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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暗鴉(東京烏鴉)(第二卷)》第4章
  1

  下午的課堂上,夏目沒有露臉。

  然後,在距下午的課程的結束已經過接近一小時的現在,春虎還留在教室裡。

  一副簡直已經註定要留級似的無精打采又不快的表情、眼神就像因為空腹而四處徘徊的老虎一般險惡。坤雖然沒有實體化,要是實體化了的話一定會相當尷尬、不知所措吧。

  當然,教室中幾乎看不到其他塾生了。留下來的,除去春虎之外還有兩人。一人是冬兒。然後,另一人居然是京子。

  冬兒和春虎隔開兩個座位坐著。倚著靠背,雙腳交疊在課桌上,一動不動。連到底是醒著還是睡著都不得而知。另一方面,京子坐在離兩人稍遠的座位上,翻開手機的螢幕,不停地、不停地按著按鍵。自己毫不相關也毫不關心——臉上雖然寫滿了這樣的表情,卻又不願先離開,像這樣呆在教室裡。

  大家都在等夏目回來。

  三人之間並沒有可以稱得上是交談的對話。廣闊的教室中讓人坐立難安的空氣升騰起來,一春虎為中心沉澱下來。

  咔啦一聲,教室的門打開了。

  毫不知情地走進來的天馬,在踏入教室的時候,就嚇得一抖繼而後退。既沒有想到還有人在,留下來的人確實也是相當有問題的組合。再加上,像是在逼問“到底要不要開門”似的攢射一樣的視線已經飛撲過來,要是嚇得當場轉身就跑也不奇怪。

  “……在、在幹什麼呢?而且還……三個人湊在一起。”

  “沒什麼。”

  春虎冷淡地回答戰戰兢兢地發問的天馬。即便如此,能回答一下就已算好了,冬兒毫無反應、京子則無視。天馬自覺到自己闖進了一個危險又敏感的地方,浮現出硬撐出來的笑容。

  “是、是這樣啊?……啊,可是,既然春虎留下來了,那就正好了。其實剛才,大友老師讓我來轉交這個。說交給春虎君。”

  “給我?”

  天馬拿著的,是長度接近兩米,木製的棒。一頭的尖端——下端嵌著金屬包頭,另一頭即上端安裝著環狀的金屬部件。金屬環上還穿著六個小環。

  就像是僧侶或修驗者常常拿著行走的錫杖一樣。

  (譯註:修驗者——指修驗道的實踐者,也稱山伏。修驗道是日本古來的山嶽信仰結合了外來的佛教的影響而形成的宗教,主張固守山野進行嚴苛的修行。)

  春虎吃驚地露出訝異的表情,冬兒和京子都表現出興趣,把目光投了過來。

  “……什麼啊,那個?”

  “就是錫杖。沒見過?”

  “不,看是看過啦。可是為什麼又拿出那樣的東西……”

  “你看,昨天的木刀,不是折斷了麼?這是用來代替那個的。”

  “喂喂,難道他又要我參加什麼式神比拼麼,那位老師。”

  “我想不是這樣……只是木刀折斷了,覺得很不甘。應該算是老師個人的復仇吧。”

  天馬一面說,一面又沒自信地側著脖子。

  確實,昨天的比試後,大友把親自施過法術的木刀——的殘骸——拿在手中,口中念念道“怎會有這種蠢事!?”。那把木刀的不成器的結局,似乎並非大友本人有意為之。然而,就算這樣說什麼復仇,卻讓人張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老實說真是給人添麻煩。”

  春虎一邊皺著臉,一邊吃哦你天馬手上接過錫杖。

  很重。然而,不同外表給人的印象,舞弄起來很方便。可能是平衡點取得好吧。

  可是,就算得到這種東西,又重又佔地方,真是讓人無可奈何地礙事。現在東西少還沒什麼,可是學生寮的房間也不算大啊。

  “說起來,老師說要快點拿過去。老師知道春虎君還在教室麼。”

  “知道……為什麼?可沒見到他出現過哦。”

  “不、不知道了。可是話說回來,為什麼春虎君你們還在教室呢?”

  天馬以一副無邪的口氣向春虎詢問箇中原委。於是春虎立刻就像個鬧彆扭的孩子王似的,鼓起了腮幫。

  隔了兩個座位的冬兒,一副投槍似的口氣說道,

  “下午的課,夏目不是沒有來麼?”

  “啊,也是。我也覺得真少見呢。這是第一次吧?夏目君竟然也會逃課。”

  “好像是和這個笨蛋吵架了。好像倉橋也在一起。”

  “是、是這樣麼?”

  天馬瞄了瞄坐得遠遠的京子。畢竟有昨天和前天的爭吵在前,天馬看向京子的目光,簡直就像在說哎呀呀似的。雖然自己被擺上檯面了,京子還是頑固地守著自己的手機螢幕。

  春虎不高興地說道,

  “說什麼逃課,反正就是去了那個什麼特別課程吧?分別之前,那個穿西裝的來接她了。”

  “特別課程?那是什麼?”

  “不知道麼?那傢伙,休息的時間或者放學後,經常跑出是吧。講師還特地來迎接呢。”

  春虎說明過後,天馬還是歪著脖子。春虎一說“第一天不是天馬來通知的麼!”,天馬立刻發出“誒誒?”的聲音露出驚奇的表情。

  “等、等等,春虎君。那不就是——”

  正當天馬慌慌張張要說明的時候,一直沉默著的京子,突然從旁插話。

  “……我姑且告訴你好了,剛才那個人,不是講師哦。那人是咒搜官哦。”

  “咒搜官?咒搜官就是那個,陰陽廳的?”

  “其他還有哪裡的咒搜官啊。”

  京子一副冷淡的口氣說道。春虎皺起臉龐,冬兒像是嗅到危險的空氣似的,從桌上放下雙腳,在椅子上坐正。

  春虎還是皺著臉龐說,

  “為什麼咒搜官,一次又一次地來找夏目呢。”

  “說是調查。是不久前的案例。”

  “不久前的?不久前就是什麼時候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難道是大連寺鈴鹿的案件?可是,那件案子應該沒有公諸於眾。春虎懷疑地質問道,於是京子和天馬一起露出了驚呆的表情。

  “春虎君,難道沒有聽說過麼?”

  “聽說什麼?”

  “……怎麼回事。你不是他的式神麼?你們到底怎麼了啦?”

  “就說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面前兩人都知道的夏目的事情,只有自己不知道。這件事強烈地搔颳著春虎的心,春虎像是發脾氣似的,焦躁地從椅子上站起。

  這時。

  “春虎大人!”

  坤突然在春虎的桌子上實體化。

  春虎被坤的氣勢嚇到,說道“怎麼了”,下一瞬間,響起了爆炸似的破碎聲,教室面對走廊一側的窗戶粉碎了。

  四人一時之間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在當場倒吸一口冷氣。只有坤一臉嚴峻地,拔出了腰間的匕首。

  坤的視線對準了頭上。

  靜立的四人和擺好架勢的坤頭頂上方,有大群蠢動的東西。

  那是雲靄。那不是霧也不是霞更不是煙,搏動著的雲靄。像是要包覆起教室的天花似的靜靜盤踞,如同風暴中的雷雲——不,就像是一件生物時代,可怖的蠢動著。就是這個,穿破了教室的窗戶進來了。

  春虎一行不禁騷然。

  “那、那些是什麼啊!?喂,天馬?”

  “不、不知道啊!沒見過!”

  “天馬,陰陽塾連這種東西都有養著的麼!?”

  “不知道啊!喂,怎麼來問我啊!?”

  雲靄的蠢動,異常激烈。表面呈灰白色——看上去似乎是這樣,然而內部確有墨汁一樣的霧靄漆黑黑的湧起,接下來的瞬間,紅黑色的流動的霧靄包覆起其全體。並且時而還似乎痙攣似的,有火花飛濺、光點明滅。

  那個樣子,既像從火山噴發而出的煙霧一般,又像沒有見過的深海生物,或甚如醜惡的合成獸在狂舞一般。然而,最為異樣的,是那質感。不但像是霧靄一般漂浮半空,又讓人感到如同泥土一般的沉重。現在這陣霧靄正在擠破窗玻璃。

  “……蠱毒。”

  京子盯著頭上方說道。三名男生一起轉向她。

  “蠱毒?這東西?”

  冬兒迅速地確認道。京子一面緊盯著霧靄,一臉陰沉地點頭。

  所謂蠱毒,在為數眾多的陰陽術中,也是主要的咒術。以蜘蛛和百足等毒蟲為載體,在一個器皿當中——例如一個壺中放入大量的蟲子,讓它們互相殘殺,最後剩下的就是生命力最強的個體——這隻“蟲”就會用於施放蠱毒。就是說,以蟲這種犧牲作為載體,向其灌輸名為詛咒的咒力而製作出來的,式神的一種。

  “那、那麼說這東西,也算是式神麼?”

  “啊啊……只是,卻是相當禁忌的咒術就是了。”

  蠱毒在“泛式”歸類於稱為“詛咒式”這一類的式神。在沒有陰陽廳的許可下進行的製作、使役行為,都是受到陰陽法嚴禁的。

  “可、可是太奇怪了!塾舍應該全體張開了結界。即使是式神,沒有許可應該是無法侵入的!”

  天馬的慘叫讓春虎想起了阿爾法和歐米茄。那麼這隻式神,是突破了石獅子而來到的麼。

  這時,

  噗一聲,霧靄的中心膨脹——兩處開裂翻起的地方,露出了巨大的眼球。眼球骨碌碌地轉動,焦點最後固定在下方的春虎一行身上。

  春虎全身奔湧著恐懼。冬兒雙目閃著銳利的光芒,京子和天馬發出了慘叫。

  “春虎大人,請退後!”

  在坤叫喊著跳起之後,貼在天花板上漂浮著的霧靄開始動了起來。

  像是漏雨似的啪嗒啪嗒地,霧靄開始一點點地零落。而且,掉落下來的霧靄在空中劃出不規則的軌跡,不停地向春虎一行襲來。

  “哇!來了!”

  “嗚——白、白櫻!黑楓!”

  跟在早一步反應過來的坤後面,京子的護法式現身,跳到了桌子上。縱橫揮舞著太刀和薙刀,斬開接近而來的霧靄。坤也一邊以大大的尾巴來調節重心,像是起舞一般在空中移動。不停地以匕首劈開襲來的霧靄。

  被砍開的霧靄,稍稍遲延後其輪廓開始凌亂,一閃一滅地在空中四散開來。然而,變小了的霧靄接著很快地鑽迴天花板上的龐大的霧靄中去。關鍵的本體自始至終都沒有減少。

  “坤、坤,小心!?”

  “包在吾身上——啊啊啊啊。碰到尾尾尾、尾巴了!?”

  “嗚、嗚哇!呀呀!救命!”

  “你好吵啊,天馬!你也來幫忙啊!”

  “……不行了。真是毫無疏漏,手機也沒訊號了……”

  教室轉眼就變成戰場。而且還是一場混戰。四人急急聚集在一起,以三臺式神為盾牌,和蠱毒對峙。然而,在一次又一次地增多的霧靄逼迫之下,眾人被逼到了遠離走廊一邊的牆壁下。

  “哎呀哎呀。這東西真是沒完沒了。”

  冬兒一臉悶悶地喃喃道。春虎罵道“畜生”,就要開啟背後的視窗。然而,打開了鎖後窗戶還是紋絲不動。簡直就像是嵌死了似的。

  “窗戶打不開!為什麼?”

  “不好!有結界設在那裡。到底是什麼時候……!”

  京子回頭看著窗戶喃喃道。經她這麼一說,不只窗戶連教室的所有牆壁上都可以視得覆蓋著靈力的流動。看來已經被封鎖在教室裡面了。

  這時,冬兒操起椅子,一言不發地砸向窗玻璃。京子和天馬都嚇了一跳,然而椅子卻一下被反彈回來。看來也無法加以物理性破壞。

  “不行啊。……倉橋,你們不能把窗戶打破麼?”

  “等、等一下啊!難道就看不出人家現在騰不出手來麼!?”

  蠱毒的攻勢並沒有顯示出衰弱的跡象。總之,霧靄的量太龐大,坤和兩臺“夜叉”都應付不來。

  “可惡。難道塾舍裡就每一個人留下來了?為什麼就沒人發覺啊!”

  “那、那也是這個結界的原因啊。這裡的騷動無法傳出外面去!”

  “天馬!你有時間說明還不如來幫忙啊!剩下兩個都是外行來的啊!”

  京子的表情完全沒有絲毫餘裕。看來是相當危險的狀況。集中精神操作式神的側臉,全無血色,額頭上浮起了汗珠。

  天馬慌慌張張地從符咒箱中取出符咒,可是卻因為手生,一下子把符咒都撒到地面上去了。他馬上慌失失地去拾。

  在這段期間,霧靄躲過幾臺式神的刀刃鑽了過來。

  躲過黑楓的薙刀的一片霧靄,飛向了春虎。春虎想也不想就端起一直拿在手上的錫杖,然而京子卻更早了一步,

  “嘖”地

  打了一下響舌,從自己的符咒箱中放出了一枚符咒。

  那是護符。護符發出些微的光芒,碰到霧靄發出聲音來。一瞬間一陣焦臭散發出來,霧靄和燃盡的符咒一同消失。

  “不、不好意思。”

  “別吵。別和我說話!”

  天馬終於把符咒收拾好,生澀地頌唱著咒文,擲向霧靄。然而現在霧靄卻開始向四周散開。每一片都沒有多大威脅,然而數量卻壓倒了春虎一行。

  這時,靜靜地在窗邊看著戰局的冬兒說,

  “……這些傢伙,看來是衝著春虎來的。”

  “啊、我?”

  “從動向看來就是這樣。”

  聽到這句話,站在前面的京子和天馬,迅速地交換了一下眼神。

  “莫非這些,又是夜光信徒的……?”

  “確實有可能呢……真是!一點都不好笑!”

  兩人的對話,似乎像在責備春虎和冬兒一樣。

  說起夜光信徒,入塾第一天就聽塾長親口說明過了。然而,夜光的崇拜者和這些蠱毒,到底有什麼關係呢。

  “怎麼回事!?你們知道什麼嗎?”

  春虎從後方一股緊咬不放的氣勢問道。京子一皺眉,像是推卸似的把目光投向身邊的天馬。

  天馬無奈,

  “春虎君。你啊,那個……夏目是夜光的……”

  “啊啊。就是那個謠言吧。當然知道。也知道連你們也知道這事。”

  關於這一點,塾長已經詳細地說明過了。“可是,那又怎樣了?”春虎催促道,天馬於是一副難以啟齒似的樣子續道。

  “……其實,春虎君你們入塾的兩天前,有一個聽說了夏目君的謠言的信者來接觸過他了。他一直在等著夏目君來上學呢。似乎是個相當強硬的傢伙,最後想要綁架他,甚至變成了咒術對戰了。”

  “什麼?我們來之前的兩天?”

  雖然聽說過這事,然而卻沒想到是這麼近的事情。

  天馬“嗯”了一聲對吃驚的春虎點頭道,

  “剛才,我說過咒搜官在調查吧?那就是關於那個事件的調查啊。似乎那時的那個夜光信徒,還有其他的同夥呢。”

  春虎啞然。這樣的事情,根本沒聽誰提起過。

  “可、可是,夜光信徒,是崇拜夜光的吧?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就算這蠱毒,就算認為夏目是夜光,也不會幹出這樣的事情吧!?”

  “嗐!狂信徒的思考什麼的,我們又怎麼明白?順帶一提,之前的那個信徒被趕來的老師們制服了,然而卻還是大吼什麼‘我是來促使夜光覺醒的’之類的。”

  “怎會這樣……!”

  那麼,那個信徒的同夥什麼的、為了讓夏目作為夜光覺醒、而放出這蠱毒來麼?這可說不上什麼崇拜。甚至連狂信徒都稱不上,只是歪曲的單方面的威嚇而已。

  “可惡。什麼特別課程啊!為什麼那傢伙就什麼都沒說?”

  “那……大概是為了不讓剛剛入塾的春虎君你們不要擔心太多吧。”

  天馬又是一副難為的樣子回答。恐怕他應該說的對。就算不是這樣,春虎單單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夠忙了。要是夏目考慮到這點而什麼都不說,那沒什麼不可思議的。

  ——“春虎,冬兒,今後一起努力吧。”

  一邊如此笑著,夏目一邊離開了座位。並非參加特別課程,而是為了應對盯上了自己的夜光信徒、而與追查事件的咒搜官進行商討。春虎不甘,甚至開始憤怒起來。一半是因為把一切都自己攬起來的夏目。另一半則是對於一直對此毫無知覺的自己的氣憤。

  接著春虎恢復了自我,

  “……等等。那麼夏目呢?現在夏目怎麼了!?”

  聽到春虎的疑問,天馬發出“啊”一聲臉色蒼白起來。

  已經把蠱毒派來對付作為式神的春虎。無法想象夏目本人平安無事。

  不,說到底,夏目在下午的課堂上缺席了。就算說和咒搜官商談——而且,就算是剛剛和春虎大吵了一架,昨天和前天夏目都有來上課。只有今天缺席,難道不是因為有什麼事情導致的麼?

  京子瞥了臉色蒼白起來的春虎一眼。

  “……春虎君。你剛才衝著夏目君說過了吧?你沒有和周圍接觸的勇氣,這樣。”

  “那是……”

  “不覺得是理所當然的麼?因為他啊,都被我們當成是夜光的轉生哦。更糟糕的是,這個轉生者後面還緊跟著讓人頭疼的信徒。既不預期有誰會來接近自己,而且想到說不定會給別人添麻煩,他當然也會猶豫。”

  “…………”

  春虎緊咬著嘴脣。咬得實在太用力,嘴脣都裂開了,然而卻對此毫無知覺。

  ——“我才不想聽春虎君說那樣的話”

  那是當然的吧。明明應該比誰都清楚其中隱情的自己的式神、青梅竹馬,卻來責備自己最為柔弱的一點。自己最無可奈何的弱點。比起從其他任何人口中聽來,一定更痛苦、難受。

  明明知道——明明是進入陰陽塾之前,就應該銘記於心的事情。然而,卻還是大意了。跟不上課程、拼命為自己開拓立足之所,連塾長都叮囑過的重要的事情都忘記的一乾二淨。

  只看得見自己的事情的,並非夏目而正是春虎自己,不是麼。

  “……夏目。”

  錫杖一頭的小環發出了哐啷一聲響。

  京子和天馬、還有坤,都一驚轉過身來——轉向身後的春虎。

  然而春虎沒有留意到她們的表情,

  “——坤。讓開一下。”

  “春、春虎大人?然而……”

  “聽話。”

  春虎的話語響徹心底。坤揮去一瞬的躊躇,迅即往旁邊一移。春虎端起錫杖,從讓開的縫隙間踏出。

  霧靄立刻圍襲過來。然而春虎敏捷地舉起錫杖一抵,霧靄稍一停滯立刻被彈得四散。

  “等、等等啊你。又來——!”

  這跟比試絕不可同日而語。京子並沒能憑這句話就把他攔住。這理所當然的忠告,沒能追上前進的春虎的背影。

  春虎旋起錫杖,一次又一次地擊散霧靄。那惡鬼一般的身影,簡直匹敵白櫻和黑楓——甚至迫力凌駕其上。

  京子和天馬倒吸一口氣。

  春虎頭也不回,

  “……倉橋,天馬,抱歉把你們捲入來了。”

  “那、那個……”

  “只是,拜託了。過後會道歉的,這次就陪我一趟吧。突破這堆東西,去找出夏目來。借我力量吧。”

  天馬全身打了一震,“嗯”一聲乾脆地點頭。

  京子咬緊嘴脣過了一會,

  “……不管怎樣,這樣下去可能會被殺。看來只能這樣了。”

  雖然有點焦躁——然而嘴角卻浮現了無畏的笑意——地回答了。春虎再一次對兩人說道“抱歉”。

  於是這時,冬兒用低沉、冷靜的聲音說道。

  “這樣就好辦了。其實我想起了一件事來。到底能不能順利執行,就讓我來問問兩位前輩的意見吧。”

  2

  當夏目恢復意識的時候,她的雙手被反綁在背後、腳踝也被用繩子綁起,躺在地上。

  一時之間還沒能明白過來自己正置身於何種環境,睜開雙眼撐起身子。

  “……咒練場?”

  夏目躺倒的地方,正是昨天進行式神比拼的、咒練場中的競技場。

  為什麼——當這樣想的瞬間,失去意識前的記憶復甦了,

  “啊啊。看來你察覺到了。”

  站在身邊的西裝咒搜官,俯視著躺倒的夏目說道。

  “你……!?”

  “啊啊,大聲叫也沒所謂哦。反正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見的。可是,要是可以的話還是希望你避免不識趣的動作。為了你自身的名譽。”

  咒搜官臉露冰冷的微笑,向躺在地上的夏目高傲地低下頭來。

  “首先讓我為前幾天的事情道歉吧。我的同志搶先一步,做出了醜陋的行動。說到底,要稱呼那廝為‘同志’,還是讓人有點抗拒。雖然同為胸懷一致的崇敬的同道,然而志向卻實難一統。若再加上相互間能力的差距則更是難為。”

  聽著咒搜官的話,夏目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聽他口稱“幾天前的事”,腦中浮現的人物只有一個。那是在春虎兩人入塾前、出現在夏目面前的夜光信徒。

  “那廝也是,若能安分當個跑腿確實再好不過,然而似乎耳聞你的活躍後、便即蠢蠢欲動。說到底,他的心情也並非不可理解。畢竟即使是本人,也難忍雀躍了一番哪。”

  咒搜官呼呼竊笑。這副樣子,和經過夜光信徒的襲擊以來、因為搜查工作而熟悉起來的青年相比,簡直如同換了個人似的。受騙的不甘和憤怒,讓夏目白皙的臉頰漲紅起來。

  “你剛才,說了同志這詞吧?難道你也是……”

  “啊啊。”

  一面說,咒搜官一面殷勤地——同時又如同小孩子一般洋洋得意地——低下頭來。

  “能如此瞻仰真正的自己,實乃無上光榮。土御門家下代當家,土御門夏目大人。吾等偉大之北辰王啊。”

  夏目發出了絕望的呻吟聲。

  所謂北辰王,是將夜光奉為神聖的人們對他的敬稱。北辰即是在陰陽術中有著重要地位的北極星。將夜光、亦即“夜之光”比喻為北極星、效仿他的護法飛車丸和角行鬼將主人看作王將的做法,所擬出的別稱。毋須贅言,夜光自身連一次也未曾如此自稱過,正因如此,將他成為“北辰王”的人極為有限。

  “為什麼!?”

  夏目還是難以置信、忍不住叫喊道。

  “你應該是隸屬陰陽廳的真正的咒搜官!為何會與夜光信徒之類一起——!?”

  “以‘之類’來稱呼自己的信徒,可否請您收回這種稱呼?再者,也無須吃驚。崇拜北辰王之人,在陰陽廳中也有廣大勢力。”

  “騙人!”

  “豈會騙你。甚至該說當然吧?不諳咒術的一般人,又豈能理解北辰王一絲半毫?越是精擅陰陽術之人,才越能理解他的偉大。再有,當世在無比陰陽廳與咒術有更深淵源的地方。我有說錯麼?”

  咒搜官悠悠然地說明道。因為那實在太有說服力,夏目所受的衝擊也非常之大。

  陰陽廳正是現代日本的陰陽寮——陰陽師的總本山。這個陰陽廳的另外一面同時也是夜光信徒的巢窟,這一點表明事態極為嚴重。就算以絕對數來算並不足以懼,然而只要掩埋其真實身份,也可能給全咒術界帶來莫大的影響。

  “然而,現在和咒術有關聯的絕大多數人,竟將北辰王埋葬與黑暗之中、將之視為禁忌,實乃愚蠢。然而另一方面卻又貪婪享用他的偉業所帶來的恩惠!這不叫忘恩負義還可以叫做什麼?吾等非儘早糾正這一錯誤現狀、挽回遭到不當貶損之北辰王之名譽不可。”

  咒搜官一面如是說道,一面不意地盯緊夏目。帶著熾熱、壓抑的視線,走到她身前,緩緩地下跪。

  “只是,吾等偉大的王,在吾等贖罪之前,已為洗清自己的汙名而再臨。……呼呼。實是恥辱。亦為有失身分之舉。事已至此,至少容在下儘早於王面前下跪、只求對自身怠惰之原諒。同時,只求為王之將來偉業、奉上此身與才。……是這樣吧,夜光大人?”

  一面窺探著夏目的雙眼,咒搜官一面畢恭畢敬地念道。

  像是演戲一般的臺詞,像是演戲一般的舉止。然而,青年的眼中包含著的確是純粹的信仰。純粹的、歪曲的、透徹的——狂氣。

  身體的深處在顫抖。似乎體溫在下降一般的錯覺,襲上了夏目心頭。萬幸自己正躺在地上。要是站著的話,說不定會雙腳顫抖跪倒吧。

  出生至今,已經有好幾次被人當成是夜光的轉生,受到蔑視、恐懼。也不時被迫勉強擔起自己無力承受的期待。

  然而,在他人將自己當作夜光而灌注過來的感情中,也不曾有過像眼前這位青年所帶來的劇烈的恐懼和生理性的厭惡。夏目感覺牙根鬆動,於是拼命地咬緊了牙關。

  “我……我,不是、夜光……”

  夏目像是要吐出恐懼與骯髒似的說道。

  這一瞬間,青年的表情一變。雖然很微弱,然而端整的容貌,眼看就變得不祥起來。凝結了狹隘又矮小的信念的、透著青黑的真實表情浮了上來。

  然而,咒搜官很快就恢復了冷靜,甚至堆起了溫和的笑容,緩緩地站了起來。

  “……夏目君,我處於身份的原因,連無法公開的情報也能接觸到。我可是知道的。‘神童’大連寺鈴鹿,甚至連‘裝甲鬼兵’都搬出來了,不是麼?”

  “什……”

  夏天的事件突然被人再次挖出,夏目睜大了雙眼。看著夏目的反應,咒搜官咧嘴笑起來。

  “知道嗎?聽到那份報告時我的心情。不止我。同志們全都欣喜若狂。你是北辰王的轉生,從好幾年前開始就不停傳出這樣的小道訊息。然而,這確實是事實,在接到這份報告的一刻吾等終於確信了!同志其中的一人,聽聞了你的活躍而忍不住先一步行動起來,剛才這麼說過了是吧?現在吾等已經從長期以來的潛伏中一氣擡頭,為迎接你的覺醒而做好了各種準備。吾等翹首以待北辰王的覺醒,簡直度日如年啊!”

  咒搜官在臉上堆滿了愉快,熱烈地說著。

  夏目再度受到了衝擊。大連寺鈴鹿的事件,對於她來說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也是無法忘記的事件。然而,同時這也是“已經完結”的事件。已經終結的“過去的事件”。這次事件卻給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地方傳遞去這樣的波浪,連做夢都沒有想到。

  然而,

  “並不是單單憑我的力量。”

  夏目喃喃道。似乎聽得不甚清楚,咒搜官反問了一句“什麼?”。

  “並不是單單憑我的力量。不是我一個人做出來的事情。打倒‘裝甲鬼兵’、阻止大連寺鈴鹿,是我和春虎——正因為合二人之力才得以完成的事情。正因為結合兩人的力量,才有那種奪目的發揮。你問我‘知道嗎’?別說傻話了。你什麼都不知道。別把自以為是的臆測硬套到我和春虎身上。”

  夏目針鋒相對地盯著俯視著自己的咒搜官,清清楚楚地說道。

  這時,

  “你、你、你是……!?”

  咒搜官臉上的愉快剝落了。

  愉快之下顯露出來的是剛才一閃即逝的青黑的真實表情。接著,無表情地凝固著的臉皮、肩膀、手,如同感染了瘧疾一樣發出咔咯咔咯的聲音、激烈地痙攣起來。

  “……何等……何等矇昧……這就是王?難以置信……不可理喻……何等……!”

  咒搜官端整的容顏,歪曲得不似人形。簡直就像重度的精神病患一般。

  然而,無論他信奉何種信條,他還是個咒搜官。他強行壓抑住自己激昂的情緒,“赫”地大喝一聲。

  “也好!總之,王還未甦醒。嘗試進行正經的對話的我操之過急了。可是,夏目君。就讓我來讓你稍稍開開眼好了。你在意的那個叫春虎的小子,現在應該已經仆街了。在我放出的蠱毒之下啊!”

  咒搜官狠狠地啜道。這次夏目才真正地感到體溫在急速下降。

  反射性地想要探尋春虎的靈氣。從傳授他見鬼之才,讓他成為自己的式神開始,夏目和春虎之間,就已經產生了靈力的“羈絆”。就算分開,夏目應該也能感覺到春虎的存在。

  然而,剛要探尋靈氣,夏目才終於發覺自己的靈力被封印了。

  胸口和兩肩,接著是背上,總共貼有四枚符咒。這是為了從靈力上束縛夏目的符咒。如此一來,夏目就不能使用咒術。不止如此,連召喚作為使役式的北斗都辦不到。

  “事到如今終於發覺了麼?何等的粗心。再說,你以為這裡是哪裡?這可是咒練場的競技場哦。”

  確實。咒練場的競技場,為了不讓在裡面進行的咒術的影響洩漏,張開了第一級的結界。就算可以探索到靈氣,也不可能以咒術進行聯絡。夏目愕然了。

  咒搜官從鼻子中擠出笑聲,

  “中意的式神死翹翹了很遺憾麼?然而,無需惱悔。下一個式神——引導你、給予你加護的護法,將由我來擔任。我才是與王的覺醒相稱的、新的飛車丸!”

  咒搜官高高在上地放言,夏目卻連一個子字都聽不進。頭腦裡只想著春虎的事情。

  午休的時候,激烈地爭吵的春虎的身影在腦中浮現。不想相信他已經死了。然而,面對專業的咒搜官放出的蠱毒,春虎應該只能聽天由命。

  漆黑的絕望將夏目整個覆蓋起來。明明睜開著雙眼,視野只有黑暗。

  “騙人……”

  如同血液滴落一般,細微的聲音從夏目的雙脣間漏出。

  然而,

  “……什麼?”

  突然咒搜官擡起頭來。視線從夏目身上離開,飛向斜上方。

  那是通往觀眾席的出入口。如煙霧一般的東西猛烈地噴湧出來。

  蠢動、脈動、活的霧靄。

  是蠱毒。

  蠱毒直線橫穿觀眾席、正要衝入競技場,被看不見的防壁——張開的結界阻擋下來了。然而,雖然受到結界的阻擋卻還是頑固地繼續著侵入。向著站在競技場中的咒搜官、釋放著激烈的憤怒與憎恨的波動。

  “怎會有這樣的事情!?竟然被擋回來了?我的蠱毒竟然被擋回來了?”

  咒搜官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大聲叫道。夏目還沉浸在淚水之中,呆呆地望向觀眾席。

  終於。

  從蠱毒衝進來的出入口處,絕對不會聽錯的聲音衝破結界傳到夏目的身邊。

  “——夏目!你沒事吧!”

  夏目大大吸了一口氣。

  3

  “春虎——!”

  聽到這一聲呼叫的瞬間,春虎用盡全力跳上咒練場的觀眾席。

  昨天的式神比試的舞臺,咒練場。從觀眾席上瀏覽,這還是第一次。那個時候因為也實在無暇顧及,並沒有察覺這裡的空間如此廣闊。

  觀眾席空無一人。然而,燈光照耀下的競技場中卻有著兩個人影。以屹立的姿勢回頭望向這邊的,就是那個西裝男子——咒搜官。而腳旁被綁起、趟在地上的,是穿著制服的夏目。

  “夏目!”

  因為相隔甚遠看不清楚,然而從剛才呼喊自己的叫聲中,似乎並沒感覺有受傷。夏目平安無事。春虎趕上了。

  蠱毒在觀眾席最前一排上像是探身出去似的,向著競技場中的兩人延伸出去。春虎沿著分段的觀眾席跑下,在蠢動的蠱毒前停下腳步。

  在春虎之後,坤、接著是冬兒和天馬,繼而連帶著白櫻和黑楓的京子也在觀眾席上出現了。“趕、趕上了麼?”天馬像是自言自語地發問,把握了狀況的冬兒簡短地應道“——是了。”

  轉頭向跟在後面的京子笑著說,

  “……看來進展順利呢。”

  似乎因為連續使用咒術,京子不住喘氣。即便如此還是拼命地調整好呼吸,對冬兒點頭作答。

  冬兒在教室裡提出的作戰方案,就是所謂的“詛咒返還”。

  這是指將對方施放的咒術破解,讓咒術歸還施術者本人。詛咒本來就是指將憤怒和怨恨這些負面的靈力轉換為咒術所需的咒力。為此,只要解除加諸咒力之上的控制,解放的咒力就會自行將矛頭轉向施術者本人。要對付以生物的怨念為咒力的蠱毒,這招詛咒返還是最有效的咒術。

  話雖如此,這可是對人咒術的專家咒搜官施放的蠱毒。要打破其穩健的操控,並非簡單的事情。而且,京子也是第一次使用詛咒返還。

  “要不是冬兒啟動灑水器減弱蠱毒的力量,就算是倉橋同學,我猜也無法成功呢。”

  漂亮地打破了教室的結界的天馬,以興奮的語氣說道。當然,為了減輕京子的負擔,春虎和坤、天馬、冬兒,都拼死的奮戰。無論少了任何一人,大概也難以逃出生天吧。

  “……而且,這一來犯人也確定了。只是確實沒有想到呢。”

  京子從觀眾席俯視競技場,盯著望向這邊的咒搜官,緩緩說道。

  失去了控制的霧靄,明顯正意圖攻擊競技場中的咒搜官。這就是證明使用蠱毒的施術者、別無他人正是咒搜官的明確證據。

  雖然奇怪到底何時在教室裡張開了結界,要是在夏目的周圍進行搜尋的咒搜官的話,事先設定好術式的機會,要多少有多少。再有,即使使用蠱毒,只要在塾舍的內部行使咒術的話,封鎖大樓的結界毫無反應也是可以理解的了。而且待在咒練場的競技場內部,也無需擔心會輕易被搜尋系的咒術找到。表面看來有勇無謀,其實是機關算盡的攻擊。

  另一方面,擡頭看著自己親自放出的蠱毒、將至破解的塾生們,站在競技場中的咒搜官,在憤怒和恥辱中全身打顫。

  然而,他再次壓抑住自己的激昂的感情,浮現陰溼的笑容,

  “——嘖”

  一聲打了下響舌。

  “……是倉橋家的野丫頭麼。明明天天向王找茬……失算了呢。”

  從西服口袋中取出一枚——被不知什麼的血染汙了的——符咒,像是刻意在演示一般高高舉起,緩緩地縱向撕裂。於是,緊貼在結界上的霧靄痛苦地翻滾著,分成左右兩半,如同霞氣一般散去。看來已經做好了萬一詛咒被返還時的應對措施了。

  春虎看著這一舉動,再次跑向競技場,

  “你就是犯人啊!你沒對夏目做什麼吧!?”

  聽著春虎的怒吼,咒搜官鼻子一哼。

  “……當然。只是稍加捆綁而已。這也是為了讓她聽我說話而已。本來,要加害夏目君的打算,我是一星半毫都沒有。這豈非理所當然?雖尚稚嫩,他還是王啊。”

  咒搜官悠然回答。

  半張的雙眼中充滿闇昧,看來因為不如己意的結局而感到焦躁。然而,至少在表面上,他還是控制著自己。聲音完全恢復了冷靜,脣邊不絕浮現如同嘲弄一般的微笑。

  京子忿忿地打了下響舌,

  “在來這裡之前,已經向老師們送去了簡易式。事情應該已經傳達過去了,應該很快就會趕來。再說,這裡是陰陽塾的地下。你已經無路可逃了。”

  “就、就是!老、老實地放棄抵抗,釋放夏目君!”

  天馬接過冷淡地通報著的京子的話頭,向咒搜官大喝道。冬兒只是無言地以剃刀一般的眼神觀察著咒搜官的反應。

  於是,

  “好吧。就讓我解放他吧。是我的失敗。我會老實離開。”

  咒搜官乾脆地一聳肩。天馬吃驚地發出“誒”一聲,京子也一幅反應不過來的表情。

  “這次只是來告示我的存在的,姑且把這當作成果好了。雖然還想夏目君知道更多一點真相……這就留待‘下次’的機會好了。”

  一連遊刃有餘的表情說道。“渾蛋……”春虎說著,咬緊了牙關。

  這時,

  “你明白麼?”

  趟在地上的夏目出聲道。咒搜官“嗯?”一聲轉向她。

  “……這麼一來,你已經無法迴歸陰陽廳了。不,是要反過來遭到追捕。擺脫陰陽廳,你以為真的可能麼?”

  “哎呀哎呀。剛才我說過的話,已經忘記了麼?我的同志,就算在那什麼陰陽廳中也是人多勢眾喔。”

  陰陰笑著的咒搜官回答。夏目一下語塞。

  “確實,如此一來,我確實不能再在公開場合現身。然而,事已如此,無需介意。只不過是潛伏起來,等待你的真正的覺醒而已。如此期待著北辰王之再臨的人,遠比你想象的要多。”

  接著,咒搜官殷勤地張開雙臂,繼而手按胸口,深深地低下頭來。

  “這次就在此告辭了。期盼你我在不遠將來定必在會……”

  裝模作樣地告別後也不等人回答,咒搜官轉過身去,雙手插進褲袋,泰然踏步而去。無需多言,觀眾席上的塾生對於他來說直如視而不見。

  然而,

  “慢著,大叔。”

  春虎咔一聲一腳踏上分隔觀眾席和競技場的柵欄,叫住了咒搜官。走向競技場出口的咒搜官,腳步戛然而止。

  “想這樣矇混過關麼?以為我們會放你一馬麼?”

  這完全是挑釁的語氣。

  夏目和京子瞠目,停步的咒搜官緩緩地擡頭。

  “……噢哦”

  以削掉了感情的聲音,回答春虎。

  “‘放我一馬’?我倒是不覺得有一星半點非得求你們‘放我一馬’不可的必要呢。還是說,因為破解了蠱毒,就產生了什麼誤會了麼?”

  咒搜官遊刃有餘地,把身體轉向春虎的方向。迎著春虎銳利的視線,像是嘲笑似的反瞪回去。

  悠悠然地張開雙手,

  “我不介意哦。既然說不會放過我,便即管放馬過來,無論什麼招術都可以。就讓你見識見識真正的陰陽師到底實力如何。”

  “…………”

  春虎無言地,咔啷一下端起錫杖。在他身邊,殺氣騰騰坤的雙眼似乎要冒出個“誅”字來似的,進入了臨戰狀態。

  “不、不要,春虎君!”

  天馬在身後慌慌張張地制止。

  京子也一臉後悔地皺起柳眉,不得不勸解春虎。

  “算了吧。就算瘋了,對手也是個專業人士哦。就算是我,也已經接近極限了。很難再繼續頂住對方的攻勢了。”

  春虎一面以背影面對同學的制止,還是靜靜地盯著咒搜官。

  終於,一直沉默的冬兒說,

  “……講師們也差不多是時候察覺過來了。順利的話,在他走出塾舍之前就能制服他。要是在這裡一個不慎,累及夏目就麻煩了。”

  “咕……!”

  確實,咒搜官打算釋放夏目。現在要是發生什麼導致他劫持夏目當作人質,事態將更為危險。

  春虎咬牙切齒,放下了端起錫杖的雙手。咒搜官的表情簡直像在說“早該這樣”似的,嘲笑著春虎。

  “OK。那麼告辭了。”

  像是扔掉什麼似的放下一句話,咒搜官再次向大門走去。春虎一行只能默默看著他的背影漸漸離開。

  春虎一行。

  然而,

  “……你說過你是我的飛車丸。”

  還在束縛之下的夏目,披散著頭髮說道。春虎等人吃驚地一顫,咒搜官也驚訝地轉身過來。

  然而,夏目毫不在乎周圍的反應。無力地躺在地上,大聲地斷言道。

  “隨心所欲地想象看看。你和你的同志,不論想什麼、怎麼想,我都管不著。反正,就是妄想。要是我有飛車丸的話,那就是春虎。因為現實中我的式神,只有春虎一人。”

  要是塾長和大友在場的話,兩人一定會擊掌如是說道。

  妙。簡直就是乙種咒術的簡明易懂的示範啊。

  事實上,效果非常顯著。

  “王啊!何等可嘆可悲!”

  “我對你失望了!”

  像是一把扯下了強裝平靜的假面一般,咒搜官唾沫星子四飛地叫嚷。至今為止,守護著咒搜官的最後一線——保持著精神的平衡的青年,終於將這一限制解除了。

  而且,

  “再如何不成器,竟會受如此小子逛騙!”

  “面對終將成為王之雙翼的吾等,雖說出於無知,這暴言也實在太過了!請慎重發言!”

  咒搜官的措辭發生了變化。在至今為止他的聲音之上,還出現了另外一個人的低沉聲音。然而無論哪邊都是他的本聲。然而,簡直如同二重人格似的,咒搜官以一人之身,發出了兩個人的話語。

  佈滿血絲的雙眼,流淌唾液的嘴巴。被過度激昂的情緒染成紅黑色的臉容。明明面對著夏目怒吼,雙眼卻沒有看著夏目。視線的焦點根本就沒有聚攏。

  春虎一行啞然,夏目也因為自己引發的超越想象的反應,難掩驚訝之情。只有冬兒一個嘖舌說道“不妙”,然而面對這種狀況也是束手無策。

  咒搜官大幅地反仰身子,

  “罷了。事以至此——”

  “——就讓你看看吾等才堪當北辰王之心腹的證據吧!”

  緊接著,咒搜官背後的空間捲起了巨大的靈氣漩渦。

  為了提高咒術的穩定性,競技場中的靈氣長期保持在平緩的狀態。然而現在在突如其來的靈力激發之下,如同風暴中的大海般洶湧地騷動起來。

  接著,在仰天大笑的咒搜官身後,出現了巨大的式神。

  “……鬼?”

  春虎喘息似的喃喃道。坤張大了嘴巴再也和不起來。夏目、冬兒、京子、天馬無不倒吸一口氣睜大雙眼。

  現身的式神,簡直就是鬼。

  身高是身前的咒搜官的三倍以上。倒立的剛毛、扭曲的兩支角,銳利地直刺天空。上身赤裸。下半身圍著撕碎成條狀的皮裙。裸露的深色面板下,如同扭成一團的粗繩似的肌肉漲鼓鼓,簡直像有大蛇在身體之中棲息著一般。

  這副外觀,正是在古老的傳說故事中登場的鬼。然而,一旦親眼目睹這崢嶸的相貌身形,身體已先於頭腦感受到了面對巨大野獸的壓迫感。凶猛又狡猾的未知生物所散發出來的壓力。

  鬼身上有兩大特徵。

  其一,覆蓋臉龐的青銅假面。

  而另一點——

  “單臂!?單臂的鬼……怎麼會這樣!難道說!?”

  京子發出恐懼的慘叫。鬼的左臂從手肘開始,似被齊齊砍下般不知所蹤。並且,使役單臂的鬼的知名術士,京子——夏目也好天馬也好——曾有耳聞。

  聽到京子的慘叫的咒搜官,臉上再次露出了愉快。

  “王啊!吾等偉大的王啊!由您所賜之名,莫非竟已忘卻?”

  “北辰王、土御門夜光使役之下、兩名護法——”

  接著,咒搜官高高在上地放言道。

  “吾正是角行鬼!”

  “而吾之名乃——飛車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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