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C3魔幻三次方(魔方少女)(第八卷)》第6章
  第五章假使他是錯的

  *

  [騙……騙人……]

  春亮呻吟。他愕然地瞪大雙眼,只能發出呻吟。

  剛剛,漸音她——說了什麼?

  [當然是真的,她身上可是有龍創呢。你們應該知道,那就是隸屬於龍島/龍頭師團的證明吧。其實你們身邊一直有很多我們的人,只是你們都沒有發現到而已。

  [怎麼…可能……!]

  可可蘿不耐地甩了甩手。

  [實際上就是有,就另囉哩叭嗦的了。至於在這種邊境小島上空間派有幾個人,這點我倒是就不清楚了。雖然品質參差不齊,但我想這兩個人算是很有可看性的唷……交手之後,可以看出她們的身手還算不錯,最重要的是,還說想在近距離觀摩[部位刻紋]的戰鬥,這份值得表揚的精神很好。所以她們兩個從好幾天前起跑來找我之後,當作是至今的見習費用,也順便幫我辦了不少麻煩瑣碎的事情。雖然昨天晚上失敗了呢,是她們說請交給她們去辦,我才會讓她們去你們家奪回這個遺失物品,沒想到卻失敗啦。]

  春亮思考這番話的含意——然後馬上想到了。潛入恩尹柔依房間的那個戴著面具的襲擊者。其真面目就是她們嗎?

  菲雅的臉龐前所未有地扭起,緊握著螺旋鑽大叫:

  [你…你們…快說這是騙人的……!不然,你們為什麼會被這傢伙抓走……!]

  [當然,這是我們主動向第四名大人提議的自導自演。]

  但漸音只是冷靜地——用他們在理事長室見過無數次的冷靜表情——平靜回答。

  [況且,你們不覺得我們會幫忙打工這點很不自然嗎?倘若夜知先生沒有提議,我們也打算毛遂自薦,目的,就是以更衣等名目去搜索你們的隨身物品,以回收這個盒子。但你們似乎是隨身攜帶,計劃也就告吹了。]

  [好累喔……不過,半夜潛入你們家卻沒能成功取得,是我們的錯啦。所以不得已之下,只好再度擬定後來的對策。就是故意成為人質,以這種交換人質的形式取回盒子。啊啊,果然連說明也好累……]

  [啊哈。其實根本沒必要那麼做,本來我是認為,只要我主動去攻擊你們就好了。不過因為你們太弱了,我才會決定執行假人質計劃。一開始這兩個人傢伙是提議當場交換……但就我看來,比起要回這個盒子,我還是更想看到你們氣得暴跳如雷,然後拿出真本事來呢。真是的,難得我都做了準備,為什麼等不了一個晚上啊。不過這也表示你們現在都鬥志十足,所以也是沒差啦。]

  [我們…被騙了嗎……一直以來……!]

  聽見菲雅愕然的低語,漸音兩人依然緘默以對,也一樣面不改色。

  可以看到可可蘿的圍巾愉快地顫動。

  [啊哈,算了啦,別那麼在意嘛,雖然我覺得每天都要出生入死才是龍島/龍頭師團的作風,但這種每天偷偷鍛鍊自己,一點一滴變強的方法,我也不會否定啦。為此也需要混入社會人群裡吧。總之——你們可別忘了喔,她們只是觀眾,你們的對手是我。現在總算變得好玩起來了呢。而且也拿回了補給容器。]

  [可是……你不是說材料保管在其他地方嗎?我想用不差特地使用它吧?而且我以為,你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選擇在這個地方決鬥。]

  漸音無視春亮等人的發言,聽見可可蘿說的話後便開口詢問。她們真的不是站在自己這邊,而是站在敵人那邊——有種被迫面對這則事實的感覺。

  [不,材料就在這裡喔。正確來說,是已經處理完畢就是了,還要給他們吃飯太麻煩了,所以在與獵人接觸前,我已先做好準備。反正至少也能儲存個兩、三天。]

  [……是……嗎?]

  漸音輕聲回答,瞇起眼睛。無法看出她在想些什麼。

  [你們……是在說什麼事情……?]

  [啊哈。是嗎?你們不曉得這是什麼東西嗎?一直都帶著它卻不曉得?]

  [我們當然曉得,是你說過的吧!那是可以實現人心目中最大願望的盒子——能夠讓人起死回生的盒子!]

  [是啊,的確是這麼一回事沒錯,但光只有這些說明還不夠喔。這個盒子是補給容器——是這把劍的重要零件喔。單獨使用的話根本沒有任何意義。雖然最初與那個獵人戰鬥的時候,不小心翼翼太過大意就被她撞飛了啦。]

  [什麼……?]

  可可蘿將那個小盒子湊近手中之劍的護手部位。嵌入,以金髮零件夾起,再接上垂在刀側的管子——在充斥著瘋狂科學與死亡裝飾的怪劍上,又多了一個新的機械裝飾。

  [你們想知道這東西怎麼使用嗎?啊哈,好吧,反正難得都做好了,也快過了儲存期限,可以用來炒熱氣氛呢。而且,我想這是可以讓你們變得更加憤怒的一個炒熱氣氛道具喔。我很期待你們會變得更加激動因而更強——來吧,熱熱鬧鬧地當作是辦慶典吧!]

  伸直背脊的可可蘿,下一秒——

  揮起怪劍避開自己身旁的廢鐵垃圾山。

  四散開來,瓦礫下方,是個由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機械零件所組成——牢籠。想必跟利用自動販賣機制造出殘骸劍一樣,那也是利用劍的力量事先做好的吧。

  [這把劍的名字是[死靈術禮儀劍]……發狂的科學家為了讓妻子復活,融合了魔法與科學打造出了這把生命魔劍。所以當然,遭到詛咒後誕生而出的——就是用那位科學家想出的方法,實現那位科學家懷抱的願望的能力。也就是說——]

  彈飛開來的廢鐵,喀啦喀啦地撲掉落在地。

  以這陣鏗鏘作響的吵雜聲為伴奏,可可蘿又幹脆地繼續說道:

  [——它有著利用他人的性命,來讓他人復活的忌能。]

  在春亮一行人注視著的那個牢籠當中——

  有兩具屍體正在蠢蠢欲動。

  *

  春亮停止呼吸。衝擊巨大到甚至讓他忘了呼吸。

  那是兩個都只穿著內衣的年輕女性。毫不眨眼的雙眼,身體已然變色。胸口和腹部上都各自有著偌大的傷口,但是早已不再流血。已經死了,毋庸置疑。已經死,可是她們就站在牢籠裡,像是想取得平衡般搖搖晃晃。不是那種在電影裡頭看到的東西。也沒有發出呻吟聲。儘管如此,若用極為單純,或是種為常見的說法來形容——她們簡直就像是殭屍。

  接著春亮又發現了。在牢籠裡,她們的腳邊,從廢鐵地板中無力突起的東西,有著異於機械的圓弧狀,身上隆起的東西是——

  更甚於方才的作嘔感湧上喉頭。四個。那裡有四個人。這個人數與前來蛋糕店打聽的那個刑警口中所說的,[聖誕服獵人]出現之前發生的失蹤案件相等。春亮等人打從一開始——就已經來不及救人了嗎?

  [你…你……你這混帳!居然殺了…毫不相干的…人…人類……!]

  [用不著氣到連話都說不出來吧,箱形的恐禍。你以前不也殺了好幾百、好幾千人嗎?就這方面來說,比起只殺必要人數的我,你還更加經驗豐富吧?]

  [閉…閉嘴,閉嘴……!什麼必要人數啊!你的意思是殺了他們是必要的嗎!]

  [嗯,算是必要……吧?雖然還稱不上是必須啦。這只是兼作打發時間,事先做好的保險而已。做太多的話也很無聊,所以我想大概兩個人差不多吧,之後就都只是補充紅色布料而已喔。發現到原來現在是聖誕季節後,我就火速地決定瞄準穿聖誕服的人……若犯下太多案件引起注目的話,反而不利行動,所以我就不再殺人了。怎麼樣,很人道吧?]

  穿著紅衣的人的失蹤案件,然後是[聖誕服獵人]開始出沒——案件如此演變的理由同,他們終於能明白了。但現在這種事已經不再重要。菲雅更加怒聲咆哮:

  [別開玩笑了,什麼人道!而且……你說兩個人?別騙人了!在那裡的…在那裡的…不是有四個人嗎……!]

  [啊~說得也是呢。好吧,這方面也說明一下好了。就跟我說過的一樣,這把禮儀劍的能力與[生命]有關。正如同瘋狂的科學家想用瘋狂的方法令妻子復活一樣,它可以利用他人的生命讓他人復活。一人份的生命可以復活一個人。]

  春亮拼命壓下想吐的慾望,所以才是……嗎?有四個人,現在是兩個人。利用兩個人的生命,讓兩個人復活。這是多麼差勁透頂的詛咒吧。

  [啊哈,所以呢……最近在中東地區紛爭不斷,所以我就在那裡大鬧一場地回來,可是游擊隊和正規軍都小題大做地開始說我是[試運的紅色惡魔],真叫人傷腦筋。我明明只是毀滅了一支部隊,利用一半的屍體去攻擊指揮官而已啊。當然,沒有變作會動的屍體,而是成為燃料直接死去的那些傢伙們,就是幸運的那50%喔。]

  [嗚……可以說出那種話炫耀的神經,真是難以理解……!利用這種方法制造出來殭屍,就是那把受詛咒之劍的能力嗎!]

  [不只侷限於殭屍喔。也可以設定程式各樣像[復活程度]之類的東西。只要努力試一點,也能做出還維持或是意志,與生前幾乎幾乎沒有兩樣的成品,但這樣一來壽命就會縮短。必須隔幾個小時就得追加新的生命才行……所以基本上我都是調整成這種殭屍程度。而且這樣子的話也能儲存一段時間表呢,嘿喲。]

  可可蘿邊說邊揮舞怪劍。牢籠遭到破壞後,會動的屍體遲緩地走了出來。

  [然後呢,為了變換他人的生命力,或者該說是血,就是需要有這個零件……只要在這裡頭倒入鮮血再去翻攪其他屍體,哎呀,真不可思議——就是這種感覺吧。幸好是在零件被取走之前,就先做好了這些傢伙,所以也沒有必要急著拿回來啦。不過,有還是比沒有好——就是這樣,所以該讓她們盡到炒熱氣氛的職責囉。上吧!]

  屍體緩慢地向春亮一行人靠近。春亮捂住嘴巴,手臂被此葉等人抓住逼他後退。但菲雅卻是動也不動。

  [唔唔……可惡……這種樣子……]

  菲雅呻吟,緊緊閉上眼睛,屍體更加向她靠近。

  [菲雅!你在做什麼,快退後——!]

  春亮大叫的同時,屍體的手臂已伸向她,肩膀顫抖的菲雅在那一瞬間睜大眼睛,將手中的螺旋鑽變化為劈刀。

  [咕……啊啊啊啊啊!]

  她提起巨大刀刃,自肩膀砍斷了屍體伸來的手臂,幾乎沒有流血。砰咚,化作物品的屍體手臂當場掉落。接著另一具屍體也伸長手臂。同樣地切斷,菲雅喘著氣低喃:

  [可惡……太…悽慘了。我至今看過各式各樣的屍體。看過了上千上百具屍體。可是,這副樣子……這種死了之後還被迫行動的屍體,我卻從來地都沒有看過!應該要讓她們…好好沉睡的啊……!]

  [啊哈。那你就是砍下她們的頭吧。狠狠地砍下腦袋啊。為什麼不那麼做呢?]

  [那…那是……那是…因為……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回來吧——可可蘿輕喃。失去了手臂的屍體們慢吞吞地走回她身邊。接著可可蘿看到臉色慘白的菲雅。

  [喔……你果然在害怕吧,是那個嗎?就算對手是屍體,也不想回想起殺人時的觸感?別說笑了——雖然我很想這麼說——不過我稍微改變心意了。也就是說,一旦回想起那個觸感,就有可能會變回過去的自己,所以你才無法接受對吧?既然如此,你就再害怕一點吧。再更加懼怕於過去,讓自己忍無可忍吧!一開始你怒氣騰騰的攻擊,感覺上已經顯露出了你身為道具的本能了呢,讓我非常開心喔。如果你能夠完全變回以前那個不斷殺人的道具,那一定可以玩得非常盡興吧?]

  [什……!]

  春亮心想,絕不能讓她那麼做。絕對。

  所以春亮竭盡所能的壓下想吐的慾望。現在不是作嘔的時候了,其他還有該做的事情。為了守護重要的事物,還有非做不可的事——

  確認狀況。菲雅——她就像以往比布利歐逼著她品嚐死亡的觸感時一樣,渾身顫抖像在隱忍著什麼。恩尹柔依則手腕淌著鮮血倒臥在地,呼吸急促。漸音和銃音則是面無表情地袖手旁觀,毫無出手幫助的跡象。

  自己、此葉、黑繪與錐霞。能自由行動的就是他們四人。

  [此葉……!]

  [受詛咒的劍……送它上路也算是我的職責吧……]

  壓抑著憤怒的低語聲響起,同時此葉變身為日本刀的姿態。刀的重量令人安心。

  [我……可不能放著那位小麥色姑娘不管呢。必須替她治療才行。]

  [那就拜託你了。還有,先替我打她一拳可能比較好喔。]

  [因為罪魁禍首就是那個女人啊。我那一份也拜託你了……那麼,我來負責可憐的屍體們吧。總不能讓菲雅去就會,而且她們能做出的攻擊頂多就是咬從而已吧?要讓她們停止活動應該很簡單。]

  臉色學生的錐霞,緩緩地伸長[黑河可憐],也許是聽到了她這番話,可可蘿刻意地兩手一攤,一副不可置否的模樣。

  [是嗎?你們應該要回想起來才對吧……這把劍具有的你們也看過的副能力。這是科學家想出來的喔。正因為是科學家,才想得出來。對他而言,比起讓人起死回生,讓壞掉的機械再次重生更加簡單吧。反過來說——既然可以操控[人類的生命],當然也可以操縱[機械生命]!所以這東西也能讓損壞的機械再生。比起讓人復活還要簡單,當然也不需要利用補給容器,注入他人的生命。]

  說話的同時,可可蘿砍向落在屍體腳邊的廢鐵。就跟有自動販賣機制造出一把劍時一樣,被劍分解的無數機械以新的形式再生——

  [[獻給瑪麗的禮儀用合成實驗/第二七九三號]及[第二七八四號]!]

  喀喳喀喳一陣不快的聲響過後,那些機械集結在被菲雅斬斷的屍體的手臂部位上。細長、扭曲、不祥地。

  最終呈現出來的,是由廢棄物品組成的義手,但是上頭沒有可以握住東西的拳頭,也沒有可以捉住東西的指尖。相對地,手臂前端由鋒利的機械零件,組成了像是長槍的形狀。人類的死,與機械的死的融合。

  [你到底要…褻瀆人類…到什麼地步……!]

  [別在意那點小事嘛。既然能變強,我想她們也很滿足吧。啊哈,透過屍體的重生與機械的處置,於是誕生出了怪物。所以這把劍還有別名喔——就是[人造人的子宮]。好了,來吧,我想你們明白,我可是擁有科學怪人級的怪物當手下的超級怪物喔!]

  搖動著紅色圍巾,可可蘿自廢鐵山疾衝而下。

  當然,兩隻怪物也緊跟在她的身後。

  *

  ——她們一直看著。就只是站在一起看著。

  紅色圍巾跟著翩然起舞,揮舞著禮儀劍的[龍島/龍頭師團]第四名。

  拼命格鬥攻擊的,手持日本刀的少年。

  朝擁有機械手臂的屍體們伸長了皮帶的少女。

  手腕滿是鮮血,倒在地上的小麥色少女。

  蹲在她身旁,正用自己的頭髮為她治療的日本人偶。

  以及拿著拷問道具,低垂著頭呼吸紊亂的銀髮少女——

  [——哪一邊會贏吧?]

  [誰知道呢?]

  她的姐姐簡短回答。沒錯,不曉得——北條漸音心想。同時,她事到如今才發現自己正握緊了拳頭,而姐姐也是。不曉得。但是,現在並沒有必要去思考這個問題。這不過是個毫無意義的願望。

  該做的事是準備。是不讓機會溜走,就只是儘可能地在該行動時做該做的事。

  換言之,果然——

  還是隻能繼續望著這副光景。

  然而,更加無意義的願望驅使她張開雙脣。跟方才一樣,詢問身旁的姐姐。

  [他們…她們……會原諒我們嗎?]

  姐姐給予的回答,果然——

  [……誰知道呢?]

  仍是與剛才一模一樣。

  *

  大膽。

  可可蘿蓓妲潔莉的戰鬥方式,用這兩個字就能道盡。大膽地向前。大膽地突擊。大膽地斬擊。春亮在此葉的協助下,拼命地擋下這些攻擊。當然,一有機會的話也會還擊。儘管外層覆著黑鞘,刀還是刀,只要使力,就能製造出打擊以上的裂傷。可是——

  可可蘿的大膽當然有其原因,她絲毫不介意些微的破綻、些微的反擊。皆是因為穿在身上的那件紅色詛咒。

  黑鞘撞向她的側腹,傳蜀犬吠日骨頭吱嘎吱嘎的觸感。是骨頭裂了?還是斷了?無法確認那個部分出現的傷口。並不是因為傷口在衣服底下這種理由,反而剛好相反。

  [唔……真是太討厭了,只要每次攻擊到你,裸露度就會不斷攀升,對教育真是糟糕到了極點……!]

  [啊哈,別在意這點小事嘛!我會適時地修復啦!]

  可可蘿身上一部分的紅色制服忽然憑空消失,暴露出了毫髮無傷的肌膚——這是至今已見過好幾次的異常現象。當然,春亮會盡量避免視線飄移過去。

  接著數次交鋒之後,又有數次反擊,她身上好幾處的衣服又接連消失。可可蘿與他們操持著些許距離,再次大膽地揮下長劍——瞬間——

  [劍殺——!]

  [嘿喲!]

  這在春亮遵循此葉的指示進入拔刀態勢的同時,可可蘿止住揮舞長劍的動作並往後飛退。照這情況看來,現在並不是該抽回長劍的時機……是動物般的直覺嗎?還是隻是推測?兩者似乎都是正確答案。可可蘿無畏地扭起脣角。

  [我就在你想你們差不多要動手了呢……那麼我換一下開口吧!]

  她舉起禮儀劍劈向腳邊的廢鐵,就像那臺自動販賣機一樣讓它們再次組裝。一把以機械零件為材料的殘骸劍從垃圾山中突起,可可蘿將[死靈術]收入鞘後,伸出雙手握住它。那是把比自動販賣機組裝出的劍還要巨大,甚至跟人類一般高的大劍。姑且不論鋒利度,體積如此龐大,光是自下面接下攻擊,就有可能會骨折……話說回來,揮舞著那種東西這件事本身就讓人難以置信。

  對方奮力揮下大劍,此葉好不容易才擋下架開。疑似是二度利用了船隻用螺旋槳的劍尖刺入腳下,引擎的破碎殘骸如同噴水一般四散飛出,捲起了鐵芯長得如同蜘蛛腳般的鋼筋,劍尖再自斜下方往上撲來。迴避。格擋。迴避。格擋。格擋。格擋——

  [——交叉]

  此葉暗地裡提高集中力。突如其來施展出劍殺交叉,一擊便破壞了殘骸制的大劍。但是可可蘿迅速將殘留在手上的握柄部分捲向春亮,此葉趁機著大劍瓦解時拉開雙方的距離,偈是要展現回敬用的神速拔刀技般,可可蘿抽起腰間的禮儀劍往腳邊的廢鐵山一劈。再次將劍收回鞘中之際,廢鐵山中已誕生出了兩把新的殘骸劍。這回是大小頗容易掌控的長劍。,

  [接著是二刀流……!]

  [唔……她就是預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才會選擇這個地方的吧。連機械的生命也能操控的劍——只要她手上有那把劍,就能無限地製造出替代的武器。]

  [也就是說如果不破壞那把源頭的劍,我們就只能一直耗下去吧……]

  如果能有人來協助他們就好了——春亮不由得想。但是他立即在心中否決這個想法。不能勉強現在的菲雅。黑繪又忙著治療恩尹柔依。錐霞則一邊對付屍體,一邊保護著兩個人。沒有其他的夥伴了,沒有——

  [……]

  視野的一角,見到了如今仍面無表情袖手旁觀的那對姐妹。

  但春亮當作沒有看到,不去想到她們,再次朝可可蘿衝了上去。

  不會死的人類。起死回生的人類。

  那樣子就好像跟自己一樣呢——錐霞心想。同時看著動作遲緩地向她走來,長有機械手臂的屍體們。

  [所以,我明白你們的願望……雖然真的是蠢斃了,我已經找到了該待在這裡的理由,也為了那個理由待在這裡。但是你們不一樣,只是成為了某個人的道具,不得不存在而已……就像以前的我一樣。]

  那麼,願望應該也一樣。錐霞知道這都是她自以為是的相像,也明白這個想像有可能會不正確,但即便如此,筷還是要殘酷的決定她們的願望。

  沒錯——就是想要結束這一切。

  [再一下,喂,我說不能亂動。我會用頭髮和繃帶包起來,你再等一下。]

  確認身後的情況,恩尹柔依的手腕仍淌著鮮血倒臥在地,並以動搖的眼神注視著自己不斷痙攣的浴血手臂。傷口治好之後,她還能站起來嗎?還能戰鬥嗎——不曉得。只知道,她無法站起來的部分理由,出在自己身上。

  (當時做的那件事,我並不後悔,可是……沒想到結果卻因此害他們陷入困境。傷腦筋,真是蠢斃了……)

  錐霞吐了口氣。總之,現在不是想其他事情的時候了。

  [[黑河可憐]!]

  暗殺皮帶往屍體延伸飛出。該怎麼做才能阻止她們,當然只有試了才知道。總之先試著纏住她們的脖子——當然,不會死,叩嘰,屍體邊發出骨頭斷裂的聲響,又繼續往前進。那麼,就停下她們的腳步吧,但屍體卻用銳利的機械手臂吹斷了皮帶。

  [呿……!]

  [好,大概…就是這樣吧……我來支援你了!模式[殺人機器將頭]!]

  黑繪化作繩索的頭髮束縛住了屍體們的身軀。但是屍體仍然繼續前進。啪嘰啪嘰,她們強行扭轉身體,甚至彎成了生者不可能達到的角度,最後學是以義手切斷了頭髮。

  [就連黑繪的頭髮也不行嗎]

  [可能跟那個傅婷取出的東西一樣,擁有[再次組裝的東西會強化]這種東西吧……不過也不能就此放棄。]

  [沒錯。一定要想辦法讓她們停下來……上吧!]

  一定要儘早解決這些殭屍,前去支援春亮他們。錐霞與黑繪合作無間,再次朝向她們逼近而來的屍體投射出各自的武器。

  心急不已。還沒嗎?快停下來,再不快點不行。如此在戰鬥的人只有他一個,儘管拿著日本刀,也不曉得可以撐到什麼時候——

  可是,不曉得殺死屍體的方法。就算脖子斷了、腳斷了、被黑繪的髮束槍貫穿了身體,與自己相似的兩具屍體依然沒有停下腳步。不好了。不能再繼續往後退。恩尹柔依現在還倒在地上,而且也不想和春亮他們距離太遠。

  結果,光靠她們的武器,破壞力並不夠。該怎麼辦才好?該怎麼辦才好?

  苦思的時候,她像是爭取時間般再度施展出無意義的攻擊,這時錐霞聽見了聲響,看向那邊後——心臟猛烈一跳。

  與可可蘿奮戰的春亮被打飛至半空中,撞進廢鐵垃圾山。

  *

  可以聽到巨大的聲響。但是,卻遙遠彷彿那是在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只覺得那是構不成任何意義的雜音。現在,對自己來說有意義的感覺只有一個。

  就只有手好燙。

  可以看見夜空,這時恩尹柔依才發現到原來自己倒在地上,擡起炙熱的手。手腕疼痛得彷彿遭到千刀萬剮。無所謂。不知不覺間上頭已纏著像是繃帶的布。無所謂。

  眼中看著的是手。

  被紅色的鮮血玷汙,原本絕不容許變成這樣的手。

  對那份不快、那份禁忌,發起拌。好想吐。全身彷彿要爆炸開來的劇烈心悸。無法呼吸。如同數天前,更甚於以往地,腦海深處不快的顫動。

  對方重現了詛咒。

  自己被詛咒了。犯了禁忌。想起來了。她想起了詛咒,所以發抖。被詛咒的自己是自己嗎?不明。所以身體動彈不行,也許並不屬於自己的身體動也不動。不願動彈。

  所以會輸,

  閉上雙眼。但詛咒無法解除。痙攣的手猶如是其他生物,十分可憎。沐浴在鮮血中痙攣的肉,那跟被狩獵的野獸一樣。被狩獵的野獸會死,然後被吃掉。

  該怎麼做才能逃離這裡?該怎麼做才能從野獸變回獵人?

  對此,自己並不知道。

  連張開雙眼的力氣也沒有,連站起的力氣也沒有——她想。

  啊啊。

  這個世界上——真是太多未知了,室長。

  *

  就在擋下殘骸劍想格開的那一瞬間,雙腳不祥地痙攣,是肌肉的疲憊已經超過了極限。敏銳地察覺到這點後,此葉強行驅動春亮的身體,她怕無謀地接下攻擊後會受到重創,便主動放棄了繼續僵持,選擇跳開。因整副身軀吸收到的衝擊,令春亮的身體飛出了數公尺遠,肩膀激烈撞上廢鐵山。

  [春…春亮,你沒事吧!]

  [嗚喔…好痛好痛……我…我沒事啦。]

  他確認自己的狀態。擦傷、撞傷、輕微刀傷。都沒什麼大不了。不過,見到離自己的腦袋旁數十分鐘處,突起了一個前端尖銳的鐵管時,他還是打了個冷戰。

  然後,更讓他毛骨悚然的是——

  可可蘿已經逼近了菲雅。

  [……嗚嗚…哈…啊……]

  [我回來囉。怎麼了,還想吐嗎?害怕得快要尿失禁了嗎?沒關係,我不會在意這點小事喔。所以呢,喏……差不多該動手術了吧!]

  可可蘿再度移動雙腳。她提起方才製造出的殘骸劍。菲雅的銀髮搖動。

  [唔——啊啊啊啊!]

  也許是生存本能,菲雅漫無章法地揮舞劈刀。

  可可蘿沒有閃躲,也沒有擋下。

  呼噗!一陣不熟悉的聲音響起。刀刃已嵌入了可可蘿的肩頭。依那深度看來——鎖骨根本性徹底裂開了不是嗎?

  [什……]

  [咕嗚……啊哈,這是特別服務喔,只差了一步吧?你看,傷口會癒合,所以我不會死,放心吧。所以,你可以盡情地享受沒關係喔……]

  可可蘿額際冒汗地說。這樣的傷口想必還是會疼痛。與她從容不迫的表情正好相反,身上衣服的面積逐漸減少。儘管如此,她還是一動也不動。不僅如此,還伸出另一隻手——放在嵌進自己肩頭的劈刀刀背上,更用力往下壓,然後當作是鋸子移動劈刀,。

  [嗚哇啊,啊哈哈哈,好痛!好痛好痛好痛!怎麼樣,快想起來吧,然後變強到讓我玩得更加開心吧!]

  [住…住手…住手…住手——!]

  [我偏不要!你看你看,這就是肉!這就是骨頭!這就是敵人體內,是你可以任意玩弄的人類體內!以前你一直都是這樣玩弄人類的吧?快想起來啊,你看,快來啊!]

  她瘋了——春亮心想。以往,比布利歐也做了非常差勁的事。但是,那是因為她認為菲雅能夠變回自己,才是真正的幸福。但是,眼前的少女更加差勁。完完全全是為了自己而做的行為。如果菲雅能夠變回過去的菲雅然後變強,自己就會很開心——僅是如此,單純是為了自己的——快樂凌辱。

  春亮看著菲雅。這是自私任性的願望,但他還是非祈禱不可。別輸,菲雅,拜託你,千萬別輸啊——!

  菲雅也看著春亮。不是自己被迫做出的傷害行為,也不是正強迫症著她的可可蘿,只是看著位在遠處的春亮。

  往昔曾經肢解了無數人類的劈刀大力一震。但這並不是因為歡喜,一定是因為想起了悲鳴後所心生的恐懼。

  以往為了血液與悲鳴而笑的雙脣微微開啟。但是那不是因為快樂,一定是為了忍住作嘔感而撥出的吐息。

  沒錯。現在的菲雅和以前的菲雅不一樣。和曾經被人當作是拷問處刑道具使用的她的和剛來到這裡,曾經被過往記憶吞噬而失去自我的她都不一樣,明顯地截然不同。

  注入所有的力氣,全心全力地壓下衝動,這是她的戰鬥。

  而菲雅為了戰勝這場不能輸的戰鬥——

  她先緊緊閉上眼睛後——

  將手中的拷問道具變回魔術方塊。

  立方體玩具從可可蘿的肩頭滾落,這裡菲雅終於看向可可蘿,發出顫抖聲——

  笑了。

  [白痴……你好像玩得很開心,但我可是一點都不開心。與其要跟你玩——我寧願選擇一個人把玩這東西。]

  春亮早就知道了。菲雅絕對不會回到過去。所以甚至放開了代表著自己的拷問道具。可是——那也代表著她會失去所有可以保護自己的武器。她為了堅守自己的意志,放棄保護自己的肉體,也許只剩下這個方法了,可是這項行為,在現在這個可可蘿正逼近眼前的狀況下,實在是危險至極——!

  可可蘿雙眼圓瞪好一段時間後,[嘖!]不快地咂嘴。

  [真的假的啊……結果就是這樣嗎?啊啊~真是無聊斃了……為什麼我要特地來到這種窮鄉僻壤的島嶼啊?同樣是島的話,早知道我在龍島上隨便玩玩就好了。]

  可可蘿提起殘骸劍。無論怎麼看,都是菲雅無法閃避的極近距離。

  然後,那把劍毫不遲疑地刺向菲雅的胸口——

  然而,那把劍卻未刺進菲雅的胸口。

  維持著撞進廢鐵山的姿勢,春亮錯愕地看著那副光景。擋下可可蘿攻擊的,既不是因為會行動的屍體們而無法靠近這裡的錐霞與黑繪,也不是至今仍倒在地上仰望著夜空的恩尹柔依。

  是在場的除此之外的人。

  *

  在衝上前的那一瞬間,北條漸音就察覺到了錯誤。

  太早了。要行動的話,應該要在更加決定性的那一瞬間才對,並沒有她一定會被破壞的絕對性證據。應該再等等。

  可是等不了。

  那是當然。

  雖然為了自己的目的而欺騙了他們,但他們對自己而言,仍是重要的朋友——

  邊為了保護她們而行動,漸音邊低喃:[他們會生氣嗎?]

  同一時間展開行動的銃音,也以往常的語氣答:[誰知道呢~]

  剎那間躍入春亮眼簾的,是可可蘿扭過身子,朝反方向揮舞殘骸劍的身影。彈開飛來的好幾把飛刀後,她吃驚地皺眉。擋下飛刀的同時,她又閃過朝腰際刀鞘伸來的手,再向對揮出劍擊。對方迅雷不及掩耳地從大腿上的刀鞘裡抽出短劍,以令人無法理解的乏力動作,搖搖晃晃地擋下可可蘿的豪劍並架開——然而,卻沒能躲過接著飛出的前踢。那記轟向心窩的飛踢衝擊,使那個人往後飛出。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擲出飛刀的漸音,衝上前朝可可蘿伸出手的是銃音。那種搖搖晃晃的動作很眼熟……昨天闖入家裡的人是她嗎?那麼投擲飛刀幫她逃脫的人是漸音吧?也就是說,果然昨晚潛入家裡的是她們兩人沒錯。可是為什麼,現在——會在像是要幫助菲雅的時機點衝出來呢。

  事實上,趁著兩人襲擊可可蘿之際,菲雅已拼命移動顫抖的雙腳身後退。起碼已成功脫離劍的攻擊範圍。

  可可蘿狐疑地看著她們兩人,問出與春亮相同的疑惑。

  [怎麼一回事?竟然來妨礙我……是說,剛才的動作是還有其他目標吧?那是意圖奪取這把禮儀劍的動作。為什麼那麼做?]

  [那是因為——從一開始,我們的目的就是那個。可可蘿蓓妲潔莉。]

  [不妙,失手了呢……不過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既然如此,也只能盡力而為了……雖然好累喔。]

  漸音她們再次衝向可可蘿。漸音投出小刀,銃音則揮舞著柔之劍欺近。但果然天生力氣就不一樣,漸音接下再次被打飛的銃音後,兩人一同在地上滾了數圈。

  [……雖然早就知道了,但果真不好對付。]

  [好累喔~真想快點吃著Pocky懶洋洋地放鬆休息~]

  擔心歧出看著這裡——但又因為正與屍體對戰,而無法動彈的錐霞與黑繪投以擔憂的眼神。感受著她們的視線,春亮問:

  [漸音小姐,銃音小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們的目標就是奪取她持有的禮儀劍,僅此而已。為此我們說了謊,雖然不認為你們會原諒我們,但請容我們向你們道歉……真是對不起。]

  [我們的作戰計劃就是假裝成對方的同夥讓她鬆懈大意,並在最好的時機趁機搶過來——不過最好的時機看來是算錯了呢。哎,也沒辦法。要是可愛的學生受傷了,保健室醫師的工作人員就會變得很忙,那樣太累了嘛……]

  兩人不敢大意地睨著可可蘿,各自以平靜語氣開口,聽起來不像是在說謊。雖然很認真,但散發的氣息完全變了。一點也沒有勉強自己保持面無表情的那種感覺。眼前,就只是平常在理事長室裡的,平常在保康室裡的,原本的她們神色認真起來的模樣。

  [為什麼?為什麼想要那把劍?而且到底哪些是謊言?刺青是真的嗎?你們安於上確實是龍島/龍頭師團的人嗎?其他還有很多事情想問你們——]

  手中的日本刀搖晃著,以有些僵硬的話聲問,想必是還無法完全相信她們吧。

  [真是非常抱歉。我們已不打算再對你們有所隱瞞,也想說明一切……但很可惜地,現在恐怕沒有那個時間。能夠等一切都結束之後,再容我們向你們說明嗎?至於欺騙了你們的後果——之後,我們全部都會心甘情願承受。]

  [此葉……我認為漸音小姐她們說的那是真的。畢竟她們也救了菲雅。當然,我也還有很多事情想問她們,可是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呼~真是沒辦法。]

  結果——漸音兩人並不是他們的敵人。雖然不知是基於何種理由欺騙了他們,但她們還是她們。些微的安心在心中滋長。可是——

  [傷腦筋……話說完了嗎?]

  這時傳來的,依然是一副百般無聊的可可蘿的話聲。她將殘骸劍紮在腳邊後,再一次抽出禮儀劍。

  [真的是什麼事都有呢。我並不認為你們的龍創是假的,而且無論是師團的暗號還是什麼都能通過……會想奪取[死靈術]嘛,的確是有可能,但無論再怎麼想得到,光憑兩人普通團員就想贏過[部位刻印]的我,應該連作夢也不也想吧……太可疑了。不過算啦,瑣碎的事情就別去計較了。雖然搞不太明白,但既然想阻撓我,就只好一起殺了你們。不好意思啊,因為淨是些無聊至極的事,我現在心情非常火大喔!]

  就這樣,可可蘿朝著手邊的廢鐵,像在遷怒般地揮砍禮儀劍。好幾次,好幾十次。彷彿顛覆了重力一樣,由下至上下起了機械零件的落雨。緊接著破壞性雨聲中斷之時——在她的周圍出現在了無數把殘骸劍,彷彿像是墓碑般刺在地面上。那是結合已宕機械所創造出的多達數十把的怪物。

  [因為要一個個對付弱小的傢伙也太麻煩了……當成打靶就夠了吧!]

  喀!可可蘿伸手捉起臨時做出的殘骸劍。粗暴地,竭盡全力地,但又瞄準鏡著確切的目標,將其投擲而出。劍以電光火石般的速度飛撲而來。

  [春亮!]

  此葉立即反應打下那些劍。正確來說,只是用刀鞘格開,讓它們偏離軌道而已,彈開攻擊的手發麻不已,好驚人的臂力。

  緊接著可可蘿又抽起腳邊的其他殘骸劍,順手拿到什麼就往他們丟來。漸音臉色大變地閃避。銃音則是以那柔弱無骨般的動作——但是絕不容許失敗地邊咬著脣迴避,邊和此葉一樣改變飛劍的軌道。可可蘿不間斷地投擲。

  [嗚……這樣一來…就無法接近她了呢……!]

  [不妙,手開始痛起來了……沒辦法堅持太久。]

  冷不防地,可可蘿往與至今截然不同的方向射出殘骸劍。瞄準的目標,是對於漸音兩人的參戰表現出驚訝神情的——同時又為了抵抗鮮血的衝動而消耗了氣力與體力,結果正渾身乏力地癱坐在地的菲雅。

  她驕傲地貫徹了不想被自己的過去時吞噬的這項意志。但是,這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的眼神中浮現出了想要起身的念頭,但現下的狀態還無法馬上加入戰局——魔術方塊仍維持著魔術方塊的外形滾落在她腳邊。只要撿起它,將其變作拷問道具,就能擋下可可蘿射來的飛劍——但現在的菲雅做得到嗎?

  菲雅擡起頭來,往魔術方塊伸長了手。可是,在它變成某種拷問處刑道具的外形之前,既凶惡且刀刃長短不一的殘骸劍已逼至眼前——

  然後——

  與從反方向飛來的鐵管在半空中的一點上互相接觸。

  與地面平等飛來的劍,一瞬間像是停住手一般。下一秒,但旋轉地飛往正上方彈了開來。這意味著鐵管是以相同速度及力量,而且是與殘骸全最前端的那一點互相劇烈撞擊。

  正拼命絆住屍體們腳步的錐霞與黑繪,發出驚愕的低喃聲。

  [……發生什麼事了?]

  [哎呀,這該怎麼說呢……今天的驚喜還真是不少呢。]

  春亮也有同感。究竟是怎麼回事?今天太反常了。老是發生一些至今從未想像過的事情,漸音與銃音的事自然首當其衝。

  啊啊,可是仔細想想,這或許是理所當然的事。

  [我本來打算露面呢……但這樣一來,果然還是太自私了吧。畢竟我有責任。毋庸置疑地有責任。既然無法再坐事不管的話——就只能想成是時機到了吧。]

  漸音與銃音是為了某個目的而行動。

  兩人的立場仍與往常一樣,但又為了某個不為人知的祕密而展開行動。

  平時的兩人,既然如此——春亮不認為知道那個目的的人只有她們兩個而已。當然,應該還存在著一位應當知曉的人物,那當然就是——

  [各位,真是抱歉……都是我的任性給你們添麻煩了。結束之後我會說明一切。所以,首先讓我們結束這一切——讓龍的[噪顎]緊緊閉上吧。]

  擲出鐵管的男子——

  以防毒面具隱藏住面容的男子,以前以後所未有的認真語氣如此說道。

  *

  發生什麼事了?菲雅無法理解。熟悉的男人嗓音、眼熟的男人身影。為什麼會在這裡?在做什麼?

  沒有答案,到處都沒有。

  在菲雅的腦海中,僅有記憶浮現而出。初次見面時的情景。因為太過奇怪,她差點想仍出菸灰缸。在那個房間裡舉行過無數次茶會。隔著面具發出的奇怪笑聲,但是又開心地聽著他們聊天的身影。

  那樣的他,與現在站在這裡的他——原本應該是同一個人,可是自私樣也連不起來。所有的一切都搞混在了一起。

  知道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剛才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自己被救了。不斷對抗著那些既駭人又不祥的過去記憶,結果最後身心疲憊到了極限,敵人趁機襲擊而來。若沒有方才那記投擲,應該早就直接命中自己了吧。

  可是她想,現在還沒有辦法打從心底接受那份拯救,也無法單純地感謝對方。

  首先最重要的,她想要確認,確認最重要的一件事的答案。

  為此又該做些什麼?這還用說——既然在自己心裡沒有答案,就只能去找出來。

  菲雅吐了一口又細又長氣,四肢緩緩地逐漸恢復力氣。

  詢問他的真心。想知道他對他們而言,是否仍是個足以信賴的人物——

  她站起身,注視著前方,為了看個清楚。

  [理…理事長……?]

  不可能會看錯。逐步走近的,是個奇怪的防毒面具男子——世界橋加百列。多半是因為殘骸劍被彈開而心生警戒,可可蘿皺起眉頭看向新出現的敵人。

  腦袋太過混亂導致語塞,像是要讓這樣的春亮冷靜下來般,理事長輕輕擡手。

  [哎呀,我明白喔。你們有很多事情想問我吧?不過我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實在無法一句話就說明完嘛……但若真要說,現在希望你們能明白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我們還是你們的朋友,絕不是你們的敵人。雖然不得已欺騙你們,讓我們很良心不安。]

  [……是……]

  [嗯,看來狀況很混亂。總之先集合重整旗鼓吧。漸音、銃音,去協助她們。]

  [瞭解。]

  漸音的飛刀刺進正與錐霞對峙的一具屍體頭部,僅一瞬間就讓她停下動作。銃音則踩著搖晃的步伐,砍向黑繪面前的另一具屍體,切斷並非機械的另一隻手臂的同時,起腳一踢撂倒屍體。雖然兩具屍體都還沒死,但至少能拖延時間。

  趁這個機會,錐霞兩人衝了上來。黑繪像是吊床一般利用頭髮擡起無力攤倒在地的恩尹柔依,將她移開。

  [她們超乎想像地與受詛咒的道具有很深的關係。那麼你一定也脫不了關係是嗎?哼,真是蠢斃了的真相。]

  [嗯嗯~從那個太過詭異的外表看來,我從一開始就懷疑你是不是有什麼祕密了。我早就全都看穿了!……真的喔。]

  [那麼沒說服力的臺詞也很少見呢。總之,你們兩個人都沒事真是太好了。]

  [倒是你們看來似乎是有事呢。小菲菲,你還好吧?]

  [嗯……首先,先讓我確認一下吧。]

  錐霞與黑繪跑回來的同時,菲雅也握住手魔術方塊站起身。雖然腳步還有些不穩,但正以銳利的目光瞪著理事長。

  [我想問的只有一件事。你們——是夥伴嗎?]

  [是夥伴喔。]

  理事長立即迅速回答。

  [可是你騙了我們。]

  [那是因為有不得已的苦衷啊。至於是什麼苦衷,希望能容我們之後再說明——但就結論而言,就是與我們的過去有關。崩夏也知道我們的過去。因為我認為這些事不應該跟你們說,所以至今都沒有說明……雖然有好幾次都很猶豫就是了。的確我們說了謊,騙了你們,有些事隱瞞沒說。但即使如此,我也能夠對上天發誓,我們是你們的同伴。你們是非常重要的朋友,而且崩夏也對我有大恩。]

  這裡,菲雅面對面地注視著理事長和。認真無比,像是不放過任何謊言的眼神。當中沒有任何猜疑也沒有算計。她只是筆直地凝視著理事長。理事長也沒有別開防毒面具底下的視線,自正面接下她的審判。經過數秒鐘的沉默之後——

  [雖然只有崩夏知道,感覺有點不太公平,但……是嗎?你們,還是你們嗎……是嗎?既然如此……那就好……]

  菲雅呼地吐出氣息。那確切無疑是安心的吐息。雖然他們曾被欺騙,但沒有遭到背叛,不由自主地,春亮也想著這些事情,同時湧起相同的安心感。

  話說回來那個老爸,竟然連兒子也隱瞞,究竟在想什麼啊?父親第一次介紹理事長給自己認識,是在小學時。當初留下的記憶,就只有戴著防毒面具的奇怪男子好可怕而已。自那之後又過了數年……至少跟自己說一句[那個人其實是這樣的人喔]也無妨吧?

  等老爸回來後,要跟他抱怨的事又多了一項呢——春亮心想。這裡受不了地嘆息的此葉,像是要重新振奮起精神般開口:

  [總之,現在的情況確實不短劍詢問詳情,請讓我確認一下戰力吧。]

  [我的能力就是投擲飛刀。剩餘的飛刀已不算多,頂多只能幫忙掩護。]

  [我大概也只能幫上掩護這點程度的忙喔~因為這幾年都不骨在鍛鍊劍術了嘛。雖然不久前差點被迫一個奇怪的木漿女砍掉膠袋,所以察覺到[哎呀,我變鈍了呢]才又開始進行訓練……可是果然好累喔~]

  [那種柔軟的劍法我也很有興趣,難不成理事長是她的師傅?]

  [不不不,銃音她幾乎是自己自成流派。倒是漸音我有教她一點。大概就像是寶刀未老再訣竅教給她這樣吧。]

  這麼說來,好像曾經看過這個人在理事長室裡,技巧神準地投射飛鏢。再加上剛才的投擲鐵管,他應該是精通於[投擲]某種東西的技術吧?那麼可以將理事長也列在戰力之內嗎?投去這樣的目光後——

  [我明白你想說什麼——可是因為以前我曾受過重傷,身體早就出了一堆毛病。剛才也因為久違地使盡全力投擲鐵管,手都已經變成這副德行了。]

  理事長伸出的手正微微痙攣著。虛弱到難以想像那隻能還能握住東西。

  [下一次就不見得可以正確地飛向目標了。要是不小心射到前面的你們,那可不得了,所以抱歉,別把我算入戰力內比較好喔。]

  [是嗎——總之,剛才的事我很感謝你。也就是說我們這邊的戰力,總共是在場的六個人吧?當然那邊的土包子女不算在內喔。真是個不禁打的傢伙。]

  [明明你到剛才為止也是差不多的狀態耶……那麼,對面那傢伙呢?]

  刀刃尖端微微移動。可可蘿依然一臉滿是警戒,目不轉睛地瞪著理事長。

  [……你們是什麼人?竟然能精準到令人作嘔地擊落我的劍……那種技巧,就連[部位刻印]的傢伙們也不見得做得到喔。]

  [你別介意,剛才是破格狀況。接下來我會當個旁觀者。真是遺憾呢。]

  [雖然有點在意……但算了,瑣碎的小事就不管了。就算雜碎再多增加個兩、三人也沒什麼大不了,該做的事還是一樣。]

  多半是可可蘿喚回來的,頭部刺著漸音的小刀,正渾身抽搐的屍體,以及被銃音以劍砍斷另一隻手臂的屍體種類往她身邊靠攏,這兩具屍體就是她的手下。雖說是六對三,也不能因此鬆懈大意——

  [有點遭到破壞了呢。那麼,就再來一點吧!]

  她朝刺有小刀的屍體頭部揮去禮儀劍。腦袋飛起。菲雅再次呻吟,但她毫不關心。藉由劍的力量,附近的機零件又開始鏗鏘地集結在失去頭部的頸項上方。最終形成的是由殘骸組成的頭部,沒有眼睛與鼻子,只有一張形似鳥喙的長嘴。非常周到地,裡頭還排有牙齒。緊著她又讓長劍碰向失去手臂的那具屍體,於是缺損的部分又再次製造出殘骸的義手——中途還旁分錯節,形成看來像是蜘蛛的異型。討厭蜘蛛的菲雅又對此皺起眉頭。

  [也許這算是辯解……但我曾吩咐過,在佯裝是對方同伴的期間,也要找出被擄走的人們的下落。沒想到竟然早就遇害了,真叫人痛恨至極。]

  具有鳥形頭部的屍體,與雙臂各自裝著像是蜘蛛和長槍的機械義手的屍體,理事長邊望著她們,邊以沉痛的嗓音低喃。春亮想起了在這場打鬥開始之前,漸音曾向可可蘿建議[不需要使用那把劍的力量]。她是若無其事地企圖阻止可可蘿的暴行。然而——可可蘿的差勁程度早已遠遠超過預期。

  絕對不能輸給她。

  [菲雅,你可以嗎?]

  [……也只能上了吧。]

  菲雅握住立方體玩具,往春亮的前方踏出一步。在她前方的,是慘遭玩弄的死亡,及玩弄死亡的嗜虐者。

  那是她至今一起看著,也是她希望不要再次看見的景象。與她很近,同時又很遠的景象。所以她的內心才會不快地動搖。

  [沒錯……也只能夠戰鬥了。不能饒了她,而且我很生氣,現在又搞清楚了漸音他們是夥伴,所以沒有任何事情會再讓我害怕。沒有任何事情——]

  這裡她停下腳步,就只是踏出一步。

  可是——她輕喃。銀髮背景依舊背對著春亮,自言自語般地說:

  [可是——我還是想要得到一些力量。如果有什麼東西,可以消除這雙沾滿血腥的手的恐懼,可以阻止這個擅自想要吞下餌食的喉嚨……我想會更好。喂,春亮,真的就沒有嗎?就沒有某種力量,可以讓受詛咒的我在短暫的期間忘卻那份詛咒嗎?]

  春亮並沒有那種力量。

  只是,春亮察覺到了。菲雅的一隻小手正微微地向後伸來,那隻小手像在猶豫著什麼般,握緊又鬆開。

  所以——

  春亮握住那隻手。

  [你……一定沒問題的喔。]

  說出口的話語是如此曖昧不明的字句,菲雅沉默不語。就只是緊緊地、緊緊地,兩次、三次用力握住他的手心。

  [哼……根本沒用嘛,我可是在新聞上看過喔,光是在電車裡握住女高中生的手,那個無恥的男人就被警察逮捕了。也就是說,你這個動作也是很有無恥小鬼風格的無恥逮捕級行為。啊啊,糟了,真是太過無恥,讓人火大到不行——]

  始終望著前方的菲雅,一頭銀髮微微晃動。

  [都是因為如此,不管是嘔吐感還是什麼,全都被壓下來了……真沒辦法,就先靠這個忍耐一下吧。]

  然後,菲雅停住的腳步再次開始移動。

  沒有遲疑,也不再踉蹌不穩。

  彷彿她已經得到了再次往前的力量。

  [嗨…呣唔唔……春亮!雖然至今我都沒有說,可是其實你能夠緊緊地握住刀鞘的話,就幫了我很大的忙喔!該怎麼說呢,那個——對,就是呼吸!靠著強烈感覺到春亮的脈動,就能輕易地讓呼吸一致,這樣一來就有可能讓戰鬥力提升,不對,是一定會提升!]

  [喔…喔?是…是嗎?那麼……我再握緊一點……]

  [呼哇咿呀!該…該說那裡被握緊的話我會很困擾嗎?啊嗯,不行啦……那麼……用力的話……啊……哈呼~精…精神百倍了呢……!]

  此葉不知為何發出了像是恍惚般的呻吟聲,刀尖上下晃動。雖然一頭霧水,但若真的變得精神百倍就太好了,因為此葉也一樣,正對方才可可蘿大量出血感到頭暈目眩。

  [有機可乘,我也來握個手吧。哇~是阿春的味道耶~……我嗅我嗅,呣,光靠這個味道就能夠吃三碗飯了呢!快叫廚師過來~]

  [不要邊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邊聞我啦!咦,好痛!班長為什麼要打我的手啊哈]

  [就…就像是先擊掌那一類的嘛。就只是這樣,這是為了讓你提起精神來,也是為了讓我鼓起精神。真…真是蠢斃了……哼!]

  不知為何,黑繪也伸出手和春亮輕輕握了幾下後邁出步伐,錐霞則是在經過之際啪地一聲拍向他的手掌。

  [吩哈哈!春亮真是個幸福的人呢。]

  [理事長,你在說什麼啊……?]

  [祕密、祕密。漸音你們也效法她們如何?]

  [很遺憾,我可不想遭受到她們的怨恨。]

  [喵哈,同上。老師與學生的不倫之戀……曝光的話會被逮捕,那樣太累了~]

  漸音與銃音也跟在菲雅等人向後往前進。於是戰爭拉開序幕。

  菲雅架起拷問道具,可可蘿再次開始投擲殘骸劍。黑繪伸長頭髮,錐霞彎曲起皮帶。其中一具屍體張開機械制的下顎,另一具揮舞著兩隻機械義手。漸音掏出小刀,銃音搖搖晃晃地前進。

  全員進行總體戰。

  春亮也握緊此葉,準備加入戰局。然而——行動卻被拉住自己袖子的某樣東西制止了,回過頭後他吃了一驚。吃驚的同時,也明白到自己的錯誤。

  因為若要說總體戰,還少了一片拼圖。

  那片拼圖,現在正用央求的目光注視著春亮。

  *

  真的都沒有嗎?這句話傳入耳中。

  就不沒有某種力量,可以讓受詛咒的我,在短暫的期間忘卻那份詛咒嗎?

  怎麼可能有——恩尹柔依心想。

  意識著染上血腥的手的存在。意識著受詛咒的手的存在。

  能夠忘卻這些事物的力量。

  那種東西怎麼可能有。

  ——可是,如果…假如…真的有的話——

  那份未知——

  她想知道。

  半睜開眼睛。在朦朧不清的視野中,可以看見那個。

  啊啊——她想。

  事情那麼單純嗎?如同為何每天晚上都會升起形態不同的月亮,如同為何天空是藍的,理由如此單純。一種對自己而言曾是完全未知的事物,成了令人開心的既知感覺。

  她知道他的事情。在文化祭的時候,室長就已替她說明成既知。

  所以她明白了。只要單純地做和她們相同的事就好了。

  沒錯——雖然這雙手染上了血腥,遭受了詛咒。

  如果是絕不會受到詛咒的人類的手,也許就能擦拭掉那些血腥與詛咒。

  現在她也只能將希望寄託在這件事上。使出渾身的力量,站起身。

  往前走,他正以吃驚的眼神看著她。

  [吾之…願望……予以請讓我做和她們相同的事…的請求……]

  [咦……?]

  對方有短暫的遲疑,結果會怎麼樣呢?可能不行吧,他並沒有義務得實現自己的願望。還有那把警戒心很強的刀,真是勝算極低的賭注。

  他一臉為難地低頭看向手上的刀,刀似乎嘀咕說了些什麼。對此他帶出有些驚訝的表情,接著像是在說[真沒辦法呢]般嘆了口氣——

  [……只有一下子而已喔。]

  然後難為情地別開臉龐,伸出手來。

  [吾之意……非常感謝。]

  用物理上處於髒汙的手畢竟不太好。恩尹柔依先用醫師袍擦拭掉手上的髒汙,再握住他的手。真是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啊啊)

  好溫暖。仔細想想,自己至今,曾經有做過握住別人的手這項行為嗎?想不起來。那麼這也就代表著,至少沒有刻意與人握手的經驗吧。第一次。這是第一次,那份溫暖緩緩地從指尖傳了過來。

  [那個……]

  [……予以……怎麼了嗎?的疑問……]

  [你會一個人跑來這裡……是因為這件事是你的錯嗎?因為覺得是自己的責任,就騙了此葉,又為了不讓我們追過來而撒謊,然後動些就算同歸於盡也要打倒那傢伙的蠢念頭,打算一個人救出漸音她們——所以才會跑到這裡來嗎?]

  保持沉默,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

  回望他之後,心跳加速。

  他正用摻雜著錯愕、憤怒和除此之外的某些情感,做出非常不可思議的表情。

  然後笑著。

  [你真是個笨蛋呢。]

  這句話真是非常難以理解,便又有一種從未看過、感覺過的[未知]的感覺。

  [雖然你是研究室長國的人,不是同伴,搞不好還是敵人,可是……和你一起生活幾天之後,我知道喔。你並不是個壞人。所以,不用一個人逞強也沒關係。不用覺得是自己的錯而想攬下一切也沒關係,因為——]

  [……因為?]

  [因為……等一下,連我也開始混亂起來了。該怎麼說呢……就是那個,不是看護物件,也不是因為是食客,那個——對了,因為我們是打工的夥伴啊!]

  [雖然從剛剛開始我都沒說話,可是春亮……你沒頭沒尾地在說些什麼啊?是因為和那個人握手感到興奮了嗎~明明和我握手的是那麼粗暴……]

  [不不,我一點也不覺得很興奮喔!總…總之就是這樣!還有不能丟碰上她們不管,所以我要過去時了。那你呢?]

  對方放開了手。溫暖離開了她。

  可是,在自己的手心上,還殘留著溫度。

  並不是染上血腥的詛咒的觸感。

  既然如此,已經不要緊了。雖然不曉得往後會如何,但現在不要緊。

  [……我也過去。]

  她享受著令人愉悅的既知之感,同時頷首,他也點點頭。

  [是嗎……那就拜託你了。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喔,打工夥伴。]

  聽到這句話她想起來了。自己做的是聖誕節的打工,今天是聖誕節,而聖誕節是什麼這件事,之前箱形的恐禍有說明過。雖然當時日本刀和少年神色自若微妙地看著她們,可能她多少有些誇大也說不定。

  但是現在的自己身心都很輕盈,從文化祭那天起一直持續至今的不適,總算恢復了。這樣說來,或許她的說明一點也不誇大。

  是啊,她說得沒錯。

  ——看來今天,真的是能夠實現心願的日子。

  *

  擁有蜘蛛腳和長槍狀機械手臂的,仿若畸形稻草人的屍體,同樣擁有長槍狀機械手臂與機械下顎,或許該形容為鳥人的屍體。兩者的行動都很遲緩,只要慎重應戰,就構不成什麼威脅——撇開破壞屍體這種心情問題不說的話,但就在菲雅架起劈刀之際——

  [啊哈!明明這麼弱,要死還那麼不幹不脆!]

  [唔!]

  可可蘿再次抽起刺於地面上的殘骸劍,往她們投擲身來。菲雅揮著劈刀將其彈開,但緊接著第二把、第三把又再度飛來。屍體們則趁機不斷逼近。要是被屍體們抱住無法動彈的時候,那些力大無窮的劍又飛過來,實在太危險了。可是若想對付屍體,投的劍又會妨礙她……到底該怎麼辦?

  就在這時,某樣東西從身旁穿梭而過。那正是用野獸般的速度,像野獸般地壓低身影,又像野獸般毫不遲疑地瞄準獵物的,小麥色的身影。

  人影壓低身子,瞬間掃向稻草人屍體的雙腳,斬斷她的腳踝。接著又像個體操選手般,連扭身邊縱身越過那些飛來的殘骸劍——在半空中,她的視線與菲雅交會。

  [吾之報告,先走一步。選中等要是太過悠哉,功勞全都會變成自己的忠告。]

  [什……!]

  恩尹柔依飄動著醫師袍,緊逼向可可蘿。可可蘿皺起眉,沒有擲出抽起的殘骸劍,而是為了迎擊朝她揮去。腳上小刀與殘骸劍互相交錯。

  [喂喂,怎麼回事,動作居然突然變得這麼靈活!只要有心就辦得到嘛!]

  [那份光榮就當作是在稱讚我的光榮——雖然我一點也不高興。]

  不曉得是她發生了什麼事。剛才從身後傳來了春亮與她談話的聲音,應該是這個緣故吧。總之,恩尹柔依的動作已與先前在文化祭時看過的一模一樣。跟這些天來見到的,心技體各方面都有著迷惘的動作截然不同。

  她是敵對組織的人。敵人變強了。對他們來說應該不是一件好事吧?可是,不知為何——卻覺得安心了不少,內心也有個這麼想的自己。

  [[黑河可憐]……菲雅!]

  [模式[殺人機器將門]!準備完畢!]

  遭到恩尹柔依的攻擊後,稻草人屍體已失去腳踝倒臥在地。就算想起身,但腳部有所殘缺的情況下,似乎無法順利站起,黑繪伸長鋼線化的黑髮纏繞住另一具屍體的機械手臂,錐霞則用皮帶纏住正常的手臂,令她動彈不得。

  [可憐的屍體啊……安息吧!]

  恩尹柔依方才的做法成了提示。既然殺不了屍體,至少讓她們無法行動就好了。菲雅揮起劈刀,砍斷動彈不得的鳥人屍體的其中一隻腳。傳回了切斷死肉的噁心手感,為了忘卻那個手感,她又將劈刀揮向屍體頸項上的機械頭部。喀鏘——一種鐵塊遭到擊碎的聲音響志,那顆腦袋飛進半空中。屍體猛然一晃,但——

  [嗯……哇,糟了!]

  想必是最後通牒牛脾氣,屍體強行扯動被黑繪束縛住的機械手臂,不知是動作太過劇烈,還是自我毀滅。機械手臂在拉扯途中斷在兩截,接著屍體將斷裂的義手前端刺向他們——

  [菲雅!][太大意了!]

  春亮手中的日本刀將其擋下,真是多管閒事——菲雅一邊心想一邊三度甩出劈刀,從概況斬斷機械手臂。身形變得相當淒涼的屍體,只能生硬地在地上蠕動。

  [只要讓她們再也無法妨礙我們打鬥就好了吧。事到如今主,對方應該也沒有盡力再替她們追加新的機械身體了。至於另外一個……雖然現在無法行走,但如果她不知不覺間爬到我們背後來也很麻煩。也先破壞掉另一具屍體的機械手臂好。]

  正這麼想著轉過頭時,卻已經沒有這個必要。

  [基本上我們已經處理完畢啦。]

  [果然,感覺真的很不愉快呢……]

  說話的同時,銃音和漸音走上前來。菲雅點點頭。

  [那麼——最後就只剩那傢伙了。嚇死人的蠻力、能夠不斷製造出來的機械劍、再加上治療傷口的衣服……哼。看起來的確是非常棘手呢。可是——]

  菲雅咧嘴一笑。同時回想起剛才隱約聽見的那句話。

  [可是,我找不到我們會輸的理由,我們的團隊合作遠比那傢伙的強悍還要強。因為我們是一同經歷過了那番苦戰的——打工夥伴啊,是這樣說沒錯吧?]

  你都聽見了嗎?春亮打了個冷戰。居然把那女人也算在打工夥伴裡頭——對於春亮的這份溫柔,她感到有些不悅,但同時也覺得,所以這才是春亮啊。

  當然,等一切結束,一定要好好追究一下,他剛才竟然無恥地握住她的手這件事。

  *

  可可蘿感到無比的喜悅。從死角飛踢上來的腳,帶著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及驚人的力道,疾撲而來的變幻莫測的刀刃,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象,也從來沒和這樣的對手戰鬥。啊啊,這真是,這真是——

  [啊哈哈哈哈!開心,太開心了!氣氛終於活絡起來了呢!]

  [那種開心我一點丁也不感到開心……吾之瑣碎的疑問,還是一丁點?]

  [啊哈,很遊刃有餘嘛!]

  她壓低身子閃過腳刀,邊揮舞殘骸劍。但是恩尹柔依早已是螺旋般轉身繞至她身側。移動的同時又將小刀換到左腳上,從就算抽回劍也來不及的死角,再度刺來攻擊。

  ——毫無破綻!

  可可蘿伸出舌頭舔舐嘴脣,鬆開單手上的劍,這邊拋開的時間也沒有,她直接抽起就刺在前方的另一把小劍,用它擋下了恩尹柔依的小刀,對方往後空翻拉開兩人的距離,自己則是再抽起一把廢鐵劍形成了二刀流。

  [太棒了。如果是現在的你,我終於吃得下肚了呢。]

  [你在說什麼啊?有言在先,吃人肉這件事就連在吾之部落也是個禁忌。]

  [並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之前沒說過嗎?這把[死靈術禮儀劍]的詛咒,就是自己的狀態也會變得跟復活的屍體一樣。也就是說,就跟用一人份的生命讓另一個人復活一樣——我若不定期補充他人的生命就會死。我早就決定好了,只吃和自己一樣或是更強的傢伙的靈魂。我太開心了,你現在終於成了我的獵物!之後就只剩下好好料理你一番了呢!]

  [忠告太過於固執獵物的種類會導致糧食不足的忠告。還有野獸應該要認清自己是野獸的立場。錯將獵人當作是獵物的野獸,會遭到慘痛的教訓。]

  [啊哈,你還真敢說呢!]

  那麼,接下來會露哪一手給我瞧瞧呢?——就在她打算再次襲向恩尹柔依的時候,響起了某種東西劃破空氣的聲音。

  [有幹勁是很好……但現在有點太礙事了!]

  她用小劍彈開那把飛刀。在軌道起點,可見那個神情沉著冷靜的短髮女人。先殺了她吧?就在她將注意力轉向對方的那一瞬間,身後忽然冒出了慵懶的氣息。

  [好累喔~就不能讓我過得愜意一點嗎~?]

  是那個施展奇怪劍術的女人。佯裝要攻擊卻又不攻擊,佯裝要後退卻又不後退的劍——即是虛劍,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一樣,這是種愜意玩弄敵人的劍技。雖然她對比很有興趣,但現在只感到不耐。

  她早就知道了擊敗對方的方法,與這種傢伙交手時,用甚至過於強硬的蠻橫做法剛好,她將肩膀推向前欺近對方,故意讓一隻手上的劍被對方纏住,空出手則握成拳頭打向她的胸口,女人發出痛苦的呻吟聲向後飛出。

  太過輕而易舉了。在感到不對勁的那一瞬間,她察覺到了。這是陷阱。女人倒在地上,像在愚弄她般懶洋洋地擺著手。這裡跳入眼簾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來的銀髮少女。接著是她嗎?才剛才這麼想——

  [[黑河可憐]!]

  [意想不到的再度登場,[蒙古死亡蠕蟲的良門]!接著是[混亂的忠盛]!]

  飛刀和剛才的虛劍,甚至連銀髮少女的突擊也都是佈局嗎?潛藏在周圍廢鐵山裡的皮革與長髮,在這一瞬間全都震開廢棄物口品向上推起。是判斷如果跟往常一樣直接向她伸來,一定會被切斷,所以花了點時間隱密地偷偷向她靠近吧。距離太近,無法迴避。皮帶與長髮從左右兩邊纏住了她的兩手手腕。

  不成問題。逃脫的方法多得很。要用盡全力扯斷嗎?手腕就算折斷或是被扯斷也無所謂。反正可以利用[染血的青春女王]的力量恢復——雖然紅布的庫存量不多。就算是面對衝過來的箱形的恐禍也一樣。稍微被迫長槍刺穿或是被劈刀砍傷,自己還是不會停止行動。

  然而菲雅在快到可可蘿跟前時停下腳步,在這種距離下她是想做什麼?該不會是想拿出投擲用的拷問道具吧?愚蠢的策略。靠那種東西,威力是絕對性地不足。

  若想打贏她,就必須不間斷地一直在她身上造成傷害才行,直到這件[染血的青春女王]的回覆力再也追趕不上,直到能力源頭的紅布庫存全都消失了才行。

  [——你真是個惡人,可可蘿蓓妲潔莉。]

  [惡人?是嗎?搞不好我其實是聖誕老人喔。我可是真的能夠實現讓死者復活這個願望耶。對於擁有這種願望的人而言,我可是個能夠拯救他們的聖誕老人喔。]

  可可蘿邊隨便愛敷衍,邊在四肢上使力。菲雅更是瞪著她:

  [擁有那種願望的人們嗎?的確,人的願望各式各樣,那些願望、懷有願望的人、替他們實現心願的人,並非全部都是不好的吧。舉例來說,想見見妻子,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願望。前提是沒有多加[就算要讓她起死回生]這句話,願望本身就算是理所當然,但他們卻搞錯了實現願望的方法。都已經是錯誤的,若還期望能實現,那就已經稱不上是願望了。]

  [喔……那不然是什麼呢?]

  是大意嗎?還是小看她?持續施力之後,叩嘰,手腕內部傳出了異聲。再一下子就能夠逃脫這陣束縛。

  [不惜採用錯誤的方法,依然想實現心願的慾望、偏執、瘋狂——這樣已經算是詛咒了。因為那些願望而受到詛咒的劍的存在,就是證據。所以我絕不認同。就算想讓某個人起死回生的這個心願,我再怎麼有同感……只要方法錯誤,我就絕不可能認同!]

  帶有決心的雙瞳裡毫無動搖。筆直地瞪視著她,半點不移。然後——

  [如果有某個人,想利用那種錯誤的方法去實現另一個人的願望的話,就算對方是真正的聖誕老人,我也會阻止他!所以我也會阻止你,就像現在這樣!]

  菲雅邊強而有力地宣告,邊甩出了手中的螺旋鑽。沒有刺中。螺旋鑽就只是刺進可可蘿腳邊的廢鐵堆裡。但是少女喀鏘一聲,搖響與螺旋鑽連線的立方鎖。

  [第十二號機關,絕式旋刃態[颶風殺人柱]——禍動!]

  旋即長槍變形成了一個垂直生有無數刀刃的柱子。它發出了鋼鐵的運轉聲,如同龍捲風般開始旋轉——同時,頑強地纏繞住她兩手手腕的皮革與長髮,給予了她略微往前進的向量。於是自然地——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往前拉扯的身體觸碰到了殺人住的利刃,旋轉的刀尖層層地挖起血肉,感覺共有的衣服撕毀的痛楚與身體的疼痛,雙重的痛苦令她腦髓徹底麻痺。不得不治癒,但是傷口一癒合就又被那個殺人機關切砍開來,再度皮開肉綻,然後又癒合。[染血的青春女王]的面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急速消失。

  但是,可可蘿在這陣痛苦中思索著。

  摻雜著憤怒。

  一邊對敵人的軟弱感到焦躁——一邊心想:太天真了。

  [啊啊……天真,天真,太天真了!為什麼要手下留情,為什麼要測量距離……讓這夥再更加貼近我的身體,直接將我徹底粉碎不是更快嗎!]

  以那份憤怒和不耐為糧食,可可蘿更加在雙手用力。然後——

  讓自己身體主動捲進在眼前不斷旋轉的刀刃龍捲風裡。利刃又在自己身上劃出更深的傷口。但是,只要不會當場死亡就好。這是最簡單的逃脫方式,邊聽著他們驚愕的抽氣聲,她邊將受到束縛的手腕往前拉去——利用拷問道具的旋轉利刃切斷了頭髮與皮帶。雖然手腕差點被切成碎片,但是這也不成問題。

  掙脫束縛後,她渾身浴血往後飛退。[染血的青春女王]的面積消耗掉了九成九,全用以治療傷口。雖然變成了幾乎只穿著內衣的姿態,但她同時從身後的布袋中拉出紅布補充面積。而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紅色圍巾也消耗掉了,青春女王才終於恢復成紅色制服外觀。

  [啊哈,真可惜。你們錯過了千載難逢的機會啦——]

  話說到一半時,可可蘿從他們眼神中,明白到對方尚未失去戰意。

  彷彿確信著他們會贏一般。

  彷彿正在說,他們擁有著足以令他們如此確信的可靠夥伴一般。

  眼前的殺人柱再次轉換成了新的拷問道具形態。

  雖然被對方從殺人柱中逃脫了,但她反而看到了轉機。本來她就不認為光靠剛才那個戰略就能撂倒對方。而且連那個布袋和圍巾都用以再生衣服,就表示敵人的治癒能力很可能已經到了極限,現在的衣服面積是她最後通牒僅剩的了吧。那麼該做的事只有一件。

  [第二十一號機關,掛式鉤爪[西班牙蜘蛛],禍動!]

  從與立方鎖連線的基座處垂下,真正的鎖鏈正順著她的意志往前延伸。鎖鏈前端是一對外形像要包夾住其他事物的鉤爪。四條鎖鏈、四對鉤爪全部飛撲向可可蘿,牢牢地夾住她的上臂與大腿。本來的話,應該是要將她吊在基座底下讓她痛不欲生,但現在光是盡到讓她無法動彈的職責就已足夠了。因為——

  [嘖……表現力機會就讓給你吧。別大意啊!]

  [瞭解。部落裡也有一項規定——就是吃飯時一定要全部吃光。]

  灰髮少女面無表情地逼近。她以手支地,旋轉起小麥色的雙腳。像是在模仿方才的殺人柱天一般,將捉在腳尖的小刀以高速不斷砍向可可蘿的胸口。不斷不斷地,毫不停止。

  [唔…嘎…哈啊……你這…混帳……!]

  恩尹柔依的攻擊毫不手下留情。每一次小刀都深深地劃開血肉,刺進心臟。就算每一擊都造成致命傷也不奇怪,可可蘿只能利用[染血的青春女王]不斷治療。然而恩尹柔依毫無情緒波動的雙眼,持續不間斷地施加斬擊,讓可可蘿的衣服逐一消失——由於內衣早在方才殺人柱攻擊時變得得殘存不堪,最終她演變成了下半身只剩一件內褲的有礙觀瞻姿態。無恥也要有個限度……等一切結束之後,必須好好教訓無恥小鬼才行。

  但是,就在紅色衣服的面積僅剩下一部分衣領的時候——

  [別瞧不眠……人了——!]

  可可蘿強行扯動被[西班牙蜘蛛]捉住的四肢,不顧血肉橫飛,強行地掙脫束縛。那些傷口沒有癒合,也無法再癒合。

  她輕輕地向後方拉開距離,獲得了用以準備反擊的數秒時間。當然恩尹柔依也追在她身後,衝上前去。可可蘿利用那個跳躍爭取到的數秒鐘,抽出身旁最近的開口,正準備擋下恩尹柔依的腳上小刀時——

  結束了呢——菲雅心想。真正有表現力機會的人,並不是恩尹柔依。

  小麥色少女停下腳上小刀的穿刺動作,就地蹲下。

  她揚起微笑說:

  [補充部落的規定的補充吧。食物一定要全部吃光光。不過——分給值得信賴的同伴也是種美德。]

  越過趴伏在地的恩尹柔依,出現了一名握著日本刀的少年,在他們眼前的,當然是被逼到走投無路,終於拔出了禮儀劍的可可蘿。日本刀輕聲低喃:

  [我已經看到那把劍了唷——]

  上吧——她想。目的似乎也在於此的理事長們,也說應該要這麼做。

  是的,沒有必要。

  即便可以讓某個人起死回生。即便可以實現自己非常希望能成真的願望。

  但如果必須以他人的性命作為交換才能實現——她才不要那種東西。

  所以,那只是一把——

  必須被破壞掉的,受詛咒的劍而已。

  [——[劍殺交叉]!]

  衝擊聲傳入耳中。那是此時此地又增添了新的廢鐵的證明。

  那是玩弄人類死亡的邪劍,帶著像是悲鳴的音色,破碎四散的聲音。

  *

  利用收回的力道,少年揮出收納著白刃的黑鞘,猛力撞向敵人的身體。對方的身子被打飛後劇烈撞向廢鐵山,然後精疲力竭地不再動彈。

  看著這一幕,用力吐了口氣——

  這種慵懶是什麼呢?恩尹柔依暗暗思索。

  心情不可思議地好。是一種無論在何種狩獵裡都未曾體驗過的充實感。甚至還覺得,這件事或許與狩獵是處在兩種極端。獨當一面的戰士要一個人進行狩獵,然後再以能夠捕捉到多少獵物,來評斷獵人的優秀程度。

  (……正是因為和狩獵截然不同嗎?)

  僅僅是為了一個目的,和夥伴們齊心協力。

  似乎在截至目前為止的人生當中,幾乎沒有過這樣的體驗。

  這樣子,總覺得——很好。沒錯,很好。這份開心的心情很重要呢——她想。只靠自己一人的話,恐怕贏不了那個女人。也無法拂去烙印在這雙手上的詛咒,也許她至今一直太過於要當一名戰士了。能知道這件事真是太好了,能將未知變作既知真是太好了——

  [……啊啊。]

  她想到了。又一次吐出嘆息。

  [應該知道的事情,該不會……就是這個吧?室長……]

  *

  [呼……傷腦筋,總算結束了…嗎?]

  [是的。屍體也已經完全不再動彈……應該是因為破壞了那把劍吧。]

  聽見此葉這麼說,春亮終於放鬆了全身的力量。死者得以安眠,劍也被破壞了。再也不會有可憐的屍體被當作道具使用了。可可蘿也受到了相當嚴重的傷勢,也沒有任何殘餘的布可供她治療。就算她再度站起來,菲雅她們應該也能輕易地撂倒她。

  [唔呃。一放下心來後,身體就很不舒服……今天看到太多的血了……]

  [你沒事吧?呃…要不要變回人形躺下來休息…不,如果保持原樣比較舒服的等方面,那也沒有關係喔。]

  [是…啊……那麼,差不多該變回人形了……]

  [給我等一下!我!絕不能忽視!無恥氣息!]

  [為什麼是用印第安人口氣啊?好痛好痛!不要突然鑽我的眼睛!是怎樣啦!]

  [我已經發現到了!乳牛女在從刀變回人的時候是危險的!要我每次每次假裝沒看見這樣的無恥,我絕不能接受……!]

  [菲雅,你察覺到重點了呢。我非常同意……就像這樣,用[可憐]先綁住夜知的手腕應該更好吧?]

  [嗯,好主意。]

  [怎麼連班長也來!]

  [叮叮~我想到了可以解決這種窘境的劃時代對策喔~阿春,稍微把手伸向我一下……然後,就像這樣勾在上面,再擡起來……]

  在被菲雅遮住眼睛,手腕又被皮帶綁住的狀態下,黑繪的小手引導著他依然還是握著此葉的手臂,不知要做些什麼。她先領著刀尖在地面上尋找某些東西,然後將刀縱向擡起……沙沙,某種柔軟的東西觸碰到了手背的觸感。由於看不見所以不太清楚,但用刀身勾起的某樣東西正掛在護手的地方上吧,這究竟是……?

  [嗚哇~!黑繪,你在讓他做些什麼啊!]

  [反射思考。既然變回人形的時候很危險,那麼從一開始讓她穿著不就好了?]

  [嗯嗯……咦…等…等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居然在人家頭暈目眩的時候……為什麼我的內…內……!咿呀,春亮,不行啊!別不可思議地用手指摸來摸去!]

  [咦?這個,該不會是……嗚哇哇哇,抱歉!]

  春亮慌忙停下正在確認材質的手指,感覺得到菲雅又更加用力地捂住他的眼睛,同時他將此葉放在地面上。這時傳來恩尹柔依與漸音的談話聲。

  [吾之疑問,他們這是在做什麼?]

  [就是你看到的這樣……我也只能這麼回答。]

  [原來如此。推測這就像是所謂的勝利儀式吧?]

  ……才不是。

  現場的氣氛逐漸舒緩放鬆,但就在倒在廢鐵山裡的可可蘿蹣跚起身的時候,瞬間又恢復了緊張感。

  [啊啊,可惡,好痛……我居然輸了嗎?好久沒輸了呢……]

  正好穿戴好衣物的此葉架起手刀,其他人也吃驚地立即擺出備戰姿態。沒想到可可蘿卻提不起勁似地擺了擺手。

  [別擔心,我已經不想打了。真是,明明單獨每一個人都很弱,團結起來後卻突然變得這麼強……[死靈術]也被破壞了嗎?嘖,真是浪費耶。你們的目的不是那把劍嗎?]

  [是啊,可是——在那種情況下也是無可奈何。沒錯……無可奈何……]

  回答的人是理事長。他將手插在西裝的口袋裡,從防毒面具底下注視著可可蘿。可可蘿嘲諷地扭起嘴脣。

  [聽你這麼說,很有大感可惜正在後悔的味道喔。哼,都是因為你們騙了我,我的步調才會稍稍被打亂。因為一些莫名其妙地理由就插手進來,還害我打輸,這口氣我可咽喉不下。告訴我,你們是什麼人?又是為了什麼目的想得到[死靈術]……啊,這點我已經知道了。那麼,你到底是讓想誰復活?]

  春亮一行人摒住氣息,看向理事長。沒錯,當然就是這麼一回事。漸音與銃音像在哀悼什麼般瞇起雙眼。理事長的表情被包覆在防毒面具下,無法看清。

  [那麼,在這之前我有個小疑問,就是那把劍真的能讓人起死回生嗎?]

  [剛才你都沒在看嗎?當然可以。就算是化為白骨的屍體也行,只要將好幾人份的生活灌輸給對方就好了吧。那麼,是女人嗎?小孩?父母?朋友?還是——]

  也許是錯覺吧,這裡春亮在理事長的側臉上感受到了遲疑。該不該說的遲疑。

  [……明明非常清楚,就算問也沒有任何意義……]

  儘管如此,他就像是不得不問一般,就像是再也無法壓抑地脫口而出一般。理事長打斷可可蘿說的話,開口問

  [——那麼,它難免讓已死的禍具起死回生嗎?]

  時間靜止。春亮等人動也不動。誰都動彈不得。

  與春亮一行人一樣,可可蘿也定住不動。但經過數秒的沉寂之後,似乎是理解到了什麼,最後只有可可蘿咯咯地笑了起來。

  [啊哈。是嗎是嗎,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很可惜……那是不可能的。如果這樣是你的目的,那麼你們從一開始就找錯物件了。雖然我也明白你們會考慮這個可能啦。那把劍雖然能讓人起死回生,也能讓機械再次重組,但對於人化的禍具之死,卻無能為力。]

  [——真的嗎?]

  [沒錯。你以為我至今都沒有想過要讓[雖然很強卻壞掉了的禍具]復活嗎?這比操縱很弱的人類屍體還有用吧?就是因為我曾經實際嘗試過,所以才能斷言……但這也是當然的吧。畢竟人化的禍具原本就是違反常理的存在。是原本就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東西喔。既不是人也不是道具。這種半吊子的存在,我們也無可奈何。而且也不能來作為[死靈術]的詛咒的糧食,表示他們從一開始就沒被當作是生命看待了。]

  [……]

  菲雅咬聚下脣。違反常理。原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東西。半吊子。

  在開口說些什麼之前恍然回神時,春亮就已經握住了她的手。就跟剛才一樣。

  春亮想,這麼做比較快。為了告訴她,就算真是的這樣,你也可以存在沒關係。告訴她,只有這點毋庸置疑。

  他的想法一定有傳達給她了吧。因為菲雅也緊緊回握住他的手。

  [是嗎?那麼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無法實現的願望嗎?啊啊,菲雅方才說得沒錯——想用錯誤的方法實現願望,這件事本身也許就是錯誤的了……]

  理事長一邊低喃,一邊點頭。哀傷地——但又有些鬆了口氣地。

  這裡可可蘿開心地,更加大力地抖動肩膀。

  [可是——這樣我終於知道了。我想起來了。這麼說來我有聽說過呢。啊哈,啊哈哈!這樣一來我就能理解了,也能瞭解她們為何會擁有龍創。喂,我都已經知道,那就沒差了吧?讓我確認一下吧——讓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理事長好一陣子緘默不語。最後,肩膀輕輕搖動。

  [雖然沒有讓你看的義務……但對他們有。因為我們說好了,等一切全部結束之後要向他們好好說明。]

  於是,她將春亮從數年前見到他開始,始終一直藏在臉上的——

  防毒面具摘下了。

  在昏暗的月光當中,長長的劉海在風中搖動,遮掩住了他的上半線劍。

  所以五官和表情看不太清楚。

  儘管如此,可以看見的是——在搖動的劉海縫隙間可以看到的是——

  烙印在他臉頰上——一個形似龍之[眼]的刺青。

  [啊哈哈!果然!前一任的[眼]!前龍階第二名!別名是[懦夫]!聽說你在我入團之前幹了不少好事吧?我都聽說了喔,你是因為使用的禍具死了,就起身反抗師團長,然後逃出了龍島/龍頭師團的——叛徒!]

  [嗯,大概就是這樣吧。太久沒拿下來,讓人靜不下心呢,請容我戴回來吧。]

  他輕聲說道,同時嘆氣。然後再次戴上防毒面具。

  既是往常的理事長,又是與平時判若兩人的理事長,靜靜地轉動臉龐看向他們。

  [那麼,我想你們還有很多事情想問我吧?不過說實在,我想那些事情不適合在這種冷颼颼又留有很多麻煩的地方說。而且如果要說明一切,可能也要花上不少時間。]

  [可…可是……]

  [嗯,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你們聽我這麼說會無法接受也是理所當然。不過,如果你們能接受我任性的提議的話——最後就讓你們再問一個問題,然後能請你們就此打住嗎?之後就開始進行各種事後處理,再補個眠……對了,後續就和往常一樣,一邊在討論如何?]

  既然眼前的人這麼說的話,那樣也好——春亮心想。所以他聽從對方的建議,試著提出最後一個,他最為在意的問題。

  [理事長你……那個…為什麼……想讓已死的詛咒道具復活呢……?]

  答案很單純,也非常簡短。

  [當然是因為我愛她呀。]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