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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錄的地平線(第一卷)》第5章
  ▼1

  「真的可以嗎?」

  前來目送三人的瑪莉艾兒,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如此詢問了。

  這裡是「上野盜賊城址」。晚上到處都有亞人族或NPC盜賊團出沒的這個區域,如今是浮現於朝霧之中泛白的美麗景色。

  富含水氣的清晨空氣,籠罩著城惠他們三人、瑪莉艾兒、以及數名前來目送的〈三日月同盟〉公會成員。

  「瑪莉艾小姐,請不用擔心。那個女生很可愛吧?在我向她搭訕之前,我絕對不會讓其它男人碰她一根寒毛,遠征泡妞大放送!」

  直繼就某方面聽起來很輕浮的這段發言,「給我閉嘴,笨蛋。」使得曉以手肘賞了他一記。

  「不會有事的,我們已經習慣露宿,這兩個星期也有進行訓練……」

  城惠如此向瑪莉艾兒保證。

  客觀來看,由己方三人遠征的成功率比瑪莉艾兒他們高。雖然這一點可以斷定,但是昨晚那種愛面子的行動很丟臉,使得城惠遲遲不敢和瑪莉艾兒視線相對。

  「這個……抱歉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不過是食物,請帶在路上吃吧。城惠前輩,麻煩您了。」

  「曉妹妹,這是公會成員做的傷藥,路上小心。」

  城惠與曉收下了〈三日月同盟〉誠心準備的支援物資。雖然城惠只是簡單道謝,曉則是隻有點頭致意,不過這份心意似乎傳達給〈三日月同盟〉的成員了。

  「瑪莉姐也要小心……關於PK的事情。」

  「嗯,我這邊不會有事的,也會好好收集情報。」

  「瑪莉艾小姐,放心交給我們吧!」

  「啊哈哈哈,直繼小弟也要平安回來哦?城弟似乎不需要,所以到時候只給直繼小弟摸吧。你看你看,姐姐的這裡很軟喔!」

  瑪莉艾兒像是遮羞般露出笑容,將直繼的手臂拉過來,抱進相當引人目光的豐滿胸口。

  「呃、瑪莉艾小姐,暫停!」

  「怎麼了,直繼小弟也和城弟一樣抗拒我?」

  「並不是那樣……」

  擁有豪爽的陽剛氣息,活像個大姐姐喜歡照顧人的瑪莉艾兒,在害羞的時候總會像這樣自己開黃腔逃避。她這個人敢於公然表示自己的個性不像女性,曾經大笑表示自己即使開這種黃腔也沒人願意理她。

  (但我覺得,只有瑪莉姐自己認為自己不受歡迎……)

  城惠將視線投向曉,看到她正悄悄以雙手捂在嘴角,輕聲說著「笨蛋,笨蛋,色胚直繼去死吧」這種話。

  看到〈三日月同盟〉的成員只露出苦笑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這似乎是稀鬆平常的光景。

  「不行嗎?這種胸部沒價值嗎?」

  「慢著……這、這種事啊,如果是自己送上門的,反而會令人不敢摸……啊~真是的,總之跟這種玩意無關,我還是會幫忙的!我不是說過禁止開黃腔嗎!」

  「直繼講這種話毫無說服力。」

  曉輕輕踹了直繼一腳。

  這一腳當然被〈守護戰士〉的沉重鎧甲擋下,只留下一聲沉重的聲響,不過直繼以此為契機掙脫瑪莉艾兒。

  「平安回來之後,我身上的脂肪任憑你們擺佈……嗯,一路順風,謝謝你們為我們做這麼多,要保重哦。」

  聽過這番話之後,啟程時刻就在眼前。

  掙脫瑪莉艾兒的懷抱並臉紅的直繼,像是要掩飾自己的害羞,已經先行走在朝霧籠罩的街道了。

  「城弟、直繼小弟,曉妹妹,瑟拉拉拜託你們了。」

  直繼在朝陽之中轉身高舉盾牌。

  城惠也揮手致意,曉則是稍微拔起小太刀叩回鞘內,敲出清脆的聲響。

  三人以此道別,啟程前往遙遠的北方大地。

  ▼2

  初夏的薄霧只是早晨的短暫現象,不久就恢復為清爽的藍天了。

  三人走在半毀的高架道路——在古代世界(也就是至今的現實世界)稱為首都高速公路,宛如陸橋的道路上,持續朝著北方前進。

  從首都高速公路放眼望去,至今走過的區域看起來還算和平。棲息在這裡的野生動物比凶暴的怪物多,看向下方的廣闊森林可以看見鹿群,偶爾也會看見悠閒踱步的熊。

  〈幻境神話〉的世界,是現實地球數千年後的世界。在玩家們之間,這幾乎已經當成是官方設定了。依照〈幻境神話〉世界裡的傳說,地球曾經爆發某種大規模的戰爭,使得原本的世界粉碎……再經由眾神的奇蹟重新建構。這是奇幻遊戲常見的創世神話。

  版本數度更新的優秀繪圖引擎描繪出美麗的世界,使得〈幻境神話〉的玩家為此著迷,不過歷經〈大災難〉之後以肉眼見到的景色,比效能再高的顯示卡描繪的景色還要美麗。

  雖然三人在現實世界都沒有騎馬經驗,在這個異世界卻能輕易駕馭馬匹。在〈幻境神話〉裡,馬匹是較為大眾化的移動輔助工具。

  所有玩家都毋須經過特別練習就會騎馬。馬匹可以向商店購買,也可以限定天數租借。一般來說,中級以上的玩家都擁有自己的馬。

  在還是遊戲的時代,馬被當成一種召喚道具。

  購買或租借馬匹之後,就會得到一種類似笛子的道具。玩家可以在任何地方吹笛,光是這樣就可以立刻叫出馬匹。

  在這個異世界,也在某種程度重現了這個設定。

  只要吹笛,自己的馬就會從遠方跑來,如此一來在進入迷宮的時候,就不用思考要將馬綁在哪裡,也可以確保馬的安全。

  在遊戲裡,馬被當成物品所以不會死,但不知道這個世界是否有重現這個設定,要是在危險地帶叫出馬,很有可能會因而失去馬,所以不能進行實驗,這是城惠等人目前無從查明的事情。

  三人的這趟旅程,預定都是走原野區域。原野區域正如其名,是象徵廣闊大地的區域。

  這個世界的一切,基本上以原野區域組成。雖然有些建築物或是狀態良好卻對外封閉的大規模建築,會成為一個獨立的區域,不過廢墟之類的構造,基本上都是設定在原野區域的物件。

  原野區域的特徵之一,就是界線的定義很模糊。

  密閉型區域的連線點,都是以門、洞穴或是階梯來呈現,不過原野區域並沒有「門」這種用來通往相鄰區域的構造。

  只要走到區域邊緣,就會直接連往相鄰的區域,所以只要是在地面進行旅程,就不太會意識到區域的界線,不會注意到自己位於哪個區域。

  頂多就是以選單開啟情報視窗的時候,會知道自己所在區域的名稱。

  三人目前所行走,曾經是高速公路的這條路,如今各處都已經崩塌,瓦礫隨處可見,

  依照狀況還得下馬步行。有一次還因為道路被石南樹叢吞噬,而且這片樹叢大到足以稱為密林,逼不得已只好改走灌木叢生的荒地。

  三人在中午過後決定暫時休息。

  微風吹拂的高架道路描繪著複雜的曲線,與一條更寬的道路會合。然而腳下的柏油路從剛才就脆弱到詭異的程度,如果要繼續走這條路線,差不多也可能會出現危險的徵兆了。

  「下去吃個飯吧?」

  城惠提議之後,帶頭的直繼也下馬嘆了好長一口氣。

  「騎馬無所謂,反正身體自己會騎馬,不過屁股還是會坐到痛。」

  「沒錯。」

  城惠點頭同意,至於曉則是以訝異的表情凝視,回以「會嗎?」這個詫異的詢問。

  曉的身高和城惠差了三十公分,城惠認為她的體重只有自己的一半,這樣的她或許輕盈許多,下半身在騎馬時不會承受太大的負擔。

  「不知道走多遠了。」

  「才走半天,你也太心急了吧,笨直繼。」

  即使曉說出這種話,直繼依然不改若無其事的表情。這樣的互動如今已經習以為常,算是一種嬉鬧的拌嘴了。

  由城惠帶頭,三人沿著崩塌瓦礫堆成的坡道走下高架道路。這附近在古代可能是住宅區,但如今地面各處只剩下電線杆的殘骸,是一片沒什麼樹木的荒地。

  在蜿蜒延伸的紅褐色地面,三人找到一塊可以當作桌子的大石頭,決定在這裡休息。

  在石頭表面鋪上一塊布,在上面擺放食物、水壺、地圖和文具。這張地圖是日本地圖,標示著城惠還記得的區域名稱。

  「主公,這是哪裡來的?真是不錯的地圖。」

  如同曉的這句讚歎,畫在紙上的地圖確實相當詳細。

  完全開啟之後大約一公尺見方的紙上,畫著與日本形狀幾乎相同的列島——〈幻境神話〉日本伺服器的管轄範圍。

  以四種顏色描繪而成的地圖,甚至標明河川、森林甚至村落,不像是外行人畫出來的東西。

  「我好歹也是〈抄寫師〉,這是從秋葉原圖書館複製的地圖。」

  「原來如此,主公真有一套。」

  「所以,我們目前在哪裡?」

  直繼開啟水壺如此說著。

  「應該在這附近。」

  城惠指著地圖的某一點。是東京的北部,距離秋葉原沒有很遠。

  「還沒走多少嘛。」

  「沒辦法,畢竟才走了半天……不過下午會用飛的。」

  「收到。」

  直繼與城惠如此交談,並且把裝滿竹籃的雞肉三明治(模樣的潮溼煎餅)拿出來吃。

  曉通常不會加入這樣的對話。城惠最近開始認為,與其說是因為曉沒興趣,不如說她寄予全面的信賴。既然沒有提問,就代表她有確實理解對話的內容。

  在三人用餐的時候,馬匹就在附近吃著乾枯的褐色雜草,不過大概是吃膩了,沒多久就跑得無影無蹤。只要下馬經過好一段時間,馬就會自行離開。

  反正吹個笛子就會回來,所以三人不以為意。

  「……會一直這樣下去嗎?」

  曉小口小口啃著看似雞肉三明治的食物如此說著。

  她將視線投向遙遠的前方,筆直凝視著荒野深處。令人以為只是自言自語差點聽漏的這句話,應該有大幅省略過內容。

  但城惠大致能夠體會。

  這個世界確實將〈幻境神話〉的設定精美重現,不過〈幻境神話〉是遊戲,不是這種異世界體驗之旅。〈幻境神話〉沒有睡眠也沒有痛楚,這個異世界並非遊戲。

  雖然繼承了〈幻境神話〉的設定與記錄,但是應該把這裡當成完全不同的異世界,城惠不知為何如此堅信。從發生〈大災難〉的第一天開始,城惠內心就有一種強烈的不安,覺得要是將這個世界當成〈幻境神話〉本身,就會犯下某個天大的錯誤。

  (大家忘了某件重要的事情,沒有確認這件重要的事情,就想繼續往前走。然而這到底是什麼事情,目前還不得而知。即使這裡和〈幻境神話〉有關,依然是另一個世界……所以大家才會變得不對勁。)

  仔細想想,治安並沒有惡化。

  「治安惡化」這種說法,聽起來就像是原本治安良好,但其實並非如此。如果把這裡當成和〈幻境神話〉獨立分開的異世界,那麼應該要認定這個世界誕生時,就沒有「治安」的存在。

  勉強可以當成治安規範的,只有禁止戰鬥區域的這個設定。這隻像是證明這個世界有重現〈幻境神話〉設定的膚淺限制。

  這種制約根本稱不上法律。

  從一開始,這個世界就沒有能夠惡化的「治安」。

  這裡是一個沒有法紀的世界。

  曉當然也明白這一點。

  即使明白,也不由得輕聲自言自語。

  她那雙正經眼神的深處,搖曳著何種心情?

  (看不出來……)

  城惠無法看透曉的想法。

  或許是不安,或許是一種想家的情緒,也可能是絕望。然而如果要在城惠心中尋找類似的心情,城惠認為或許是煩躁。

  這是內心的反彈。

  現狀變成「這種狀況」的厭惡感。「會一直這樣下去嗎?」的主詞當然是「這個世界」,但同時也可以替換成「我們」。

  (我們結果只有這種能耐?換句話說,我們該不會被瞧不起了吧?因為一點契機就相互搶奪廝殺,擅自鬧事、擅自哭泣、擅自絕望。我們終究被當成這種傢伙嗎?)

  這是對於自身的質詢。我們光是被扔在一個稍微沒有法紀的荒野,就會迅速變成襲擊同伴搶奪財產的壞蛋嗎?就是這樣的質詢。

  因為明白這一點,所以城惠答道:

  「沒這回事。」

  不會就這樣自甘墮落。

  就像是腐爛的果實會掉到地上,就像是依循這種自然法則,這個世界似乎逐漸變得狡猾、吝嗇、不象樣,逐漸與公正廉潔無緣,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假設這是「自然而然的演變」,城惠不想認同這樣的演變。

  「這樣太無聊囉。」

  直繼以簡短的話語表達自己的心情。

  「……」

  曉一直眺望著地平線。

  當時城惠自願代替〈三日月同盟〉的瑪莉艾兒他們前去救人,是因為無論從等級層面,或者是在這個世界的戰鬥熟練度來計算,自己完成這項任務的機率,都比〈三日月同盟〉的救人部隊來得高。

  這當然只是其中一項理由。

  不過這是「代為遠征也無妨」的理由,不是「應該代為遠征」的理由。

  即使交情很好,〈三日月同盟〉依然是一個獨立公會,城惠他們這種沒加入公會的人,沒道理刻意冒著危險,進行這項耗日費時的任務。

  一般來說,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正因為明白這一點,所以瑪莉艾兒當初只希望城惠他們能夠「偶爾來公會看看留守的資淺成員」,大概是從自己和城惠他們的交情,判斷這是能夠拜託他們的上限吧。這是出自於常理的推測,以這種狀況來說,瑪莉艾兒他們的想法是正確的。

  直繼與曉當然也理解到這一點,知道自已在道義上,沒必要去拯救他們的同伴。

  但城惠想要接下這項任務。

  理論或計算當然重要,他曾經反覆在腦中推敲,甚至停止呼吸進行思考。然而這種意念的根基,是一種強烈的煩躁感。自己居然隱藏著這種未經挖掘的豐富情感,連城惠自己都嚇了一跳。而且這種心情毋須化為言語,對於當時也有同感的同伴們,城惠很想放聲祝福。

  ——這樣太無聊了。

  ——不夠漂亮。

  (雖然當時說出那種難為情的話……)

  回想起來就會發燙的臉頰,被一陣強風拂過。在宛如波濤往返的情緒起伏裡,存在著一種酥癢的喜悅、一種不安、一種輕飄飄的……幸福感。

  這是一種想要反抗的心情。想要反抗這個逐漸不象樣的世界。

  既然這樣,就想試著放手去做。

  至少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努力。

  在身邊的環境努力。

  城惠心不在焉思考這種事情的時候,直繼輕拍城惠的背。

  「如果家人在哭,你一定會出面幫忙吧?因為這是常理。即使『那些傢伙』不象樣,我們也沒道理跟著起舞。」

  不想認為自己是被流放到這種不象樣、俗氣、無聊又沒有救贖的世界。城惠沒辦法厭惡自己到這種程度。這個世界肯定存在著類似〈放蕩者的茶會〉這種帥氣耀眼的事物。

  因為化為言語會覺得難為情,所以城惠儘量讓自己不去想,不過城惠感覺到的就是這種玩意,這就是城惠得出的答案。

  這就是「其他該做的事情」。

  「真是的,居然硬是纏著女生不放,不可以這麼沒情調。要更加這樣~!才對,要想辦法引起對方的興趣。」

  直繼這番話,使得場中氣氛瞬間走樣。

  「這樣啊,那麼直繼喜歡哪種型別的女生?」

  曉給了直繼一個白眼,但城惠刻意略帶反抗加入這個話題。剛才那種青春年代會有的想法,令城惠難為情到無地自容的程度。

  「那可多囉,比方說女僕或是護士等等。不,基本上還是後輩吧?出社會之後,看到內心純潔無瑕的後輩,真的會覺得很耀眼。比方說新進職員會叫我『前輩』,這種基本是很重要的!」

  「基本確實很重要!戰鬥默契也是來自基本練習的累積!」

  雖然對直繼這番話聽得似懂非懂,不過城惠抱持著一不做二不休的想法,像是自暴自棄般大聲回答。曉的視線刺得全身好痛。

  「對對對,默契很重要,還有戰術、地形效果。爬樓梯不小心春光外洩,卻在下一秒遷怒。明明是自己露給別人看卻遷怒,這是最強的。」

  (這樣哪叫做最強,只是相當惡質的藉口吧?)

  即使城惠如此心想,但是這種想法當然不會傳達給曉,甚至還被她說「先不提直繼那個笨蛋,主公也要有個主公的樣子才對,笨主公」這種話。

  ▼3

  ——餐後,經過那段對話之後完全變得冷漠的曉,原本正要叫馬匹過來,卻被城惠阻止了。曉露出訝異的表情時,城惠在她面前取出一根鏤空雕花的美麗竹笛。

  看起來像是呼叫馬匹的笛子,卻美麗得宛如藝術品。直繼也取出了相同的笛子。

  「主公,那是什麼?」

  曉納悶如此詢問,城惠對她露出微笑之後,朝著天空高聲吹響笛子。與直繼共同吹響並且相疊的笛聲,宛如兩隻嬉戲鳥兒的鳴唱,乘著荒地的風傳播至天際。

  「那個難道是……」

  曉的詢問,被鷲的犀利咆哮聲打斷了。兩個巨大的影子隨著沉重的振翅聲飛來,宛如馬車大的這種生物,在城惠等人的頭上盤旋兩大圈之後,以豪邁的力道著地,將強健的頭部壓低伸向城惠與直繼的腳邊。

  「這不是獅鷲獸嗎!」

  來到城惠等人跟前的,是名為〈獅鷲獸〉的幻想生物,以巨大的獅子身體加上鷲的頭部、翅膀與前腳組成的飛行生物。戰鬥能力依照種類與年齡而不同,但是足以匹敵〈合成龍〉。

  「是啊,嗯。」

  城惠撫摸獅鷲獸的頸子兩、三次,從揹包取出一塊生肉餵食。生肉可以從市場大量購買,因為是可以自行獵取的食物材料,所以很便宜。

  「你該不會以為我們要騎馬騎到北方盡頭吧?真是這樣的話,等我們抵達就變成老頭子囉。」

  直繼也以惡作劇的語氣消遣曉。

  「就算這樣,為什麼要叫出這種動物……難道要騎?」

  「對,要騎。怎麼了,曉小姐?」

  「不準加小姐。」

  聽到城惠這句話,曉提出一個犀利的要求。即使城惠總是如此稱呼,曉依然強烈希望城惠改為直呼她的名字。

  「曉——坐我後面……不行嗎?」

  「不是不行,可是……」

  曉有些害怕地站在遠方觀察獅鷲獸。直繼熟練地為獅鷲獸安裝皮帶和鞍,城惠則是一邊餵食,一邊輕搔獅鷲獸的耳朵。

  「我聽說過這種召喚笛的存在——據說是歷經死靈荒原那場大規模戰役的玩家才能夠得到的寶物。」

  「因為以前發生了一些事。」

  城惠如此回答曉。

  這是〈放蕩者的茶會〉所留下,如今已經逐漸不再為人所知的傳說之一。

  城惠與直繼得到這根笛子的地點,是上級不死生物——死靈之王沈眠的地底墳墓最深處。他們曾經在冒瀆生命奧祕的魔法祭壇,和死靈之王的四大騎士,進行一場激烈又漫長的戰鬥。

  死靈之王企圖盜取精靈山的地底能量,以這份力量得到永恆的生命。為了阻止這個計劃而並肩作戰的〈翼族之王〉,在後來贈送這根笛子作為友情的證明。

  「為什麼會有那種東西?」

  「很適合在才藝表演的時候拿來嚇人吧?」

  這次是由直繼回答曉的問題。

  (果然挺難為情的。)

  雖然沒有隱瞞,也沒有刻意要隱瞞,不過像這樣拿出來,城惠與直繼還是會覺得不好意思。〈獅鷲獸之笛〉是稀有物品,是引來眾人羨慕的財產,然而即使物品再怎麼強力,也只是用來回憶重要往事的線索。

  「小太刀的刀鞘,要用腰帶綁得更緊一點,揹包也是。會被吹走的東西折起來收好。」

  城惠朝著遲疑的曉伸出手。

  曉反覆猶豫之後,試著要抓住城惠伸過來的手,並且似乎察覺到某些事情而有點臉紅。

  在城惠感到納悶的畤候,曉像是鼓起勇氣般抓住他的手。

  城惠幾乎只以手臂的力氣,就輕鬆把曉拉到自己的身後。不知道是因為她身材嬌小,還是她被拉上來的時候有主動跳起,輕如羽毛的感覺令城惠嚇了一跳。

  「準備好了嗎?」

  「嗯,主公,沒問題。」

  曉在身後偷偷摸摸晃動身體,使得城惠感到一絲不安轉頭向後。

  「再坐穩一點,然後抓著我。如果會怕就抓用力一點。慢著,別捏我肚子!」

  被城惠和曉的互動弄得拼命忍住笑容的直繼,終於壓抑不住笑了出來。無視於兩人責備的眼神,直繼徑自輕拍自己獅鷲獸的頸子。

  「先走一步!」

  直繼留下的這句話被強風撕裂,在下一瞬間,直繼和他的獅鷲獸,成為在藍天飛舞的逆光身影。

  「真是的——曉,好了嗎?那我們也出發吧!」

  宛如被拋向無盡高聳的藍天——或是倒栽蔥落向遙遠下方的大地。曉抓住城惠修長的背,承受著這種感覺。

  城惠的背宛如老學究一樣毫無贅肉。曉將臉埋在他的背上,避免看到周遭的狀況,但是過了一陣子之後,內心似乎有餘力可以環視四周了。

  「風景很漂亮哦。」

  城惠非常在意拼命抓著自己的曉,輕聲對她如此說著。畢竟曉太嬌小了。只有城惠肩膀高,說不定只到胸口高的嬌小少女,可能會因為太輕而不小心被風吹走,使得城惠非常擔心。

  與其讓她坐在後面,或許應該讓她坐在前面穩穩固定。雖然城惠有這種想法,不過就另一方面而言,這麼做或許會令曉感到害怕。

  (而且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我要抓住曉的哪裡……)

  在腦中進行詳細分析之後,結論是隻能以右手握住獅鷲獸的繮繩,再以左手按住曉的腹部或胸部。然而無論是按住腹部或胸部,想到有可能不小心摸到不該摸的地方,城惠就臉紅而且冷汗流不停。如果只是惹得直繼捧腹大笑就算了,想到有可能從空中被推下去,就使得城惠狼狽起來。

  「不要緊嗎?」

  「嗯——主公,這樣好棒,就像是浮在藍天一樣。」

  空氣被撕裂,朝著後方呼嘯而去。

  如今獅鷲獸並沒有刻意振翅,而是固定雙翼,穩穩隨著氣流滑翔。

  大氣中的氣流,宛如河川平緩向兩側延伸,偶爾會上升或下降。或許獅鷲獸擁有鳥類獨特的視覺,會選擇適合自己的上升氣流,逐漸沿著天空的階梯爬升。

  回過神來一看,直繼的獅鷲獸也在陽光閃耀宛如藍寶石的蒼穹之中,和城惠的獅鷲獸並肩飛翔。

  「怎麼樣,很棒吧!」

  直繼這番話與其說是炫耀,更像是純粹因為能夠飛翔而興奮。看到他這樣的笑容,即使是平常將他當成幼稚下流同伴的曉,也不由自主——真的是非常難得,向他投以一張宛如花朵綻放的笑容。

  「好棒——嗯,好棒,天空藍得清澈又透明。」

  看著前方的城惠,隱約揚起嘴角露出微笑。

  確實。

  劃破藍天飛翔,是一種稀有的快感。

  ▼4

  「——行進方向沒有敵方身影。」

  「前進吧。」

  聽到曉低聲回報,直繼以手勢迴應。

  這裡是「帕魯姆隧道」,是位於「淚石山地」地底的古代地下通道。進入這座迷宮至今,已經十五個小時了。

  參考城惠以印象繪製的地圖,目前移動的直線距離約二十公里。

  城惠在〈幻境神話〉還是遊戲時也來過這裡,但他當時沒發現這裡的規模大到這種程度。

  從秋葉原出發至今三天。

  這趟旅程的步調迅速又順利。

  城惠他們騎乘的獅鷲獸,單純以速度來說是馬的三倍左右,不過考慮到可以完全忽略地面障礙物,時速應該達到十倍之多。

  獅鷲獸受到能力上的先天限制,每天的騎乘時間只有四小時,然而即使如此,騎馬必須花費兩週的路程,他們卻以三天完成。

  這樣的旅程在昨天遭遇瓶頸。

  雖然已經有所預料,不過城惠他們在抵達「淚石山地」時,再度確認這裡是〈鋼尾翼龍〉的棲息地。鋼尾翼龍是龍族的亞種,外型與龍相近,不過沒有前腳,也不會使用魔法或龍焰,在龍族屬於相當低等的族群。

  然而即使如此,也不是容易應付的對手。

  龍族在所有怪物之中,擁有最高等級的體力、防禦力、速度和攻擊力,某些個體甚至擁有高度智慧,以及使用魔法的能力。如同大多數的奇幻故事所述,在〈幻境神話〉裡,龍也是冒險者們的最強敵手。

  鋼尾翼龍即使是下級亞種,也是龍族的一分子。

  雖然不會使用魔法,但犀利的尾巴強韌如鋼,形如剃刀的雙翼,使得飛行速度匹敵巨鷲。

  城惠他們當然是擁有頂級實力的玩家,如果是在地面與單隻鋼尾翼龍交戰,可以輕而易舉將其打倒。

  然而要是騎乘獅鷲獸經過山地上空時,遭受到鋼尾翼龍的群體攻擊,將會難以戰勝。

  從〈幻境神話〉的早期時代,「淚石山地」就是鋼尾翼龍的棲息地,城惠也是預先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面對事態,避免貿然闖進山地上空。

  假設毫無對策就直接在空中開戰,即使理所當然可以擊退數只鋼尾翼龍,面對幾十只龍源源不絕的車輪攻勢,最後終將會被打落地面吧。

  在空戰裡,優雅的撤退並不存在。

  戰敗者註定會被迫走上死刑場,落入數百公尺下方的地面。

  避開這個空中陷阱,在地面屏息藏身的城惠等人,有四條路可以選擇。

  可以走海路繞一大圈﹔或是走「淚石山地」的深邃森林征服山嶽;又或者是穿越沉眠於「淚石山地」深處,以古代複雜坑道組成的〈帕魯姆隧道〉往北方前進;不然就是走山路翻山越嶺。

  經過討論,城惠他們決定挑戰隧道。

  因為考慮到諸多狀況,這是能夠最快通過這個區域,並且符合安全考慮的一條路線。

  在山麓的遼闊森林,從巖壁的巨大工地廢墟進入坑道至今十五個小時。隧道內部出乎預料,不是以土牆環繞的粗糙通道,而是以淺灰水泥牆構成的寬廣地下道,在魔法光源的照耀之下往深處延伸。

  和地底汙水處理設施的大型下水道一樣,每隔一段距離,兩側就會出現比較窄的連結通道,而且常常會出現不知道作何用途,乾燥無臭的正方形房間,

  設計者的意圖以及使用者的痕跡,應該在長年的風化之下,全部封印於塵埃和瓦礫底下了。地下水緩緩流動的這座深邃洞窟,如今由鼠人佔地為王。

  〈鼠人〉。

  他們在這個世界的眾多亞人族之中,屬於相當低等的種族。外型介於鼠頭人與直立鼠之間,身高大概是國中生那麼高,不過因為毛皮的關係難以辨識體型。全身覆蓋著溼亮光滑的毛,會使用簡單的道具。

  對於城惠這種高等級玩家來說,鼠人的戰鬥力絲毫不會造成威脅,大多數的鼠人(當然有個體差異)甚至比〈地精〉或〈獸人〉還弱。

  然而即使如此,鼠人依然擁有兩項棘手的武器,那就是數量和疾病。

  如同「老鼠會」這樣的說法,鼠類的繁殖能力旺盛又驚人,鼠人也具備這樣的特徵,會在狹小的地域群居,而且數量不可小覷。

  事實上進入隧道至今,幾公尺見方的房間窩著二十多隻鼠人的光景,城惠他們已經見到好多次了。

  通常無論是何種生物,只要察覺對方戰力遠超過己方就會想逃走,這種習性在野生動物身上尤其顯著,鼠人當然也不例外。城惠他們是高等級玩家,周圍應該也知道他們的能力。

  從秋葉原直到這裡,城惠他們在這趟旅程中,幾乎沒有進行過稱得上戰鬥的戰鬥,這就是最好的證據。本次旅程的任務,是拯救名為瑟拉拉的少女,所以城惠他們省略多餘的戰鬥訓練和探索,一鼓作氣趕路到這裡。以旅程目的來說,怪物肯主動迴避當然是最好的狀況。

  然而如果是鼠人這種數量眾多的怪物,而且是在狹窄沒有退路的通道或房間裡撞見的話,狀況就不一樣了。鼠人即使想逃也無處可逃。

  在這種狀況,即使城惠他們主動讓路,鼠人也大多會惱羞成怒發動攻擊,真的就是所謂的「窮鼠囓貓」。

  雖然自認不會輸,不過要打倒為數眾多的鼠人得花費掉不少時間,對於心理健康也不太好。

  還有另一個問題,就是疾病。

  鼠人和中世紀的老鼠一樣,會成為疾病的媒介。如果〈幻境神話〉這方面的設定也忠實呈現,那麼鼠人會傳染的疾病非常惡質,不只妨礙體力自然回覆,還會持續對身體造成傷害。

  這條隧道里的鼠人等級,大約在四十級前後。

  傳染病也有等級之分,會依照傳染媒介而定。以這種狀況,疾病等級當然也是四十左右,只要有中階治療師就可以輕鬆解決,然而現在的城惠他們沒有治療師。

  雖然有在市場購買「防疫藥水」預先服用,不過這是預防手段,無法成為治療手段。即便等級差異如此懸殊,受到攻擊而感染的機率非常低,但依然得小心為上。

  「這個房間看起來挺安全的——阿城,怎麼樣?」

  「那個……也對,休息一下吧。直繼到門邊,我要向瑪莉姐做例行連絡。曉的話……」

  「我去偵查。」

  曉不等響應,就讓身影融入黑暗之中。

  城惠他們的行動分工已經逐漸固定了。剛開始城惠和直繼,對於嬌小少女獨自外出偵查的行徑頗為抗拒。

  然而曉的能力非常優秀,而且以她的自尊心來說,她想藉此為這個小隊貢獻一些心力。

  理解到這一點之後,兩人(雖然並不是舉雙手贊成)就接受這種分工方式了。

  偵查確實是曉擅長的領域,這是正確的分工。這名正經的少女,總是忠於執行自己的任務。

  直繼從破銅爛鐵拖出一個尺寸合適的鐵箱當成椅子坐在門邊,並且抱著劍專注聆聽。即使鼠人或其他怪物接近,他也隨時可以起身應戰。

  確認這一點之後,城惠微閉雙眼開啟腦中視窗,使用密語功能連絡瑪莉艾兒。踏上旅程至今不過四天,但城惠每天都會定期連絡一次,瑪莉艾兒似乎也明白這一點,很快就有所迴應。

  『城弟,辛苦了……狀況怎麼樣?』

  「這邊沒有問題。昨天連絡之後就紮營休息,上午很早就進入帕魯姆隧道了。」

  『所以你們現在在迷宮裡?』

  「是的。」

  『這也太快了吧,嚇死姐姐我了,真是敗給你們囉!』

  「是的。」

  瑪莉艾兒的溫暖問候,有種酥癢的感覺。

  其實很想以更加貼心的話語響應,但自己實在沒這種能耐。如此心想的城惠,繼續以客氣的口吻迴應。

  瑪莉艾兒並不知道城惠他們是以特殊方式——獅鷲獸進行旅程。在這個世界,一般都是以笛子召喚馬匹作為交通工具。

  此外還有非常昂貴,已經訓練完成的〈戰鬥山豬〉。據說在中國伺服器,還有人是以〈恐狼〉作為騎乘工具。

  〈召喚術師〉可以召喚〈獨角獸〉為首的數種生物,作為個人騎乘之用,不過只有高階〈召喚術師〉能召喚飛行生物,一般玩家根本無法想象〈賦予術師〉、戰士系或武器攻擊系的職業,會擁有飛行型的騎乘工具。

  『我是說真的,如果是我們,目前走的路程大概不到你們的四分之一吧,真的很謝謝你們。』

  「請不用在意……那個,現在狀況怎麼樣?」

  『順利保持連絡中。』

  這就是定期連絡的理由之一。

  城惠前往〈艾佐帝國〉的薄野,是為了拯救瑟拉拉這名少女,但城惠無法以密語連絡瑟拉拉。

  因為能夠使用密語功能的物件,就只有登入在好友名單的玩家,而且將對方登入在好友名單的時候,一定要當面進行。

  換句話說,沒有將瑟拉拉這名少女登入在好友名單的城惠他們,沒辦法直接和她取得聯絡。

  「狀況沒變?」

  『嗯,她和之前提到的親切玩家一起藏起來了,她說目前沒有發生太大的狀況所以沒問題。』

  「收到。居然有這麼好心的玩家,看來薄野還不是無可救藥。」

  『沒錯。』

  名為瑟拉拉的少女被一群惡質玩家盯上,對方几乎以威脅的方式要求她加入,有段時間甚至被監禁,差點受到性方面的虐待。不過現在已經勉強逃離險境,藏身於薄野的某處。

  薄野的城市規模和秋葉原差不多,不過目前以那裡為據點活動的玩家是兩千人左右——大約是秋葉原的八分之一,相對來看,每個玩家都會比較顯眼。

  比方說,即使要去市場購買食物,也沒辦法躲在人群裡暗自進行,難度可說是提升好幾倍。在巿區人口稀少的現在,城惠擔心她幾乎不可能完全隱瞞行蹤。

  不過,瑟拉拉似乎找到願意協助的玩家了。

  雖然沒有詢問詳情,但是瑟拉拉之所以能夠逃離〈布里甘提亞〉這個凶惡公會的魔掌,就是多虧這位善意玩家的協助。

  既然有一位敵方不認識的玩家協助,購物方面就不會有任何問題。這麼一來,在還沒前往搭救的這段期間,瑟拉拉成功躲藏的可能性不低。既然薄野的玩家人數大約兩千人,肯定有許多廢棄房屋與大樓,套用與剛才完全相同的理由,人口過少有助於瑟拉拉藏身。

  想到這裡,城惠就稍微鬆了口氣。

  「現在我們在迷宮裡,還無法確定接下來的計劃,所以我會在離開迷宮的時候再連絡,畢竟淚石山地就是事前預料的最大難關——」

  『打算怎麼越過海峽?』

  「到了再想辦法。」

  其實是打算以獅鷲獸飛越海峽,但城惠含糊其詞。擁有獅鷲獸,就證明該名玩家曾經在死靈荒原的大規模戰役獲勝,所謂的大規模戰役,是〈幻境神話〉遊戲內容的巔峰關卡,只有普通玩家憧憬的少數大型公會,能夠挑戰這種高難度戰鬥,而且可以得到〈獅鷲獸之笛〉這種稀有物品作為報酬。

  對於部分玩家來說,城惠這種沒有加入公會的玩家,卻擁有如此稀有的物品,著實是令他們難以容忍的事情。

  瑪莉艾兒是〈三日月同盟〉的公會會長,和城惠不同,她的人面非常廣,這次城惠他們前往薄野拯救〈三日月同盟〉成員的事情,至少該公會的所有成員都已經知道了。

  雖然瑪莉艾兒以一如往常的笑容接受協助,但是無法保證公會所有成員都是如此。要是這件事廣為流傳出去,眾人對城惠他們的觀感可能會改變,城惠對此感到有點害怕。

  『城弟,你們肯定沒問題的。』

  城惠這番宛如碰到瓶頸的發言,使得瑪莉艾兒發出清脆的笑聲。

  (瑪莉姐肯定在勉強自己的說,她好堅強。)

  「這邊目前沒有遇到嚴重的問題,甚至幾乎沒有發生戰鬥。」

  『收到!』

  「那麼,再連絡了。」

  『好的!我會幫你們向優勞拉女神祈禱,幫我向直繼小弟和曉妹妹問好,荷麗艾塔很想她哦!』

  在最後,瑪莉艾兒以「優勞拉女神」這種異世界牧師會提到的名字,結束本次的密語。

  (到目前為止,進行得很順利……)

  「主公,狀況如何?」

  「~!」

  因為專注密語所以完全沒有注意,曉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轉身一看,直繼正在大口啃著口糧用餐。

  「秋葉原沒有變化,瑟拉拉正藏身在薄野市內,沒有異狀,繼續進行原定計劃。」

  「收到。」

  曉簡短回答之後,從揹包取出大水壺。明明水壺的尺寸都一樣,在曉的手上看起來就是比較大。

  城惠也開啟揹包,從裡頭取出橘子遞給曉。在所有料理吃起來都一樣的這個世界,能夠直接食用的素材水果,是唯一有著不同味道的珍貴食物。

  城惠他們使用的揹包是魔法物品,可以收納總重量兩百公斤以內的物品,是非常優秀的東西。除了揹包本身的重量,裝進揹包裡的所有物品重量都會被消除,因此就只有小型揹包那麼重。

  這種「魔法揹包」是〈幻境神話〉代表性的魔法物品,依照能裝入的物品種類與限制重量而分成不同等級,不過因為非常方便,所以玩家們幾乎人手一個。

  因為有這種揹包,所以在迷宮發現寶物之後依然能繼續戰鬥,也不用煩惱食物和紮營工具不好搬運,可以說是活在這個世界的必備物品。

  「可以回報偵查狀況嗎?我想配合地形看一遍。」

  「明白了。」

  曉以小刀利落剝著橘子,並且報告偵查結果。主通道寬敞得足以讓貨車並排開進來,所以不用擔心迷路的問題,但是兩側有無數交錯縱橫的分歧通道。

  只要沿著主通道就一定可以抵達終點,不過某些地方存在著鼠人的聚落,有時候繞路會比較好,所以曉的偵查情報非常珍貴。

  城惠聆聽著曉的報告,在手邊的紙張畫下新的分歧通道。

  「就像這樣?」

  「嗯,應該是正確無誤……主公好擅長這方面的事情。」

  曉探出上半身審視城惠手邊的地圖,檢查新加入的路線之後,如此佩服地說著。

  「這就類似CAD那樣,何況我是〈抄寫師〉。」

  「什麼是CAD?」

  「計算機繪圖,我在大學就是在畫這個,畢竟是理工科系。」

  「主公是大學生?」

  「不過快畢業了。」城惠點頭如此迴應。現實世界的事情宛如很久以前的往事,逐漸失去真實感。

  「這樣啊,那就幾乎和我同年了。」

  「咦?」「不會吧!」

  聽到曉這番話,城惠和直繼同時吐槽。

  「有這麼令人意外嗎?」

  雖然對平靜詢問的曉過意不去,但城惠原本以為曉至少小他三、四歲。

  「矮冬瓜,你在開玩笑吧?因為矮冬瓜的身高明明噗咕!」

  就像是要抹殺這句話,一記犀利的飛膝踢命中直繼的臉。

  「主公,我可以踢這個笨直繼嗎?」

  「我不是說過應該在下手之前先商量嗎!」

  先不提兩人的搞笑行徑,城惠內心狂冒冷汗。雖然沒有說出口,不過聽他們這麼說就發現,城惠之所以認為曉年紀比較小,也只有以身高作為依據。

  「何況笨直繼太計較身高的事情了。」

  「講胸部不就更加悲劇噗咕!」

  這次是一記漂亮的左飛膝踢命中直繼。以兩人的身高差距計算,曉垂直跳了將近兩公尺高,不過她像是貓咪一樣,以利落的後空翻輕盈著地。

  「——曉?小心別把直繼踢死了。」

  「既然主公這麼說了……」

  曉板著臉離開直繼。城惠只有在內心思考年齡的事情沒有說出口,但還是得幫直繼說情。

  「主公該不會也以為我未成年吧?」

  無法承受曉隱含魄力的視線,城惠也輕聲說出自己的想法了。

  「我不在意身高——或是年齡的問題。傷腦筋……」

  以城惠的立場,雖然確實以為曉年紀比較小,但是沒有把曉當成孩子看待。

  這裡是個相當需要求生技能的世界。

  是一個必須在這種巨大隧道和鼠人對砍的世界。無論是大人或小孩,要是沒有做到最底限的本分就難以生存。

  即使沒有「死亡」也一樣。

  城惠回想起剛認識的那對雙胞胎。

  這麼說來,發生那場〈大災難〉的日子,城惠直到前一刻還和那對雙胞胎在一起,是在〈大災難〉發生,城惠趕回秋葉原的時候走散的。

  城惠曾經遠遠看過那對雙胞胎似乎加入某個公會,不過有點擔心他們的現況。

  回到秋葉原之後,城惠打算和他們打聲招呼。

  「主公?在想什麼事情嗎?」

  「咦?我沒在想事情。」

  「沒那回事。主公想事情的時候,眉心會出現皺紋。」

  「啊……」

  雖然不經意反駁曉的說法,卻完全被她看透。只是被看透就算了,但曉還摸著自己的眉心說出「就是這裡哦?就像是老爺爺的皺紋」這種話,使得城惠有點不是滋味。

  「唔、直繼,你在笑什麼?」

  「還不是因為……咕哈、哈哈哈哈哈!」

  城惠朝著放聲大笑的直繼小腿踹了一腳。

  雖說如此,但直繼的腳被鎧甲包得密不透風,反倒是隻有城惠的腳尖會痛。

  三人繼續拌嘴片刻之後起身出發。隧道里深邃無比的黑暗,似乎永遠沉重壓在三人的頭頂。

  在深邃地底特有的寒冷溼氣裡,只有相視而笑的三人周圍,洋溢著些許的暖意。

  ▼5

  穿過漫長隧道的時候,拂曉的第一道光芒,即將在地平線的群山稜線描繪紫色的輪廓。

  長時間待在地底的城惠他們,如今在冰涼卻芳香的風中,用力伸了一個懶腰。

  雖然洞窟並沒有小到必須彎腰前進,不過好幾億噸的土石位於頭頂,會令人感受到超乎預料的壓力。

  如今頭頂是依然殘留著深藍闇夜,拂曉的初夏天空。光是這樣就有種欣喜的感覺。

  「風好冷。」

  曉輕盈跳到能夠俯視森林與大海的岩石如此說著。

  「不過好舒服。終於走出隧道了,突破難關大放送!」

  城惠也跟著兩人走上這塊大岩石。

  風確實很冰冷,但俯視所見的景色壯觀無比。近乎黑色的深綠色原生林,被玫瑰色的光芒大筆一揮,逐漸染上美麗的色彩。

  乘著拂曉清風的雲朵散去之後,這道玫瑰色的光芒,使得無垠亮麗的海面,閃耀著黃金與覆盆子的色彩。

  「好漂亮。」

  「太壯觀了。」

  同伴們的簡短評語述說了一切。

  這麼說來,這是第一次。城惠如此心想。

  (我們是首度欣賞到這幅景色的人——在這片異世界,還沒有任何人完成從秋葉原遠征薄野的創舉。我們是首度欣賞到這幅景色的人。〈幻境神話〉還是遊戲的時候,曾經有許多玩家經過這個地方,不過在這個異世界,我們是首度抵達這裡的人。所謂的第一次就是……)

  ——冒險果然就是得享受初次體驗。簡直令人緊張又期待,全身發抖快要站不穩了。

  咦?什麼?小心別失禁?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很開心。不開心嗎?開心吧?因為能夠見到這麼棒的玩意,簡直賺翻囉!哈哈哈哈哈!

  城惠回憶起〈她〉的這番話。

  不知為何自信滿滿,明明毫無根據卻充滿確信,只以隨性、故弄玄虛與豪氣發言組成的〈她〉。

  即使如此,卻總是知道正確答案的〈她〉。

  如果是〈她〉,肯定會把這幅景色當成勳章別在胸前吧。

  「我們是第一人。」

  所以城惠就這樣以這份心情向兩名同怑說道:

  「我們是在這個異世界,首度欣賞到這幅景色的冒險者。」

  城惠基於自己的認知,首度斷言這裡是異世界。

  眼前壯觀的自然景色,比任何理論還要明確傳達著這件事。遊戲裡不可能看得見這種景色。賣弄小聰明的虛擬現實技術,不可能描繪得出拂曉的風、冰冷的空氣、穿梭於樹梢之間的細微聲響,以及以毫秒為單位逐漸變化的拂曉光景。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即使身邊所有人陷入恐慌,即使有玩家失去目標破壞治安,城惠依然維持著某種程度的冷靜。

  即使經常覺得傷腦筋,依然每天前往市區、調查區域、一邊戰鬥一邊測試各種魔法,仔細清查在這個世界做得到與做不到的事情。

  (……沒想到我挺能適應環境的。因為有直繼的風趣,令我忘了辛勞。和曉組隊之後的每一天變得熱鬧許多,成為一種內心的救贖……)

  儘管當然包括這些要素,卻不只有這些要素而已。城惠如今才真正理解到這個道理。

  來到這個異世界的時候,埋沒於秋葉原古代樹底下的廢墟呈現著美感,呈現著「異世界」的感覺。

  (這裡是異世界,我是冒險者。)

  一瞬間,曉以訝異的表情凝視城惠,隨即心領神會用力點了點頭。直繼咧嘴露出男子漢的笑容,並且深吸一口氣。

  「沒錯,我們是第一人。即使在〈幻境神話〉,我也沒見過這麼壯觀的景色。」

  「這是我們的第一個戰利品。」

  兩人以憐愛的眼神凝視這幅景色之後,朝著城惠示意。

  就像是迴應兩人的示意,城惠朝著東方天空,吹起召喚獅鷲獸的響亮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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