購物袋回到旅館。

  「今天要去調查消失的村子對吧。考慮到我們可能會一直在外面跑,所以就買了些簡單的食物,這裡有麵包、巧克力……」她把袋子弄得窸窸窣窣響。「還有這個,我看到它夾在門縫上。」

  然後變給御法川一個信封。

  「喔。」御法川隨手接過開啟一看——

  「哇啊!」

  ——發出奇怪的叫聲。

  「怎、怎麼了嗎?」

  他直接把信封遞給瑪利亞以取代回答。上書寄件人為「上海新聞媒體事業機構」,信件內容以英文書寫,不過附在裡面給媒體從業者的通行證,就連瑪利亞也一眼就看出來。

  「這……該不會是,今天反恐國際會議的……」

  「好像是。」

  御法川從剛才就故作鎮定,要用廉價打火機點燃香菸,卻始終點不著。因為他根本含錯邊了。

  「太棒了!」瑪利亞則直接把興奮表現在臉上。「實先生,這不是很棒嗎?所有國家都很關心這場會議喔!以記者的身分獲邀參加,是相當高的榮耀呢!」

  「可、可是,為什麼他們知道我們在哪?」

  「訊息早就傳開了吧!『專業記者已經來到上海』之類的!」

  御法川再把招待信拿過來,仔仔細細端詳一番。

  「也對!」接著,他的表情立刻融化,一副了不起地往後靠到椅子上。「哎呀~~果然慧眼識英雄,我終於成為世界級的記者啦!」

  「沒錯!」

  瑪利亞笑著點頭附和,但又馬上想到一件事。

  「那,實先生,消失的村子怎麼辦?」

  御法川看她一眼,豎起食指說道:

  「大澤,你聽好了。不論什麼時候,都要保持身為記者的尊嚴。」

  去探訪消失的村子,或許能窺見迦南和少年他們戰鬥——非戰鬥不可的理由;但是,就算他們真的發現了,有辦法把這一連串看似荒誕無稽的事實公諸於世嗎?記者想藉此獲取名聲是很困難的。另一邊的反恐國際會議聚集各國要角,堪稱是一大盛事,瑪利亞也很清楚,這跟採訪村落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有道理。」

  她失落地低下頭。這時,有個東酉落到眼前。原來是御法川把那封招待信扔到地上。「咦?」她訝異地拾起視線,看到御法川已把自己買的那袋東西拿在手上。

  「走羅。」

  「要、要去哪裡?」

  「笨蛋,這還用問?那玩意兒當然是陷阱。」

  「陷阱?」

  瑪利亞的腦袋一下轉不過來。

  「喂喂喂,那東西根本不可能當真吧。突然收到國際會議的邀請,不是很奇怪嗎?」御法川的語氣非常冷靜,先前那麼得意的模樣彷佛從來不存在似的。「我們剛到上海的那天就已經被人追殺了喔,何況也沒告訴任何人我們住在哪裡。既然這封信能送過來,我們的訊息應該都被敵人探得一清二楚了。」

  「可、可是,要殺我們的話,直接闖進來不是更快?他們會這麼大費周章嗎?」

  「你也滿敏銳的嘛,雖然這件事真的太奇怪了。如果真的有什麼不得了的訊息,再怎麼危險我也願意深入採訪,可惜像這樣天才的一流記者也只有一條命,其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想必他就是指消失的村子了。在瑪利亞的眼中,御法川挺起胸膛可說是英姿煥發。但同時她也覺得事有蹊蹺,撿起腳邊的招待信。

  「你也趕快準備。我們得先打聽那個老闆的情報,看有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來到上海、之前又做過什麼之類的——」

  「前輩……」

  「幹嘛?突然叫得這麼肉麻。」

  「可以把這份工作交給我嗎?」

  瑪利亞秀出招待信,御法川馬上愣住。

  「你、你是笨蛋嗎?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才剛說過那很可疑……」

  「有,我有在聽,聽得很清楚。可是,我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更廣大的世界——」

  「……」

  「我不認為這封信是假的。一眼就能看穿的偽裝並沒什麼意義。拜託您,實先生,我一察覺有危險就會立刻離開。」

  瑪利亞直視御法川的眼睛,御法川也直視回來。她的視線沒有逃避,總覺得——

  (她改變了。)

  不,總是直視對方這一點並沒有改變,但經歷某些過程後,御法川隱約看出瑪利亞的覺悟和決心。他遲遲下不了決定。如果那封信是真的,他們也獲准進入會場,就某方面而言,就等於進入目前上海最安全的地方。畢竟那裡聚集了各國高層,警衛一定相當森嚴。他暫且閉上眼睛——

  「還是不行。」

  「責、實先生……」

  「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好在招待信有兩封,你現在能聯絡到迦南嗎?」

  「咦?」

  「她也一起去的話就可以。如何?」

  「知、知道了!」

  瑪利亞點點頭。

  可是,御法川當然不知道,眼神內充滿決心的瑪利亞,已經先在心中默默向他說了聲對不起。

  今天的陽光依舊強烈。

  本來以為云云早就出門打工了,好在她還坐在碼頭邊釣魚。瑪利亞看到了,不禁鬆一口氣。

  她大聲呼喊對方,對方的肩膀忽然震了一下。

  「怎、怎麼了嗎?突然到這裡來。」

  「想過來看看你啊。有空嗎?」

  「有、有空。」

  云云平時總是精神飽滿,今天卻不知怎麼地,說話變得有些含糊。

  「還是說,你剛剛正在忙?」

  「沒有啦,今天沒問題。打工下午才開始……」

  「但你的臉色不太好耶,是不是太操勞了?」

  「沒問題、沒問題的。」

  她露齒一笑,彎起纖細胳膊擺出充滿力量的動作。那就是云云昨天的樣子,瑪利亞這才安心下來。

  「今天,其實是想來謝謝你的照顧——」

  「不行不行,除了工作得到的報酬,我堅持不收任何財物。」云云揮了揮手。「爸爸老喜歡說我太可愛了,很容易就被拐走。」

  「我是要把你拐去哪裡啊?來,送你。」

  瑪利亞在云云的手上放一條花繩。

  ——接下來好一段時間,云云都在和花繩奮戰。但她實在笨手笨腳到令人不敢相信,不知道怎麼弄的,竟然把繩子全部纏在一起,最後連自己的手指都被綁成奇特的形狀,而掙脫不開。

  「好痛好痛!手指要斷掉了!要飛走啦!」

  她發出哀號。

  瑪利亞連忙幫她解開後——

  「哎呀~~這種我實在不在行呢。之前不論打什麼工,剛開始時都一直出包,惹火老闆、還被客人臭罵。不過做久之後,自然就熟練了。雖然我也有好幾次還沒熟練就被開除了……所以這個花繩應該也……」

  「云云真是厲害。」

  「咦?」

  「一路堅強地走過來,又很努力;而且你個性很開朗,從不認輸。」

  「小、小姐,別說了啦~~這樣誇獎我也得不到什麼好處啦。」云云漲紅臉頰,假裝繼續研究花繩。「先、先不提我的事了,瑪利亞你有什麼話想說吧?」

  「咦?啊,沒錯。」這次換瑪利亞開始支支吾吾。「……事實上,我接下了一件重大任務。」

  「喔?那不是很好嗎?」

  「嗯,但那個任務太重大了,我很擔心自己到底能不能達成,所以才想要來找云云。我覺得你超級努力的,看到你的樣子,自己也會跟著有精神。」

  「我第一次聽到別人這樣說。如果你喜歡,歡迎隨時來找我喔!我不會收費的,這點不用擔心……哇痛痛痛!」

  云云的手指又被纏在一起,瑪利亞趕緊幫忙解開繩子。她觸碰到對方手指時,不經意地說道:

  「——這種時候,有朋友真好呢。」

  「咦?」

  「不論是不安,還是快喘不過氣的時候,看看對方的臉、一起談笑,就會覺得一切都沒什麼大不了了。我決定挑戰這份工作時,超想找個人說說話的。不只云云,我也想把這種心情告訴迦南。」

  「……迦南?」

  「嗯,對。她是我的朋友——應該說曾經是朋友。現在我無法聯絡她,無法得知她還會不會這麼想。所以能夠遇見云云,我真的非常感激。今天佔用你的時間,非常謝謝你。」

  「不會啦。」

  「我的工作結束後,還可以再來吧?」

  「不可以。」

  「嗯?」

  云云稍微閉一下眼睛,然後開口。

  「你啊,要跟那個叫迦南的和好喔!然後再跟她一起來。我這裡雖然沒什麼好款待的,但還是會請你們吃火鍋!」

  她露出自己的招牌笑容。

  「好——謝謝!」

  瑪利亞也率直地笑了。她揮揮手,離開云云住的船上,云云目送她一會兒,直到看不見身影后,才重新立起船板,在陰影處換起衣服。

  「原來……」

  她自言自語著,取出剛才瑪利亞來訪時隨手藏起的皮包。拉開拉鍊後,裡面是堆積如山的炸藥。

  「迦南的朋友啊……」

  她脫下長褲,臀部上側露出突出血管形成的「刻印」。

  國際會議中心周邊有武裝警力進行盤查,全體警察幾乎都配掛槍枝。在武裝警察之外,就是同樣配槍的戴達拉維安人員。

  『這一定、一定就是愛——』

  場外設有巨型螢幕,在螢幕下方的舞臺上,歌手妮妮正賣力演唱。這也是國際會議的其中一項節目,不過她唱的歌曲,沒有計程車駕駛聽的那首那麼激烈。

  『我們都活著——』

  這次的曲風相對內斂,妮妮的歌聲充滿感情。但是在臺下報導會場周邊的眾多媒體,似乎對錶演不感興趣,不把鏡頭拉到她身上。

  『因為,因為,這就是生命——』

  在舞臺上唱歌的妮妮、會議中心全景、主會場、地下避難室——在這些區塊一覽無遺的控制室內,柯明古茲正盯著螢幕,樑琪則興趣缺缺地待在後方。

  『我們都活著,所以,所以,這就是愛——』

  她哼著妮妮正在唱的歌,但眼睛並沒看向顯示舞臺的螢幕。她正在看的,是主會場的來賓席。螢幕上出現盛裝打扮的阿爾法特。

  「這就是……愛。」

  同時,各國高層陸續來到會場。其他出入口附近,還有正在接受安檢的媒體記者。大澤瑪利亞也在其中。

  「要沒命了喔。」

  「嗯?」

  柯明古茲聽到歌詞突然改變,忍不住把頭轉過來。樑琪繼續唱著那首歌,看著螢幕的眼神有點空洞。

  「大澤瑪利亞,要沒命了喔~~」

  「樑琪大人……嗚!」

  塑膠子彈正中柯明古茲的額頭。樑琪擺出撲克臉,瞧也不瞧就對他直扣扳機,並且用挑釁的目光盯著畫面中的阿爾法特。

  「姊姊大人……今天,就讓我好好看看您的心意吧。」

  「嗚、嗚嗚,啊嗚!」

  她不理會拼命扭動身體的柯明古茲,眼中燃起黑暗的火焰。

  4

  云云擡起頭,欣賞車窗外的景色。遠方興起許多高樓大廈,橋的兩邊卻是興建中的廣場,有種難以形容的空虛感。她坐的車輛假裝拋錨而停下。附近沒有任何人影,若要發動「襲擊」,這裡是再適合不過的地點。

  迦南遲早會來到這裡,兩名Boner會上前迎戰。她完全不認識這兩個人,看來「蛇」組織接手云云她們村子的實驗成果,繼續拿其他人做實驗進行研究。

  兩名Boner在車內靜靜等待。他們都算年輕,臉上看不出任何有感情的跡象。

  要是他們死在迦南手中,自己又會如何呢?據說鐵之抗爭代理人能看到人類的感情,如果被她發現自己聲稱也是Boner,只是為了引誘她出來……

  (你就去死吧。)

  樑琪的話在心中迴盪,云云的肩膀猛然一震。無意間,眼角出現淚水,她甩甩頭用力吸回去。

  「我要做、而且非做不可。我好不容易活到現在,就是因為有爸爸媽媽保護,現在絕對不可以逃避。」

  她拍打臉頰,同時感覺到胸口怪怪的。用手指一摸,發現衣服裎面縫了個四角形的包裝紙。這件衣服是樑琪提供的,雖然不知道她有什麼用意,現在云云已經沒有力氣反抗了。

  「來了。」

  一名Boner、躁地開口。云云閉起眼睛,咬緊牙根忍住手腳不要發抖。

  不久之後,她聽見槍聲,不過聲音並沒持續太久。

  迦南接近他們的車子時,一名Boner從背後接近。他打算用戰鬥小刀割斷迦南的脖子,但就在下手前一刻,對方突然失去蹤影。

  不用說,因為迦南「看」得見。

  「別以為碰得到我一根汗毛。」

  她重新出現在Boner背後,用槍口抵住對方。情勢完全逆轉。

  「我現在心情很差。」

  沒有當場扣下扳機,連她自己都覺得很不痛快。此刻的她恨不得立刻大鬧特鬧、恨不得立刻跟敵人拼個你死我活。說時遲那時快,同夥的Boner從車內開槍掃射,她以毫米為單位,精準無誤地閃過每一顆子彈。

  可惜這對迦南而言,再怎麼樣都不過是單調的工作。這場戰鬥用不到一個彈匣就結束了。她跨過兩名Boner的身體,走到躲在車內發抖的云云前。云云看起來相當害怕,全身充滿恐懼的「顏色」。

  「你就是孫雲美吧。已經沒事了。」

  迦南要安撫云云,但對方身上的顏色卻更加強烈。

  她這時才發現云云是對自己產生恐懼。先前的場面讓她想起瑪利亞對自己的拒絕,才導致判斷有所延誤。

  云云掀起上衣,露出綁在腹部的炸藥。「這裡有一百五十根喔!」她自暴自棄地叫著,手持打火機點燃引信。「我可是該面對就會面對的女生喔!」

  她朝迦南直衝過去,但對方輕鬆避開——應該說避得開才對。雖然迦南能「看」出雲雲打算採取什麼行動,卻料不到她會突然絆到自己的腳。

  迦南被自己精確的動作擺了一道,云云往前撲過來,抓住她的身體。

  「唔喔喔喔喔——!」

  云云維持那個姿勢翻過橋下,和迦南一起落入水中。才一瞬間,兩人的周圍便被水泡包覆。她打算就這樣和迦南同歸於盡。

  但迦南很快恢復冷靜,一拳揮向緊緊抓住自己的云云。肘擊和拳頭落在云云的背上、肩膀、和頸部,但她就是死命抓著不肯放手。她的鮮血擴散到水中。

  (爸爸,媽媽,對不起——)

  云云的意識逐漸模糊,她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自己騎在父親又寬、又溫暖的肩膀上;想起母親是個料理天才,烤羊肉串的滋味直到現在都忘不了;還有——

  (瑪利亞……)

  瑪利亞說自己很了不起,既努力又不肯認輸。自己因為組織的命令,而在各個地方打工,但因為每份工作都持續不久,所以沒有交朋友的念頭。對云云而言,瑪利亞是她的第一個——也可能是最後一個朋友。

  迦南再也受不了云云的糾纏,從腰際的袋子取出小刀,朝對方一劃——

  那一瞬間,她看見一個物體發出金色光芒,不禁睜大眼睛。那是云云手指上的,瑪利亞的顏色。

  (停下來——)

  迦南彷佛看見瑪利亞的身影擋在云云前面,看見她畏懼殺了人的自己的眼神。

  「?」

  原本閉緊眼睛、做好必死覺悟的云云,為對方停止攻擊感到奇怪。她睜開眼睛窺看,發現迦南的眼睛也是閉著的。她手裡握著小刀,身體卻動也不動。再這樣下去,她也難逃被炸死的命運,但她的表情卻非常安詳,像個熟睡中的少女。

  「瑪利亞……」

  這時,云云確實看見她的嘴脣在動。

  ——接著,水中發出一陣驚人的爆炸。

  水柱噴上天空,又像下雨似地落入水面。一切都平息後,兩個人影從岸邊浮起。

  「為什麼……你不殺我?」

  被拉上岸邊的云云嘀咕道。

  「如果你是認真的,我甚至可以死上幾千幾百次……」

  「我不是為了要救你。」迦南打斷她的話。「因為我覺得,那樣瑪利亞會難過。倒是你,為什麼要在中途放手?」

  「因為瑪利亞……」云云一說出這個名字,淚水立刻奪眶而出。「瑪利亞會難過。」

  兩人不再說話。當然,現在云云的身上已經沒有炸藥。夕陽落入遠方大樓的陰影中,一陣涼風吹過她們溼透的身體。

  這時,迦南注意到云云的胸口透出類似紙片之物。云云也察覺她的視線,將胸口上的那東西剝下來。

  「這件衣服是一個叫樑琪的女性準備的。她沒告訴我這是什麼東西,該不會是什麼對付你的妙計……」

  她把這張包裝紙用力一撕,正盯著它看的迦南瞬間愣住。

  那其實是瑪利亞和迦南的合照。疑似血跡的紅色斑點在瑪利亞的臉上滲開。

  「瑪利亞……!」

  「嗯……中國國家主席要從右下往上拍,然後……」

  瑪利亞在會場的某問女廁內唸唸有詞,還拿著相機試角度,擬定一系列的拍攝計劃。

  她放下相機,看著鏡中不安的自己。這種任務對新手來說,實在是太重大了,她說不定還承受不了這種壓力。這裡就連一間廁所也顯得特別寬敞,而且乾淨得沒有半點塵埃。光是待在這裡,就明顯感受到自己是處在什麼樣的場合。

  「實先生跟云云,都能好好面對現在的自己。」她對鏡中的自己說道。「所以我也得加油才行,不然一定又……」

  她用力拍拍臉頰,不再說下去。

  瑪利亞打起精神,進入主會場的來賓席。這時觀眾正好大聲發出歡呼和鼓掌。

  「哇,要開始了!」

  隨著熱烈的鼓掌聲,美國總統從舞臺側走出來,各國高層也依序坐到臺上。

  「太厲害了!都是電視上的熟面孔!」

  採訪區的鎂光燈閃個不停,瑪利亞也不遑多讓,拿起相機拼命按下快門。

  中國國家主席和美國總統在臺上握手,並且給對方一個擁抱。美國總統在中國國家主席示意下,走向前方的發書臺,稍微把手舉起。

  「所有國家的觀眾,大家好。今天是極具歷史意義的一天,在發表演說之前,我要先讚美中華人民共和國這個偉大的國家,讚美以國家主席為首的全國人民。接著,我也要向長久以來,和我們並肩作戰,打擊恐怖行動的各國夥伴致上感謝。」

  中國國家主席在美國總統身後就座,和各國高層相視而笑。總統跟他交換一個眼神後,稍微暫停一拍,便進入正題。

  「恐怖行動是新型態的戰爭,發生至今已經有好幾十年。世界各國面對恐怖分子,莫不採取所有方法與之對抗。」

  控制室中當然也聽得見總統的演說。樑琪靠在椅子上,兩眼隨意看著天花板。

  「我們可以理解,大家都希望危險已經過去,也如此祈禱著——然而,這是非常大的錯誤。」

  「完全正確。」

  樑琪點點頭,並對坐在前面的柯明古茲出聲示意。柯明古茲頷苜,開始操作電腦。

  「AllUnitScarlet,重複一次,AllUnitScarlet。」

  同一時間,瑪利亞在採訪區穿梭,想找出更好的拍攝角度。她邊走邊拍、蹲下來拍、甚至還跳起來拍。她照了演說中的美國總統、在主會場右側一字排開的各國特務、還有中央左側的來賓席——

  「!」

  這時,瑪利亞的動作突然僵住。好像有人直直盯著自己。她仔細從取景窗中尋找,發現一名面容深邃的美麗女子。那名女子走上階梯,正朝這裡走過來。

  她的眼睛離開相機時,對方已來到自己眼前。

  (什……什麼?)

  在近距離下觀看,那名女子的美貌連瑪利亞都為之出神。那是一種兼具野性和頹廢的美。也就是說,當生與死的能量達到恐怖平衡時,眼睛就完全被吸引住,再也無法移開了。

  瑪利亞本能感覺到恐怖。她倒退一步,拿起相機要回去拍舞臺上的樣子——

  「好久不見啦。」

  那名女子開了口。

  「近年來——」總統的演說仍在進行中。「我們也面臨生化恐怖攻擊的威脅。我們一定得擺脫活在這種陰影下的日子,一定得拿出意志與勇氣,消滅這種終極危險。」

  現任美國總統以愛好演說迅速走紅。他一邊演說,一邊做出誇張動作來輔助。這一招在兩年前的總統大選中,讓一半的選民感動落淚,但也招來另一半選民的訕笑。

  「為了在卑劣的恐怖行動中留下傷痛淚水的人,為了未來被破壞殆盡的小孩們!」

  包括中國國家主席在內,臺上的人顯得有些尷尬。但美國總統不以為意,還把火力開得更強。

  「以及所有安全受到威脅的人們!我祈禱有朝一日,能夠實現愛與和平的目標;但願此時此刻,就是全世界所有人類,以愛與和平之名共同團結之日。我發誓,我們絕對不會跟恐怖分子妥協,恐怖活動的時代即將結束!」

  「沒錯……恐怖活動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待在控制室的樑琪淡淡一笑,舔了舔嘴脣。

  「——接下來是愛的時代,姊姊大人!」

  「請、請問……」

  瑪利亞被女子盯著,身體無法動彈。女子眯細雙眼。

  「你忘記了嗎?」

  「咦?」

  「還是說……」

  對方突然湊上來,輕觸瑪利亞的臉頰。

  「你假裝忘記了?」

  瑪利亞閃著不安與恐懼的眼中,瞬間湧上另一種情感,腦中也出現大量畫面,像衝破堤防的河水不斷宣洩而出。

  那些全是瑪利亞的記憶。完全沒按照時間順序排列,接連不斷的畫面中,確實出現了眼前這名女子。

  瑪利亞在心裡集中「視線」,要從這些片段記憶中,對焦到這名摸著自己的女子上——

  「我在此鄭重宣佈,基於愛與和平之理念,我們要終結恐怖分子!」

  總統高高舉起雙手拳頭。

  就在這一瞬間,瑪利亞的周圍變成一片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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