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個人(十)
青年端著燭臺向連辰緩緩走來。
“是你帶我到這裏?”連辰直視著他。
青年氣質真是跟連辰如出一轍,表情冷淡得不似活人,只是現在連辰識得情愛滋味,跟沈白相處時就有煙火氣了。
“非也。”青年開口,聲音低沉柔和,最後停在了連辰面前。
連辰見他氣質不凡,而且自己身上的長衫和他所穿的相差無幾,不由猜測到:“你是府裏的少爺?”
青年點點頭,毫不遮掩:“在下虞顯。”
昏黃的燭光映在虞顯和連辰的臉上,他們的五官染上了溫暖的橘色,模樣竟然出奇的相似。
“鄙姓連,連辰。”
虞顯沒有接話。
連辰繼續道:“其實你一直在宅子裏。你現在站在我面前有什麼意圖?”
“不過是為了保全你肉身罷了,你且放心。”
“你要佔用我的身體。”連辰肯定說道。
一眨眼,虞顯忽的出現在連辰身後的黑暗中,之前他手中的燈檯靜靜的半浮在原地。
“我乃鬼物,想得重生必須借生人胎體。”虞顯淡淡的說道,“雖有愧於你,但虞顯幼讀四書五經,十數年矣。勤耕不輟,十年寒窗只為一日苦盡甘來,能複立我虞氏門楣!我雖不幸身死,志固長存。”
“你若只要替身又為什麼害死那幾個無辜的人,難道你要說只能用我的身體?”連辰皺著眉和他拉開距離。
虞顯一拂衣袖,燭臺重新飛到他手中:“你的生辰八卦和身體確實是最適合我的。至於其他,不足為外人道。”
自己的身體被只鬼說要佔用,一想到將來沈白可能會跟住在自己身體裏另一個人約會、做-愛,連辰只覺得名為理智的弦崩得死緊。為了沈白安危,他不得不忍著難得的怒火:“你現在已經把一部分真相告訴我,如果你真的如自己所說是個讀書人怎麼忍心害死這麼多人?我要你放了其他人。”
虞顯搖搖頭:“不可能。”
“你沒有立刻讓我成替死鬼說明重生沒有那麼容易,你剛才也說必須要用活人身體。現在我要和你做交易,我的身體你可以拿去,但是我要你放了一個人。”連辰面無表情,冷酷到似乎談論的不是自己的生命。
“我無需與你交易一樣可以達到目的。”虞顯絲毫不買賬,“你時日無多了,可有心願?”
連辰厭惡他假惺惺的作態卻不得不低頭,連教授25年的人生裏一向是他高人一等,可英雄也有虎落平陽的時候。這時候想要活命卻只有伏低作小,他自暴自棄地說道:“至少也要讓我死得明明白白,我唯一的心願就是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
虞顯點點頭:“便將生平告知你吧。我汴梁虞家乃是上古聖君虞舜一支,只是數朝以來多受轄制而百代衰亡,至我生時上古八大姓後人已不多了。虞家式微,虞顯有心無力……咸平元年,父母雙雙西去,虞顯守孝——”
“少爺,”房間裏突兀的出現老管家蒼老沙啞的聲音,他驀地站在燭火的微弱光芒裏,一雙冒著寒光的眼睛直射向連辰,“少爺不可大意,未到換魂之日莫要節外生枝的好。”
虞顯也不惱,淡淡一笑:“許是太久不曾跟人說話,寂寞了罷。”
老管家呵呵笑了起來,氣管好像要破的老風箱。“少爺且再忍忍,還陽便好了,便好了……”
“還陽又有什麼用?”連辰諷笑,“咸平元年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千年,你虞家恐怕早就消失了吧,你又何談立虞氏門楣?況且你一介古人對現代社會的規則絲毫不懂,恐怕沒逍遙幾天就被當成怪物抓住。”
“休得胡言!”老管家怒火勃發,一掌揮向連辰。隨即連辰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轉眼就到了房間裏的床上動彈不得。
“老實呆著吧。”老管家丟下一句話轉而對虞顯道:“少爺,務必要在滿月前找到血玉。”
“我知曉,這事你放心罷。”虞顯幫咳嗽的老管家拍背,表情愧疚:“荊叔……”
老管家擺擺手:“不必多說。”又道,“只是還要少爺勸勸小姐,怎可、怎可用那人身體!”
“若姝兒執意如此,隨她去吧。”
空蕩蕩的房間裏只余老管家一聲低低的歎息:“我可憐的小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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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少女脆生生的問道。
沈白知道裝不下去就睜開了眼睛,一張煞白的臉跟他鼻尖對鼻尖地懸在上方,她鼻子裏沒有出氣。
一般人早要嚇得暈厥,沈白連心跳也未亂一下,面無表情。少女虞姝咯咯笑著退開:“你竟然不害怕?”
沈白懶懶的張嘴答道:“我為什麼要害怕?”就算見到虞姝把頭掰下來當皮球玩他也能同樣淡定。
虞姝抿著唇笑:“我方才救你一命。”
“哦?我猜你要我把命還給你。”
“你不僅膽子大,還很聰明。”虞姝誇讚道,“更是我喜歡的美人。”
“你要喜歡沒人照照鏡子就可以了。”沈白認真建議。
虞姝柔荑撫上自己的臉頰,眼中露出哀切:“自從我死後,再也沒照過鏡子了。”
沈白: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她忽而又笑了起來:“你之前是在找你的情郎罷?”
情、郎?!
沈白沒這個稱呼雷的一身雞皮疙瘩,還要對這個小姑娘保持著微笑:“他是我的老師。”
虞姝用手帕捂住嘴笑:“分明看見你們眉目傳情,如何欺瞞我?”
“好好,”沈白無奈答道,“他……算是我情郎吧。那你能說你是誰嗎?”
“小女姓虞,單名一個姝字。”虞姝眨巴這大眼睛。
沈白笑得一臉人畜無害:“虞家有美人,果真人如其名!”接著道,“虞姑娘,你看你也把我關在這兒了——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但是渾身上下不能動也太難受了,你能不能幫我解開?”
他是人我是鬼,有何懼他?倒怕用鬼氣禁錮久了沾染邪氣,反倒汙了這具身體。這樣想著,虞姝便道:“解開又何妨。”
話音剛落,沈白感到身上一松,接著動了動手腳,掙扎著站了起來。
虞姝美麗的鬼影就在他面前飄忽著。
假裝整理衣服,沈白順勢從懷裏拿出玉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拍在虞姝額頭!頓時虞姝慘叫一聲,美如仙子的臉真的像傳說中的女鬼一樣全是血污,舌頭伸出來一截。
虞姝伸手去推沈白,自己反倒飄出兩米遠。玉佩還在沈白手上,因而她逃過一劫。
沈白得以看清她此時的全貌:她身上的紅裙變成紅白摻雜,活像那紅色是潑上去的血;底下一隻腳穿著繡花鞋,另一隻青白的腳裸-露在外面,上面有許多細小的傷痕,包括她被扯爛袖子露出來的手臂都是淤青,不能想像這女孩死前遭遇了什麼折磨。
虞姝眼含淚水看著沈白,黑緞似的長髮淩亂披散在肩頭,她又驚又怒,猙獰的臉表情痛苦:“爾敢!啊……救命!哥哥救我!”
再可憐柔弱也是自己的敵人,而沈白對敵人一向不心慈手軟,他持著玉佩向虞姝逼去。
虞姝大叫一聲,半透明的鬼影直接穿門而過,消失在黑夜裏。
沈白收起玉佩,檢查了一下門窗,都是從外面被鎖住的,他在房間裏找了把椅子把窗戶砸碎跑了出去。
看來被自己欺負的女鬼還是那青年的妹妹。本來沈白還想著去小樓找找連辰這下也不得不放棄了。欺負人還自投羅網,豈不是上趕著找死。出來後沈白非常茫然,不知道自己該躲到哪里,幾隻鬼找個人不難吧?
頭疼的想了一會,他決定不走了。沒回到剛才的房間,沈白小心地上了第二層。
二層的房間是虛掩著的,裏面熏香圍繞,多用絲帶珠玉佈置,看起來是女孩子的閨房。沈白到處在房間裏找躲藏的地方,最後發現架子床被厚厚帷幔遮住的後面最為安全了。
路過床邊時,沈白看到瓷枕旁放著一把古樸的鑰匙。但他最終沒動房間裏的任何東西,坐在了後邊的地板上,計畫著怎麼躲過來自鬼的報復還要找到連辰……腦仁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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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沈白和連辰更加恐懼的是另外四個還活著的人。
劉競嚇跑之後竟慌不擇路跑到了廚房,他正用茅草將自己蓋住瑟縮在柴火堆裏。趙月月和黃瑜兩個女人也是運氣好,跌跌撞撞竟然跑回了之前住的房間,兩人被恐懼衝擊著大腦,選擇了最鴕鳥的躲避方法——把自己埋在被子裏。
“瑜姐,我害怕……”趙月月無聲無息地在被窩裏淌著眼淚。
這裏的人哪一個不害怕呢?想到一夥人每天少一個,想到那些死去的人的樣子,想著他們生前說的話、做的事,黃瑜倒真希望自己能一覺在夢裏死了,至少是個解脫。
“別怕,我們不睡覺,熬過今天晚上我們就離開這裏!”
“嗯……”趙月月稍微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