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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3魔幻三次方(魔方少女)(第十六卷)》第3章
  第二章「祈求無力的鋼鐵」“Case×Collision×Coetaneous”

  *

  恩·尹柔依三人微彎著腰在走廊上移動。

  上課期間的走廊十分安靜,充盈著獨特的緊張氣氛,但並非悄然無聲。一旁的教室傳來微弱的上課聲,和結結巴巴的英文朗讀聲。但是,氣氛仍緊繃到讓人覺得若發出聲響,是件非常嚴重的罪過。

  當然,現在基於這之外的理由,也不能發出太大聲音。

  「嗯~真是不可能的翹課任務呢。我快對這種緊張感上癮啦。」

  「這班上的課也和上一節一樣嗎?欸,小恩?」

  「噓——安靜。我稍後會再說明,指示這樣的指示。現在請先安靜跟著我走……拜託你們了。」

  她用嚴肅的語調說完,兩人面面相覷後,安分地閉上嘴巴。真是幫了大忙——必須快點找到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在逃離教室的途中,她已迅速向自己的上司說明狀況。到這為止都很順利,但那之後上課鐘聲立即響起,再次開始上課。也就是受到暗示後,學生和老師上的和一個小時前一模一樣的課。至於筆記本的紀錄等這類事情,大概也都符合現狀地竄改了認知吧。

  即便是這種非比尋常的上課情形,上課就是上課。不用想也知道這種時候走在教室外頭的學生,會有多麼惹人注目。

  恩·尹柔依略略撐起頭,察看周遭的情況。從身旁的窗戶往外看,可以看見由聯絡走廊銜接的對面校舍,以及旁若無人地走在聯絡走廊上的兩名騎士。他們穿著灰色大衣,互相交談,同時毫不鬆懈地監視四周。

  受到暗示的學生看不見他們。校外人士的他們堂而皇之地走著,自己等人卻要偷偷摸摸地躲起來,感覺真是諷刺。

  「……往這邊,繼續壓低身子。」

  恩·尹柔依往遠離騎士們的方向改變路線。直到感覺不到他們的氣息後,她才悄悄從口袋拿出手機。沒有訊號。打電話向拍明大致說明完情況後,通話便突然中斷,自那之後手機一直顯示沒有訊號。

  (正如室長所言,他們設法干擾了訊號嗎?)

  她認為這很有可能。騎士領不惜縮減主根據地的功能,打算在這裡建設第二騎士領。認真程度絕無虛假,會設想好萬全的對策也不足為奇。和人數有限到無法替換的騎士不同,如果只要安裝干擾訊號的裝置就好,這方面耗費的工夫還輕鬆得多。

  (表示他們也設想過了,校內留有未受到暗示的危險分子這種狀況吧……)

  換言之,現在他們這種情況也在對方的預料之中。

  ——恩·尹柔依不禁心想,這所學校變成了圍場嗎?用準備萬全的柵欄圍起的地方。再安全地釋放出藥物,讓當中的動物們陷入沉睡,以便隨時奪走它們的利牙和毛皮。冷酷的獵人正在徘徊打轉,尋找著沒被下藥的危險獵物——

  恩·尹柔依眯起雙眼,想著自尊與決心。獵人?比起他們,自己更適合這個字眼。獵人不能反被狩獵。

  她慎重地在走廊上移動,彎過轉角,走下樓梯,抵達一樓。接著從樓梯間探出頭,察看情況——

  便見到不同於剛才的兩名騎士正走在走廊上,筆直地往這邊移動。她慌忙縮回腦袋。幸好,還沒被對方發現。她做了手勢示意身後的兩人安靜後,打算折回剛才走下來的樓梯,但是——

  「……!」

  正上方傳來腳步聲。換句話說——有人正走下樓梯。不是學生。那不是室內拖鞋形成的腳步聲,而是用金屬加以補強的室外鞋造成的清脆聲響。

  被包夾了!

  她瞬間動腦思索。怎麼辦?要動手嗎?可以的話她不想引起騷動,但事已至此也別無他法。發動奇襲,火速讓其中一方失去戰鬥能力。只要當中沒有騎士團長等級的騎士,應該就辦得到吧。能在另外一邊發現前結束嗎?還是該依序解決他們?可是,對了,現在這裡還有一般人——

  就在這時,恩·尹柔依的眼神猛地變得凌厲。

  除了從樓梯上方,和從一樓走廊逼近的腳步聲外——又多了第三道氣息。

  就在他們的正後方。

  「這邊。」

  「!」

  肩膀被捉住的那一瞬間,恩·尹柔依的身體逕自展開行動。但行動到一半,她就察覺到了各種事情——

  「嗨,有狀況嗎?」

  「沒有。你們那邊呢?」

  「一樣。不過,高中的上課情景還真教人懷念。」

  「緬懷過去是無所謂,但別大意了。畢竟這裡有這麼多人,有幾名學生沒受到妲西覃大人的暗示也不奇怪。」

  「如果是毫不知情的普通小鬼,隨隨便便就能解決了。」

  「但也有一些人不是普通小鬼喔。像是研究室長國的『獵人』也是這所學校的學生,但現在已經確認她不在原本該待的教室裡——最好預想成她沒有受到暗示。」

  「哼,那可得小心別被她咬碎喉嚨呢。」

  「就是說啊,這下子工作變得有意義多了,真是太好啦……」

  在樓梯途中交談的兩組人馬結束對話後,就這麼離開原地。

  恩·尹柔依聽著頭頂上方的這段對話。雖然聽見他們提到自己時心頭一驚,但本來自己的外表在這所學校就非常醒目。她本就認為被人發現自己不在教室裡,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既然已被發現自己正在外自由走動,他們已經稍微提高了警戒等級吧。接下來的行動必須更加謹慎——

  「你也該移開這把刀子了吧,小麥色女人?很遺憾地,現在的我一點也沒有陪你練習刮鬍子的寬大心胸和閒時間喔。」

  「啊……失禮了,謝罪這樣的謝罪。」

  恩·尹柔依維持著跌坐在地板上的姿勢,收回倒掛金鉤般高舉的腳上,直指著身後的她的小刀。由於突然被人從後方抓住肩膀,她不由得本能地起腳攻擊。雖然在快要刺進喉嚨前停住了,但剛才比起抽回小刀,她只能先專心在躲藏上。

  眼下是樓梯正後方,只放了掃地用水桶等東西的空間。恩·尹柔依一行人就躲在這個必須屈身才能進入的狹窄地方里。而引領他們進來的人是——

  「那麼……雖然我完全不明白這兩個人為什麼會和你在一起,但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明明有把小刀抵在自己喉嚨上,卻一點懼色也沒有,只是老樣子臭著臉泰然自若地盤起手臂的——同班同學櫻參白穗。

  聽到她這句話,和感覺到有人正唔唔唔地朝著兩掌吹氣,恩·尹柔依才想起兩人的存在。她移開拉他們進來時,順勢搗住他們嘴巴的雙手。

  「噗哈——!我……我快不能呼吸啦……咦,櫻參同學?」

  「明明你是游泳社員,還真沒用耶。話說,恩·尹柔依同學的手有種土的味道呢,真教人安心……喔喔,櫻參同學也翹課嗎?」

  兩人也都有些吃驚地望著白穗。儘管不曉得內情,但畢竟櫻參白穗這樣的存在躲在樓梯底下的髒兮兮空間裡——這種情景本身就很罕見吧。

  「這兩個人是——情勢所逼。櫻參白穗,你對於現況有多少既知?」

  「完全不清楚,小麥色女人。我都在保健室睡覺,聽到鐘聲響了以後,打算回教室,卻發現操場的樣子很奇怪,還有一群奇怪的人在校舍裡走來走去。我心想發生了某些事吧,總之就先躲起來……外頭的奇異狀況,和一群怎麼看都不正常的人,再加上我。在這種狀況下和平常一樣走在外頭,不就等同在說『請來強暴我』嗎?」

  雖不曉得會不會被強暴——也確實不能保證不會被施暴——總而言之,她認為這是很明智的判斷。但是,有一點令她在意。

  「你都在保健室睡覺,這表示……」

  「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

  渦奈接著詢問後,白穗不知怎地挺胸得意洋洋地回答:

  「不是,是因為昨晚我熬夜,非常想睡覺。」

  「哇喔,好無拘無束的人……」

  「你為什麼待在保健室這一點無關緊要。既然你都在睡覺,表示你沒有聽到那個廣播對吧?」

  恩·尹柔依已經九成九知道答案,這是確認。眼前白穗的態度,和渦奈及泰造沒有兩樣。但和受到暗示的學生們不一樣。

  「什麼廣播?我一睡就很難醒來喔。每一次都是帶著『不睡到心滿意足絕不醒來』的氣勢在睡覺。」

  「喔……」

  總之,看來那個暗示果然沒有對睡著時的她發揮出效果。詛咒的話語並未傳達進「她的意識」——理論上就是這樣子吧。

  但是,既然她沒有受到暗示,就得稍微向她說明原委。不同於渦奈他們,向她說明時可以省略一些事情,所以很輕鬆。

  「吾之說明,一言以蔽之,那是蒐集戰線騎士領。這所學校被他們佔據了。學生們都受到暗示,眼中看不見他們,而且失去了記憶,重複著相同的時間。」

  「我要去找莎弗蘭緹。」

  但對方回答時,更是一口氣省略了許多。這也未免太突然了。白穗直起腰,毫不猶豫地準備走出階梯底下的這個空間。

  「那個……」

  「我是不太清楚,但總之這個狀況是『敵人』做了某些事造成的吧?既然如此,我該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我必須待在那孩子的身邊才行。」

  簡單明瞭。簡直像在解沒有任何未知的方程式一樣,像在洋洋得意地喊著一加一等於二一樣。她的目光直率,純粹又沒有迷惘,意志有如結晶。

  在恩·尹柔依眼中,她覺得這個樣子非常耀眼。

  「手機……還是沒有訊號?真是的,偏偏重要的時候打不通,真是不中用的電信公司呢。就沒有隨時能和莎弗蘭緹熱線的方案嗎?」

  白穗看著手機嘟噥抱怨,恩·尹柔依也從藏身處爬出來,同時問道:

  「請讓我們同行,要求這樣的要求。我們的目的一致,同心協力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吧?」

  「你的目的是什麼?」

  「找到不會被人發現的隱匿場所。這裡終究只是一時的藏身處。但是,你應該比我們——更加熟悉這所學校裡其他人不會找到的場所,判斷這樣的判斷。」

  為了被稱作幽會的這個主要用途。

  雖然恩·尹柔依沒有明說,但這點小事已是既知。

  白穗一瞬間撇下嘴角,狠狠地瞪向她——但不一會兒,她便大力聳了聳肩,嘆一口氣。

  「好吧……要是能和莎弗蘭緹會合,反正我們也得找地方躲起來。既然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有護衛在比較好吧。」

  儘管任由自己跟隨那種耀眼的衝動,她還是十分實際。這也許是她這個人的特色吧。

  恩·尹柔依邊伸手協助渦奈和泰造從樓梯底下出來,邊問:

  「那麼今後的方針是?」

  「還用說嗎?就從莎弗蘭緹最有可能在的地方依序找起,沒找到人的話,就往下一個她可能在的地方移動。要是敵人出現,就由你設法解決。以上。」

  簡單到恩·尹柔依不禁敬畏地打了個冷顫。

  一行人躡手躡腳地在校舍中前進。

  一發現騎士的蹤影,他們就想方設法和剛才一樣躲進樓梯底下或是空教室,等待敵人經過,花了比平常多出數倍的時間才抵達第一目的地。恩·尹柔依本做好覺悟若遇到敵人,只好付諸武力,但幸好沒有這個必要。

  眼前是有別於一般教室的另一棟大樓之最高樓層。沒事的人不會來到這裡,換言之杳無人煙。

  和上課期間的走廊不同,這裡的走廊籠罩著真空程度更高的靜謐。

  恩·尹柔依在門前停下腳步,審慎地觸碰門把——轉不開。

  「……好像上鎖了。」

  「是嗎?那我來開門吧。」

  白穗果斷地從口袋中掏出鑰匙。

  「你怎麼會有這裡的鑰匙?」

  「要是變態面具男想在密室裡對莎弗蘭緹做些下流的事情,那可怎麼辦啊。至少持有一份備用鑰匙也是當然的吧?在這種當然的權利下,我擅自用給那孩子的鑰匙打了一副備用鑰匙。」

  「……」

  緊接著白穗毫不遲疑地將鑰匙插入鑰匙孔,開啟大門,然後連半點停頓也沒有,直接扭開門把闖進裡頭。

  白穗太過沒有警覺的模樣教恩·尹柔依措手不及,慌忙追上她踏進房內——

  「呀,呀啊啊啊啊啊!」

  「!」

  只見躲在入口旁邊的一道人影往她們揮下某種東西。她鑽進白穗與那道人影之間,用腳上小刀擋下攻擊,頓時感受到輕微的衝擊,金屬碰撞聲響起。對方的武器是由握柄和本體構成的東西。是有別於鐵的金屬。圓圓的並不尖銳,形狀還往下凹具有深度——

  換言之——

  是平底鍋。

  「呼哇!哎呀,哎呀呀,小恩!啊嗚啊嗚哇哇,對不起,我還以為肯定是壞人的魔爪終於伸到這裡來了呢!啊,是白穗耶,白穗~!啊哇哇,這麼說來剛才要不是有小恩,我就會狠狠敲到白穗的腦袋,那就糟糕了呼妞呣呣呣!」

  最後一句話會變成怪叫聲,是因為白穗使出全身力氣抱住穿著女僕裝的她,還將臉龐用力蹭向她的胸部。

  「啊啊……莎弗蘭緹,我才不在乎。就算被打到會很痛,跟遇見你的這種幸福比起來也是微不足道。不,如果能在這種幸福感中被你打中,那份疼痛肯定也會成為今天這一天的重要回憶吧。我會將今天訂為紀念日,命名為神聖莎弗蘭緹痛之日,代代傳承下去。」

  「別……別說得像是宗教活動啦!白穗好像有點怪怪的耶~!」

  「她看似相當冷靜,其實應該擔心你擔心得不得了吧,推測這樣的推測。所以是反作用力吧。」

  恩·尹柔依說,將擋下平底鍋的小刀收回裙子底下。重新一看,她——莎弗蘭緹不只手上拿著平底鍋,頭上還斜斜地戴著鍋子。是當作頭盔使用……吧?總之透過她這副模樣,可知她們都是產生了明確的危機意識,才會躲在這裡。

  沒錯,她們。待在理事長室裡的不只有莎弗蘭緹——

  「哎呀呀~請容我誠惶誠恐地說一句,你們感情還是這麼好呢~嗚呵呵呵。」

  「白穗學姊……幸好你沒事。話說回來,伍鈴,你為什麼說話時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樣子啊?我要弄痛你喔?」

  「啊呀,你已經弄痛我了喲,而且還是用比平常要大的揉捏力道~」

  一聽到兩人的聲音,白穗倏地遠離莎弗蘭緹,「咳」地清了清喉嚨。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般,冷漠地撥起頭髮。

  「哎呀,你們也在嗎?」

  「是……是的……那個……真是抱歉……」

  「用……用不著道歉啦。」

  眼前的人是黑髮巫女——受詛咒的神樂鈴伍鈴,和其持有者早川千早。

  渦奈和泰造本已怔怔地看著房裡發生的各種事情,只見兩人這時又更加不明所以地歪過腦袋瓜。

  「進入上了鎖的密室以後,卻被女僕襲擊,裡頭又出現了校工巫女,還有一名偶爾會和阿亮他們說話的學妹……呣呣呣,感覺是更加複雜的伏筆呢!」

  「而且學妹不知道為什麼還穿著體操服,看來體育課是關鍵!」

  「嗚……」

  正如泰造所言,千早不知為何上下身都是體操服。千早像是這時才想起,忸忸怩怩地

  拉下上衣的下襬,縮起身子——真要說的話,不是泰造,她反而更在意白穗的視線吧。雖然恩·尹柔依認為無須對這身打扮感到不好意思。

  比起這件事,有件事更該優先確認。

  「你們——也沒有聽到吧?」

  「請容我誠惶誠恐地說一句,正是如此~」

  回答的是伍鈴。她帶著一貫如白雲般難以捉摸的微笑,說:

  「我們是向神演奏音樂的神樂鈴,對於『聲音』比起其他人更加敏感一些……所以雖然不曉得是哪國語言,但聽到廣播裡傳來不可思議音色的瞬間,腦海裡就產生了『不能聽這個聲音』的直覺~」

  恐怕和自己感受到決定性惡寒是同一時間吧。就是廣播裡的人摻著雜音,大喊「聽好了(hrt)」那句話的瞬間。伍鈴也因此感受到危險的話,表示那句話可能具有發動忌能的涵義,即是「接下來是釋放詛咒的話語」。

  「然後呢,伍鈴便在剎那間用『不語之壁』阻絕聲音,剛好莎弗蘭緹小姐也在旁邊,就用手掌搗住她的耳朵~……啊啊,抱歉現在才說,當時伍鈴正在體育館後頭和莎弗蘭緹小姐一起打掃喲~」

  「對啊對啊,理事長和漸音小姐都沒來,我正閒得發慌呢。雖然聽說他們今天會過來……」

  「居然自動自發打掃,真了不起呢,莎弗蘭緹。我要好好誇獎你一番。」

  「耶嘿嘿~」

  那麼——恩·尹柔依看向千早。

  「你呢?」

  「我……那個,在體育館上體育課,但只是在旁邊觀摩。觀摩時非得換上體操服不可這項規定還真是沒有必要呢,雖然怎樣都好啦。」

  接著千早輕籲口氣,從短褲口袋裡拉出電線般的細線向他們略微展示。

  「因為老師也沒什麼幹勁上課,幾乎算是自由活動,我就偷偷用耳機聽音樂了。但似乎幸好我這麼做了。等我回過神,大家的樣子都變得很奇怪,外頭的伍鈴也跑進來叫我。」

  於是一行人會合後,就躲進理事長室——情況就是這樣。

  「原來如此……大家都沒事真是太好了。總之,我們繼續討論吧。必須互相補充訊息,決定今後的方針。」

  「沒錯~討論非常重要。一直把自己當作是偵探敷衍到現在,我也快撐不下去了呢。」

  「是啊。若能正式地說明一下,我和渦奈都會很感激喔~啊,不過,請儘可能解釋得淺顯易懂!」

  恩·尹柔依瞥向渦奈他們,接著說道:

  「當然,這件事我也沒有忘……這裡安全嗎?」

  「呃~總之我們躲在這裡以後,第一個遇到的就是白穗你們……」

  「就算是這樣,也不曉得這裡安不安全吧。理事長室看起來就是非常重要的地方,雖不曉得那些傢伙有什麼目的,但可能只是剛好現在還沒過來——」

  就在千早說著這些話的時候。恩·尹柔依倏地蹙眉轉身,看向理事長室大門——的外面。當然她不可能穿透門板看見外頭,但能夠推敲出狀況。就像憑著樹叢的搖晃和聲音,掌握看不見的獵物動靜。

  沒錯。問題在於聲音。

  「是腳步聲呢~……」

  說不定對於聲音比自己還要敏感的伍鈴細聲說道。

  真的是非常微弱的腳步聲。在走廊上回蕩的鞋子聲。複數。感覺慢慢變得清晰。也就是說,似乎正接近這個地方。

  「吾之推測,判斷很有可能是騎士領。」

  「怎,怎怎怎怎麼辦……要逃跑嗎?」

  「現在跑到走廊上的話,只會和對方迎面撞上吧?躲起來比較好吧?」

  白穗說完,千早點點頭。

  「我也同意。喂,女僕,旁邊那個房間呢?」

  「祕書室?是可以躲在裡面,但從那裡無法移動到走廊喔……是死路。一旦對方跑進來找我們就完了——!」

  恩·尹柔依咬住脣瓣。

  正面迎擊的話風險也很高,必須瞬間讓好幾個人失去戰鬥能力。否則的話。在場不具戰鬥能力的人會有危險。不,她已經知道伍鈴具有操縱風和自然的忌能,只要使盡全力施展——或許確實能夠勉強突破這個困境吧,但一定會擴大騷動的程度。這麼多人若要再一次逃跑,實在很難預見到樂觀的未來。

  (!……該怎麼辦才好……?)

  猶豫不決期間,腳步聲仍逐漸逼近。

  房內已是一片靜悄悄。噙著淚目不知所措的莎弗蘭緹、面色不善地瞪著大門的白穗、屏住呼吸的千早、不露聲色地移動到她前方的伍鈴。

  然後——

  希望他們會直接走過去——這個最後的願望也化作泡影。

  那些腳步聲終究在理事長室門前驟然停下。

  *

  最後一名騎士的頭部與夜知家的白色圍牆融為一體,也就是被埋進了圍牆裡。已經出現裂痕,泰半快要崩塌的圍牆上又出現了放射狀的龜裂——至於是否還活著,就看騎士頸骨的硬朗程度了。

  潘德拉剛從圍牆中抽回抓住騎士後腦杓的手。圍牆的碎片喀啦喀啦地掉下來。他放眼環顧四周。

  夜知家的庭院慘不忍睹,當中沒有任何在移動的事物。有騎士倒在血泊中。有騎士四肢遭到扭曲。有騎士被埋進庭院裡火山口狀的凹陷處。至於不成人樣的騎士,都正各別隨意歌頌著自己的狀態吧。像是栽在屋裡的榻榻米上。但他沒有多大興趣。

  所有騎士都不再動彈。

  但這樣子還不算結束——只有這點才是最重要的。

  「那麼……出來吧。你在等我和騎士們辦完事情吧?」

  出聲叫喚後——從模樣依舊慘不忍睹的緣廊底下,也就是屋檐下,有個女人窸窸窣窣地爬了出來。不,該不該稱作女人還有些無法界定。

  「嗯~我並不算在等你們喔,只是身為保護這個家的戶長,得留下來確保沒人在家的時候,屋子不會被人放火燒了呀~」

  「真失禮,我們才不會做那種事情呢!」

  「真是教人不甘/認同的擔心。」

  聽著覆在身上的她們憤憤說道,潘德拉剛輕輕轉動腦袋。如今動也不動,充滿了信念和瘋狂氣息的一行人。想起他們的激動模樣,他說:

  「嗯,姑且不說我,還真的不能肯定這幫騎士不會那麼做。」

  「對吧?」

  她——夜知崩夏揮了揮手上的手機,一臉像在說「我就是這麼想的」般點頭如搗蒜。潘德拉剛心中浮出幾個疑問。

  「如果剛才那句話就是你沒有逃跑的理由……但明明住家被破壞成這副德行,你看起來倒是滿平靜的嘛。日本人不是都很重視住家嗎?」

  「才不平靜呢,我很生氣喔~頭上都冒煙了,你看!該向誰要求賠償金才好呢?要是某個帥哥有自覺自己該付點責任,真希望他事後悄悄在郵筒裡放一疊寄件人不明的紙鈔呢。我認為最強的男人,在貼心這方面上也得最強才行喲。啊,大約放三億圓就可以了。」

  潘德拉剛朝說得神色自若的崩夏聳聳肩後,問第二個問題。最重要的問題。

  眼見情況似乎會變得很有趣,他自然地彎起嘴角。

  「——你用那隻手機做了什麼?」

  崩夏也嘻嘻笑著回答:

  「我聯絡了某個人喔。你可要好好感謝我。」

  「喔?你聯絡了誰?」

  「是你有可能會高興見到的物件。雖然已經非常眼熟了。」

  這時,背後出現了氣息——和聲音。

  「的確,已經非常眼熟了呢。搞不好反而還覺得懷念。」

  「……哈哈!明明今早才見過面嗎?」

  潘德拉剛勾起嘴角,轉過身去。

  只見三道人影越過圍牆,出現在庭院裡。正中央的人當然——是老朋友,也是從前的勁敵,同時更是背叛了過去所有一切的男人。穿著西裝,戴著防毒面具,看來很拘束。這副模樣或許很適合他拘謹的生活方式吧。

  「我還以為你肯定去了學校呢。」

  「如果我再早三十分鐘去學校,現在確實已經被關在裡頭了。走到門前那裡,我就發現異狀,於是慌忙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都是多虧了意想不到的海水浴,我才先衝了下澡。不對,最一開始我本打算今天要久違地一早就到學校,處理堆積如山的工作,所以也可以說那是多虧了老朋友叫我出去呢。」

  「能幫上你的忙真是太好了。話說回來——還有一個今早沒能見到的人呢。啊,對了,這傢伙也許真的可以說很懷念吧……」

  潘德拉剛凝視對方。

  眼前不僅有世界橋加百列,還有從以前就跟隨在他身邊,潘德拉剛也認識的兩個女人。

  一個是北條漸音。冷靜沉著,宛如戴著鐵面具,善於擲飛刀的妹妹。大概是今早在已沉的決鬥船利維坦上戰鬥時受了傷,身上有好幾處包紮的痕跡。和自己對戰後還能活著,表示她果然有一定的才能。真是可惜了。

  另一個人是——

  「啊啊……真的好累喔……」

  戴眼鏡的姊姊,北條銃音。懶惰與邋遢的化身。

  正如語氣所示,整個人像是隨時都要鑽進被窩裡睡覺一樣。

  但是,眼鏡底下的雙眼卻直勾勾地看著這邊。

  隨意站著的身軀,正帶著明確的意志與他對峙。

  右手上還拿著劍。

  「……準備要大打一場嗎?拿著劍站在我面前,你不會不明白這代表什麼意思吧?」

  「倒是你,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嗎?」

  她懶洋洋地「哈呼~」吐了口氣,肩膀大幅上下起伏。但是,沒有出現破綻。這個女人就是這樣。因為活在破綻中,所以沒有破綻。自己就是破綻,所以不會出現破綻。

  她用迷濛但又有些似笑非笑的表情接著說了:

  「欸……馬克斯,你到底在幹嘛?這樣子也太難看了吧?」

  「這個稱呼還真教人懷念。不過,北條,現在說難看也太晚了吧?你以前不也看過我很多難看的樣子嗎?我還曾經被龍勒住後尿褲子。」

  「是啊,但現在另當別論。你竟然變成了追著嬌小女孩子的屁股到處跑的蘿莉控,難看程度實在達到了最高等級呢。」

  「真想不到你是這麼富有正義感的人呢。認識你這麼久,我還是頭一次知道。」

  「正義感?不對喔~……這是精打細算。因為那孩子總是用友情價為我細心地剪頭髮。是薪水低廉的貧窮保健老師的好夥伴,她不在的話我會很頭痛呢。還有像是剪頭髮時的閒話家常很累,那孩子都會貼心地保持沉默,還會端出有泡泡的小麥果汁罐給我喝。」

  「那樣子是不是有點違法啊?雖然我也不清楚。」

  「為什麼?剪頭髮時招待果汁當飲料,毫無問題啊。」

  這時,銃音像要驅除睡意般轉了轉腦袋瓜。

  「唉啊,太久沒說這麼多話了,好累喔。不過,就算是為了舒適的剪髮生活,要我特地這麼做也很累,但是……」

  她略微眯起雙眼。

  輕搖了搖鉤在指尖上的劍。

  「現在什麼也不做,事後才後悔早知道當時那麼做就好了——這種事情更累呢。所以就是這樣。」

  這句話等同宣戰吧。她用那句話和態度證明了,她是認真的,不打算後退。

  「我倒覺得什麼都不做才是聰明的選擇呢。」

  「就算你這麼說,但如果『只有我才辦得到』,我更是要出馬了。」

  「姊姊不會是孤軍奮戰。」

  漸音也抽出飛刀嚴陣以待。當然,妹妹看起來也毫無退讓之意。潘德拉剛嘆一口氣。

  他雖不發一語,但右手背上的刀刃開口做了最後確認。

  「真的——要開打嗎,世界橋?」

  「我根本上只算是來聲援的而已喔。我們不能讓你們輕易就追上黑繪……至少讓我們爭取一點時間吧。雖然這麼做還不足以補償他們,和償還虧欠的人情。」

  戴著防毒面具的老朋友邊聳肩邊說。這時,從潘德拉剛背後也傳來話聲。

  「哎呀,你有這種想法嗎?這麼說來,好像說過你們去年騙了他們呢……不過,我想春亮他們早已經不在意和小加之間,彼此有沒有虧欠人情喲~」

  「哈哈,從虧欠人情這方面來看,也包括欠崩夏先生的人情在內喔。反正已經無法悉數償還,你們在不在意都沒關係了。我只是擅自決定去做——我認為為了保護這個家有必要的事情。」

  這回從背後傳來崩夏聳肩的氣息。

  葛蘭歐莉再度開口說話。雖然很難得……但既然對手是世界橋加百列,潘德拉剛能夠理解。世界橋對她來說也是老朋友,更是交情甚篤的同類的持有者。而他也知道,當中還有著更甚於此的涵義——

  「世界橋,既然你人在這裡,不論是否只是負責聲援,還是身體有所殘缺,都不可能置身事外。即使如此?」

  「我很感謝你的擔憂,不過身為兩人的僱主,我必須待在這裡才行。我也已經做好覺悟了。」

  「……真是高尚/愚蠢……」

  葛蘭歐莉就此不再作聲。

  到頭來,該做的事情已經決定好了。潘德拉剛緩緩往前邁步。

  眼前銃音的身體彷彿突然抽走了基幹,但不是精神上的,而是立於眼前的肉體根基。她的身體開始微微地左右搖晃,如同被風吹動的柳條般虛軟無力。明明重心就在那裡,卻又哪裡都不存在。就是這種矛盾的感覺。

  「真是奇怪的傢伙耶!快點打倒她吧,馬克西米利安!」

  「嗯——我也正想這麼做!」

  潘德拉剛瞬間縮短距離,毫不留情地朝著銃音揮去覆有莉可裝甲的拳頭、葛蘭歐莉的刀刃,再起腳連續飛踢。

  左搖,右晃,搖來晃去。

  「啊啊……好累……」

  但這也僅止於口頭。她銳利地眯起眼鏡深處的雙眼,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然後根據他的動作,讓自己的身體做出反應。

  拳頭被她擋開,葛蘭歐莉的刀刃被她用劍架開,飛踢也被她閃過。一來一往期間,漸音投擲的飛刀朝著他的眼球飛來。瞄得真準——但他偏頭閃開,接著牽制地往前跨步。漸音是打算徹底負責掩護工作吧,拉開的距離遠得可說誇張。

  潘德拉剛輕甩了甩被擋下的拳頭。

  銃音略微搖晃著身體,用彷彿隨時會鬆手的力道握著劍。她沒有停在原地——感覺得出她正以肉眼看不清的步幅,如蟲蠕動前進般的速度慢慢縮短距離。

  包覆著自己身體的莉可大喊:

  「喂——!馬克西米利安,你在幹什麼啊!認真一點打啦——!」

  「有喔有喔,但因為有很多原因。」

  「真的假的~不過的確,那女人的動作真奇怪耶!好惡心!」

  那個動作稱作虛晦劍,虛幻地欺瞞矇蔽敵人的劍,是柔劍的極致。與招式這種概念形成極端的對比,特別加強了臨機應變能力的劍術。如果一般的劍術是用以在敵人身上造成傷痕,那麼這種劍術的技術,就在於如何讓對方刺中自己。是與正相對的負概念。不是為了贏,而是為了不讓對方獲勝的理論——不,更正確地說,這不是技術也不是劍術。是包含了意志力強大與否,以及如何分析戰況的一種「存在方式」。

  「最強嗎……嗯,你也許真的是最強吧,馬克斯。光是透過剛才那幾招,我就充分體會到了。勉強能和你交手的人只有我了吧——雖然是就與強大截然不同的其他方面而言。」

  「我知道,所以和你戰鬥沒有意義。讓開。」

  「不可能。」

  銃音踩著緩慢的步伐,但一進入攻擊範圍,就會揮劍劈來。不猛也不快,但是那種錯開

  「時機」的獨特節奏散發著陰沉氛圍,彷彿會趁自己正想著要閃避還是防守時,從思考縫隙間鑽進來,朝他揮來利劍。

  潘德拉剛刻意地摒除思考。思考會成為累贅。他任由身體憑本能行動,用手肘彈開劍尖,同時敲下漸音擲來的飛刀。當他正想反擊銃音趁機襲來的第二記攻擊時——那卻是她為了誘使他反擊使自己得以反擊而撒下的誘餌。是設下了好幾道假動作的陷阱。潘德拉剛收回拳頭。

  「奴啊——!感覺真麻煩耶!」

  「她就是這樣的對手,心浮氣躁也無濟於事喔,莉可。」

  「那麼……繼續吧,馬克斯。繼續這並非比賽誰強誰弱的交手,繼續這不算是打鬥的交手,繼續這也搞不清楚是什麼的交手。啊啊,這種根本無法用言語說明的狀況……好累喔……」

  銃音的語氣非常傭懶,僅有眼神十分認真地瞪著他。

  她也不是遊刃有餘。驅使了自己擁有的全部技術,努力與潘德拉剛對峙。感覺得到這樣的覺悟與決心。

  她所施展的——

  是搖搖晃晃地擋下所有攻擊。

  也搖搖晃晃地擊破所有防禦。

  甚至模糊了戰鬥這個意義的,獨一無二的劍。

  創造出這個劍術的前任師團長取名為虛晦劍——而且只將這個奧祕傳給了有可能比自己達到更高境地的她。是從前曾經最強的男人發掘出的無意義技術,與她自身的氣質吻合後,創造出的奇蹟產物。

  「沒錯,這不是在比誰強誰弱……哎呀呀,真麻煩。」

  他不由得低聲咕噥後,無形的莉可似乎偏過腦袋。

  「真沒幹勁耶,馬克西米利安。真稀奇耶。我們攻擊了那麼多次還活著,好久沒遇到這種對手了吧~平常你都會顯得很高興啊。」

  「這次的情況不一樣啊。」

  「只能說是愉快/遺憾的分析能力。你的眼力真是差勁到教人擔憂有可能會被人強行塞入挺立的地步。」

  「咦?」

  聽了潘德拉剛和葛蘭歐莉說的話,還是無法明白吧,莉可只是發出訝異的反問聲。所以他思索著更加簡單的說法,說道:

  「這跟強不強沒有關係,和這傢伙單純只是合不來的問題。」

  他可以斷言,虛晦劍並不強。

  甚至可以說沒有意義。但因是高難度動作,若要讓身體熟悉適應,必須具有特殊的才能。相對地,頂多只能用於爭取時間和對人手下留情。

  但是,當這項技術「對任何人都能使用」時——一旦與其他技術進行比較,就具有特別的意義。反過來說,若想從中找出特別涵義,就只能專注在這項劍術上。

  這不是朝敵人創造出事物的技術,而是減去敵人的行動,結果而言創造出零的技術。換句話說,虛晦劍是「減掉相同的數使其等於零」的定律本身。不論對方的數字是一還是一百,在這個定律面前都是相同的價值。

  沒錯——對任何人都一樣。無論是一碰就會死亡的最弱男人,還是馬克西米利安·潘德拉剛這個最強的男人,她都能同樣搖搖晃晃地讓戰鬥的意義變成一片虛無。

  這一點反而成了這個技術的存在意義。這才是它的本質。

  也就是說——

  「這傢伙的能力,就是這世上唯一能讓最強的存在無法獲勝的劍術。只有站在我這個最強的男人面前時,才具有存在價值與意義。儘管平常悠哉懶散,卻只有在面對龍的時候,會變得非常鋒利,就像奇幻故事裡的屠龍劍一樣……看,很麻煩吧?」

  *

  可以聽到聲音。

  「上鎖了呢。」

  「直接破壞掉吧。」

  接著沒隔多久,就傳來了可以確定具有破壞性的聲音。

  少了一層間隔以後,腳步聲聽來比剛才還要靠近。恩·尹柔依屏著氣息,放鬆捉著小刀的腳趾。不能現在就這麼緊繃,否則一旦敵人來襲會動不了。

  「那麼,這裡就是世界橋加百列的碉堡嗎……嘖,喂,你看這個。」

  「看來是這個房間主人的低階收藏品呢。你認為當中有禍具嗎?」

  「天曉得。雖然覺得他未免毫無防備地裝飾過多,但不能斷言沒有。總之先全部破壞掉吧。即使只是有可能,也不能允許可憎的禍具繼續存在。」

  「同意。」

  聲音厭惡地交談後——下一秒,斷斷續續的破壞聲響接連傳來。像是摔破東西、丟在地上踩碎,和舉劍砍向牆壁的聲音。

  恩·尹柔依吞了吞口水。她早就料想到他們不會放過理事長的收藏品——也就是掛在牆上,無數看似禍具的破銅爛鐵們。

  這裡是最大的賭注。結果如何?還是說下一瞬間——

  她瞄向四周。白穗、莎弗蘭緹、千早、伍鈴、泰造、渦奈,所有人都在這裡,但無法動彈。一旦被發現就完了。從聲音聽來,敵人共有兩人……雖不至於無法打倒,但聽說騎士們的力量都會增強,無法保證能毫髮無傷。

  「……忘記調查了,那扇門呢?」

  「我去看吧。你繼續收拾玩具。」

  「知道了,你小心一點。」

  祕書室那裡傳來了開門聲——但沒有問題。

  「怎麼樣?」

  「沒有人躲在裡面……看起來是這樣。也沒有異常。我繼續調查一下。」

  大概是從祕書室裡傳來的吧,勉強能聽到細微的說話聲。破壞理事長收藏品的聲音並沒有中斷。

  「……喂,你說句話吧。我會以為你遭到突襲死了喔。」

  「你太警戒了。」

  「別大意了。應該有人沒有受到妲西覃大人的暗示。」

  疑似在檢查祕書室的一人,和繼續破壞收藏品的另一個人持續交談。總之只能保持安靜,聽他們說話。

  「……坦白說,這還真麻煩。要是能先減少一半的人數,像這樣巡視時耗費的心力也能減少一半了。」

  「喂喂喂,他們畢竟是一般人,現在這時候就減少一半太超過了吧……雖然為了達成使命,必要時也只能犧牲他們。還有,為了建設第二騎士領這個目的,現在可是關鍵時刻,身為組織的成員必須團結一致,別抱怨上面的方針。」

  「反正妲西覃大人又不在這所學校裡。多虧了『奧斯威辛集中營』,如今誰也無法進出。不用擔心會被她聽到吧?」

  「要是被騎士團長大人聽見了,說不定會聯絡她喔。像是『有行為不端的騎士想混水摸魚,請您用暗示讓他改頭換面』之類的。因為真有萬一的時候,是由那群人向妲西覃大人傳達指示。」

  「嗯……不過,我想這次來這裡的三位騎士團長如果遇到行為不端的騎士,都有可能會乾脆地當場殺了他們吧。」

  「沒錯。為免那種情況發生,我們就確實盡到自己的本分吧。」

  旋即不久過後——

  「……好,看來這間房裡沒有任何人在。」

  「喔!這下子玩具也全都處理完畢。」

  一直持續不斷的破壞聲戛然而止。

  恩·尹柔依感覺到汗水淌下額頭,靜靜吁了口氣。既然到了現在,他們都沒有表現出找到某些東西的樣子——就表示自己一行人贏了賭注。

  他們並沒有發現牆上某張面具底下的隱藏開關。這個機關的構造並非直接顯露在外,而是將部分牆壁做成蓋子,底下藏有開關,所以是他們沒有留意到牆上蓋子的接縫嗎?抑或對方是直接用劍揮砍掛在牆上的面具,於是有部分面具的殘骸遺留在牆上,因而巧妙地遮掩住了接縫?可能性有很多種,但總之,只要對方沒有察覺這個事實就夠了。真是幸運。

  (對了,說到幸運……)

  恩·尹柔依微眯起眼,在腦海中反芻剛才騎士們的對話。總覺得對話中出現了幾個重點。必須先記下來,以免忘記。現在手機還是打不通,但今後說不定又有機會可以向外界傳達資訊——不對,關於這一點,總覺得他們說話的內容似乎又與自己一行人的現狀存有某種矛盾——

  這時再度傳來了騎士們的聲音,她猛然回神。

  「前往下一個地方吧,這裡結束了。」

  「嗯。對了,回到剛才的話題……如果找到研究室長國的獵人們,就要當場處理掉。但我忘記確認,如果是發現其他單純沒有受到暗示的學生,那要怎麼處置?上頭的指示是什麼?」

  然後,他們說出的話語——

  帶著純粹的不祥,非常乾脆地掩沒了心頭正要往上湧起,心想著「這下子似乎能一直隱藏下去了」的些微安心感。

  「好像殺了也無妨。」

  「瞭解。」

  腳步聲走出理事長室,逐漸遠去。

  隔著牆壁聽著遠離的腳步聲,恩·尹柔依將腳上小刀收回裙子底下。等到腳步聲完全消失,她才轉身離開至今一直為防萬一,待命不動的密室門前。

  這裡是細長形的小房間——也就是理事長室旁的密室。莎弗蘭緹在千鈞一髮之際想起了這個地方,所有人好不容易成功躲進來。就時機而言,真的是驚險萬分。

  「呼咿~得救了……」

  「都是你的功勞喔,莎弗蘭緹。」

  「嗯……嗯,可是呀,這裡是理事長很重要的地方……所以其實不可以擅自闖進來。呃,像是那個東西絕對不可以摸喲。」

  「我才不會摸呢。話說,這可是攸關我們貞操的危機,提供一下隱匿場所,我想那個變態應該不會抱怨吧。更何況我也不會讓他抱怨。如果他不願意提供隱匿場所,只會發展成訴訟糾紛,表示他就像變態一樣想間接奪走我們的貞操吧,這個變態。」

  恩·尹柔依瞥了一眼莎弗蘭緹說的「不可以碰的東西」——也就是房內中央蓋住了高臺的布,然後思索底下的東西。

  (對了,我好像聽過這件事……)

  這是模糊又一知半解的未知。理事長世界橋加百列的目的之物。是他從前持有的「通往騎士道的大逆者(TreasonPiercer)」——的殘骸。這裡則是保管其殘骸的地方。

  (回想起來,沒有比這裡更適合躲藏的地方了。要是室長先思路清晰地想到這裡,就能省下不少工夫了……)

  不過,剛才那通電話光是轉告重點就很不容易了。結果而言還是抵達了這裡,也只能別計較太多。

  恩·尹柔依重新環視這間密室裡的人。

  莎弗蘭緹、白穗、穿著體操服的千早、面帶微笑的巫女服伍鈴,以及——

  「殺掉……哈哈,那是開玩笑……的吧……?」

  「也……也是呢~話說,外頭好像劈哩啪啦地傳來了大量的破壞聲音,沒關係嗎?雖然我也覺得品味不是很好,但那裡的東西說不定都很貴吧……?他們卻把那些東西都破壞精光,對方真的是壞人嗎?還是說不知天高地厚呢……」

  渦奈和泰造臉上都露出僵硬的笑容。

  暫且抵達了看似安全的隱匿處,接下來必須思考今後的行動。如果在那之前還有事情要先處理,時機只有現在。

  所以——她做好覺悟。

  「吾之發言,將你們的未知化作既知的時刻似乎終於到來了……」

  眾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

  原本這也許是不該到來的機會。如果沒有必要,沒有察覺的話,會是一種幸福。就像從前只是在叢林裡狩獵的自己一樣。

  但是……一旦察覺這個世界充滿未知,一旦領悟到自己其實「一無所知」。

  若還繼續轉身不去正視,只會是一種痛苦——應該。

  「雖然我不太清楚……但是,告訴我們吧。我會認真聽你說。」

  「我也是。總之,如果你有事情要告訴我們,先聽完以後再來想吧。」

  但是同時,知道以後,他們會有些痛苦吧。

  儘管如此,她認為他們還是應該知道。總比讓未知一直是未知的痛苦好。給予他們這種痛苦——一定是將他們帶來這裡的,自己最不負責任的舉動。

  「那麼,你們也許不敢相信,但我就開始說明吧。首先……」

  恩·尹柔依凝視著兩人的眼睛。

  用平靜的話聲,開始訴說。

  「是關於確實存在於這世上的……所謂的詛咒,和受詛咒的道具——」

  這句話,接下來要說的話。

  將會無可救藥地改變他們的世界吧。

  這或許也算是一種詛咒吧——她如此心想。

  *

  一邊留意著周遭有無可疑人影,一行人邊慎重地往學校前進。

  大約走完了一半的路程時,黑繪停下腳步低聲說道:

  「嗯~果然,無法忽視這個選項呢……」

  「咦?」

  春亮回過頭去。想當然耳,他反手拉著的,載著菲雅的推車所發出的叩隆叩隆聲也停了下來。

  像在等著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自己身上,至今一直都若有所思——帶著不符合她個性的認真表情——的黑繪,擡起頭來。

  「阿春,大家,我決定在這裡和你們分道揚鑣。」

  這句話出人意表。春亮大吃一驚。

  「為……為什麼?」

  「……黑繪,能說明一下理由嗎?」

  「嗯。呃~照現狀看來,我認為我們的行動很容易被看穿喲。在這種情況下,會想先去學校看看也是當然的,而我們實際上也正這麼做。真是再好懂不過的展開。這樣一來,表示我的那位跟蹤狂先生也馬上就會猜到……難得我們將他們推給騎士領逃了出來,可能很快又會追上來吧。既然對方的目標只有我,我認為這時候分頭行動也是一種辦法喲。」

  「就算黑繪不在了,我認為他們還是會追到學校來喔。」

  「但如果發現我不在了,他們也許就會撤退喔。至少可以降低發生無謂戰鬥的機率。」

  接著黑繪忽然放緩雙頰,露出微笑。

  「……我不想給大家添麻煩喲。現在真的是關鍵時刻。是那個家是否會消失不見的緊要關頭。我就算跟著大家去學校,大概也只能幫上一點小忙,但如果與大家分開,卻能確實降低最強的龍找大家麻煩的可能性。怎麼做才能幫上忙,才算是為大家好,這是我依自己的想法,認真思考過後的結果。」

  「可是——」

  春亮只能皺眉。他明白黑繪的意思。她說得恐怕沒有錯。在對方看來,比起像這樣大陣仗走在一起的自己一行人,黑繪若單獨行動,肯定比較難以找到。然而,心情上還是有些無法認同。

  「但潘德拉剛一樣會對黑繪窮追不捨喔。你若是單獨行動,被他找到時的危險性,也會變高到蠢斃了的地步。」

  「放心吧~只是逃跑的話,我大概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擅長。在旅行當地被家族會追著到處跑時,結果也沒有被他們抓到喲。呣,仔細回想起來,那是第一批跟蹤我的人呢。黑繪真是罪過,太過可愛也教人困擾呢,哎呀呀~」

  黑繪像在說「傷腦筋傷腦筋」般,搔了搔頭。是一貫的從容自若態度。

  但春亮不由得領悟到,此時不管說什麼,黑繪都無意改變自己的想法了吧。在她迷濛的雙眼中,似乎暗藏著再三思考後下的決心。

  接著黑繪輕輕往前邁步,在春亮拉著的推車前蹲下。也就是菲雅面前。

  再輕輕伸出手——撫摸立方體的稜角。

  「小菲菲……你應該稍微冷靜一點了吧?」

  沒有回答的話語。但是,可以聽見像在猶豫要不要出聲,吐氣般的聲音。這也算是一種回答,黑繪吟吟微笑。

  「最好不要想太多喲。像我這樣得過且過地傻傻過日子,說不定最後可以船到橋頭自然直呢。」

  和剛才一樣,菲雅又傳來微弱模糊的吐息。黑繪又摸了摸菲雅的身體以後,再度站起身來。

  春亮嘆了口氣。

  「就算阻止你,你還是會離開吧……真的沒關係嗎?」

  「當然~我打算先找商店街的人借個藏身處。再怎麼說,對方也沒有超能力那類的力量,可以『不管我在哪裡都找得到我』吧?我也會盡全力不將商店街的人捲進來,這方面就放心吧。」

  「一有任何狀況,就請聯絡我們吧。不,就算沒有狀況,也請定期打電話給我們。因為我們會擔心。」

  「瞭解~」

  黑繪用輕快的語調回應此葉,跨出步伐。朝著和他們不同的方向。

  她的腳步噠噠噠地十分輕盈,毫無迷惘,彷彿接下來要如常出門工作一樣。

  小巧的背影慢慢遠去——

  終於,聲音響起。

  「黑繪……小心一點。」

  雖然依舊虛弱,但菲雅的這句話中,含有著比至今的話語還要明確的意志。

  大概是很高興她向自己說話吧,黑繪輕巧地一骨碌轉過身來,露出笑容。

  「你也是,那拜拜啦~」

  然後用過度輕快的態度揮了揮手,再度往前進。

  望著她的背影,春亮內心湧現奇異的躁動。感覺上就像是至今理所當然般擁有的某樣東西,正一點一點地遭到削減。

  不只是現在。房子被破壞得慘不忍睹這件事也是。左手的手指也是。像這樣黑繪嬌小的背影逐漸遠去——也不禁讓人這麼覺得。

  非常寂寥、惆悵又空虛的失落感。

  (但是……一切現在才要開始。因為我們什麼都還沒有做。)

  春亮如此說服著自己,抿緊嘴脣。

  只能相信總有天一定可以奪回一切,同時目送黑繪的背影。

  *

  一行人慎重地前進,總算抵達學校。春亮他們似乎是心想,絕對要避免在鎮上遭到騎士領襲擊,所以花了比平常上學還要多出數倍的時間。但是,對於未用自己雙腳行走的菲雅而言——其實很難正確掌握到時間流動的感覺。

  (啊……)

  看見校門後,菲雅眯起無形的雙眼。

  承接著西斜陽光的校門。

  現在的騎士領很危險,有可能即使是毫不相關的目擊者,也會二話不說排除。所以縱使來到可以看見校門的地方,春亮他們還是不敢輕舉妄動,謹慎地等著四周都沒有人的時機——但根本用不著這麼做,從一開始就不見半個路人。不知是湊巧,還是騎士領使用了某種受詛咒道具——像是沒事的人不會想接近這所學校,這種可以發揮出驅除人類力量之類的道具。

  不論推測是否正確,校門前方始終沒有人影已是事實。

  平常這個時間,就算有學生下課也不奇怪。但是,校門前方別說路人了,連一個學生也沒見著,只有瀰漫著非常詭異的蕭瑟和拒絕感的空間,不語地擴散開來。

  春亮他們一臉像是做好覺悟,往前邁步。校門的鐵柵欄牢牢關起。數個月前才被莉莉海爾破壞過,最近剛修好,所以嶄新無比。

  「有種校門之後又會被破壞的預感呢……」

  此葉察探著四周的氣息,繼續往校門靠近,接著皺起眉——同時菲雅也發現到了。有什麼東西纏繞在鐵柵欄的內側。春亮也歪過頭說:

  「此葉,那是什麼?」

  「看起來……是刺鐵絲,但怎麼會纏繞在內側呢……?」

  如此葉所言,從鐵柵欄的縫隙間可以看見內側——也就是面向學校的那一側,只掛起了一條刺鐵絲。鐵絲又細又舊,若要用以加強校門,實在起不了多大作用。

  此葉沒有鬆懈對周圍的警戒,審慎地朝鐵柵欄伸出手。

  「果然打不開呢……那麼,破壞鎖這一帶吧。」

  「等一下,此葉,所有人都被當成了人質……我不想引起騷動。要是鎖壞了,光是有人過來巡視就會被發現。沒有辦法更隱密地進去嗎?」

  「的確,不需要勞煩村正大人出手。用不著老老實實地從正門進去,只要翻過這個圍牆就好了。首先就由不才——」

  虎徹說話的同時,朝著學校的圍牆果斷地縱身跳起。儘管是高達數公尺的牆壁,之於非人之身卻不會構成太大阻礙。但是——

  「嗯咕!」

  「咦?怎……怎麼了?」

  虎徹的身體就在快要越過圍牆時在空中猛然停下,接著以不自然的姿勢掉落到地面上。不知怎地還有些淚眼汪汪,按著鼻子。

  「虎徹,難不成那是——」

  「是。看來……那裡有看不見的牆壁。」

  虎徹用有些口齒不清的話聲回答。此葉倏地眯起雙眼。

  「說不定……現在的狀況已經顧不得會不會引發騷動了呢。我儘可能選一個不會引起注意的地方試試看吧……」

  此葉將食指伸向鐵柵欄,輕輕撫過。接著移開手指時,她的眼神變得更加凌厲。

  「……砍不斷。我的刀刃竟連一點傷口也砍不出來。」

  「那麼,表示鎖那邊也無法破壞吧。」

  錐霞蹙眉說完,此葉神色凝重地點點頭。

  「確實不可能。剛才的虎徹也是。只有可能是某種力量在運作。」

  「目前有可能的選項……就是那條刺鐵絲呢。」

  「是啊。」

  此葉緩緩地將手伸進鐵柵欄的縫隙間,試圖觸碰掛在內側的刺鐵絲。但是——她的手沒有伸進鐵柵欄的縫隙裡,被某種東西擋住,停了下來。

  「就像是看不見的牆壁呢……和虎徹剛才遇到的障礙一樣嗎?當然,感覺也砍不斷。」

  「蠢斃了……是能夠阻止物理性入侵的禍具嗎?如果那個禍具就是這條刺鐵絲……又假設這條鐵絲圍起了整所學校……」

  正如錐霞的低語,刺鐵絲並非只掛在大門內側,似乎又沿著周圍的圍牆繼續延伸。

  「虎徹。」

  「這是圍牆,又不是圍牆。誠然,摸起來就像是剛才那個看不見的牆壁。不才的刀刃也無法刺穿……若想強行破壞圍牆闖進去,這個方法恐怕有困難。」

  這次虎徹沒有跳躍,只是用手撫摸四周的圍牆,板著臉孔說。

  「等……等一下,這麼說來……」

  春亮一臉愕然地開口說。

  菲雅也一樣。感到驚愕,還有不寒而慄。

  無法破壞鎖。打不開門。翻越不了圍牆。也無法破壞圍牆。

  這個,這些事情就意味著——

  「別說救出大家了……我們甚至進不了學校嗎……?」

  錐霞、此葉和虎徹。

  全都只是不發一語地瞪著校門。

  很想否定,卻又找不到可以否定的話語。他們的眼神這樣訴說著。

  (嗚,啊……)

  菲雅不由自主地,也將無形的視線朝向和他們相同的方向。

  即使有著看不見的牆壁,視野並未被遮擋住。所以校門的鐵柵欄後方,可以看見每天上下學的校舍。見到校舍的瞬間,有種情感湧上菲雅心頭。

  ——她真真切切地理解到了,學生們就在那裡。

  一如往常的學生們,在一如往常的學校裡。

  卻是在非比尋常的狀態下。

  (明明……得救出他們才行……!)

  無力感湧上心頭。窩囊地、巨大地、絕望地。

  不——從剛才起就一直是這樣了。在潘德拉剛與春亮他們戰鬥的時候也一樣。

  她必須保持這樣子才行。

  力量……也許會再度傷害春亮。明明想保護他,力量卻會忘記這一點。所以,她只能瑟瑟發抖——

  (無力……)

  反正結果都是這樣,早知道一開始這麼做就好了。

  她如此心想。

  因為——現在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如果自己早在一開始,就無力地老老實實任由佩薇破壞掉,也許就不會演變成這樣了。騎士領也不會將夜知家視作不共戴天的仇人,或許會對他們不予追究。崩夏也不用為了免罪符機關冒險犯難,或許更不必變成女人逃避追捕。其他還有很多。藍子也不會被派來追殺她,也就不用陷入長眠。還有夕銘、莉莉海爾,其他還有很多很多——

  就在這時——

  「那麼……該怎麼辦才好呢……」

  平靜的話聲響起,和手掌的觸感傳來。她吃驚地望過去,發現春亮蹲下來,將手放在她的稜角上輕輕拍打。看來他已經不再驚駭愕然,開始思索接下來的事情。

  但緊接著,他微弱地「嗚」了一聲。輕拍的節奏變亂,臉頰瞬間扭曲。大概是下意識那麼做的吧,他是用左手輕輕拍打她——是刻下了自己罪過的證明,再也無法變回原樣的,持續擁有著空白和痛苦的左手。

  春亮佯裝若無其事地換成右手,再度用輕快的節奏拍打著。

  然後略微轉動朝向大門的視線。

  「你在想什麼?感覺你好像在想些奇怪的事情。」

  「……」

  她保持緘默後,春亮故意撇下嘴角,輕輕在右手上加重力道。從輕拍變成扭轉。接著面帶苦笑說:

  「至少說句話吧,剛才你不是對黑繪說話了嗎?既然看不見你的臉,起碼我想聽聽你的聲音。不然我會很擔心……好嗎?」

  她死心地嘆一口氣,迴應他的要求。

  「沒有……我什麼也沒在想。」

  「是嗎?那就好。你要是有想到什麼辦法,也告訴我們吧。」

  太困難了。現在的自己滿腦子只有「自己一開始不存在就好了」、「無力地任人破壞就好了」——這種消極的念頭,怎麼可能想得出辦法。

  明明她動不動就在想「也許現在還來得及」。沒錯。無力的自己就該有無力的樣子,只要把她交給騎士領,或許——不對,應該行不通吧。他們的目的已經不再只有自己,此葉和虎徹也包括在內吧。現在已經不再是自己不見就好了。她錯過了時機。果然早在一開始……

  「喂~你又散發出奇怪的氣息了。」

  叩叩,這次春亮用拳頭敲門般捶了捶她立方體的稜角。

  春亮,春亮。明明她什麼也沒有說,也不是人形,竟能看穿她的想法。他是超能力者嗎?還是說這代表他就是這麼瞭解她?是這麼地一心想著她?

  「還有……等你膩了,隨時都可以變回原來的樣子喔。反正隨處都買得到衣服。」

  原來的樣子?他指哪一個?

  好開心。可是,自己已經再也不會……啊啊,該怎麼辦才好——

  「不過……說真的,該怎麼辦呢?」

  「嗯,一直待在這裡,被騎士領發現的可能性只會變高。傻傻站在這裡浪費時間,也真是蠢斃了……先撤退嗎?」

  「等等,不才還沒有傾盡全力揮下刀刃。倘若認真嘗試突破,也許結果會變得不同。值得一試——」

  就在這時——

  此葉和虎徹突然閉上嘴巴,急速轉身。

  菲雅也在慢了半擡後發覺到那件事。

  出現在他們後方的人影。

  見狀——菲雅領悟到,那個時間又開始了。

  也就是期望著自己無能為力,也後悔著自己無能為力的時間。

  「哎呀~情況真是不得了呢~像切子這種軟弱的人雖然什麼忙也幫不上,但要是能想辦法平安救出學生們就好了呢。」

  「雖然說白一點,這和我們沒有關係……」

  也是持續追求強大的她們,作為過程期盼的事物。

  戰鬥的時刻到來了。

  *

  切子和往常一樣穿著水手服,繫著腰包。傅婷則是罩著披風,穿著長靴。

  春亮不敢大意地盯著兩人,擺出備戰架式。也只能這麼做。思及她隸屬的組織,這也是當然——然後環顧四周。在嗎?來了嗎?

  但切子忙不迭連連揮手。

  「啊,不是的~切子和師團長的目標沒關係喲~切子並非過來協助師團長,所以請放心吧。話說回來,黑繪小姐不在這裡呢!哈嗚嗚,但切子這種人說的話你們也不會聽吧?切子明白……」

  「實在無法由衷地相信你呢。你們看起來不是感情很好嗎?」

  「這是兩碼子事喲!反而呀,雖然這不是切子這種人可以說出口的話,但用武力讓女孩子成為自己的人,切子覺得這太不應該了!可以佔為己有的,只有像切子一樣軟弱無力,既沒有力量也沒有意志也沒有價值,這種最底層的垃圾女而已喲!」

  切子微微鼓起腮幫子,說些不曉得算不算自虐的莫名其妙話語。但單看她的表情,似乎不像在說謊。

  春亮有些鬆了口氣,正要鬆開緊握的拳頭。

  但是,他忘記了。

  雖然和她們只在游泳池戰鬥過一次,自那之後不曾交手——但不代表她們改變了。

  身為龍島/龍頭師團的成員,她們那為了變強,不管做什麼都在所不惜的生存方式,不可能改變。

  「那麼……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咦?哎呀呀,此葉小姐……這還用問嗎?雖然切子這種軟弱的人,可能只會給你們添麻煩,但切子總算取得了中意的武器,所以不好意思,請你們務必和切子一較高下!」

  切子吟吟一笑。

  然後,從繫有腰包的另一邊腰上劍鞘中,抽出一把劍。是把非常纖細,形狀似曾相識的劍。此葉的眼神倏地出現波動。

  「我記得那是……『速度報應(KarmaSpeed)』!為什麼在你手上!」

  「我和思列芙小姐做了交易喲。作為交換,將那把『長槍』交給了她。因為那把長槍如果當作武器,感覺很弱呢~」

  這句話讓人無法充耳不聞。一旁的錐霞頓時橫眉豎眼,怒吼道:

  「是你藏起來了嗎!這真是……蠢斃了!都因為你將那把長槍交給騎士領,你知道現在發生了多麼嚴重的事情嗎……!」

  「切子不知道喲~因為切子很弱,為了變強,沒有餘力去想其他無謂的事情。不好意思切子這麼任性呢~」

  「沒有必要道歉,切子。這些傢伙應該也早就知道,我們是這樣子的人。說白一點,是忘記的人不對。」

  傅婷臉上覆著蓋頭,背上罩著披風,胸部捆著纏腰布般的布條,也一臉泰然自若地站到切子身旁。在她四周,已有藍色鬼火循著不規則的軌道飛來飛去。

  「『昆茲貝利的死亡鬼屋(AvenueNo.14)』——又要和你交手了嗎?誠然,真是白費力氣。你忘了不久前與不才及村正大人交手後,還親密地趴在地上嗎?」

  「現在……和之前不一樣。姑且不說我,現在是我們,長曾彌虎徹啊!」

  「喔?那就讓不才確認看看吧!」

  虎徹露出犬齒邪笑,往前疾衝。傅婷讓鬼火明滅閃爍,迅速抓住從亮光中出現的掃帚。

  是身為受詛咒房子的她體內,經過強化的物品。

  掃帚與虎爪劇烈碰撞,傳來了不像是木製品和肉體互相擊打的清脆聲。

  此葉越過肩頭輕瞥了春亮一眼後,嘆氣的同時往前跨出一步。

  「——既然是交手,表示你對春亮他們沒有興趣吧?還有在那裡的四角形文鎮。沒辦法,就由我應戰吧。」

  「唉~沒有辦法和菲雅小姐戰鬥,實在有點可惜,但一口氣就把樂趣消化完也很浪費嘛~總乏沒有問題!話說這個組合,真的和之前在妮露夏琪前輩那裡交手時一樣呢。要是被那時自己打得落花流水的軟弱切子殺死,可是奇恥大辱,所以這次不好意思,得請你們好好加油喲——!」

  「唉……很遺憾,我倒覺得訣竅就在於別太努力喔。」

  說話的同時,此葉緩緩前進,沒有展開高速攻擊——

  沒錯,那把劍的祕密已經揭曉了。此葉打算效仿之前潘德拉剛的作戰方式戰鬥吧。雖不可能達到和他相同的境界,但此葉應該也能施展類似的體術。也許只要是單純的投擲就可以。因為此葉在捉住的狀態下也能砍斷,總之只要別施展出會被吸收掉速度的攻擊就好了。

  此葉緩慢地縮短距離,對此切子邊皺眉邊後退,努力維持著一定的間隔。

  「啊~說得也是~已經露餡了呢……哈嗚嗚嗚。」

  「廢話,你以為靠二手貨贏得了嗎?」

  此葉表情冷冷地說。但對照之下,切子卻笑容可掬地回答:

  「是的。因為思列芙小姐是一個人,但切子我們不是喲……傅傅!」

  「瞭解!」

  與虎徹對打的傅婷大幅拉開距離。掃帚耐不住虎爪的連擊,她已經好幾次抽出新的掃帚和木材,用重量不重質的戰鬥方式與虎徹對抗。所以,春亮以為她大幅往後飛退的同時,從鬼火畫出的魔法陣中出現的東西,也是近身戰用的某種新武器吧——但是並非如此。

  「騷動吧(〈polter〉)……靈呀(〈geist〉)!」

  從虛空中出現的,卻是遠距離作戰用的磚塊子彈。

  傅婷毫不猶豫地用最快速度射出磚塊——

  朝著切子。

  「什麼!」

  「靈呀(〈geist〉)!靈呀(〈geist〉)!靈呀(〈geist〉)!」

  傅婷沒有停手,更是接連射去磚塊、盤子和小型木材。

  切子用「速度報應」一一擋下所有如子彈般飛來的東西。那些東西像被刀刃吸住般不自然地互相接觸,然後咚咚咚地掉往她腳邊。

  「哈……嗯,嗯嗯啊,啊哈嗯……好……好舒服……啊,呀嗯!」

  切子漲紅了小臉,身體猛然顫抖,露出淫猥的表情。

  在場所有人都領悟到了她們在做什麼。

  「難道——是為了吸收『速度』才故意……!」

  嘴角淌下歡愉的口水,切子將「速度報應」架在腰側。

  「呼啊……非常……適合我們吧?切子沒有什麼力氣……但有了這個的話,不論是攻擊還是防禦……都不需要仰賴力量。只要傅傅協助……就能像這樣馬上使出必殺絕招。不過,這也是因為……和這世上最重要的夥伴傅傅,彼此間有著深厚的默契和信任喲——這也是這麼軟弱的切子唯一可以自豪的事情。所以……非常適合我們……」

  然後,伴隨著至今早已聽過的那句話,切子揮下那把細劍——

  「……報應……吧!」

  具有形體的巨大斬擊遭到釋放。地面的柏油被喀啦喀啦刨起。

  此葉慌忙閃避。但是,突然有黑影罩住她的臉龐,她愕然瞪大雙眼。是傅婷躲在切子釋出的巨大斬擊後方,手持兩根強化木材從上方往她襲來。但是,追著傅婷跳躍趕來的虎徹在千鈞一髮之際鑽進兩人之間,彈開了其中一根木材,另一根卻閃避不及,擊中他的肩膀。虎徹皺起臉,往旁一滾拉開距離——

  在此葉與虎徹重新調整態勢的同一時間,「速度報應」形成的斬擊掠過兩人身旁飛往後方,猛烈撞上正好就在前方的校門鐵柵欄,產生爆炸般的轟隆聲響。

  「虎徹!真是幸好有你,你沒事吧?」

  「是,沒什麼大不了——雖然肩膀脫臼了。」

  虎徹「叩嘰」一聲,硬是將脫臼的關節推了回去。真是教人不忍目睹,但並不是致命傷……應該吧。

  「該慶幸好險沒有被直接擊中呢……」

  「嗯,但也因此得知了一個一點也不想知道的訊息喔,雖然對我們有益。」

  錐霞望著的,就是具有超強破壞力的斬擊正面撞上的鐵柵欄。

  果然沒有任何損傷。連一根柵欄也沒有被砍斷,更沒有彎曲。只是帶著一如先前的圖畫般永恆不變感,緊緊地封住校門。連那樣也破壞不了……阻止他人入侵這所學校的那股力量,究竟有多麼牢固?

  「剛才切子也說過了,軟弱的切子和傅婷最大的優勢……切子認為就是我們之間軟弱的默契。愈是提升兩人的默契,愈能增強戰鬥能力……可以說就是將默契本身轉化為戰鬥能力呢。這是很棒的武器喲~」

  面對那把劍的威力,在思列芙使用時他們就已經束手無策。只是因為每一擊之間會有空隔,他們還勉強有時間討論對策。

  但是,切子和傅婷的情況不一樣。兩個人能自給自足地吸收速度。

  如果具有那麼強大威力的武器,還能連續發射的話——

  那會是多麼可怕的威脅……?

  春亮嚥下口水。現在,在自己眼前的切子她們,確實和以前在游泳池對峙時不一樣。確實——比那時候還要強。

  然後——

  非跨越不可的難題更是接連出現。

  「哎呀~?出現了觀眾呢。」

  切子偏過小腦袋瓜說。

  春亮當然也看見了。就算不想看見。

  ——在校門鐵柵欄的後方。

  有一名戴著護目罩般的頭盔,身材嬌小的少女騎士。

  *

  菲雅也在視野中,看見那名少女緩緩地走向校門鐵柵欄。

  然後在柵欄前停下腳步。當然,她碰也不碰那個柵欄和刺鐵絲。

  接著猛然回神時,那裡不再只有思列芙的蹤影。

  一個接一個,穿著類似服裝的騎士們相繼現身,在她背後一字排開。

  思列芙從頭盔底下緊盯著他們這邊,伸手進懷中掏出了某樣東西。是新武器——不,似乎只是手機。

  「……他們就在門外,馬上率領一隊回來。」

  簡短說完,她迅速收起手機。不太對勁。腦海裡似乎想到了什麼——但現在沒有多餘的心思深入思考。

  這時,她總算隔著柵欄朝他們攀談。

  「我先宣告,不論你們怎麼想方設法,都不可能進入這裡。但就算是這樣,也沒有道理刻意讓腐臭又可憎的你們恣意破壞這裡——退下。若膽敢伸手觸碰這扇門,我們就殺了裡頭的學生。」

  「唔……瞧你說得這麼篤定,果然這是禍具的力量嗎?蠢斃了……」

  「的確,這是蠢斃了的低劣禍具,『奧斯威辛集中營』——是人類惡意的產物。一旦被這項禍具圍起來,就再也無人能夠進出。死心吧。」

  「我們怎麼可能乖乖說『好,瞭解』呢……!」

  此葉隔著柵欄偷取銳利的目光。但是,現在不能光注意那邊。切子輕噘起嘴,說道:

  「呣~觀眾增加了我是無所謂,但要是因為聊天而打擾到我,那就有點……嗯?」

  就在這時——

  聲音。

  嘰嘰嘰嘰,某種東西擠壓,帶著一定的節奏傳來微弱聲音。

  逐漸逼近。

  在思列芙身後列隊的騎士們頓時動了起來,全身有些僵硬緊繃。他們往旁散開,騰出中間的空間。

  思列芙轉過原先朝著大門的身體,變成側對他們——

  然後當場跪下。其他騎士也跟著照做。

  「哎呀,那是……嗯~真是有趣呢。傅傅,那我們稍微休息一下吧。」

  「沒關係嗎?」

  「因為光是看看罕見的對手,也能成為強大喲~之前師團長曾這麼說過。即使沒有戰鬥,也該先確認一下氣質與氣息。」

  雖然聽見了切子兩人的對話,但菲雅的大腦無法理解其涵義。

  怎樣都好。她已沒有餘力。

  更加強烈的——甚至可說帶著暴力性的不對勁感,籠罩住她整個大腦。甚至讓她想吐,甚至內心有什麼東西快要遭到破壞。

  出現在騎士們之間的,是一張輪椅。

  而坐在輪椅上的人——

  (……!)

  奇異的感覺。衝擊。果然又是不對勁感。

  從看到那個男人的瞬間起。

  如果她現在是人形,會冒出大量冷汗吧。呼吸如病人般痙攣,心跳紊亂不整,視野帶著前衛畫作般的色彩明滅閃爍。

  蒼老的白人男子。皺紋滿布的臉頰。立體的五官。

  眼睛非常深邃,散發著彷彿能看穿世間萬物的靜謐。

  這些都讓自己顫抖。不留情地,沒有錯誤地。

  (這種感覺……是什麼……?)

  菲雅自問著。但是,她覺得答案早在自己心中。

  所以,她在意識底層摸索、摸索、再摸索,終於找到了。

  啊,對了。這種感覺,跟那時候的感覺很像。

  來到夜知家,第一場騷動結束的時候。

  打倒佩薇,第一次看到免罪符機關時的感覺。

  「自己知道這個東西」的感覺——

  (怎麼……可能……)

  她無法理解自己的感覺。她怎麼會這麼想?為什麼?

  嘰,嘰,車輪的旋轉聲停了下來。

  鐵柵欄前方。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停在方才思列芙站著的位置上。

  然後,他——

  不是看向春亮,也不是此葉,也不是錐霞,也不是切子她們。

  僅是定定凝視著立方體的自己,用低沉平靜的聲音說了:

  「雖是愚行,但還是和你說說話吧。」

  「——好久不見了,箱形的恐禍。我充滿罪過的女兒啊。」

  記憶——

  掀起濤天駭浪。

  聲音。那個聲音。她聽過。在哪裡?

  長相。那個長相。她見過。在哪裡?

  已經達到極限的不對勁感更是往上滿溢,徹底覆蓋住自己。

  「嗚啊,啊……」

  「菲雅!」

  春亮擔心的聲音傳來。自己身體的好幾處零件又擅自往外彈出了吧。像失禁一樣,像嘔吐一樣,無法自制。不重要。更重要的在於內部。自己這樣東西的內部。

  哪裡——在哪裡——從前。但是,不是在遇見春亮以後,也不是被崩夏找到以後——是更加遙遠的……從前。沒錯。

  悲鳴的記憶。血腥味。使用者的他。鬨然大笑的城主。一旁——不對,還要更早、更早、更早之前。甚至是在自己變成自己的那一瞬間——

  她想……

  起來了。

  「咿……!」

  瞬間,她發出了沒出息的叫聲。無法理解。無法認同。無法說明。

  儘管如此,本能還是理解到了,確實就是這樣。不是夢也不是錯覺也不是幻覺。不是誤會也不是偽裝也不是相像的另一個人。

  啊啊。真的。

  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是——

  春亮的聲音再度響起。

  最喜歡的春亮的聲音。想一直待在他身邊的春亮的聲音。

  但是,現在那個聲音卻畏怯似地顫抖著。

  「你……你是什麼人?對菲雅做了什麼!」

  「我是什麼人?真是愚問——」

  男人用單純卻富有重量的話語,報上自己的姓名。

  「我是蒐集戰線騎士領的領主,托裡納克·阿嘉那。」

  「……!」

  感覺得到春亮他們倒抽口氣。對照之下,男人卻是紋風不動,依舊用支在輪椅扶手上的手託著臉頰,繼續說道:

  「接著——是我對箱形的恐禍做了什麼?這又是愚問。答案很簡單。」

  他沒有移開目光。

  微微眯起的那雙眼睛,既像在目不轉睛地觀察著她……

  也像在同情她。

  「——我創造出了她。那個不幸又令人憎恨的拷問處刑用道具,是從前原為愚蠢鍊金術師的我,所創造出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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