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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3魔幻三次方(魔方少女)(第四卷)》第5章
  第四章「並不溫暖」"Inasportsday,theschoolthatmeansherissealedup"-

  星期一——體育之日。對一般人而言雖是假日,但對大秋高中的學生來說卻不是如此。這是睽違已久的運動會的活動當日,平常的上學路上,除了自己一行人之外,也隨處可見抱著比往常輕盈的書包上學的學生們。

  菲雅神情不安地擡頭看著天空:

  「唔唔,天氣變陰了耶,變陰天了,春亮!怎麼辦?要是下雨的話怎麼辦?」

  「天氣預報是說降雨機率50%吧……但就算下點小雨也會照常舉行,放心吧!」

  「要是不是小雨的話怎麼辦!可惡,你們太慢了啦!」

  「是你定太快了啦!就算早點到也不會早點開始啊。」

  雖說發生了許多事,情況相當艱辛,但運動會還是運動會。這也難怪,情緒難免會高昂嘛……正當春亮嘆氣時,走在身旁的此葉輕笑。那是寂寞與開心同居臉上的奇妙笑容。

  「嗯,怎麼啦?」

  「沒什麼……該怎麼說好呢?總覺得今天的春亮和昨天不同,該說看起來很正常……還是該說就像以往的春亮一樣……」

  「嗯~雖然我對許多事還是感到很混亂啦。該說是經過了一天所以看開了嗎……感覺就是……只能保持平常心了吧。當然,我也想記起與你們的回憶,為了這個目標,不管要做什麼我都幫忙。」

  「春亮只要像平常一樣就好了。沒錯……保持平常心或許就是正確的。這麼說來,你還記得上野的事嗎?」

  「咦?班長?班長她怎麼了嗎?」

  腦中好像有著芥蒂,但想不起來。此葉輕輕搖頭:

  「不……也對,這樣一定比較好。拿來當作話題,她應該也不會覺得高興,而且她應該也不會主動跑來告訴你吧。別在意。」

  「既然你這麼說,我就不去想了……」

  邊說著這些話題前進,終於抵達學校。眼前的學校與平日的模樣為之一變。校門上方設定了宣揚舉辦運動會的華麗大門,演出平常所沒有的華麗。但彷彿如此還尚嫌不足,現在也正進行著追加裝飾的作業,經由坐在高腳梯上開心地進行作業的——女僕之手。

  「……女僕?怎麼回事,這股想吐嘈卻又覺得不吐嘈也沒關係的心情……」

  「啊,是春亮和菲雅,還有此葉。早安~」

  女僕笑盈盈地朝他們揮手。嗚——春亮連忙避開視線。

  「莎弗蘭緹,你還真有精神……啊!」

  「莎弗蘭緹,裙子,裙子!你光是待在那位置就很危險了,怎麼還不小心!」

  「咦?嗚哇哇……整·個·曝·光·了~!」

  由於她規炬地在高腳梯上重新面向春亮他們坐好,因此裙子勾到梯子了。四周的男學生加緊腳步穿過大門……在這種時間帶上學的幸運,恐怕今天會被討論個一整天吧。

  似乎是在監督女僕——莎弗蘭緹工作,冷酷的美女祕書也站在高腳梯的腳邊。北條漸音。她的名字春亮也記得。

  早安各位——她笑也不笑地朝他們低頭。此葉壓低聲音對她說:

  「啊,漸音小姐,早安……抱歉昨天突然打電話給你,不要緊吧?」

  「是的。坦白說,這個裝飾只是障眼法,剛才已經先裝上為了原本的目的而配備的監視攝影機了。我從很久以前就覺得有必要了,所以正好。」

  「……但由製造出那個必要性的罪魁禍首本人來加裝,怎麼覺得好像說不過去?」

  菲雅仰望著高腳梯說道。莎弗蘭緹則「耶嘿嘿,」害羞地笑著搔頭。

  「等運動會開始後,這裡也預定會進一步部署警衛——不只這樣,也會有巡邏人員戒備外頭的侵入。由於前些日子有發生獵奇殺人事件,所以不會讓人感到可疑吧。」

  那個原因也出在比布利歐就是了——菲雅像是想起了什麼討厭的回憶般低喃,但又立刻搖搖頭:

  「那要是他們來了,你會採取什麼步驟?」

  「一有任何異狀,我立刻就會收到聯絡,所以也會馬上告知此葉小姐。希望你能帶著手機不離身。」

  「明白了。到時候就麻煩你疏散周圍的人,並誘導敵人到沒有人煙的地點絆住他們。不過或許會滿困難就是了。」

  「不,讓運動會成功落幕是我的工作。既然可疑分子可能會來,我就會全力應付。」

  雖然不太明白,但看來漸音是個可靠的同伴。的確,不能造成其他學生們的困擾,更不能讓他們置身危險。自己的事情必須由自己收拾才行。

  這時候莎弗蘭緹的工作似乎完成,慢吞吞地爬下高腳梯。

  「那個~春亮……我聽說了,你也忘了我嗎?」

  「咦……呃,那個,抱歉。」

  「怎麼這樣……」

  她悲傷地低下頭,握緊春亮的手。

  「春亮,你可是救了我們耶!而且還因此和我們成為了朋友。沒想到你卻忘記了……令人……好寂寞……」

  應該是無意識的動作吧——莎弗蘭緹溫柔的手指就這樣伸伸收收地滑過春亮的手。春亮感受到像是極度安心,又像是害羞般的女孩子的體溫。接著那溫度溫柔地一根一根纏上春亮的手指。明明只是手指被碰觸,卻有一種自身被她擁抱的戚覺。她緩緩地、慈愛地瞇細眼眸,不具深意地繼續觸控春亮的手指。

  他並不習慣這樣的肌膚之親。硬是把她扒開比較好吧?可是感覺這樣很失禮,究竟該怎麼辦?正當春亮焦急時——

  「要:要遲到了,春亮,快一點~!」

  「啊啊,我突然覺得頭好暈!怎麼站不穩!」

  「嗚啊!」

  菲雅與此葉同時朝春亮背後一撞。被撞開後,等到回過神,才發現兩人各抓著他一隻手腕拖著他行進。

  就這樣邊走著,兩人露出相似的自信表情轉身看向莎弗蘭緹。

  「不必擔心,莎弗蘭緹。」

  「沒錯,這傢伙明天就會恢復正常了——雖說對於他的無恥完全沒有影響就是。」

  「呃…呃……嗯。要是有什麼幫得上忙,請儘管告訴我。」

  拜拜~女僕朝他們揮手送別。一邊走向校舍,春亮一邊向兩人問道:

  「……剛才的女孩,和我們是什麼關係?」

  「她是理事長祕書的助手。」

  「第一次見到她時,你讓她一屁股跨坐在身上,還因此感到高興。」

  「她是名叫白穗的女孩的戀人,還有,她其實也是個男孩子。」

  「你看著她的肚臍眼的時候,眼神非比尋常。」

  「搞不懂你們在說什麼!」

  真奇怪……自己明明其實沒那麼色啊?但果然還是想不起來。春亮頹喪著肩。

  果然還是想盡早找回記憶。再這樣下去,自己都沒辦法相信自己了……不過至少,自己應該不會對男孩子有非分之想吧?

  運動會開始了。一切景象對菲雅來說都很新鮮。所有的學生都穿著體操服或運動夾克,操場兩端擺設了五顏六色的拱門,跑道周圍搭設著簡易帳篷。會場上也有穿著便服、一心準備著攝影機的家長們。雖說不是因為有人在看,但總覺得緊張得沒辦法看向那裡。假日的學校,不必上課的學校,既像學校卻又不是學校,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開幕典禮。所有人跳準備體操雖然很蠢,但卻很開心。「理事長致詞」——防毒面具男的存在感果然異常。或許是不想惹來不必要的注目,因此立刻就躲進看不見裡面的VIP帳篷,但與學生們的泰然呈現對比,家長們一陣騷然的模樣也很有趣。

  沒多久後競技賽開始了。儘管很可惜是陰天,但學生們卻顯得鬥志高昂。至今從未聽過的現場歡呼聲,令胸口有種躍躍欲試的心情……但她沒忘記。

  (不知阿比斯或比布利歐什麼時候會來。雖然有漸音在監視,但不能大意……)

  瞪、瞪——菲雅目光巡視著周遭。不管怎樣,想辦法對付那些傢伙才是最大的目的。比起競技,自己應該更優先戒備。抱歉了各位,請別依賴我,加油吧……一面想著這些,菲雅一面朝她該出賽的第一項競技的待機地點走去。

  然後——

  「春…春亮春亮!那是怎麼回事?白組的分數最低啊!我明明拿下了第一名!」

  「因為是依全員的分數來計算,所以這是當然的吧?是說,才在運動會中途而已,我還是第一次見過這麼認真的人耶!」

  春亮對跑來拉他衣服的菲雅說道。結果——

  「你在說什麼啊,春亮?沒有經過中途,怎麼會有得分成果!你該向菲雅的認真好好學習才對!菲雅才是白組的鑑鏡,菲雅明鑑!」

  笨蛋同學,也就是泰造以驚人的氣勢替菲雅說話。春亮皺眉:

  「你比平常還要High嘛……」

  「春亮你倒是和平常一樣,太像個老頭子了!」

  嗯嗯——菲雅發自內心贊同地點頭。泰造一把揪住春亮肩膀:

  「聽好了,我將人生賭上了這次運動會,目標只有一個,就是優勝!」

  「咦~不,雖然不是不明白你熱血沸騰的心情,但這不值得賭上人生。」

  「……春亮,你該不會忘了吧?剛才理事長不是說了嗎?優勝組可以得到他聊表心意的豪華獎品啊!」

  「咦?有說過嗎……?還有,聊表心意和豪華獎品,聽起來很矛盾耶!」

  「別計較那點小事啦,這是日本人的委婉表現!根據我的事前調查,似乎是某娛樂設施的門票……呵呵,你明白這代表什麼嗎?」

  「不明白。」「不明白。」

  菲雅與春亮同時搖頭。泰造若有深意地發出詭異笑聲,握緊拳頭:

  「就是呢……可以合法邀約喜歡的女孩的機會啊!『機會難得,要不要一起去?』就這一句話,只要能說出這一句話……就可能不被察覺別有居心,成功邀約啊!『我多出了一張票』這種王道臺詞已經落伍了。講那樣的話,一聽不就知道別有居心嗎?所以要自然,正因為全隊的人都有門票所以才自然……呵呵,我當然是要和此葉:和此葉同學一起……然後……然後!要是那天那邊剛好有開放溫水游泳池的話!呼呼噫嘻嘻!」

  「好可怕!」「好可怕!」

  不~不管怎樣,你別有居心應該馬上就會露出破綻了吧……春亮內心這麼想,但卻沒有說出口。這是身為朋友的體貼。

  「門票啊……雖然不太懂,但是高價的東西嗎?」

  「大概吧,菲雅。一定是親切地設計成了就算沒有勇氣的人,也能拿到證券行兌換現金的東西喔!」

  「喔…哦…現金嗎:那就能盡情買喜歡的東西了吧?雖說不曉得能買幾袋……!」

  別有深意地一笑,菲雅和泰造交換視線,然後——

  「泰造啊,戰鬥從現在開始!我們必須以勝利為目標才行!」

  「菲雅明鑑!」

  像是彼此理解了什麼,兩人緊緊握手。看著這兩人,春亮嘆了口氣,同時心想——啊啊,果然,她真的很融入人群呢。

  沒錯,「現在的自己」是第一次看見她和泰造和睦相處的模樣。他感受到了和她所相處過的時光。她一定已經習慣了像這樣,儘管喧鬧卻和人打成一片。或許存在著許多問題,但她一定很努力,錯不了。正當他品嚐著這種開心與寂寞同居的心情時——

  「菲雅還有伯途,下下一項是借物賽跑,你們差不多該去待機地點準備了。」

  錐霞一手拿著節目表出現。由於她身兼班長與實行委員,因此也像這樣管理著自己班上的競賽參加者。

  她和平常一樣,上下半身都穿著長袖運動服。雖說其他學生也不是沒人這樣穿,但或許隨著運動會進行而感到熱,如今這樣穿的人數已非常稀少。

  看著為菲雅和泰造送行的錐霞的模樣,春亮不自覺地望著她,心想:這樣不熱嗎?果然是因為心靜自然涼嗎?而不知錐霞是如何解釋他這樣的視線,臉上微微泛紅地走近,和他擦身而過說道:

  「……你…你那什麼眼神啊?我只會在你面前脫喔,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她有點像是鬧彆扭,但又像是極度害羞,小聲地迅速說完。

  說完這樣一句話。

  「……咦?」

  錐霞就這麼頭也不回地甩著頭上的馬尾走過。什麼啊?剛才那句別具深意的話是什麼意思啊?總覺得好像要想起什麼似的——但果然還是想不起來。

  這可不妙。非常不妙。

  果然——我果然很色嗎?而且看來還超乎想象,不管到哪都很色。差勁透了。

  借物賽跑。雖然聽過事前說明了,但很難說已經實際理解。畢竟「競技」這種事可是有生以來頭一遭。最初參加的競賽單純只需要跑步,所以總算是過了。但像這次一樣還帶有附加規則的,多少還是令她感到不安。

  在等待上場的期間,以超越常人的視力確認跑者攤開的紙卷,加以預習。

  (首先邊跑邊攤開那個。上面寫的是……那個是「手帕」……哦?離開跑道也行嗎?然後向學生們借……向家長借也可以……然後在終點前拿給實行委員看,升起白旗後再次出發,之後跑進終點。比想象要來得簡單嘛!借物的種類還滿多的嘛。「小學以下的小孩」、「狗」、「年輕主婦」、「皮帶」、「ZIPPO打火機」、「喜歡的人」……有東西真是搞不太懂……算了,只要找個人問就好了吧。如果要求的東西是人的話,就是要牽著手一起跑去終點吧?)

  好,預習結束。

  這時候剛好輪到菲雅他們起跑。在實行委員的訊號下移動到起跑線上。

  (跑、攤開紙、借東西、跑!就這樣而已!)

  **聲的乾裂響起。向前跑。向前跑。注意別跑過頭,向前跑,儘管如此,菲雅還是第一個抵達放置借物紙的地點。

  (然後攤開!)

  映入眼中的文字是——

  這一剎那,不知為何感覺到殺意。是誰?是哪個傢伙準備了這種東西?

  而且還很謹慎地在紙的角落小小地寫上「不管誰都看得出來的」。若要說到符合這條件的人……菲雅斜著眼轉頭。雖然她一點也不想找,但脖子卻自己轉動。

  一下子就發現了目標乳牛女。在學生用的帳篷下,瞇細著眼鏡底下的雙眼,眼神銳利、不為人知地左右轉動。應該和自己同樣在戒備有沒有敵人吧——這時視線突然對上。乳牛女微微挺胸,似乎還鼻哼了一聲。「你在幹什麼?趕快結束競賽回到警戒崗位!」——有種聽見她如此心聲的錯覺。不必你說我也會做!內心的如此反駁,與乳牛女的體操服上光是挺胸便彈跳的隆起合體——「死也不拜託這女人!」菲雅誕生了如此的決心。

  但這麼一來該怎麼辦才好?還有其他人嗎?說到底,這不就是所謂的性騷擾嗎?去把巨乳借來。去把巨乳借來。等等,沒有寫說「去把巨乳的女人」借來,所以在胸前塞進足球或什麼的,挺胸跑進終點如何……不行,感覺好像會創造出今後被人傳頌約十年之久的傳說。當然是不名譽的。

  那麼,果然還是得現在就去找其他人——正當她漫無目的地起跑時。

  「加·油~小菲菲~」

  似乎聽到了這種聲音,擡頭一看,眼前的家長席最前列站著黑繪。

  身穿短裙加上充滿花邊且色澤明亮的衣服,兩手拿著綵球——

  沒錯,是曾在電視上看過的拉拉隊女孩的打扮。

  腳步與思考滑行了過去。

  「你…你在做什麼啊?」

  「等一下我會帶著便當去替你們加油——我不是這麼說過了嗎?」

  「是聽你說過,但……這無恥的打扮是怎麼回事!」

  「這是正統的拉拉隊正式服裝。啊啊,放心,你看,底下是運動短褲啦……吶?」

  黑繪將裙子掀起。那個和內褲不同嗎?小巧的面積、靛藍色的布料……就算不是內褲,但總覺得就這樣坦露著大腿實在很無恥。周圍的男人們似乎也不時瞥向這裡。

  「先別管這些,小菲菲,你要借的是什麼?若是我有的東西……」

  「啊……對…對了!很可惜,是你連一丁點也沒有的東西!」

  黑繪不解地歪頭。

  「……性感?」

  「雖然一丁點也沒有,但不是!可惡……!」

  都是因為看見了奇怪的東西,步調完全亂了。其他的跑者當中有人早已借到東西正跑向終點。這下不行……無視黑繪,轉過頭,在不是學生帳篷也不是家長帳篷,而是在VIP帳篷旁發現正朝著這裡揮手加油的人影。

  打扮成女僕、引人側目的女人。是莎弗蘭緹。

  (呣~她的確實也很大,但若要說不管誰都看得出來的話……這個嘛……)

  這時她腦中有如閃過一道雷光。說起來,那傢伙她……!

  遵照著這靈光一閃,菲雅越過跑道衝向她。

  「噫…噫呀啊啊!怎…怎麼了,菲雅,怎麼回事?」

  「就是你!我需要你!但現在還有點不太夠!所以變大吧!」

  沒錯,記得這傢伙確實能在某種程度上將胸部變大——!

  「怎…怎麼…這是怎麼回事?」

  「可惡,現在沒時間說明了!用揉的嗎?只要用揉的就好了吧?」

  衝過去將她推倒在地——揉捏。恣意揉捏。

  「啊…啊啊……不行,菲雅,做這種事的話……我…好難為情……」

  「沒什麼,一下子就好!不會有人注意到的啦!來,你辦得到的!如果是你的話,應該就辦得到!」

  「沒…沒辦法~沒辦法啦……呼…啊……」

  「……」

  沐浴在全校學生無言的視線下的期間,理所當然,菲雅拿了倒數第一名。

  創造出了今後被人傳頌約十年之久的傳說……「運動會女僕揉胸事件」。

  「剛才那個,你到底是在搞什麼啊……」

  「囉……囉嗦!只不過因為是頭一次,所以有點混亂啦。」

  「也要有個限度吧?真是的。」

  上午的競賽(除了菲雅創造的傳說以外)安然無事地結束後,春亮一行人走向家長席。春亮雖然內心抱持著「那女孩果然不是男的嘛!」的感想,但覺得也沒必要刻意再次提起這個話題,於是便保持沉默。

  放眼家長席,立刻就發現了找尋的人物。因為顏色很醒目。

  「喔。辛苦了~」

  「對…對了!黑繪,都是因為你打扮成這麼奇怪的模樣,害得我步調更加混亂了啦!看你怎麼賠我!」

  「人家只是想打扮得可愛一點替你們加油啊……嗚嗚,真傷心。」

  黑繪眼神茫然地低下頭。這時身後傳來聲音:

  「好…好了好了,我已經不在意了,大家也就別放在心上了。」

  說著這番話現身的莎弗蘭緹,眾人齊聲對她吐嘈。

  「又增加了!」

  她沒有穿女僕裝,而是和黑繪配成一套的拉拉隊少女服,微妙地看似開心地搖著綵球,跳上跳下的,短裙也跟著翻飛。

  「為…為什麼啊……」

  「莎弗蘭緹是我的知心好友。所以我想說至少這種日子,要穿相同打扮來加油。」

  「耶嘿嘿,如何呀!可愛嗎?我在穿之前有先帶著去請求漸音小姐的許可,她點頭點得幾乎能看見殘像了呢。」

  那個人?總覺得和她不太搭耶……春亮心想。但菲雅與此葉則是露出了客套的笑容,表示「她理所當然會這樣」。真搞不懂。

  這時附近有男學生路過。看見拉拉隊打扮的莎弗蘭緹,彼此戳了對方的側腹:

  「喂,你看那個!」

  「啊啊,小莎弗蘭緹……那樣的打扮也很新鮮耶~總覺得好棒……」

  「果然可愛的人穿什麼都可愛。正因為底下是運動短褲,所以那裙子翻飛才被許可……我真是…該怎麼說…光是那樣就很幸福了……」

  「礙事,閃邊。」

  五官極度端整的少女站到男學生面前,一副不悅地交抱雙臂。那是白穗喔——此葉對著春亮耳語。

  看來那些男學生似乎和白穗同班。男學生A客套一笑:

  「抱…抱歉抱歉,我們馬上走。」

  「還有,雖然不是聽得很清楚,但你們要是聊那種奇怪的話題,品行可是會遭人懷疑的。要聊就去不會被聽見的地方聊。」

  「說:說得是。櫻參和小莎弗蘭緹的感情很好嘛。不,不是的,要是聽不清楚的話,請別在意喔!真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話題啦。」

  以上是男學生B的發言。

  「別隨便在別人的戀……朋友名字上加個小字!」

  「唔…嗯,抱歉。那麼,我們先告辭了——」

  此時白穗一副「明白就好」的模樣,露出淺淺微笑,並且就以這樣的表情說道:

  「還有,去死吧!」

  「果然還是被聽到了~!」

  「被櫻參罵了?我可是第一次,第一次耶!遇上雙重幸運,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兩人不知是害怕還是高興地逃逸。哼——白穗感到無趣地鼻哼一聲,來到春亮他們身邊。她和莎弗蘭緹似乎也同樣約好要一起吃便當。

  「要吃的話就快一點準備,人類。我想盡早結束這種苦行。」

  ……真是打從心底搞不懂被罵還高興的男學生心情。

  羞辱莎弗蘭緹的菲雅:但或許是覺得本人都不在意的事,拿出來重提似乎也不太好,因此最後她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而什麼也沒講。

  之後過了沒多久,同樣約好一起吃便當的錐霞也來會合。

  「抱歉,我來遲了,因為實行委員有些工作要做。」

  平常總是一起吃飯的泰造和渦奈,唯獨今天似乎是和前來加油的家人一起吃。也就是說,在場的都是父母沒來、彼此認識的成員。

  「夜知,今天要怎麼辦?我是不介意啦。」

  「咦?喔喔,該不會是……便當對決?」

  「沒什麼該不會。除此之外也沒別的了吧?」

  「不,至少今天就……你看,平常的評審也不在啊。」

  「嗯……若要交由菲雅或此葉來裁判我也無所謂啦……不,平常就吃慣味道了,也沒辦法下公平的結果吧。那就沒辦法了。」

  於是錐霞也攤開自己做的便當供大家享用。

  春亮鬆了一口氣。啊啊,太好了。他和錐霞還是平日持續著便當對決的關係,並沒有發生破壞這層關係的事態。於是剛才那番別具深意的話,他決定不做深入思考。

  七人共進午餐非常地喧鬧、愉快。有一部分是因為運動會使得情緒高漲,不過平常應該就是這樣的吧?後者雖只不過是曖昧地有此感覺,但他知道。

  可是,他有一點不安。這是當然。事情還沒有任何解決。反倒該說什麼也沒發生,讓人發毛。菲雅、此葉,還有黑繪也是,吃著飯的同時,也不忘若無其事地戒備四周。

  若有事情要發生,就是從接下來開始嗎——

  有如象徵著春亮的內心,風不知何時起變得十分寒涼。

  「……看來有風雨要來了。」

  仰望更加蒙了一層昏暗的陰天,錐霞獨自喃喃道-

  非做不可。非做不可。

  不做的話,就不會幫我實現願望。所以,非做不可——

  陰暗的天空下,預定時間到來,開始行動。

  校門口只站著兩個穿著靛青色衣服的警衛,不見其他人影。

  「嗯……?喂…喂,這女孩,該不會……

  抓住看見這邊的模樣二區出無線對講機的警衛的手,阻止它使用。雖不善長運動,但普通人類作為對手還可以應付。以非人的力道扭轉對方的手臂,進一步抓住他的臉,使力朝另一位警衛丟過去。兩人撞在一起後又撞向校門旁的圍牆,然後就這麼癱軟在地。或許是撞到不該撞的地方,兩人都失去了意識。

  僅花了一瞬間思考該怎麼做,然後下的結論是把他們就這麼擱著。算他們運氣好,要是在學校裡的話就非殺他們不可了。

  穿越色彩鮮豔的大門,手搭在收到圍牆後方的原本的校門上。沉甸甸的鐵的觸感。

  一旦關上這個,就沒辦法回頭了。

  自己一定會被詛咒吧。就跟至今為止一樣,但卻是更甚以往的詛咒。

  啊啊,其實她不希望這樣。討厭得想哭。可是,為了消去這些討厭的事,消去包含過去的一切——非做不可。

  注意到眼淚如預想地流下,於是撥開長瀏海擦拭。

  她決定讓這成為最後的眼淚。擦掉這眼淚後就開始吧。如平常那樣冰凍內心,如平常那樣像個道具的樣子,如平常那樣的詛咒行為,如平常那樣開始。

  對不起,對不起。我還是我,對不起。

  所以,我……

  我想要不再是我。

  搭在校門上的手施力,拖動校門。鐵門響起喀啦喀啦吵雜聲關上。

  名為校門的蓋子關上了。隔開了「這個空間」與「這之外的空間」。

  壺是什麼?是封閉的空間。

  自己又是什麼?是壺。

  因此這個封閉的空間就是自己。

  就是這樣。不知是誰如此定義的,但就是這樣——

  「境域劃定。祭品存在於壺中。祭品,自相殘殺、彼此啃噬而後詛咒吧。」

  喃喃自語。

  搭在校門上的手,感受到雨的觸厭。雨滴的觸感漸漸變多了。

  就像是要懲罰自己似地,強力地打在手背上。

  接著又經過片刻——她捨不得鬆手,只是惋惜地一味厭受冰冷處罰的觸感,之後慢慢地、慢慢地——

  「……術法之名為藍蠱。蒼藍之蠱。由藍壺而出,啃噬人類——」

  轉身,在雨中邁步。

  在這個名為學校的壺之中。

  只為了製造詛咒而存在的壺中。

  為了誕生出那無數聽慣了的聲音-

  迅速吃完午餐後,菲雅及此葉將收拾善後交給春亮他們,朝更衣用的帳篷出發。下午的第一個專案是拉拉隊大戰。以拱門組所製作的裝飾拱門為背景,舞蹈組即將表演為了今天這一刻而練習的創作舞蹈。

  「喔,菲雅,狀況如何?終於等到這一刻了!嗚哈~氣氛開始沸騰了!」

  早一步進帳篷的渦奈拍了拍菲雅的肩膀說道。若是一週前的自己,八成會回以抽搐的笑容吧?但如今不同了。她擡頭挺胸:

  「哼哼,一切準備萬全。舞蹈也很完美。」

  喔~周圍的同學們發出似乎混著笑聲的鼓舞士氣的吆喝。也有人啪啪啪地拍手。

  「菲雅很努力嘛!我也好高興……好,就用你那完美的舞蹈來魅惑觀眾吧,菲雅隊員!來來,快換衣服吧!」

  「唔…嗯。」

  「此葉也來換衣服吧!已經調整好了嗎?要是胸部還嫌緊的話,只好在跳舞中途展現『啪滋翩然落下』的禁忌奧義囉?」

  「我…我有確實調整好才帶來,沒問題的!」

  在帳篷邊的長桌前脫下了體操服,換上拉拉隊服裝。因為有試穿調整好才來,所以尺寸剛好,但是——

  「唔~嗯,該怎麼說……穿成這樣果然還是有點無恥吧?」

  「事到如今還說什麼~!哇,超可愛的!選菲雅進舞蹈組,我果然沒看錯人~!」

  站到為她們而準備的全身鏡前,確認自己的模樣。服裝是以隊伍顏色白色為基調並加以配色,並以薄材質的布料製作成的。雖說是很可愛沒錯,但暴露度微妙地稍嫌有點高……像是露出了肚臍之類。高中的運動會可以穿這種的嗎?

  「呃……我也穿這樣就可以了吧?」

  聽見此葉的聲音,於是朝她那方向一看。唔咕……菲雅倒抽一口氣。

  若要用一句話表達那種形象,就是——豐滿。

  「嗚喔~此葉你的破壞力也很驚人喵……!」

  「嗚~啊,真的耶,真讓人羨慕~吶吶,此葉,你裡面塞了什麼?讓我摸嘛~」

  其他換完衣服的成員也帶趣地陸續聚集。

  「咕哈,這還真驚人!」「你都吃些什麼啊?」「是肉啦!肉在造反了!狂妄的肉跑出來啦~!」「不重嗎?」「好軟喔~」「別被誘惑了,這只是汽球之類的啦,把空氣抽出來!」「你是從幾歲開始隆起的~?」「從現在起就會凹下去了啦!來吧,大家合力揉他!」……

  「等…痛!是…是哪一個人啊,真的用充滿恨意的動作——菲雅!果然是你嗎!」

  「嘖。」

  溜——正當菲雅若無其事地從人群裡抽身而出時——

  啪啪啪啪!突然間自頭上傳來激烈的聲音。

  「嗚啊~下雨了……突然下這麼大。」

  「什…什麼~這下傷腦筋了!該不會中止吧!」

  「很難說……希望只是稍微延後開始……」

  一面聽著渦奈的話,菲雅從更衣帳篷探頭觀看外面。雨勢確實驚人。豆大的雨滴無情地傾注於操場,學生與家長們都慌忙跑進附近的帳篷避難。就連帳篷的篷頂都搖搖晃晃,看來真的是很大的雨勢。就算拿著傘,也不會有哪個好事之人想站在外頭吧。

  所以,正因為如此——

  儘管透過視線不佳的雨幕——她還是清楚看見了一個沒帶傘卻站在外頭的人影。

  不是操場上,而是接近校舍的地點。是能夠勉強看到操場上狀況的地點。

  身穿西裝的男人與坐在輪椅上的女人身影,就在那裡。

  「乳牛女!」

  「……!」

  感覺到非比尋常的氣息,此葉也立刻奔向出入口。正準備衝進雨中時——

  「呼嗚~抱歉,請借我避難……」

  莎弗蘭緹來到這座帳篷。應該是正好要回實行委員帳篷的途中吧?這下子剛好。

  「喂!替我轉達黑繪,說春亮就拜託她了!那些傢伙來了!」

  「拜託你囉!」

  「咦…咦……?」

  聽著背後莎弗蘭緹疑惑的聲音,以及渦奈「怎…怎麼啦~?」的聲音,兩人衝出帳篷。橫打過來的雨勢馬上就讓衣服全溼透了。

  校舍附近的二人組似乎也察覺到菲雅她們衝了出來,轉身往更遠離操場的地方開始移動。怎能讓你們逃走!

  腳踩著泥濘的地面奔跑,菲雅喃喃自語:

  「事先確認一下……就我們兩人,可以吧?」

  「沒有看到藍子的身影,我有點擔心。雖說春亮和其他學生們在一起,但不曉得對方打算出什麼招,就不能放他一個人。正如你說的,應該請黑繪跟在春亮身邊。」

  「錐霞也……雖是情勢所至,但她還不曉得事態,沒辦法事到如今才拜託她。」

  「她實行委員的工作好像真的很忙。再說,也不能現在去叫她卻跟丟了那些人。」

  這時此葉露出極度冷酷且讓人看得十分害怕的微笑。

  「再說——就算只有我一個人,我也不打算輸給那種男人。」

  光是側目一瞥就覺得背脊發寒。實在不想和現在的這傢伙為敵。

  輪椅女他們沿著校舍移動,看來是朝著無人的校舍側門。是打算進到裡面嗎……運動會開始後,校舍應該已上鎖了才對啊。

  但對於非比常人之人來說,那根本構不成問題。繼續緊追著那兩人,被硬生生破壞鎖頭的校舍側門便出現在眼前。菲雅與此葉走進門把被破壞的側門,沿著殘留走廊的腳印追蹤。腳印通到樓上。是有什麼目的,不惜抱著輪椅也要到樓上嗎?

  接著在三樓的走廊上——終於追上他們。

  「站住,阿比斯、比布利歐!」

  「……人家叫你站住,你會站住嗎,艾莉絲?」

  「就是啊,阿比斯。」

  輪椅發出尖銳的嘎吱聲,兩人毫不焦急地轉向這裡。阿比斯穿戴著平日的西裝與皮手套,比布利歐也是便服與單眼鏡片。但取代以前鏘啷作響的手錶,現在她則是戴著與阿比斯顏色成對,像是貴婦會戴的長手套。

  比布利歐突然望向窗外,喃喃自語:

  「好大的雨勢……但從這個位置看過去,讓人感覺雨是在遙遠的地方。就題名為『出自鋼鐵玩具箱』吧?唔呵呵,被放進瀑布潭裡的玩具箱。」

  沒空陪她說笑。菲雅取出塞進服裝底下的魔術方塊,往前一步。

  「你們在做什麼?」

  「一言以蔽之,就是散步。還挺愉快的。這間建築物的冷清到讓人想讚美主。」

  「因為這是我第一次進到學校裡……唔呵呵,所以我想觀摩各種事物。老實說,從昨晚我們就進來了。」

  「打從一開始就在校內了嗎……難怪沒觸動警備網。」

  聽了此葉的話,「警備網?」阿比斯與比布利歐相覷而視。接著阿比斯聳聳肩:

  「原來如此,看來久留裡是落入你們手中了。你們知道我們會來這裡……看來是她被迫招出實情了。」

  「唉呀呀,那真是美妙,久留裡一定也一償宿願了吧。菲雅大人,如何呀?是你久違的拷問吧?是否盡情享受了呢?充分享受慘叫聲了嗎?」

  「……別開玩笑!我才沒做那種事!」

  「哦?算了,無所謂……問題在警備網。早知道一開始就讓她和我們一起行動。」

  「這也無可奈何啊,阿比斯。人最多的這個時間確實最有效果,而且那一位也有事必須先在大門那邊完成呀。是叫做『境域劃定』吧?」

  「你們在說什麼!」

  阿比斯微微動了動鬍鬚,稍微修正頭上帽子的位置,瞇細一隻眼:

  「簡單來說,你們差不多該察覺我們只是幌子了。」

  「什——」

  「嗯……?」

  這時此葉微微晃了一下身體。她連忙將手伸進衣服裡,拿出震動的手機。瞪著阿比斯,將手機貼到耳邊:

  「……喂?是嗎?那麼不必出手沒關係。只需要注意有沒有去到學生們那邊。」

  「喂,乳牛女,什麼——」

  將手機收回胸前,此葉舉起手指著窗戶。

  「菲雅,請你從那裡跳下去。」

  「啥……啥?」

  「看得見校門吧?所以請跳下去——藍子她來了。剛才是漸音小姐打來報告。」

  邊注意著阿比斯他們的動向開啟窗戶,側眼往外一瞥。激烈的雨勢中看得見校門。門前確實有個小小的人影,沒有撐傘,緩緩步行前進。

  「你們不驚訝嘛。這個也聽說了嗎?」

  「嘖……你們打算讓她做什麼?」

  「不是說了嗎?我們只是幌子,她才是這次目的的主要角色。原本打算在以實力勸誘你之前先完成——但看來變成同時進行了,真麻煩。」

  「不過一言以蔽之的話,很簡單,菲雅大人。也就是說呢——」

  而後比布利歐面露毫不瘋狂的名為瘋狂的笑容,說道:

  「從現在起,要請藍子大人殺掉這間學校裡的所有人。」

  「——去阻止她,方法依你決定。」

  「什……喔哇?」

  咚——背後受到強烈衝擊。菲雅被此葉推飛出去,等到回過神後身體已飛出窗外。

  「可惡的乳牛女!」

  在空中轉個身,濺出泥巴著地。即使仰頭也看不到三樓走廊的情況了。看起來也不像能攀爬得回去——

  「嘖。聽你那麼說,不就也不能放著這邊不管了嗎!」

  破壞阿比斯、奪回春亮的記憶——最重要的任務被趁著不備時橫搶而去,儘管憤怒,但菲雅還是轉頭。這麼一來就沒辦法了。要將這學校所有人都殺掉?這種事情,任誰來想都會覺得是無法饒恕的蠻行。

  一手拿著魔術方塊喀嘰喀嘰地轉動,同時靠近人影。對方也正朝這裡靠近。

  在大約聽得見聲音的距離,兩人同時佇足。

  濡溼的頭髮。眼睛如同往常被遮蔽,難以窺見表情。

  菲雅想起從久留裡那聽到的話,開口:

  「好久不見了,被詛咒的『詛咒之壺』。」

  「……好久不見,被詛咒的『拷問與處刑的立方體』。」

  響應她的是顫抖而嘶啞的微弱聲音。

  非打倒不可的敵人的聲音。

  ——她殺了叔叔。

  就整體來說,這是很常有的事吧。由於經濟窮困而全家自殺。在偶然之下獨自存活的她,被討厭的親戚收養。那位叔叔不配當人。她受到好幾年、好幾年的特殊虐待。

  沒有人站在她這邊,在這世上任何地方都沒有親人。就結果來說,從自殺存活下來的她,也只不過還是具屍體。沒有反抗的勇氣,也沒有反擊的勇氣,就只是一味忍耐的屍體。她是從幾時復活的呢?決定性的轉機是在何時?

  就連她本人也不知道。

  是在國中的一次放學途中,突然在古董店前佇立那時嗎?

  櫥窗裡展示的那個,名字和我真像——是在她抱持著這無關緊要的感想時嗎?

  是在被吸引進店裡,聽老店主說了那蠢斃的來歷時嗎?

  是當她在房間裡看著買下的那把刀,突然覺得湧起反抗支配者的勇氣時嗎?是她對著手裡像平時一樣晃著菜刀的叔叔,伴隨著解放感揮出隱藏著的那把刀時嗎?

  若當那行為結東卻還未復活的話,剩下的轉機就只有一個。

  那就是在白色圍牆中度過的數年後。

  當她被從那圍牆無情地送出,來到這孤獨的世界,邂逅的那時。

  遇見了伸出援手的他那時——

  「嗯……」

  醒來後先聞到的是榻榻米的味道,使久留裡略感混亂,但她馬上想起自己正遭囚禁。

  拉門另一端的光亮,表示太陽高掛在天。家中安靜得沒有半點聲音。想起昨晚的騷鬧,現在家裡應該沒半個人吧。

  沒錯,昨晚。像是吵鬧地吃晚飯的聲音、飯後茶時間的聲音,全都傳到這間監禁房來了。那是混雜著好幾個人的聲音。無意義的交談、亂無章法的會話。

  非常地家庭式、令她內心某處隱隱作痛、至今未曾聽過的聲音——

  久留裡這時停止思考。家庭。家人。對自己而言,家人只剩下那裡了。

  「主父……」

  首先想起來的,是在少年感化院的出口等待她的男人。為無依無靠的自己提供了新居處的男人。

  老實說——她迷上他了。

  他的妻子……般的女性,她也不討厭。雖然確實是個怪人,但卻以溫柔的眼神迎接自己。與將自己丟下山崖的親生母親相差甚遠的……母親。

  必須去見他們才行。有什麼有種隱約的不安,和嘔吐感一同盤據在腦中,但她刻意加以忽視。必須去見他們,就只是必須去見他們。

  因為自己是家族會的一員,是他的家人。

  比布利歐家族會所需的資質就只有一項,那就是深愛著名為禍具的超越者。

  當然,自己也深愛著。不管是他,還是將她從一切拯救出來、帶給她勇氣的那東西。要是沒有那個,自己早就死了。還是個行屍走肉。因此她毫不猶豫地獻上覆活的自己。

  被當作證據收押的那樣東西,他幫她偷回來了。因為一殺了人就馬上被捕了,所以她在那裡初次體驗到其詛咒,但她絲毫不感到忌諱或厭惡。只要想成是賜予她勇氣的謝禮,就不算什麼了——因此她如今也繼續體會著那份詛咒。

  「留下俘虜一個人,快樂地跑去運動會,會不會太小看我了一點啊?真無能。」

  那個十字架型、純粹的內藏式短刀,僥倖瞞過了敵人的眼睛。

  一面為了被反綁在身後的手的痛楚而皺眉,久留裡挪動下半身,微微擡起腰。呼~地深呼吸之後——也就是做好忍受痛楚的準備之後

  「『迴歸的產子刀』……!」

  一瞬間,不協調感貫穿身體。能體驗異物從自己體內冒出這種感覺的人,應該不多吧?嘎吱嘎吱、緩緩拖出、陣陣抽搐,與自己體內肌肉演奏著合聲,刀刃從大腿背後探頭。咬緊牙關忍受身體被切割開的痛苦、腦髓被扔進攪拌機的不快。

  「嘎…啊…哈……咕…啊啊!」

  然後——從肉裡脫落的刀刃,咚地一聲刺進榻榻米。沒流半滴血。確認那把彎成〈字的短刀,久留裡為痛苦的離去鬆口氣,緩和臉上的表情。

  「迴歸的產子刀」。她憶起多年前那個老店主在告訴她名稱時,同時做的說明。

  據說以前有位母親被領主殘酷地殺掉剛生下的嬰兒,這把刀是母親拿來複仇用的。母親為了用心謹慎地接近領主,花了很長的時間成為他的情婦,將刀藏在自己的身體裡,引誘領主上床後刺殺了他。但在遭受領主的反擊後,母親也在遺憾下身亡……

  簡單說,這是那母親為了接近領主,而藏在體內的復仇心的凝聚、被奪走的嬰兒的替身。因此這把刀會潛入使用者的身體作為詛咒,就某種意義來說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管是潛入身體,或是從身體這刀鞘拔出時,都不會留下傷口,就只會帶來痛楚。但是久留裡領悟到,刀子正漸漸潛入更深的位置,恐怕當刀刃抵達心臟時,自己就會死吧。儘管這樣也無所謂。透過這把刀,自己被賦予了殺死叔叔的勇氣,才能脫離行屍走肉的狀態。

  「若要讓詛咒加深,果然還是要再殺人吧?我不會詛咒這份詛咒的……」

  一面暔喃自語這些話,久留裡開始用刀刃蘑擦綁住手腕的電線。

  突然間,目光停留在擺在身體附近的盤子上。蓋上保鮮膜、裝了飯糰的盤子。想起昨晚結果什麼也沒吃——以及最後打算口對口讓自己攝食的奇怪女童,久留裡不禁嘖舌。

  安靜的房間裡,比起那聲嘖舌更響亮的,是她肚子所發出的聲音-

  最後聽見一聲微弱的咒罵聲,銀髮少女的身影從視野裡消失。抱歉囉——僅在內心稍做道歉後,此葉重新面向走廊上的兩位敵人。

  「殺掉學校裡的所有人——姑且一問,果然是為了製作蠱毒嗎?」

  「沒錯。若只是要綁架箱形的恐禍,也沒必要做到這樣。是因為考慮到之後的事。」

  「之後的事?」

  「雖然不太清楚,但研究室長國不是在協助你們嗎?若要以實力勸誘菲雅大人,接下來就必須考慮到對付那些人的對策。」

  此葉皺眉。那是錐霞的虛張聲勢。原想說或許會有拖延比布利歐等人的動作這點程度的效果——沒想到他們不但相信了,還打算克服那層威脅。

  「為什麼不惜如此也想得到菲雅?那孩子只不過是個笨丫頭喔。」

  「我也問了同樣的問題。讚美主。」

  「那時我不是已經回答過了嗎?是我的任性。若要我再說明一次,那就是——我深愛著禍具。這樣的我,心有所感……就是如此一來,我也得深愛菲雅大人不可。該怎麼說好呢她——才是禍具中的禍具。禍具、受詛咒道具這種存在的象徵。我有這種感覺。」

  「你太高估她了。雖然那孩子或許確實是受到了極度詛咒的存在沒錯。」

  深呼一口氣,像是受這一呼氣引導,她緩緩縮近距離。

  「我可也不容輕忽喔。噬血的妖刀——若在遊戲裡,十之八九都是最強的武器喔,你們知道嗎?」

  「那還真教人羨慕。看來只要能想辦法解決這把最強武器,也就能前去幫忙藍子了……那麼我就當你的對手吧。艾莉絲,你退後。」

  「小心點喔,阿比斯。可以的話,希望你別把這位大人破壞掉。」

  輪椅往走廊深處後退。上一次菲雅所造成的傷勢似乎尚未痊癒。

  「感謝你那慈悲為懷的發言。我決定向你好好學習從明天開始!」

  壓低身體,此葉有如出鞘的刀刃般疾馳。

  若是現在,流點血,她覺得多少忍受得住。而所謂流血,指的是給予對方損傷。只要一股作氣解決就好。若是見到無法承受的血,屆時就是對方身首異處的時候。沒問題。

  阿比斯也向前跨近。在他劇烈的體重移動下,走廊上的磁磚發出彈飛的聲音,緊接著使出的是包覆著皮手套的右拳。右拳與帶著刀刃利度的手刀交錯。被彈了開來。阿比斯進一步踏著腳下的磁磚前進,這次換左拳擊出純粹的破壞力。此葉扭轉身體迴避,腳尖一面在掠過的窗戶上嘰吱地留下細微線條,一面使出後迴旋踢——

  「唉呀。」

  毫不留情鎖定頭部的一踢,被阿比斯的手臂堅固地擋下。阿比斯不懷好意地笑著伸手想揪住那隻腳。

  「女人不該把腳擡得那麼高喔——像雪一樣的肌膚呢,讚美主。」

  「變……變態!」

  此葉縱身一躍,另一隻腳也跟著踢出。雖然同樣又被擋下,但藉由踢了對方手臂一腳的反作用力,此葉抽開差點被抓住的腳往後跳。兩人在與前一刻相同的間距下彼此互瞪——這時剛才腳尖掠過的玻璃窗才終於齊聲破裂。

  在動作靜止的世界裡。

  只有「嘰咿咿……」的清澈聲響穿梭於互瞪的兩人之間。

  「……看來是肉體派的十字架呢。還有,是個變態。肉體派的變態,這真是極度惡劣的組合。怎麼辦好呢?」

  「我是自學的啊。唔嗯,傷腦筋,手套變得破破爛爛了。我很中意這手套暱。」

  「自學的變態嗎?更是惡劣到極點了。你馬上就不會再在意什麼手套了。」

  出其不意地往走廊上的滅火器一踢。阿比斯揮拳以拳背輕易將其擊落但她事先開了一道裂痕。滅火器在這陣衝擊下輕微爆炸,散佈雪白的粉塵。唔皺眉的阿比斯的身影,一下子就看不見了——

  對於這陣煙霧,有預料到與沒預料到,兩者有著天壤之別。

  此葉間不容髮地拉近距離,白煙之中,朝著應當是阿比斯頭部的方位使出貫手。雖然沒能貫通,但確實造成了衝擊。從氣息感覺得到,阿比斯踏著步微微後退。

  「的確有點痛……聽說武士是堂堂正正戰鬥的。難道說武器沒繼承到這份精神嗎?」

  「那也要看情況。若是為了奪回重視之人的回憶,當然也就准許多少卑鄙手段……就是這樣,我還滿拼命的,所以能請你還來嗎?春亮的回憶。」

  「事到如今你說這些也無濟於事。老是找藉口的女人,會被討厭的喔!」

  「不再更溫柔一點說不行嗎?那麼,我就以最高階的溫柔告訴你——」

  鬥爭本能在悸動。體溫上升。臉頰擅自扭曲。

  這是她所期望的瞬間。只要這男人消失,一切就結束了。

  他就會想起來。

  非常、非常重要的,不惜讓自己賭上一切的重要之事。

  「若無心歸還,妾身就擊破你那頭蓋骨拖出來,伴天連(注:日本古代對傳教士的稱呼,亦指基督教)的十字啊!」

  僅僅這一瞬間,過去殘酷且無情的自己滿溢而出。一瞬間就夠了。這是為了讓自己忘卻殺害同族的禁忌的必要儀式。

  得到了過去的殺意的助力,此葉再次開始破壞阿比斯的行動。

  拳頭與手刀撞擊的聲音,不消多久便蓋過了雨聲-

  「……為什麼?」

  低著頭的少女不做回答。溼淋淋的頭髮晃也不晃一下,不做回答。

  「為什麼?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回答我,藍子!」

  「……因為我想忘記。」

  喃喃的一句回答,比起一滴雨聲還微弱。

  「忘記什麼?」

  「忘記我是我。」

  菲雅皺眉,但藍子只是持續凝視儒溼的世界。她道出非常微弱、有如詛咒的話語:

  「……我犯了罪,一直以來都不斷在犯罪。我殺了人以作為詛咒。不管是狗、貓、嬰兒,全都被我殺來當作詛咒……殺了那些生命的臭味已經滲進我體內了。所以他們才會領悟到這一點,然後哭叫。我明明是那麼、那麼地喜歡,卻連用這雙手擁抱都不被允許。每當看見他們,我就會想起我自己。我不想這樣……」

  菲雅回想起來,相遇時那隻狗的事,還有渦奈帶來的嬰兒的事。

  藍子是因為被他們討厭而感到痛苦嗎?正確一點來說,看見他們厭惡的模樣——就不得不強制再次認知自己的罪,因此而感到痛苦。

  「我也殺了人,殺了上百、上千人,所以受到詛咒。我也會因為回想起那些罪而痛苦。但正因為這樣……所以我才要解開詛咒,為了不再加深罪業。」

  「我認為…這想法不錯。但——我一直在思考。這段期間呢?要一直抱持著罪惡嗎?要不斷害怕會回想起來而生活嗎?就算每當看見想擁抱的東西,就要嚐到有如被宣告『無法原諒』的心情,也要解開詛咒嗎?」

  說到這裡,藍子輕輕搖頭。

  「……太懦弱了。對不起,我太懦弱了。比起任何事,比起為了未來而解開詛咒,我更想忘掉過去的罪。我想消去我身為我的事實。」

  「所以才要藉助阿比斯的力量?看到春亮被奪去記憶,你也希望變成那樣嗎!」

  「……要是不聽話,他就不肯幫我。所以非做不可。我必須做那個人期望的事……」

  「為了忘掉罪業,你這是在刻劃新的罪孽喔?這是太過可憎的矛盾啊!」

  「……沒辦法。再說——」

  停頓了讓她僅僅深吸一口氣的瞬間。

  聲音像是帶著祈願,同時傳遞出堅定不搖的決心,她繼續說著:

  「再說,最後一定…一定……連這次的罪,也能夠忘記——」

  啪喳——是藍子在泥地留下足跡的聲音。

  白費工夫——菲雅心想。藍子的願望是白費工夫。她錯了,唯獨這點菲雅明白。

  但是現在就算這樣告訴藍子,她也聽不進去吧。

  「看來——首先得先讓你清醒才行。」

  「沒用的,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我有著就算詛咒解開也絕對無法原諒的罪所以非做不可,非做不可……」

  「看來你有著什麼不為人知的部分,但我不能饒恕你打算做的事或許我會使點力,你可別恨我。」

  「……我才要向你道歉。明明跟你約好了…運動會…要去幫你加油……」

  「你這不是來了嗎?遵照約定來了。」

  菲雅揚脣。但藍子沒有笑。

  她只是伸出手臂囁嚅:

  「藍蠱之一,名稱『不詳』。藍蠱之二,名稱『櫻』。藍蠱之三,名稱『不詳』。」

  一瞬間,她所穿的衣服的其中幾個口袋——裡頭沒有裝小石子,並未鼓起的其中幾個口袋——開始蠢動。

  接著藍色的塊狀物從口袋裡飛出,剎那間膨脹、降落在藍子面前,化身成野獸的模樣。是狗。但絕非普通的狗。

  雖然殘留著類似體毛的形態,但身體卻全置換成藍色的金屬,平板卻有如搖擺的水面——若無視其顏色與堅硬質感,是宛如水銀般的光芒反射。包括野獸的眼球也不例外,眼瞼底下也被那藍色水銀般的金屬空虛地填滿。一面從那無機質的視線感受生理上的恐懼——

  「那是你的詛咒嗎?」

  「……沒錯。」

  「那麼我也讓你看我的詛咒吧。就像你那殺了人或貓狗的證明,這是我不斷殺了人、人、人、人、人、人、人的證明!擬裝立方體(EmulationStart.),展開——第二十二號機關潰式針球態『星棍』“Morgenstern”,禍動(curse/calling)!」

  玩弄著魔術方塊的一隻手上產生沉甸甸的觸感。鐵球棍於泥濘的大地落下。透過手臂傳來的柔軟觸感,那手感極似擊潰人的腦漿,令她感到極度不快。

  「真是無恥的互相炫耀。這力量一點沒什麼好得意的,我可以為此而得意吧?」

  「……嗯。」

  藍子點頭的同時,三隻藍蠱動著四隻腳疾奔而來。閃閃發光的,是果然覆蓋著一層藍色水銀的尖牙。菲雅朝著靠近自己的一隻揮出鐵球棍。

  「啊啊,我想起曾幾何時我們聊過的話了。真的是我和你兩個人,究竟是誰的詛咒比較重呢?」

  「……我一點也不想知道。」

  「有同感——」

  以連空中的雨滴也要撲殺的氣勢,菲雅揮下沉重的武器-

  不知是貫手與拳頭的第幾十次交錯。兩人各自單手接下對方的攻擊,同時拉開距離。

  「呼…哈……怎麼啦?力道變弱了喔!」

  「我也想說這句話想歸想,但鋒利度卻毫不衰減呢。唔嗯,儘管體術平分秋色,但情勢稍嫌不利嗎……」

  「那你就死心如何?不要緊,不會痛的。」

  「哈,這真是極具魅力的提議,讚美主。」

  邊說著,阿比斯放下高舉的拳頭。他是打算做什麼?總不可能真的死心吧如此心想的此葉視線前方,阿比斯目中無人地調整帽子與領帶的位置。

  「……你認為地獄裡有什麼?」

  「怎麼?突然問這個。想爭取時間也沒用——」

  「我不是在爭取時間。你若不想回答,我就告訴你吧……地獄裡有著黑暗。在那間被稱作地獄的教堂裡盤踞著黑暗。哭著叫喚的小孩子們、詠唱咒語的狂熱信徒、討論著打倒暴政者的恐怖分子,在他們頭頂上——盤踞著密實而甚至帶有重量的黑暗。」

  她察覺到了。從阿比斯的拳頭裡,有某種東西冒了出來。起初有如線條,不知何時變得像繩索,又不知自何時合而為一,有如手套般纏繞在他的手上。不必實際觸碰也能明白——那黑色的東西不是像煙一樣,而是具備實體的物質。

  「雖然不明白原理,但當察覺時我已經能夠變得出這種東西了。詛咒真的是種複雜又奇怪的東西。」

  此葉不被察覺地嚥了口口水。那就是祕密武器嗎?但誰會怕那種東西!

  「黑暗之神嗎?嗚哇~真帥!而且真是遜斃了!感覺可以確定你是十年前的遊戲的最後大魔王耶。」

  偶爾向黑繪借遊戲來玩也算是有代價了,她心想。拜此之賜,才能像這樣嘲諷敵人。

  「我不隨便否定。但比起因為是刀所以空手就能斬斷東西,不曉得哪邊比較隨便?」

  「——!」

  毫無事先動作,阿比斯從大姆指勾在口袋上的拳頭裡,黑暗物質畫出向下的弧形延伸了出來。能夠辨識其前端呈現尖銳的模樣,因此加以判斷是硬質化成有如長槍一般。此葉不正面承受而加以迴避。聽見走廊的水泥被打穿的聲音。沒有閒工夫去在意那個了!

  此葉著地,打算在對方進一步攻擊出現前拉近距離,就在此時刺在走廊上的黑暗物質再次蠢動。這次有如鞭子般橫向逼近。雖然不知能否斬斷,但別無選擇。手刀一揮便斬斷了。可是就在這時,伸來了新生的兩道黑暗。

  「真礙事!」

  只能赤手空拳擊退,攻擊範圍太狹窄了。儘管對此咬牙切齒,還是以雙手手刀斬斷那兩道黑暗。這時她才察覺,腳沒辦法往前跨。最初斬斷的黑暗之鞭,不知何時潛伏在腳下,纏住了腳踝。已纏上的部分早已硬化。一旦被纏上,就算在腳上附加利度也無法斬斷了——

  (可惡——!)

  雖然雙手試圖揮下,但被封鎖住動作卻成了致命關鍵。首先是肩膀,接著是腰,最後是手——雖試著斬斷好幾次,但卻輸給了對方的數量。全身受到黑暗之鞭的束縛,此葉的身體就這樣被擡上半空中。

  在全身冷汗當中,唯獨嘴巴如同反射性地動作。

  「……果然是變態。你有以捆縛女孩子為樂的興趣嗎?」

  「唉呀,是這樣嗎,阿比斯?要是告訴我的話,我何時也都願意接受的啊。」

  至今只是愉快地觀戰的比布利歐,讓輪椅稍微前進並說道。

  「請別誤會,艾莉絲。你又不像她這麼野蠻。」

  聽著對方泰然的聲音,此葉內心的焦急節節高升。

  等等,等一下,這種……這種事……就算兩敗俱傷也無所謂,唯獨這個男人非殺不可。明明……明明是這樣才對啊……

  有沒有什麼對策?應該有,一定有才對。快找,快一點,在新的黑暗伸過來之前!在黑暗之槍貫穿這個身體之前——

  但是卻想不到任何對策。

  視野裡,新的黑暗無情地伸過來-

  「星棍」“Morgenstern”埋進泥濘之中,連要舉起來也嫌麻煩。

  「第二十號機關斬式大刀態『凌遲之斧』“Ahatchetoflingchi”!」

  刀尖依然半埋在地面,扭一下腰橫向揮動抽出。藍色獸頭伸出獠牙,正朝著這裡飛來。手中傳來有如砍斷巨樹的手感。脖子的斷面依舊也是藍色的水銀。藍蠱沒有濺出半滴血沫便消失了。這是第幾只了?這怎樣都好!

  身後又有一隻。連轉身揮動劈刀的閒暇都沒有。

  「……『人體穿孔機』“Man-Perforator”,禍動(curse/calling)!」

  穿過腋下突出北月後的螺旋鑽貫徹野獸的口腔。但緊接著且〈身後有如身影重疊般,又冒出了別的藍蠱。是短腳的科基犬。她想起和藍子相遇時所抱的狗。不對,那不是,一定…不是…才對。趁著她思考著這些時,那隻野獸飛躍頭上長著螺旋鑽的藍蠱屍體——

  (可惡……數量太多了!我可是隻能手動作業耶!)

  「第三號機關斷式落下態『斷頭臺』“Guillotine”!」

  變形與刀刃落下勉強趕上。野獸身體被分割成一前一後。以原本的狗來說指甲不可能伸得那麼長的蠱毒的前腳也——就是上半身,掠過她的臉飛往身後。

  一面感受變得激烈的脈動,一面環顧四周。沒了。

  「呼……好……接下來,這樣就——」

  但她卻聽見讓自己更增添疲勞感的聲音

  「藍蠱之十一二,名稱『南瓜』。藍蠱之十四,名稱『不詳』。藍蠱之十五,名稱『不詳』。藍蠱之十六,名稱『梅吉』。藍蠱之十七,名稱……『浩介』。」

  最後一個出現的不是狗,而是有著爬行的嬰兒外形的蠱毒。被塗換成可怕的藍色金屬的生物,果然也伸出原本不應有的尖爪,朝菲雅爬行而來。

  「嗚……」

  「……還有很多,死心吧……」

  對著將斷頭臺再次變回螺旋鑽的菲雅,藍子喃喃說道。

  緊握住堅硬的鋼鐵。還有?還有幾隻啊?至今拼死戰鬥才總算一一擊退,但剛才真的很危險。要是再繼續增加數量,不曉得會變得怎樣——

  「……讓開。讓開的話,我就不對你動手。他們並不想殺你。」

  「哈,因為那女人想得到我嘛,是吧?但你只要對她說『因為她直到最後都要妨礙我,所以無可奈何』,她一定會原諒你的喔!別在意。」

  「為何你要做到如此地步?」

  「等你也可以上學時,你就會知道了。」

  沒錯,不管再怎麼辛苦,都不能在此退讓。身後有著大家。有同學們、錐霞、渦奈、泰造、白穗、莎弗蘭緹——還有春亮。

  菲雅更加傾注力道握緊螺旋鑽柄。藍子的肩因嘆息而搖晃。

  以此為訊號,現場的所有蠱毒一同衝上前。

  菲雅絕望地領悟。一隻。一隻她殺得了。但在那之後呢?她不願去想像。因此只是緊咬著脣,高舉起顫抖的手臂——然後。

  菲雅的身體違揹她的意志,高高於空中躍起-

  雨下個不停。午休時間已經過了,播音員剛剛才宣佈,下午的競賽會暫時延後。

  春亮所待的帳篷被學生們擠得水洩不通,從剛才就一直不斷反覆著無意義的對話——會被淋溼啦、再擠進去一點、沒辦法啦……等等。當然,所有人無可奈何地被迫站著,壓迫感幾乎讓人聯想到載滿乘客的電車。好難受。而唯獨春亮還因不時望向他頭上的視線所苦。

  「啊啊,可惡……真是惡劣極了。」

  「抱歉喔,阿春。要是待在下面,我一定會被擠扁的。」

  騎在春亮肩上,啦啦隊打扮的黑繪茫然地回答。不時搔頭的綵球更是超乎想像煩人。

  當然,這狀況也不是春亮希望的。是帳篷裡開始變得擁擠時,現身的黑繪擅自爬上來的。之後一下子就變成客滿列車的狀態,因此就算想將她放下也沒辦法。

  「是說,為什麼跑來學生用的帳篷啊……就算是被她們拜託……」

  「要是不在身邊,要是發生萬一就什麼也辦不到了吧?」

  屈起背、呈現倒吊狀態的黑繪的臉如此喃暔說著。後頭部也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壓迫著,傳來相當溫暖的觸感。他努力不去意識地說道:

  「不過話說回來,還真慢耶。」

  「好慢呢。」

  視線前方的更衣帳篷入口,渦奈從剛才就好幾次探頭出來巡視四周。是在擔心雨會不會停——應該不只是這樣。

  「我有不好的預感。」

  「嗯?」

  「不好的預感。雖然無憑無據,但總有這種感覺……」

  「老實說——我也不是沒那樣的感覺。」

  既然這樣——

  「你能不能去她們那裡?我應該不要緊。」

  「就算你這麼說……我可是受託要保護阿春你耶。萬一就因為你那『應該』而發生了什麼事的話……」

  「那不然,這回換我拜託你,去她們那裡吧——不管要我做什麼作為補償都可以。要是被她們罵了,我會替你講話;下次不管你拜託我什麼,我都答應你。是說,看這情況,什麼事也不可能發生的啦。」

  黑繪的茫然眼神再次倒掛著垂下來。或許是春亮多心了……總覺得眼神裡似乎帶了點驚訝的色彩。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為什麼……這還用說嗎?」

  話是這麼說,但他一下子想不出理由。對於「現在的自己」而言,她們不過是昨天才剛遇見的陌生人,他一點也不瞭解,一點也沒印象。

  啊啊,但是,但是……

  她們投向自己的視線,她們對自己說出的話,在在都告訴自己,對她們而言,自己是「那樣」的。因此對自己來說,她們也一定是——

  「……因為她們是很重要的人。」

  總覺得這句臺詞很難為情。轉過臉說完這句話,結果這次黑繪的大腿更加激烈地夾緊了臉頰。富有彈性的大腿觸感壓迫著臉,黑繪血管的脈動從超乎正常的地方傳來。

  「噗…哇……喂!」

  但這不是在戲弄春亮。黑繪由跨坐的姿勢擡起膝蓋,輕巧地站在春亮肩膀上。頭一仰就直接直視到運動短褲的正下方,令他有些不知所措。那不是內褲,別在意!可是也不能一直盯著看吧?為什麼我要不好意思啊?可惡!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啊!總之無視吧!——一瞬間結束腦內會議。

  「你願意跑一趟嗎?」

  「因為阿春都這麼說了啊。那我去囉~」

  以過分輕鬆的茫然語氣說畢,黑繪將春亮肩膀當成踏腳臺,縱身一躍。躍過了學生們的頭頂,一口氣跳出帳篷外。聽著啪喳啪喳的腳步聲遠去,春亮因兩個理由而嘆氣。

  一是運動服的肩上清楚印著黑繪的腳印。

  「春~亮~?可以解釋一下嗎~?當然,我們想偵訊的是關於剛才的『啦啦隊美少女跨肩而坐事件』喔~!」

  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為周圍的同學眼神充滿殺氣地揪住他的肩膀-

  新的黑暗。那道黑暗筆直地朝向比布利歐。

  「……咦?」

  正當此葉眨著眼,阿比斯嘖舌一聲,將黑暗伸往那裡。束縛著此葉的黑暗也因此鬆緩了密度,此葉趁機揮動手刀成功逃脫。

  「嗯~果然沒辦法輕易成功啊……The人質作戰,失敗。」

  「……黑繪!」

  在阿比斯的黑暗逼近下,黑色的「頭髮」咻咻地收回窗外。窗前是蹲在校舍旁樹上的啦啦隊少女。她面無表情、茫然地舉起手:

  「嗨。」

  「嗨什麼嗨啦!不是拜託你保護春亮嗎!」

  「就是阿春本人拜託我來的。他說有不好的預感,而你實際上也正遭遇危機吧?」

  「那是…那個…是沒錯啦……」

  視線瞥回走廊。新的敵人嗎——阿比斯苦笑著再次讓比布利歐後退。

  黑繪以兩手撐著臉頰的姿勢,看似有些傻眼地說:

  「真不像小此耶。只要你冷靜下來思考,一定馬上就能想到突破這種事態的對策才對啊。不過呢,就是因為冷靜不了才會變成這樣嘛。要不要我來教你?」

  「我很冷靜啊……是說,什麼突破對策?姑且請告訴我。」

  「那麼,首先請摸我的頭髮。我現在就伸過去。」

  「喔。然後呢?這樣究竟有什麼突破對策噫呀啊啊啊啊——?」

  握住頭髮的瞬間,頭髮纏上了手腕——然後用力一拉,此葉「咻~」地飛出窗外。

  「黑…黑繪!」

  「我沒騙你喔~這就是突破的對策。還有,下面的也上來。」

  此葉在半空中發現,被丟擲窗外的同時,從樓下也同樣被頭髮纏繞著飛上來的是——

  「唔哇~?喂,黑繪,你幹嘛啊啊啊?」

  菲雅的身體「咻~」地被拋進此葉剛才所在的走廊窗戶。

  因久違的雨滴眯細眼,仰望樹上,只見黑繪滿不在乎地說:

  「我明白你無法原諒奪走阿春記憶的傢伙,可是戰鬥有所謂的適性喔,小此。」

  「……」

  「小此你的對手在那邊。我會適當地從這裡替你加油的——因為我不想被狗咬屁股,話雖如此,也沒有自信閃過肉體派的攻擊。」

  你還真是啦啦隊女孩的鑑鏡耶——此葉嘆著氣望向四周。

  大雨中,無數的藍色佇立著。令人厭惡的野獸氣息。

  「我沒有驅除害獸的經驗耶?」

  「至少比小菲菲更有膠著戰的經驗吧?像是關之原或大阪之陣。你之前沒說過嗎?」

  「又搬出那麼久以前的話……」

  原來如此——她半是無奈地理解了。就那層意義來說,面對這種敵人,比起菲雅,確實是自己較能確切解決。

  「……我明白了。總之,你擅自跑來一事,就等之後再向你抱怨吧。」

  「我不怕你的抱怨。阿春他會替我說話,還說不管我拜託什麼,他都會聽喔!就請他幫我刷背好囉~」

  苦笑著甩飛手刀上的水珠。在這大雨之中,當然無意義,但這是心情問題。

  轉過身看到的,是藍色氣息的中心——散發著幾乎要消融於霧氣中的氣息,佇立著的少女身影。對方正徐徐靠近。

  此葉也緩緩開始前進。

  她也沒有忘了問黑繪最後一個重要的問題:

  「——那個『不管拜託什麼春亮都會聽的權利』,要多少錢你才肯出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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