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天河剛從學校回到葛城家,櫻井就告訴他,請他前往放著鋼琴的休憩室。
天河匆忙地換上制服,敲了敲門。
「搞什麼,讓我等這麼久!快進來!」
雪葉怒氣衝衝地說道。
(幹嘛生氣呀……?我一放學就趕回來了耶。)
當天河一走進去時,雪葉雙手擦腰,擺出自大的模樣。
「哼!昨天沒有辦法好好練習,所以今天繼續特訓。」
(那是誰的錯啊!)
練習到途中,突然說要休息,後來又變成批鬥皇的壞話比賽,不都是雪葉造成的嗎?
天河趕緊拿出小提琴,站在鋼琴旁,準備開始配合演奏時,雪葉突然停住了手說:
「還是換首曲子好了,就《G弦之歌(AirontheGString)》吧。」
「呃!」
「幹嘛?」
雪葉瞪視著發出不滿之聲的天河。
「好不容易已經開始練習了……呃,想請問改變曲子的原因是?」
「這選用問嗎?因為我的心情改變了啊。」
(大小姐,這不成理由吧……)
天河沮喪地垂下肩膀。
如果是天河一個人演奏就算了,但雪葉是希望小提琴配合鋼琴演奏。這樣的話,兩個人的默契就非常重要。可是,兩人並不是專業的演奏家,再加上一起練習的次數又不多,像這樣不斷改變曲子,只會令人更不安。
「巽,你也會認為這首曲子比較好吧?小提琴為主軸,我為伴奏。」
「呃,是的……大小姐說的有道理。」
巽原本坐在休憩室角落處休息,這時趕緊應聲配合。然而,天河卻感覺巽的臉上,大大地寫著「怎樣都好,反正不關我的事」。
(嗚嗚……巽前輩背叛我~)
「你看,連巽也這麼認為。不要再埋怨了,快來練習。」
大小姐的命令一下,再也沒有商量的餘地。
最重要的是,這次可是雪葉的生日Party。如果本人有想演奏的曲子,理應順著她的意思。
「……是。」
雪葉的手指開始在鋼琴鍵盤上游動,天河也將注意力集中在小提琴上。但好景不常,鋼琴聲又中斷了。
「我厭倦了。」
「呃?」
「很難得三個人都在,我們要不要玩一下游戲?」
「哦!我最擅長玩遊戲了!」
在天河還是富家子弟時,有時會在放學後去電動遊樂場玩,而且家中收集了所有最新的遊戲機,因此對於打電動一事,他極有自信。
「我們要玩什麼?大小姐最拿手的遊戲是什麼?」
「抽鬼牌。」
(呃……)
天河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然而依雪葉的年齡來說,玩抽鬼牌是相當普通的事吧。於是,三個人開始玩起來。
(雖然對手是大小姐,但是絕對不能手下留情。玩遊戲講求的是運氣!)
正當天河自信滿滿時,雪葉突然放下撲克牌。
「巽,鬼牌在你那對吧?」
「——呃……為什麼大小姐知道?大小姐看到我的牌了?」
雪葉不耐煩地嘆了口氣說:
「看錶情就知道了。剛剛天河抽到鬼牌時,還有換你抽中時,表情都立即出現變化,比我還像小孩子。這麼不會隱藏情緒,是要怎麼玩下去?」
「……對不起。」
「算了。三個人玩抽鬼牌,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我們改玩神經衰弱※。」(※神經衰弱為撲克牌的遊戲之一。將所有牌翻面排成幾列後,玩家一次翻兩張牌,遇同樣的數字就可拿起。收集最多張牌數的人為贏家。)
第二次的撲克牌大會,雪葉又再次成為贏家。
「啊,那是我想要的黑桃五~!」
「這太簡單囉。看過一次,就要立即記住,這是玩神經衰弱的技巧。」
天河眼看著自己拼命記下來的牌,一張一張被拿走。就在撲克牌剩不到一半時,雪葉無奈地看著天河。巽雖然拿到的牌比天河多,仍然沒贏過雪葉。
(我怎麼會敗給一個國中女生呢……)
面對心情跌至谷底的天河,雪葉更是火上加油地說:
「你啊,記憶力真差。蒼明館學院的學生,程度不是都相當高嗎?像你這樣的學生,只會損害學校的名譽。」
(幹嘛說成這樣~)
天河的成績並不優異,實在無法反駁這名少女。
(雖然入學考試的名次並沒有對外公佈,但是自己應該排名在中下位置吧……啊,難道第一名是霧島?有可能……)
天河把自己與霧島做比較後,不禁更加沮喪。僅管如此,現在絕對不能「被看不起」——
「大小姐,可以再玩一次嗎?這次我會好好集中注意力!」
不過,天河已經沒有機會挽回名聲了。
「這個我玩膩了。來下西洋棋吧。」
「啊?」
雪葉微微揚起瘦長的下巴說:
「難道你們不會下西洋棋?」
「我只會下將棋和圍棋……」巽皺眉說道。
雪葉嘟嘴說:
「那是什麼年代的東西了?」
「因為我們家是三代同堂,所以小時候就常陪耝父玩。」
「……哦。」
看到雪葉沒再回話,天河才突然想到,這個宅邸應該還住著雪葉的雙親及祖父。
(我還沒見過大小姐的祖父呢。)
天河仔細回想,自己也不曾與她的雙親見過面。即使自己白天要去上學,但晚上幾乎都待在這個宅邸之中,卻還是沒有見面的機會。之前就曾聽說三位長輩因為忙於公事,所以鮮少回來,或許就像是霧島的家人一樣,經常國內外奔波吧。
「如果是皇前輩,一定會下西洋棋吧。」
天河的話語,讓雪葉睜大雙眼。
「……你和十夜見過面?」
「對,雖然沒有見過很多次。但是,前一陣子他曾指導過我。」
「呃,你說十夜嗎?」
巽的情緒突然失去了控制,不過下一秒卻又回過神來:
「抱歉,我忍不住就……但是,你說指導是什麼?」
「這個嘛……因為老子我,不,是因為我沒見過世面,所以帶我去學習學習。」
「哦,那傢伙當指導者?他對任何事都要以數字來解說,你應該很累吧?」
「是的。所以我才會幫他取一個機器皇的綽號。啊,這個綽號他並不曉得。」
「哈哈哈,機器人啊?這個綽號,在他念國中時就有了。」
「為什麼皇前輩的個性會這樣呢?今年夏天,我第一次在ButlerSystem遇到他的時候,他雖然因為脫水症,看起來一副快死掉的樣子,卻還是相當冷靜地告訴我『只要體內的水份超過六〇%,就不需要擔心』,並叫我拿水給他喝。」
「什麼啊?明明只要說句『給我杯水』,不就好了嗎?」
「沒錯~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當我見到皇前輩把一件事情說成很複雜時,還覺得他還蠻酷的。」
「天河,你千萬別被他騙了。你這讓我想起念國中的時候,有次情人節,一群女生送皇巧克力,那傢伙卻告訴她們,該如何控制一日的糖分攝取量,最後他根本沒收下任何一份巧克力!然而,大家卻都解讀成他很會剋制慾望或是有男子氣概!?大家都把他想得太美好了~!」
「……巽前輩,您真的是和皇前輩一起長大的呢……」
對於巽來說,那或許是惡夢般的回憶,但是對天河來說,卻覺得蠻有趣的。
不禁笑出來的天河,將視線轉移到雪葉身上時,發現雪葉沉默不語。依照昨天的反應來看,今天應該也是會發展成說壞話大會才是。
不過,雪葉卻以蚊子般的細小聲音說:
「皇十夜,真的是個不可愛的孩子。」
這時,櫻井過來稟報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我現在就去。」
雪葉並沒有刻意隱藏消沉的臉,而是一邊苦思一邊朝餐廳走去。
※
服侍雪葉用餐的工作,多半由巽負責。而天河所能做的,就只是接受巽的指示稍微幫忙。畢竟目前用膳的,就只有雪葉一人。
由於雪葉表示,礦泉水沒有味道不好喝,而沛綠雅礦泉水又因為含有碳酸,喝了喉嚨會痛,因此,巽準備了加入檸檬或萊姆香氣的風味水,以及抑制了糖分的果汁,交替使用。
「今天,我為您準備了橘皮風味水。」
「嗯。」
在靜悄悄的餐廳,只聽得見餐具的觸碰聲響。
即使家庭成員全到齊還是顯得相當大的餐桌,此時只坐著小巧玲瓏的雪葉,讓她看起來更加渺小。雪葉跟同年齡的女孩相比,身材較為嬌小。雖然她平時講話相當不客氣、任性,讓人很想避開,不過,當天河看見默默地用餐的雪葉,不禁有些驚訝。
(怎麼看起來有些寂寞……昨天、今天她都是一個人用餐。)
餐廳空間這麼大,真不是件好事。
即使有再多的服侍者,有人陪著一起吃飯,和獨自吃飯,感覺是完全不同的。天河還記得,當刀子撞擊到餐盤時的聲音,從遠處的牆壁反射回來時,彷彿這世界只有自己存在。
(以前的我,也有這種感覺……雖然只要契訶夫陪在身邊,自己就不會再多想……)
因為已經習慣了。
也是天河決定讓自己習慣這一切。
在母親失蹤前,曾經全家三人一起用餐,但自從母親不在之後,自己與父親的相處時間便急速地減少。雖然還是和父親一起吃過幾次飯,次數卻是少到數得出來。
如今天河都在ButlerSystem中吃飯,也體會到在熱鬧氣氛下用餐的快樂,所以他更能瞭解雪葉的心情。
在ButlerSystem一起用餐的成員,通常都是不太常駐到客人家的高邸、梶及勞倫斯。雖然剛開始天河覺得有些吵,不過習慣之後還蠻開心的。
不知不覺,天河已經融入那股不可思議的溫暖之中。
那種愉悅的感覺,雪葉一定無法體會。
「我不吃了。」
或許是一個人吃飯比較沒食慾,雪葉迅速地離開了座位。
※
吃完晚餐後,巽陪著大小姐寫功課。
「一個人做功課太無聊了,天河也一起來吧。」大小姐如此說道。天河心想反正本來就要寫功課了,一起寫的話就不用另外再找時間,算是不錯的點子,不過問題在於,巽也陪在一旁,天河可就不能偷懶了。
「啊,這個啊?只要能背下公式,就很好解題!」
「背公式很麻煩耶。」
「試試看,您一定做得到!天河也要加油!大小姐,現在天河也正為數學所苦喲。為了將來不要變得跟他一樣,所以趁現在好好地熟背公式吧!」
「拿我當失敗的例子嗎?」
「不,你是很好的範例。來,好好加油!」
「沒想到巽也有這麼熱血沸騰的時候……」
巽看到雪葉有些想放棄的眼神後,便握住拳頭,努力說服:
「大小姐、天河,山愈高的話,就愈有攀登的價值哦!克服愈艱難的部分,愈能得到成就感!我們一起努力吧!」
然而,雪葉卻不把巽的鼓勵當一回事。
「我不想算數學了。最近會有日本史的小考。」
「哦,記憶型的考試,包在我身上!」
巽閉上雙眼,豎起一根手指,開始得意洋洋的背誦:
「您知道要如何記住平清盛變成太政大臣的年份嗎?一二八七年,一一錄取的平清盛~」
巽舉起雙手,做出勝利的動作。
一瞬間,彷彿有道冷空氣吹過。視線落在筆記本上的雪葉,以不耐煩的口吻說:
「巽,不要因為我是小孩子,就想刻意搞笑。」
「對不起……」
巽沉默地低著頭。
(講了笑話大家卻沒有笑,一定比大小姐生氣,更讓他感到沮喪吧。)
「巽,你要沉默到哪時候?快點出問題啊。不然你坐在這有何意義?」
「啊,是。那麼小考的範圍是……」
「室町時代(一三三六~一五七三年)的文化。和年號沒有關係。」
大小姐的意思不就是嫌棄巽剛才的俏皮話嗎,所以巽再次低下了頭。
※
叩!叩!
夜深人靜時,被沉穩的呼吸聲所包圍的葛城家,突然傳來了敲門聲,把天河喚回了現實生活中。
「嗯嗯~?天還沒亮啊……?」
就在天河又要繼續入睡時,敲門聲再次響起。
叩!叩!
「哈嗚……是哪一位啊~?」
天河打著哈欠下了床,搖搖擺擺地走到門前。他看一下手錶,時間為半夜兩點。正是好入眠的時候。
「唉,現在應該是睡覺的時刻吧……?」
「快點給我開門!」
「大小姐!?」
天河慌張地開啟門,看見穿著睡衣、披著睡袍的雪葉站在門外。
「……發生什麼事了嗎?哈嗚……抱歉。」
頭髮亂糟糟的天河,手捂住嘴巴,努力壓抑想打哈欠的念頭。天河曉得無論再怎麼晚,在僱主而且還是女性的面前打哈欠,是相當不禮貌的行為。
「您作惡夢了嗎?」
「我覺得古典音樂太乏味了。」
「……啊?」
一頭霧水的天河歪著頭,只見雪葉繼續說道:
「我要再換首曲子,等會你用聽的,把旋律記下來。」
「呃……?」
天河也穿著睡衣走出房間,跟在雪葉身後,走到放置鋼琴的地方。
雪葉開啟牆邊的古董立體音響,所播放的曲子,天河覺得自己曾聽過。
「嗯?這首我好像聽過……叫什麼名字呀?」
「曲名叫《Queserasera(世事多變化)》,是希區考克(SirAlfredHitchcock)所拍攝的電影《擒凶記(TheManWhoKnewTooMuch)》的主題曲。」
「啊,是電影主題曲啊……您怎麼知道這麼久以前的電影呢?這部電影是什麼樣的故事呢?」
希區考克是相當著名的電影導演,不過天河只聽過他的名字。
比天河年紀輕的雪葉,似乎也不太瞭解,她嘟著嘴說:
「我不知道啦。反正,你記住旋律就對了!我們家可沒有這首曲的小提琴音譜哦!」
天河的音感本來就不錯,大致上只要聽過就能記住,而且《Queserasera》的旋律既簡單又輕快。
「這個房間有隔音效果吧?現在練習不會吵到別人吧?」
「不會。而且這個時間大家都在睡覺,我也差不多要去睡了。明天我再來驗收成果,你要好好練習啊。」
雪葉離開後,天河從自己的房間拿了小提琴過來。他在睡衣的外頭搭了件外套,手輕輕觸碰著弓弦。雖然這個房間有隔音效果,但天河仍舊打算將琴聲降至最小聲。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熟記旋律。
他已經很久沒有獨自、慢慢地練習了。在ButlerSystem時,必須注意到時間及音量,並不能隨心所欲地演奏。在沉靜的空間中,埋頭苦練的天河,回過神時,窗外已經一片明亮了。
「慘了……」
天河將小提琴放回琴盒之中,匆忙地回到自己的房間。他用手梳理了一下東翹西翹的頭髮,便趕緊換上制服。這時巽突然出現:
「啊,天河,動作不快點會遲到哦。」
「是。」
天河有苦說不出地皺眉,巽似乎看出天河的心思,苦笑著說:
「看來昨晚吃了不少苦頭啊。大小姐半夜幫你做特訓嗎?」
「嗯,是啊……」
雖說是特訓,但還是有點不太相同。
「請問,大小姐呢?」
「她還在睡。她說很想睡,所以今天不上學了。」
「呃!」
「——雖然大小姐這麼表示,不過在櫻井先生的勸說之下,大小姐會去上第二節之後的課。」
「這是光明正大的遲到嗎?」
巽看著嘆息的天河,輕輕地聳聳肩說道:
「這個嘛,畢竟精神飽滿時去學校,會比在睡眠不足的情況下去上課好。你之前還是個少爺的時候,也會看心情才決定要不要去上學吧?」
「沒有,我沒有蹺過課哦。」
畢竟那時去學校還比待在家裡快樂……
(從九月開始,才討厭去上課的。)
即使不太會念書,成績也不好,但天河並不討厭上學。天河開始排斥上學,是從身無分文的那一刻起。
「——啊,要遲到了。抱歉,我要出門了~拜拜!」
※
天河從學校回來後,便回到房間換上ButlerSystem的制服。
今天雪葉也一定在等天河回來吧?從昨晚的情形看來——大小姐可能已經坐立難安了。
想到這,天河的心情就十分焦躁。
(不快點去大小姐那報到的話……)
雖然這麼想,但還是不免嘆了口氣。
(今天不知道大小姐又有什麼意見……如果又要改曲子的話~真煩惱……)
昨晚好不容易將新曲子練習到一定的程度,真不希望自己的努力白費。
而且,Party的日期就是明天了,今天可別再說要改曲子啊。
如果今天又要練習另一首曲子的話,自己實在沒有自信可以演奏得很好。
(拜託~不要再改曲子了~)
天河朝著天——正確來說,應該是朝著天花板,衷心地祈禱著。
接著,他用雙手輕輕拍打了雙頰。
「嗯,今天也要好好加油!呃……制服OK!髮型OK!笑容OK!準備OK!」
天河打起精神,朝雪葉的房間走去。
一進到房間,雪葉正趴在沙發旁的扶手處,一臉不悅的樣子。
「慢吞吞的,為什麼我總是要等你?難道這是你的專長?」
(哦哦~今天的牢騷,更加嚴重了~)
「抱歉,我一放學,就趕緊回來了……」
雖然天河內心非常不爽,但還是誠懇地道歉。
「哼,算了。去換上便服。」
「啊?」
不是要練習小提琴嗎?為什麼要換上便服?
「呃,請問……不練習嗎?」
「不要拖拖拉拉的,在櫻井和巽回來之前,我要出門去。」
「啊,是!」
天河退出雪葉的房間,迅速換上便服再走回來。
雖說是便服,但天河根本沒想到在葛城家工作,還有機會穿上制服以外的服裝,所以沒有帶其他適當的衣服。因此,天河只好穿上不怎麼帥氣的裝扮,就是牛仔褲加T恤。
而雪葉則穿著淡粉紅色的連身洋裝,雪紡綢材質上還有幾朵玫瑰花刺繡。這洋裝和雪葉十分相稱。
可愛裝扮的雪葉和穿著老百姓服裝的天河。
無論怎麼想,天河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對不起……我穿成這樣。」
天河臉紅地道歉,然而雪葉卻絲毫不在意地說:
「走吧。」
她將心型皮包交給天河後,兩個人便坐進葛城家的專車。
(怎麼有些不安呢……)
櫻井和巽為了明天的Party,前去飯店會場進行討論。
因此,待在家中的執事,就只剩天河了。
雖然是大小姐下的命令,但是還處於實習階段的天河,對於外出一事,十分擔心。
(如果大小姐的身體有個三長兩短的話……)
天河坐在車中,偷偷打了通簡訊給巽。
簡訊內容為:我和大小姐外出,目前正搭著葛城家的專車。
過了一會兒,便收到巽的回信:如果有什麼狀況,立即跟我聯絡。
(不用您說,我也會這麼做的……而且我會相當積極。)
天河一邊祈禱不要有突發狀況,一邊闔上手機。
※
車子抵達的地方,天河十分有印象。
(怎麼會來這裡……)
池袋的SunriseCity。最近才和皇來過而已。雖然天河曾經把皇當指導者,帶自己到處跑的事告訴他們,但沒有提過所去的地點,所以,來這裡算是巧合吧。
「走吧。」
雪葉話一說完,便熟門熟路地前進。
天河也緊跟在後頭。
(來這裡,是要做什麼呢……)
想了又想,大概是要購物吧。
不過,大小姐雪葉應該不可能來這裡買衣服。
果然不出天河所料,雪葉朝著水族館前進。
(偶然嗎?應該是偶然吧。)
不管怎樣,如果是水族館的話,自己應該可以當護花使者。想到這,天河不禁鬆了口氣。
「大小姐喜歡水族館嗎?」
「幹嘛?我不能來參觀水族館嗎?」
「不,我也很喜歡水族館。可以看到好多種類的魚。」
天河的話語,讓雪葉的臉上出現了微笑。
「對啊!我也是這麼想。因為平常沒什麼機會來這裡,所以偶爾來一下還不錯。」
就在雪葉的心情好轉時,天河準備跑去買門票。
(這次不會再緊張了。)
因為已經有過一次經驗,所以這回可以好好表現。
天河志氣昂揚地走往售票處,不過,雪葉卻走在前頭。
「給我兩張學生票。」
雪葉買了票後,遞給了天河:「拿去。」
「啊……謝謝您。」
天河喪失了可以表現的機會,感到有些失望。
(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耶……嗚~)
身為一個執事,竟然這麼不被信任……天河失落地陪著雪葉參觀水族館。
當天河來到大水槽前時,得意地跟雪葉說:
「這魚的名字是公主小丑魚,曾經成為電影中的虛構角色。還有,聽說待在這巨大水槽的鮪魚,必須不斷地游泳,否則會死亡。因為一旦停下來,就會缺氧。」
「你知道的事情挺多的嘛。」
「沒有,我只懂這些而已。哇哈哈~」
我能說明的這麼詳細,是因為皇最近才帶我來過……天河沒辦法將這個理由說出口。
(現在絕對不是提皇前輩名字的時機……如果變成說皇壞話大會,我又不像巽前輩知道那麼多……更何況,大小姐似乎對這裡相當熟悉。)
從剛剛,雪葉就毫不猶豫地大步邁進。
明明在入場之前,她才說平常沒什麼機會來這裡……
(哎,算了。)
雖然天河覺得有些奇怪,但依然陪伴著雪葉,愉快地逛著水族館。
在水族館玩得非常盡興的兩個人,接著來到了二樓的「WanjaTown」。
(咦?這裡也是……)
雖說是巧合,但皇也曾經帶自己來過這裡。
「我想玩點有趣的遊戲。」
天河一接收到雪葉的要求後,便朝著遊戲區走去。
他向雪葉推薦了自己最喜歡玩的遊戲《殭屍獵人3》。
一直被皇打敗的天河,技術多少有些成長。
(該怎麼辦?大小姐可能會對我說:「天河好強哦!令我刮目相看。」)
想著想著,天河的臉上不禁浮現出得意的笑容。
「嗯,來玩吧。我會教您的。」
天河告訴雪葉玩法後,便開戰。
天河看到成績果真比之前高,不禁擺出了勝利的姿勢。
「太棒了!我拿到最高分!」
當天河滿臉笑容地看雪葉時,雪葉只用著銳利的眼光看了看天河說:
「是嗎?那真恭喜你啊。」
雪葉的語調十分冷漠。
(我贏大小姐,有啥值得高興的啊?)
天河瞬間察覺到自己的過錯。
(這種時候應該放水才是。我真是個大笨蛋!)
「對不起……」
「不須道歉。遊戲輸贏對我來說不重要。」
雪葉接著以不甘心的口吻,對沉默不語的天河說:
「你的撲克牌玩得不怎麼樣,玩這個倒挺厲害的。」
天河感覺到雪葉的不愉快,讓他緊張不已。
(呃……這個嘛……)
天河絞盡腦汁地思考適當的回答。
「大小姐的技巧,根本不像個初學者哦。」
「是嗎?」
「不~下次再挑戰,我一定會輸您的。」
「聽你這麼說,好像你是故意要讓我?」
(被發現了!)
就像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天河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迴應了。
此時,手錶不經意地映入天河眼中。
時間已經是六點半多了。
(糟了……差不多該回去了。)
「大小姐,雖然玩得相當愉快,但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如果身體無法負荷就不好了……」
現在回去的話,剛好可以趕上晚餐時間。而且,巽和櫻井應該在回去的路上了。萬一,大小姐的心情還是沒有好轉的話,至少他們兩位會幫忙解決……
不過,雪葉卻說:
「討厭,我不想回去。」
結果,兩個人又往別的地方前進。
接著,他們前往了下一個目的地——東京鐵塔。
(咦?怎麼又是去過的地方?)
目前為止所去的地方,都和皇所安排的行程相同,天河實在無法相信這是「純屬巧合」。
然而,這個問題,他卻無法對雪葉說出口。
來到這裡,雪葉也是率先跑去買門票,天河跟著她一起前往展望臺。
(為什麼我像是多餘的……)
再度陷入沮喪之中的天河,決定詢問以熟悉步伐前進的雪葉。
「大小姐來過這裡很多次了嗎?」
「還、還好啦。」
雪葉簡潔地回答。
「老實說,我有些意外,因為我以為您不會來這種地方。而且,您還自己買門票,我覺得您真厲害。」
天河還在當少爺時,幾乎不曾自己率先做過什麼事。當時總是有人幫他處理各種事情,而且他也認為不用自己動手,相當輕鬆。因此,看到雪葉的行為,天河不禁有些佩服。
「我和一般的大小姐不同哦,不會什麼事都交給別人去做。」
雪葉彷彿有些害羞,將臉轉向一旁,眺望著窗外。
從展望臺看到的東京夜景,跟前些天沒太大的差異,依舊美麗動人。
(她的年紀比我小,卻很能幹。)
天河坦率地想著。
「我覺得大小姐很厲害呢,獨立自主、不依賴別人。」
「稱讚我是沒什麼好處的。」
「是的,我知道。」
天河和雪葉沉默了一會兒,都眺望著外頭星光閃閃的夜景。
雪葉朝著某個方向指了指。
那是赤圾的方向。
「那邊是我家耶……」
「是的。」
天河也直盯著那方向看。
雖然從這邊望去,葛城家像芝麻般地渺小,卻依舊看得到屋子。
「你不覺得這樣看過去,感覺自己很渺小嗎?」
「是啊。」
「真的好渺小哦……」
展望臺的玻璃窗,映射出雪葉憂鬱的神情。
俗話說,鏡子能夠反映出正反兩面的自己……現在的雪葉,與平常總是霸氣的她截然不同。
沉默了一陣子後,雪葉說:
「明天,我的生日Party要在那間飯店舉行。」
雪葉指向和自家房子同方向的地方。
然而,天河看不出哪一間是飯店。
「為什麼Party非得特地去飯店辦?」
雪葉一臉不滿。如果每年都在飯店舉辦,確實會令人厭煩。
天河對於雪葉這種不太喜歡別人幫她過生日的態度,覺得有些不滿。
(哪像我,根本沒人會幫我過生日,還不是自己慶祝。)
今年夏天,天河特地聚集了班上的同學,租下了飯店的游泳池玩樂,但是,天河無法卻張揚地對大家說出「今天是我的生日」,只私下跟田中說。結果,就在田中告訴大家這件事時——契訶夫來到了飯店,並告知天河,他的父親失蹤一事。
(最糟糕的一天……說到這,那天我還打了霧島。)
仔細回想,霧島的態度,從那天至今,從未改變過。然而,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卻縮短了,實在非常不可思議。
(——難道是因為我從天堂掉到地獄?)
從IT企業的獨生子,變成實習執事。雖然剛開始,天河還會不斷地咒罵自己的不幸,不過,天河最近漸漸覺得,家裡破產或許是福不是禍。
大概是因為……和ButlerSystem的成員一起生活,讓自己覺得很溫馨吧。
「天河?」
「啊,抱歉。我竟然發起呆來。所以大小姐希望在家慶祝生日嗎?」
「也沒有。其實在哪辦都無所謂。」
「哦……那大小姐有比較中意哪個地方嗎?」
「沒有。」
「哦……」
(大小姐的想法,還真難理解呀。)
難道想法已經表露在臉上了嗎?雪葉轉身背向天河說..
「好了,回去吧。」
(哦?大小姐生氣了嗎?)
雪葉丟下還感到迷惑的天河,快步地離開。
※
雪葉回到家以後,晚餐才開動。
櫻井出來迎接雪葉的態度,一點都不吃驚,似乎對雪葉突然外出的行為,已經習以為常了。
當雪葉一坐上餐桌,巽便開始服侍。
天河則站在雪葉的斜後方,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雖然睡眠不足是原因之一,但是,東京鐵塔的事,也讓天河耿耿於懷。
(我真失敗呀……)
天河滿腦子都在想這件事。
(自己好像失去做執事的資格……)
用完前菜的時候,雪葉對站著的天河說:
「在這裡,為我演奏《Queserasera》。我要驗收成果。」
「是。」
天河立即拿小提琴來,準備演奏。
(我得挽回面子才行!)
天河聚精會神地演奏。
美麗的旋律,環繞整個餐廳。不過……
(老實說,眼睛快閉上了,真痛苦呀……)
今天只睡幾個小時而已。
然而,現在不是說這件事的時候。
《Queserasera》是首簡短的曲子。天河鼓舞自己,勉強自己快睡著的頭腦保持清醒,集中精神演奏。
「您覺得如何呢?」
天河雖然覺得這次的演奏,已經是自己最佳的表現,演奏完,卻還是膽怯地詢問。
「嗯,不差啊。」
一邊吃飯一邊聽著演奏的雪葉,終於給了及格分數。
然而,卻不是打從心底的認同。似乎只是認為「還過得去」。
(還不夠好吧……)
即使不是全盤否定,天河仍舊有些難過。
自己的演奏不能帶給別人歡樂,令天河有些沮喪。
雪葉完全無視於天河的感受,一吃完飯,便站起身子。
「今天很累,我要休息了。」
說完話,便離開了餐廳。
看到雪葉的模樣,櫻井和巽很憂心地互望了一眼。
「喂,天河,發生了什麼事嗎?」
巽一邊收拾著餐盤,一邊偷偷地詢問天河。
「抱歉……我也不曉得。」
天河也只能這麼回答了。
雪葉今天的行動。
還有雪葉所說的話。
天河都認為另有含意,不過天河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
當晚,天河衝完澡,準備走回房間時,在走廊上遇到了巽。
巽似乎結束工作了,已經換上了便服。
「巽前輩,您辛苦了。」
「哦,你也辛苦了。」
巽輕輕舉起手迴應道。
「對了,要不要喝一杯……啊,你還未成年,不能喝酒。」
「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喝茶嗎?」
「好~那麼我就泡杯可口的茶給你喝。」
——就這樣,天河到巽的房間去。
「請喝。」
巽所泡出的茶,是呈現褐色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哇哇!」
天河喝了一口,便皺起眉頭。
「這……這是什麼啊。」
這茶既臭又有土味,簡直難喝到爆。
「這是『魚腥草茶』,具有清熱解毒功能哦!身心的毒素皆可排除~」
很明顯地,巽非常期待天河的反應。
「這是處罰遊戲嗎?」
「不是啦~因為對身體好才要你喝啊。」
話一說完,巽也喝下魚腥草茶。
「嗚~難喝,再來一杯!」
巽將空茶杯放到桌上。彷彿像在喝酒般地一口飲盡。
(哇~竟然能一口氣喝完~真不愧是中藥店的兒子。)
前輩執事為自己泡的茶,不能不喝。天河也將剩餘的茶一口喝完。
「很~好!很厲害!」
「真……真速好喝啊。喝了之後,或許能提神……」
「哈哈。是嗎?是嗎?對耶,今天你真的沒什麼睡呢。」
應該是因為練琴到早上的關係,現在天河想睡得不得了。
天河一打哈欠,巽小心翼翼地說:
「辛苦你了呢。其實在你來之前,我也是被整得很慘呢。」
「呃,真的嗎!」
原本以為只有自己遭受這種對待,沒想到事實並不是如此。
「但是,我看巽前輩非常注意大小姐的身體,不是嗎?」
「是啊,我絲毫不敢有任何懈怠,但是像今天這樣,大小姐去到我看不到的地方,我會很擔心。」
「抱歉……我應該制止大小姐的。」
假使出了狀況,只有天河和雪業兩人時——沒有醫師及藥劑師執照的天河,是無法適當做出處置的。
然而,依今天的情形看來,雪葉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柔弱……雖然前些天,在宴會上她因貧血而昏倒,但是,她的身體也稱不上病撅慨。
「大小姐真的體弱多病嗎?今天她東走西跑的,看起來很有精神啊。」
雖然在吃晚餐時,是不大有精神,但應該只是因為累積了不少的疲憊吧。
「嗯,她的身體確實不是很好,容易發燒,然而她的個性倔強。所以大小姐的精神飽滿,應該只是表面上的吧。」
「表面上……」
「就是故意裝出有精神的樣子,不想讓周圍的人替她擔心吧。所以,我更不能大意。今天她勉強地到處走,我怕會影響到明天的慶生會,要多加註意才行。」
「好,我也會多花點心思的。」
雖說這次是因為要在Party上演奏小提琴才被叫來,不過天河也算是雪葉的執事之一。
「對了,今天你們去了很多地方呢,剛剛我和司機白川先生確認過了。」
「呃!今天我們去哪裡,您都知道啊?」
「當然囉。身為專屬執事,清楚知道大小姐的行蹤,也是工作之一!」
「原來如此。」
「但是,我今天太大意了。因為大小姐告訴我,你回來後要一起練習,叫我也去飯店做確認。」
巽必須到飯店做事先的確認,這樣才能保證明天能順利進行。
「今天你去過的地方,我之前也曾被大小姐帶去過。」
「呃,真的嗎?」
「那是來這裡報到後的第二天吧。大小姐一從學校回來,就突然說要出門……那天櫻井先生好像也不在家。」
「巽前輩也曾去過那些地方啊。所以說,大小姐對於那些地方相當在意。」
「怎麼說?」
其實啊——天河把前些天,皇也帶著自己去今天去過的地方的事,告訴了巽。
巽聽完話,露出有些異樣的表情,喃喃地說:
「所以應該不是偶然。」
「巽前輩也這麼認為嗎?大小姐果然將皇帶她去過的地方,也要帶我們走一次嗎?」
「大概是這樣……對了,我也覺得有件事很怪。」
「什麼事?」
「門票什麼的,都是由大小姐去買的嗎?」
「是的,全部都是大小姐買的。」
聽到這,巽喃喃地說「果然」,便又陷入沉思。
「……依大小姐的行動來看,會不會因為她曾經被十夜當成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人?所以,才故意讓我們親眼看到,她能夠自己買門票。」
「看來大小姐相當在意皇前輩。」
「你也這麼覺得嗎?」
巽和天河的想法,似乎是相同的。
天河想起了雪葉在東京鐵塔時所說的話。
「我和一般的大小姐不同哦,不會什麼事都交給別人去做。」
她會這麼說,難道是因為潛意識裡想對抗皇嗎?
「請問,大小姐是否真的很厭惡皇前輩?」
「坦白說,我不知道。」
「不曉得嗎?可是之前您才和大小姐一起說皇前輩的壞話。」
「你不要以為大小姐跟我一起說皇的壞話,就是對我敞開心胸。」
巽的神情相當灰暗。
「大小姐會對我說皇的壞話,大概是因為我和那傢伙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所以才有共通的話題……結果,我和大小姐之間,是靠皇才串聯起來的。」
「巽前輩,這件事……」
天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我根本沒贏過那傢伙,反而輸給他了。」
「…………」
巽一副相當不甘心的模樣,大力地搔頭。
「雖然不曉得發生過什麼事,但只要大小姐的心還放在那傢伙身上……我就不可能得到大小姐百分之百的信任。」
「巽前輩……」
天河找不到適切的話語來安慰巽。
巽因為將皇視為勁敵,才會感到不甘心,才會希望自己比皇更能得到認同。
然而,不只是如此。巽感到不服氣的,是大小姐根本不把他當成專屬執事。
「十夜為何會被開除呢……」
巽喃喃自語:
「這是我的想法啦,我想,那傢伙絕對不是因為犯了什麼大錯,才遭到解僱。簡單來說,就是不明不白地被開除。我就是相當在意他到底做錯什麼,才會接下這份工作……畢竟這是我第一次接長期派遣的工作,再加上大小姐看起來很好對付……坦白說,我正在反省這點。」
巽的雙手包握著杯子,低著頭說道。
「還有,或許是我想太多了,我總覺得來到這裡後,大小姐總會把我拿來和十夜做比較。」
「啊啊,這種心情我曉得。」
天河也點點頭表示同意。
即使不是刻意的,但是一般人總是會將前後任的人,拿來做比較。
(接手別人的工作,實在不輕鬆啊……)
天河望著失落的巽,不禁也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