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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3魔幻三次方(魔方少女)(第二卷)》第3章
  第二章「預言者所看不見的事物」"fortheirreasons"

  ※

  父親不在的時候,在店裡散步成了櫻參白穗極少數的興趣之一。

  在拉下鐵門的昏暗店內,從櫃檯後方入侵相連線的住宅部分;兩旁的架上陳列著古董,慢慢走在夾在中央的通道上。就散步的場所而言雖嫌過於狹窄,但享受漫無目的走路這項娛樂行為本

  身,若要用言語形容,也還是隻能稱之為散步。

  沒錯,漫無目的。不是顧店,不是警備,也不是打掃,也並非打趣地探尋古董,也不是為了竊取父親的財產而進行鑑定。就只是在狹窄的店鋪內環繞好幾圈,茫然眺望著古物,在昏暗的天

  花板下感受安寧,嗅著空氣中微微帶有的黴味。

  一言以蔽之——就只是喜歡待在這個無人的空間。

  然而那一天卻不同於以往。

  她一如往常地走在店內,體會著自己也彷佛化身古物的感覺。

  突然間,白穗想起父親幾天前買的古物人偶從國外寄到一事。她雖不特別感興趣,但心想至少看個一眼也無傷大雅。那東西不知放置在哪裡?

  於是她重新環視昏暗的店內。就在這時—

  背後傳來像是人偶關節磨擦的聲響——以及沉靜的聲音。

  「——你在找什麼嗎?雖說看上去只是一直在走路而已。」

  這是約半年前的事。

  「實踐王權的完全人偶」與櫻參白穗的邂逅——無法忘懷的珍貴瞬間。

  ※

  突然被搭話,白穗自然是嚇了一跳,但由於實際就在眼前,所以也不得不承認。由於若陳列在店裡就會被賣掉,因此儘管一度與父親爭執,她還是強硬地將莎弗蘭緹帶回房間當成自己的東

  西。而白穗也和她成為彼此談心的物件、朋友般的關係。偶爾莎弗蘭緹會令其它人偶移動逗她開心,但卻未曾告訴過她往事以及變為人類的經過,因此白穗也不知詳情——

  聽著白穗以細小的聲音說明,春亮行走在課堂時間中的靜謐走廊上。

  耳朵聽著她的聲音,目光則全力搜尋莎弗蘭緹。

  有沒有東西在廊上走動?

  有沒有東西躲在陰影后方?

  有沒有任何異狀?

  不希望再有被害者出現,也絕不能再出現。非得儘早逮到莎弗蘭緹不可。要是她還在這所校內,就不能錯過此良機——

  「然後前幾天……我們在房裡講話的聲音被聽見,被發現了。莎弗蘭緹趕忙裝作人偶的模樣,但還是瞞不過爸爸。爸爸就說他買下這樣的東西是種錯誤,要把莎弗蘭緹寄放在朋友那裡,硬

  是將她帶走——從那天起她就再也沒回來了。之後……因為我要忙著處理突然病發身亡的爸爸的喪事……」

  「嗯嗯。」

  「然後直到今天總算抽得開身,喪禮的時候向親戚打聽爸爸的交友關係,猜想爸爸寄放莎弗蘭緹的物件,是否就是我們學校的理事長。我和莎弗蘭緹是朋友,所以一定要去找她……哇!」

  「哇?」

  回頭一看,白穗正蹲著,按著小腿不住地發抖……看來犯人似乎是走廊上的冷水機。

  「……抱、抱歉,沒仔細看著前面——呀啊!」

  在她擠出笑容打算起身時,卻進一步「匡鏘」一聲踩到出水踏板。噴出來的水將她的制服胸前整個淋溼。

  「嗚哇——溼答答……」

  「……!」

  溼掉的制服緊貼著她的身體,浮現出大於菲雅、小於此葉的膨脹曲線。況且順著鎖骨的曲線往下沒有任何障礙物,延伸出完美的曲面,這無疑表示——

  (只…只穿著一件制服……?)

  春亮不自覺嚥了咽口水,這時腹側捱了一記柺子。原本緊盯著周遭的菲雅正以凶惡的視線瞪著兩人。

  「你們搞什麼,一點緊張感都沒有!要打聽事情經過可以,但也要專心搜尋那傢伙!」

  「抱…抱歉!我真是太容易驚慌了……」

  哼——菲雅鼻哼了一聲,粗魯地開啟走廊上的掃具用品櫃,確認裡頭。

  欠缺緊張感的只有白穗吧——內心一面抗議,春亮也將注意力轉回周遭。隱約可聽到一旁教室裡傳出講課的細微聲音,不必確認也知道沒有異狀。和女生們分成兩頭進廁所搜尋,也沒有發

  現異樣。

  「看來不在這層……好,接著去樓下。」

  雖說菲雅板著一張臉,但她其實也很在意事由。

  「所以你是為了尋找被帶走的人偶——所以現在才像這樣和我們一起搜尋嗎?」

  「嗯。」

  「嗯……?等等,我想起來了。理事長說過,你之前都沒有來上學對吧?今天突然來學校,身體不要緊嗎?」

  身體?——白穗側著頭。老實說,這個迷糊女孩就算什麼時候滾下樓梯也不奇怪——春亮一面留心發生萬一時也能攔抱住她,一面繼續說道:

  「就是……你以前沒辦法來上學……可能你之前不知情,但不就是因為被莎弗蘭緹吸走了精氣嗎?然後那傢伙不在了之後才痊癒?你父親的留言也有提到:『我女兒被這個人偶害得無精打

  採。』之類的話。」

  「啊……喔~這樣啊。那是我爸爸誤會了。」

  「誤會?啊,先找找這邊的書法教室。雖然平時沒什麼使用,但門卻沒上鎖,就算有人躲在裡頭也不奇怪。」

  總算是平安抵達樓梯下,來到二樓尾端的書法教室。鼻腔感受著墨汁樸實的味道,一面開始調查櫥櫃及書桌底下。菲雅再次開啟一度中斷的話題。

  「……你說誤會,是怎麼回事?」

  「呃……我並沒有被吸走精氣。以前都沒來學校,是因為……那個……個人因素,並不是因為身體出狀況。嗯。因為一些家庭因素……」

  「什麼樣的因素?若是身體健康,要來上學也不是什麼難事吧……喔噗!喂,春亮!幹嘛戳我的側腹?那裡可是敏感地帶耶,無恥小鬼!」

  「有些私事是不可以隨便過問的。你今後也要學習怎麼察言觀色才行……抱歉,這傢伙還不太懂得體貼……」

  「唔…沒關係,我不在意。」

  春亮想起理事長曾說過的話。關於她母親去世的這項情報,以及她和父親處得不好一事。情報並指稱她是個很難伺候的孩子——

  (嗯~……可是看起來個性上並沒有難以親近這種問題啊……)

  似乎是從春亮的眼神中感覺到了什麼,白穗微瞇起眼角。接著她走到書法教室的窗邊,開啟窗戶巡視外頭。該注意的並不只有校舍內部。

  原本拒絕上學的她,只為了找尋朋友而第一次來到學校。這其中必定包含了非比尋常的決心與痛苦。然而白穗好不容易見到朋友,但她的心意卻遭到拒絕,朋友還揚言將害人並不再回去。

  這對白穗而言是種背叛,兩人的關係也起了明確的變化。

  即便如此,白穗依舊沒變,一心真摰地追隨朋友的身影……雖然老是冒冒失失的。就連現在也是,裙子迎著風翻飛,看的人都覺得她再不稍微壓一下裙襬就危險了。

  為了避免看見致命性的某樣東西,春亮轉移視線搜尋教室。但看起來可以藏身的地方全都找過了,仍是一無斬獲。

  「嘖,也不在這間教室裡……你的情形我們已經大致明白了,但目前的問題出在該如何抓到那個人偶。白穗,外面有看見什麼嗎?」

  「不,沒特別發現什麼……只有牆壁和銅像。」

  「都這樣找遍了還找不到,也得考慮她已經逃出校外的可能性……外牆很高,而且記得上面還有鐵絲網,憑她身體的動作,實在不認為她能輕易翻越——等等,銅像是怎麼回事?」

  飛奔到窗戶邊。眼下確實有個充滿藝術感的人體雕像。不曉得是哪裡贈送來的友好之

  證,感覺這物件唯一的功用就是浪費地球的體積。

  「真奇怪,那個原本應該擺在再過去一點的地方才對……!」

  原本那尊銅像站的地方,應該是離這裡數十公尺遠的焚化爐旁——以友好之證來說雖然是很失禮的立地之處,但那玩意實在太沒用處了。贈送的人絕對是個不必太過顧忌的物件。

  伸長脖子往窗外旁一看,焚化爐旁只剩下一塊空虛的底座。簡單來說,就是銅像自底座分離而移動了。而現下銅像簡直像是為了成為某人的踏腳臺似地倚靠在圍牆邊——

  「……!」

  彼此面面相覷數秒後,春亮等人一齊奔出教室。

  慢吞吞的白穗跑出電梯時還因臺階的落差而被絆倒,早就料到會有這種情形,春亮及時扶住她。看來你老是在計算可以抱女人的機會嘛——菲雅冷漠的視線彷佛帶著如此的電波。一面接收

  她的視線,春亮繼續奔跑。

  最後他們抵達夾在校舍與圍牆之間的狹窄空間。一旁的校舍一樓沒有窗戶,宛如形成了封閉的小巷。奶油色的圍牆高約三公尺,只要跳起來手構得到或許就能越過,也或許無法攀越,就是

  如此介於邊緣地帶的高度。但上述畢竟只是基於自力攀越牆壁的論點——

  「……可惡,居然把這個當成踏腳臺?」

  菲雅拍打著銅像的頭說道。

  「對…對不起,沒能立刻察覺……因為我第一次到學校來,所以沒有發現不對勁……」

  「這也沒辦法,別在意……啊,菲雅,有看見那個嗎?掛在鐵絲尖刺上的東西。」

  「看起來像是被割破的衣服。跟某個傢伙身上穿的輕飄飄服裝一樣。」

  「果然如此。若在我們搜查校舍的期間逃掉的話,也不曉得已經逃到多遠了……可惡,真是失策。」

  憑那笨拙的動作,不可能翻得過圍牆——太輕易妄下斷言了。忘了將她能操控人偶一事估算在內——只要多了這點程度的助力,憑她的體能也能夠越過圍牆。雖然先入為主對她留有跛著腳

  的印象,但她畢竟是非人之物。

  不得不承認。

  他們無疑地——錯失了一個逮到莎弗蘭緹的機會。

  春亮沮喪地頹著肩膀。接下來該如何是好——白穗眼神泛著不安地仰望有刺鐵絲;r-

  菲雅無言地踢出一腳,無辜的銅像應聲滾倒在地。

  ※

  課堂尚未結束。總之應當先冷靜下來歸納思考,於是來到鞋櫃附近的自動販賣機買注入式的杯裝果汁——白穗硬擠出笑容說著:「我的錢包瀕臨危機……」於是春亮便出錢資助她。之後一

  行人移步來到中庭的長椅。

  「嗯——真的可以嗎?」

  「只有我們喝也怪不是滋味的,就當做是友好的證明吧!」

  「耶嘿嘿,真不好意思。謝謝。」

  「是說,也有人打從一開始就確定要敲我竹槓了,所以只是順便而已啦。」

  被莎弗蘭緹跑掉似乎真的很懊惱,春亮斜眼瞪著從剛才就一直板著臉的菲雅。坐在春亮身旁的她邊喝著自己的果汁邊說道:

  「什麼嘛!我要是有錢的話……啊,對了,今天和班上同學聊天的時候,我學到了零用錢的概念。聽說大家都會從某人那裡拿到耶?交出來。」

  「什麼叫交出來?還真是新穎的拜託方式。對你來說還太早了。」

  啪一聲拍打了她伸出的手。菲雅再度不悅地鼻哼一聲,傾斜著杯子倒進嘴裡。看著這模樣,白穗忍不住輕笑出聲。

  對話中斷,春亮茫然地仰望被校舍直線區隔成一塊的藍天。

  他在思考今後的事。思考逃掉的莎弗蘭緹的事,以及她揚言要在這所校內繼續吸取精氣一事——儘管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麼意義,但他只知道無法認同她的行為。

  春亮想起了昏倒在走廊上的男學生。根據保健室老師的說法,他們這些被害者的症狀跟極度營養失調很像,只要打個點滴補充營養並且安靜休養,有一天總會康復。

  有一天。或許是幾天後,又或是幾周後。進一步而言,今後的被害不僅限於和今天相同。若做最壞的打算,下次或許就會出現衰弱至死的學生。就算沒到那樣的地步,也可能因體力衰弱而

  使得其它病魔纏身——

  白穗似乎也正考慮著今後的事,這時候她靜靜地說:

  「吶,呃——春亮。我可以向你確認一件事嗎?剛才也有間過,你們真的不打算毀掉莎弗蘭緹吧……?」

  關於春亮他們的事,在巡視校舍時也已經說明過一次了。關於詛咒、夜知家、菲雅她們——以及為了還理事長人情進而尋找人偶的經過。

  但當時光為了找尋莎弗蘭緹就已焦頭爛額,因此只有說明最基本的部分。她想問的事情應該還有一籮筐。特別是關於友人的今後。

  「那當然。理事長也只有叫我們抓到她,並沒有說之後要進行什麼處置。對我而言,就只是無法對她加害無辜之人坐視不管。」

  「嗯……這是絕對不行的吧。我還是無法相信,莎弗蘭緹為什麼要做那種事……」

  「當然是因為詛咒吧?就算逮到她,也不可能叫她住手她就真的收手不幹。」

  菲雅說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那……假如,我是說假如,要是找到莎弗蘭緹的話,為了不再讓她給人帶來麻煩,果然還是非得將她寄在春亮家不可嗎?詛咒對春亮起不了作用對吧?」

  這就是這回的難題。若是帶給「持有者」的詛咒,那麼只要春亮成為「持有者」,就不會對任何人帶來麻煩。但極稀少會有「對周圍的人們無差別地」給予詛咒的道具型別——光是存在就

  會令周遭之人不適的石頭、每晚四處漫步襲擊人的人偶——若是這類的,方法就不管用了。經由這番說明後——

  「就算對你沒用,但會對其它人造成影響是嗎?那間房子裡沒有收藏這類道具嗎?」

  「不,雖然數量不多,但還是有那種型別的被送來我家,這種情況……我老爸就會把它們保管在特別的地方。就是倉庫深處的地下室。可是……」

  春亮嘆息。沒錯,儘管詛咒是針對周遭之人的道具,只要關進那間地下室就能夠減輕被害——話雖如此,也不是能讓他舉雙手贊成的手段。

  「有這種型別的詛咒,況且還化成人形的傢伙,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將抱持著自我、像個人類般生活的道具關進地下室好幾年,我實在辦不到——怎麼,菲雅,你那什麼眼神?」

  「囉:囉嗦,沒事啦!哼……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說你啊……」

  菲雅嘀嘀咕咕地別過臉,將身體倚在長椅上,閉起雙眼。

  「基本上,我們都會希望能解開自己的詛咒。要是我的話——要是能不對任何人造成困擾就解開詛咒的話,就算要被監禁,結論也只能犧牲小我。不過這樣當然高興不起來。」

  她睜開一隻眼睛瞥向春亮——

  「仔細想想,問題出在那個人偶沒發現『有方法可以解開詛咒』這件事吧?她目前仍在逃,就是因為認為被抓到又會被關起來,或者會被破壞吧。」

  「我也一樣啊,在聽了你們的事情之前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她一定也是這麼想。」

  白穗彷佛告訴自己般地低嚅。

  「總之,為了不給人造成麻煩,還是必須得去春亮家,也得將這件事告訴她才行……那麼,只好晚一點再問她願不願意回到我這裡了。」

  「你真的願意這麼做嗎?你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來學校?」

  她眼神依舊望著遠方,笑道:

  「……嗯。我的願望不過是一種任性,而且也絕不能對無辜的人做出那種事。只要在她變成不會為人帶來麻煩的潔淨之身後,再回到我身邊就夠了……再說,解開詛咒的期間也並非完全無

  法見面,不是嗎?」

  「啊……嗯,雖說只能以像是面會的形式。」

  「既然如此,如果莎弗蘭緹覺得那樣也沒關係,我也就必須忍耐才行。就算不在一起,我將她當成朋友的心意也不會改變的。」

  「這樣嗎。」

  春亮啜飲杯裡的咖啡。白穗的話對於立場處在詛咒道具與人類之間的自己來說,著實是一番令人高興的話。

  「我已經知道你對那傢伙的心意了——現實問題應該要考慮的,果然還是那傢伙的想法。就算她不願回到你家是因為害怕被破壞,但跑到這間學校四處吸取精氣又是為什麼?」

  「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我覺得……雖然我還是將她當成朋友,但莎弗蘭緹或許不這麼想……所以才會做那種事吧。呃,也就是說——」

  她的聲音裡只充滿了哀傷。

  「或許她是認為……她被人類背叛了。」

  像是對這片刻沉默等待已久似地,校舍內響起下課鐘。以此為訊號,世界一轉,充斥著放學後的喧囂。從中庭看向校舍窗戶,只見神情轉為開朗的學生飛奔出教室,一位、兩位——轉眼間

  陸續而出。

  但只有中庭還凝聚著上課中的靜謐。只殘存了數分或數十秒,逝去的時間的餘韻。

  「下次再見到莎弗蘭緹的話,我想向她道歉。莎弗蘭緹不肯回來……恐怕是因為爸爸所做的事,害得她感到失望也說不定。」

  菲雅及春亮默默地等待她接下去。

  「我們原本是朋友……這或許只是我一廂情願,但我還是覺得以前她應該也是這麼想的。因為她身上有著那麼難忍受的詛咒,卻沒有吸取我的精氣,不就代表莎弗蘭緹她為了我設想,留意

  著提防自己不吸收我的嗎?」

  「的確。若只是一天兩天也罷,但不可能忍得了半年詛咒。說不定為了無論如何都要避免加害於你,她都在深夜悄悄外出徘徊也不一定。」

  「然而她卻突然被塞進行李箱,送至陌生的地方。她認為會被拋棄或者會被破壞——於是覺得包括我在內的全部人類都背叛了她,因而感到失望也不一定。」

  「失望……嗎。」

  菲雅反芻這句話。她捫心自問。

  ——自己是否對人類感到失望?應該……沒有。

  那麼……

  ——自己過去是否曾對人類感到失望?這—剎那間,腦海被黑暗的片斷所支配。

  城主的笑聲。被稱作適合當香水的血腥味。身為道具的自己,期望著不被冀望的事。聽著並非慘叫的叫聲。四邊形的立方體沒有耳朵可以掩住,想要從倒在一旁的某人身上取待,卻也沒有

  手去拾起。不知不覺,自己從一塊變成一個、一尊,然後變成獨自一人。冰冷、黑暗、寒冷。啊啊……在她的思考走向最終墓地前,只浮現了一個如墓碑般的無意義疑問。

  為何要製造我?為何要詛咒我?為何拋棄了我?

  ——是誰的錯?

  (……只不過是往事,忘了吧!)

  能夠忘得了。自己內心有著足以抹滅這片黑暗的片斷。

  那是照亮了地牢的手電筒、現今也仍能看見的表情、現在也能聽見的話語、有著不受名為感冒的詛咒所影響的背影。

  沒錯——此時此地的我,並不覺得失望。

  我相信他。

  這樣就夠了。

  「而最後她便覺得人類怎樣都無所謂了,所以才做出那種事情吧……雖然我不懂,為什麼她只在這間學校做這種事。所以——我想告訴她:『不是這樣的。對不起,我沒能阻止爸爸。請原

  諒各方面都很軟弱的我。』我想向她道歉。不,非道歉不可。」

  白穗的聲音拉回菲雅的意識。

  「是嗎。結果你就只是想救她而已,是吧?」

  「我沒有力量幫得了她就是了。但是,因為我把她當成是朋友……」

  實踐王權的完全人偶——被如此命名的人偶對人類很失望。就和從前的自己一樣。

  既然如此,對那個人偶而言,這名叫做櫻參白穗的少女——就好比是對自己而言的春亮和崩夏一樣吧?拯救受詛咒的道具,擁有拯救她的力量。

  所以——

  「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找到那個人偶。不破壞她並將她逮住,制止她害人。而第一件事就是讓她和你見面——放心吧。你對我來說就跟理事長一樣,是委託人二號。」

  「……沒錯,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這樣。你總結出方針了嘛,菲雅,真難得,幹得好。」

  「唔呣!難得兩字是多餘的,呆子!別隨便拍我的頭……啦……」

  反射性抱怨著擡頭,卻被仰頭望見的春亮表情給扼殺了魄力。

  (這傢伙……哼:哼!所以才說是無恥小鬼嘛,真是……)

  無奈地只好轉回視線,只見白穗很過意不去地笑著:

  「謝謝你們兩位——真抱歉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我也會盡可能幫忙的。」

  「那麼,關於捕捉那傢伙的具體策略……當然,我想那傢伙明天也會來吧。必然要鎖定那個時候,但今天也不能就這麼放棄。不管她說不會吸取校外的精氣是否為真,都要儘早抓住她才是

  上策。她在校外會藏身的地方,你有沒有什麼譜?」

  「唔嗯……沒有耶。她只說過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總覺得很能夠理解……那麼就不考慮她會在繁華街上游蕩一整晚之類的了。需要花錢的漫畫紅茶店、旅館或家庭餐廳也不可能——其它沒什麼人煙的地方才是該搜尋之處吧?不過說起來

  簡單,範圍可是廣得離譜啊……」

  「都還沒開始就說什麼喪氣話!要相信我的第六感!」

  菲雅一臉無奈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是對於無恥小鬼的反應,讓她忍不住想要揍他一頓似的。正當她準備實際出手時,白穗連忙說道:

  「我…我也會加油幫忙!分頭找比較好吧?我回家附近找,這邊可以就拜託你們嗎?」

  「嗯。不曉得那傢伙藏身在離學校多近的地方。那麼隔壁鎮就交給你了,可別做危險的事情喔。」

  春亮溫柔地如此回答白穗。害得菲雅更想揍他了。

  「還有,你明天也會來學校吧?」

  「嗯,要是沒在校外找到莎弗蘭緹,就得阻止她才行。呃……怎麼這麼問?」

  「不……因為你至今都那個嘛,想說既然如此你或許有什麼苦衷……要是有什麼困難,我們也會盡全力幫助你,所以不用客氣,儘管找我們商量。」

  「謝…謝謝。說得也是,爸爸已經不在了……解決莎弗蘭緹的事情之後,我也得振作才行——耶嘿嘿。春亮真溫柔呢。」

  被她這麼微笑以對,春亮害羞地搔搔頭。

  「並不是我溫柔……該怎麼說呢,我的個性就是會忍不住想幫拚命努力的人聲援。總之,別想太多……嗚喔!喂,菲雅!幹嘛揍我的肚子!」

  「哼……就跟前幾分鐘你所做的一樣。我有在察言觀色喔!」

  「你才沒有!」

  在他們吵吵鬧鬧的時候,走進中庭的學生也變多了。這裡似乎是通往社團活動的快捷方式,繼續沒完沒了地在長椅上說廢話也沒用,於是眾人決定先行解散,將搜尋活動轉移到校外。

  「啊,還有剩,一口氣喝掉吧!咕嚕咕嚕……」

  斜眼看著將果汁倒進嘴裡的白穗,菲雅一面自長椅起身。

  「好了,得先回教室拿書包。嗯?春亮,你那什麼奇怪的表情?」

  「不,我總覺得好像忘了些什麼——是什麼事呀?」

  「……真巧,我也有同樣的感覺。話說你的口袋從剛才就有什麼東西一直在響耶?」

  「咦?喔,是簡訊。我看看……噫!」

  春亮突然驚叫出聲。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窺伺春亮手邊,只見手機顯示率數條句子——

  「結果情況如何?我這裡沒有異狀」

  「你們沒響應,我很不安,但我走不開,所以只好繼續監視。」

  「真的沒發生什麼事嗎?」

  「放學後了也沒有異常,離校的人也開始增多了。要監視到什麼時候才行?」

  「要求回覆0」

  「糟了,我真的忘記了!」

  「最後一個符號是什麼?看起來怪恐怖的。」

  「『我等得快累死了』的意思吧?我由衷地希望……!」

  「會不會就直接代表『我要宰了你』的意思……?」

  兩人嚥著口水往下看,但這次換白穗發出驚叫。

  「噫呀!」

  「怎…怎麼了!」

  「嗚…我喝得太急了,冰…冰塊滑進……制服裡……」

  轉頭一看,只見白穗皺著眉開始扭動身體,將冰塊滑進的制服前胸拉起。接著她捲起衣服露出肚子,一臉認真地嚷著「嘿!嘿!」開始煽衣服。冰塊雖馬上就掉了出來,但白穗並未察覺,

  仍持續著動作——白皙的肚子和肚臍(因冰塊而微妙地濡溼)若隱若現,對無恥小鬼的教育上實在非常不好。這女人的迷糊行為甚至已到讓人感受到威脅的程度。

  一陣「喀哩喀哩」的謎之音這時從身後傳來。有股非常不妙的預感。菲雅和春亮在回頭之前,下意識看了手機螢幕一眼。傳來的最後一條簡訊是:『看這情況她也出不了校門吧。因為我開

  始擔心起來了所以決定去找春亮你們0』——不妙的預感更加深了。

  做好心理準備,回頭一看。

  為了看手機而並肩的菲雅與春亮,以其在他們前方露出肚皮的白穗。一雙眼睛正陰鬱地瞪著他們——帶有充滿恨意的眼神。

  「……我擔心得跑來一看,結果……大家都只顧自己玩得很愉快嘛……?」

  連線校舍與中庭的出入口,眼鏡少女探出上半身,驚人地散發著有如靈異現象般的氣場,喀哩喀哩地抓著門板。

  ※

  「走吧!趕快動身找人囉,一定要揪出她來!GO——!」

  「喝啊!」

  菲雅一出校門便準備衝刺,春亮趕緊揪住她的衣領加以強行制止。口出發出「啾嗚」的怪聲音,菲雅果不其然地抗議:「喂,你幹嘛!詛咒你喔!」

  「呃—〡首先確認一下。關於剛才和此葉說的話……你還是想一個人找嗎?」

  此葉並沒有和春亮他們在一起。在那之後他們和白穗告別,對此葉道歉撫平了她的不悅後,正準備回去時,此葉想起她還有圖書委員會的事情要辦。雖然她說翹掉也沒關什麼關係,但最後

  還是選擇出席。理由是因為春亮的規勸:「我記得你上次也翹掉了吧?連續翹掉兩次,立場變得很尷尬喔!」——以及菲雅放話:「我才不需要藉助你的力量。隨便你要上哪去都行——噓!

  噓!」

  「當然!我說過我要靠自己解決事件!對:對了,差點忘記,也不需要你幫……」

  「但剛才我和白穗也一起搜查校舍,你不是也沒抱怨嗎?」

  唔——菲雅小小呻吟了一聲往後退。

  「那是——順……順水推舟,情勢所逼!」

  「也就是說,就算我在你也不覺得礙事,也不覺得奇怪吧?既然這樣,之後也一起行動也可以吧?再說我又不是去妨礙你的……對了,這樣吧!主要由你負責事件,我只是附帶的,負責輔

  佐你,像你的助手一樣,這樣總行吧?」

  「唔。助手……嗎?」

  菲雅似乎在考慮些什麼。口中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兒後,擡頭瞪視著春亮。於是他露出

  「我想為你做些什麼」的假意笑容,菲雅又嘟起嘴別開視線。之後——

  「這個嘛……那個,若你無論如何都想幫忙的話,也不是不能考慮啦。」

  「OK,老闆!感謝你的僱用!」

  「好,助手,那就馬上跟隨我行動!呵呵,要乖得像狗一樣喔!」

  「首先,做為助手,我有個提案。你會迷路,所以別隨便亂逛,銀光閃閃小姑娘。」

  「啾嗚!喂——!你是怎樣?這次換成掐女人脖子的性癖好覺醒了嗎!」

  以手代替繮繩,揪著揮舞著手腳掙扎的老闆的領子,春亮一面心想。

  菲雅就算不明白要找尋莎弗蘭緹有多困難,但並不代表她認為找不到也無所謂。她絕對想找到,但卻已揚言要自力解決,因此不想借助他人之力。對於她此番矛盾,他這名助手應該就是妥

  協下的產物吧——

  (算了,就我而言,只要能防止這個沒常識小姑娘失控,無論怎樣都好。)

  若代價只需要表面扮演這樣的角色,實在是太便宜了。

  幾小時過後——來到太陽幾乎落下的傍晚時分。

  「……找不到。」

  呼——嘆了口氣,從橋桁上窺伺橋下的菲雅挺直背脊。

  「春亮,下一個地方!」

  「嗯……記得那裡有個公園,感覺裡面有很多地方可以躲。」

  那麼就去找那裡——像是要追著自己拉長的影子似地,菲雅開始移動腳步。當然,春亮也跟了上去。至今尚未尋獲一絲線索,說實在的,光只有「無人煙的地方」這個提示,要找出沙弗蘭

  緹的機率實在太低了——但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必須儘早找出她,所以只要有可能的地方,就足以構成理由讓他們動身。

  瞄了菲雅的側臉,汗水滑過她映著斜陽的臉頰。而春亮的情況當然也差不多,因為他們都片刻不停地一直在趕路。

  「多少休息一下比較好吧?」

  她頭也不回地答道:

  「不需要。」

  「無論唸書或運動,適度的休息都有助於效率喔。」

  「這不是在念書,更不是運動,而是工作——不,是使命。」

  沒錯,使命感。她臉上真摰的表情如此說道。

  所以春亮也不再說什麼。再怎麼想,會先因體力不支而倒地的人也是自己,而不是菲雅;但不知為何,一和她那凜然的表情相比,自己體力的重要性就顯得輕多了。

  唉唉……春亮悄悄聳了聳肩。但這時菲雅的腳步卻突然停下。

  她眼神嚴厲地伸手指向一旁。是找到莎弗蘭緹了嗎——春亮趕忙順著她指的地方一看。

  「薏仁茶。」

  指著自動販賣機的她,嘴裡說出這個單字。

  「啥?」

  「萃取鴿子的精華,再混搭麥子,這茶還真前衛(注:薏仁的日文為「t-u;oiku」,菲雅誤以為是「鴿子(t6-\l)」十「麥(右31CJ)」)……老闆我非常感興趣。助手,我命令你幫

  我買那個!

  還有你也買點什麼來喝吧!姑且不論休息,補充水分是很重要的。你要是倒在路上,我也很傷腦筋——才怪,但是,呃……會給人造成困擾。」

  就與剛才不同層面的意義,春亮再度聳聳肩膀。

  「……瞭解。」

  邊喝著自動販賣機買來的茶,邊再次展開搜尋。

  公園、寂靜的神社、小樹林、廢工廠、汽車廢鐵堆積成山的空地、公寓間的死角……總之,他們花了幾個小時,將所想得到的無人場所通通搜了一遍。

  「……找不到呢。」

  總覺得菲雅情緒顯得很低落,這已是菲雅今天不曉得說了第幾次的臺詞。這就是結論。

  「沒那麼輕易就出現成果嗎……說不定在白穗負責搜尋的隔壁鎮上也不一定;而且說到底,能找的地方太多了。找不到雖然很可惜,但可別太沮喪啊。」

  「呣……」

  「此葉也差不多回家了吧?總之今天的搜尋就先告一段落。」

  透過手機確認時間。但菲雅表情曖昧地仰頭看著昏暗的天空,腳步一動也不動。

  「可是……我還——」

  「我知道你很想找她,我也還想繼續找。但明天還要上學—〡莎弗蘭緹或許還會再去學校啊。要是因為找她一整晚,導致明天倒下的話,不就什麼事也做不成了嗎?套句班長的話,那實在

  蠢斃了。」

  過了好一會,銀色的腦袋瓜點點頭,邁出相較於搜尋莎弗蘭緹時緩慢許多的步伐。

  而她的側臉顯得實在過於無精打采。

  很不可思議的,菲雅一旦失去朝氣,春亮便覺得渾身不自在。

  因此走了幾步之後,春亮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似地告訴她:

  「對了,冰箱裡面已經空了,順道去一趟超市吧!」

  「麻煩死了,不是要趕快回家休息嗎?」

  「嗯亡你想先回去也可以啊……可是真的沒關係嗎?」

  「什麼有沒有關係?……什麼意思?」

  對於菲雅質疑的眼神,春亮只回了一句話。這句話對一般人無效,但就只對於這位小姑娘來說,是效果足以完全回覆HP值的咒語。

  「超市裡面有很多仙貝喔!」

  ※

  「呼嘿嘿嘿嘿嘿嘿……咻嚕!」

  「喂!你high過頭反倒很恐怖耶!」

  這裡是他們抵達的超市,目前位於仙貝賣場。叫菲雅選兩袋,一袋做為招待客人的茶

  點,一袋她自己吃,但她不知有沒有在聽,只是凝視著陳列仙貝的架子,口中直嘀咕著:

  「芝麻……不不,醬油……唔呵呵呵……」偶爾「嘻亡」地彎起嘴角,真是怪恐怖的。

  「唔,喂!春亮,這個白色的、看起來軟蓬蓬的是什麼?」

  「米果啊?是仙貝的朋友。裡面包的黑豆也很香,很好吃喔。」

  「什麼!那可得加進候選裡才行……唔唔亡真煩惱……」

  最後她選了黑豆米果和醬油仙貝。雖說叫她分兩種用途挑選,但家裡的仙貝最終有八成都還是進了同一人的胃袋裡,所以沒什麼差別。

  不僅是HP值回升,根本就是陷入了狂亂狀態,一進到超市就對著仙貝的架子吶喊的菲雅,這才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終於可以進行正常的採買了。

  「這裡就是超市啊……仔細看,還真有趣,有好多我第一次見到的東西。」

  菲雅在走道上東張西望地走著。

  「你接下來可得漸漸習慣喔。好,就當作是學習,你去拿一顆臺麗菜過來。我先去挑茄子……你知道什麼是臺麗菜吧?」

  「別把人當傻瓜,高一麗菜這點東西我還知道。你等著吧!」

  銀髮小姑娘啪躂啪躂跑向陳列的蔬菜,一臉開心地仔細端詳。從架上吹出來的冷氣嚇了她一跳,驚叫了一聲便開始發笑……彷佛受到她的感化,春亮也緩開了嘴角。沒什麼特別的理由〡—

  但春亮心想:下次再帶她來吧!總之看來她是恢復了精神。

  菲雅馬上又跑回來。

  「呼呼,這個!」

  「感謝你犯了這麼經典的錯誤。這是萵苣。」

  「……唔~」

  雖然長得很像,不過是感覺更有骨感的——給了提示後,這次她總算答對。但是——

  「高一麗菜新不新鮮,要看它的菜芯。這個已經黑了,所以有點老,換別的吧!」

  「還真是錙銖必較。不過要是那邊的比較好吃的話,也沒辦法。」

  就算錙銖必較也得讓她記住。身為掌管飯桌的人,這可不能妥協。

  接著準備前往挑肉,但菲雅卻沒跟上來。本以為她在做什麼,沒想到—

  「喂,那邊的老太婆,高一麗菜的新鮮度要看菜芯。那顆不好,選這個吧!」

  「唉呀呀,謝謝亡雖是個年輕的外國人,但很可靠呢,呵呵~」

  「那當然,就算稱我是臺麗菜達人也不為過。我也不會和高苣搞混。這是因為臺麗菜比較有骨感。那麼,老太婆……嗯?怎麼了,春亮?一臉微妙的表情。」

  「我在煩惱,到底是該吐嘈你『現學現賣還自大什麼!』,還是『要小心有些人會覺得你這樣是雞婆』,還是該誇獎你『做了件好事』……算了,反正這下全都講出來了。」

  「不太明白。總之,受人道謝的感覺還真不錯!」

  感謝的話語。或許代表人的心念的這樣一句話,已經抵消了菲雅詛咒的萬分之一、億分之一也不一定。剛才那就是今後必須奉為職責反覆進行的第一步,但菲雅似乎並未察覺。

  正因為她自然而然便能享受行善,因此春亮認為今後的菲雅也絕對沒問題。

  總有一天,她一定能解開詛咒。任意將她製造出來,又任性地對她感到懷恨,一切只歸因於自私的人類而被施予的——詛咒。

  突然間,他想起了莎弗蘭緹。她的情況也是一樣。雖然不瞭解詳情,但她也是因人而被詛咒。而她現正對人類感到失望。

  若說希望她也能變得像菲雅一樣,是否只是人類的傲慢呢?這種矛盾,是否就像是殺人者大喊著饒命一樣呢?不,說到底,搞不好菲雅其實也——

  明明信任她,嘴巴卻忍不住動起來,一定是因為自己太軟弱。

  「……你喜歡人類嗎?」

  「還好,普普通通。」

  看不見表情。從背影來看,她正一臉興味盎然地窺探陳列架的商品。下方吹出的冷氣令銀髮微微晃動。而後她彎著的背脊挺直。還是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只見她將小手握在背後——

  「——跟仙貝差不多。」

  她如此說道,聲音聽起來帶有幾分溫柔。

  ※

  一吃完晚飯,菲雅便嚷著:「春亮,洗澡!今天要早點睡覺!」然後衝出起居室。吱匡吱匡啪唰——不該會在入浴時聽到的噪音開始從浴室傳了出來。但不久後聲響突然靜止,取而代之的

  是濡溼的腳步聲。

  「喂,洗髮精沒囉——!」

  「唔噢!……你啊,至少擦乾一下再出來吧?」

  纏著浴巾的菲雅現身,她纖細的手臂、白皙的肩膀、濡溼的頭髮都滴著水珠。幾天前的記憶因而復甦,正啜著飯後茶的春亮不禁有點臉紅。然而菲雅沒察覺到他的樣子——

  「我急著早點睡覺,所以計劃以超高速就寢!為了明天,必須養精蓄銳才行!」

  「總覺得這樣情緒緊繃著反倒更累耶?不覺得很矛盾嗎……算了。」

  事件就發生在這一瞬間。或許那是必然的發展。沒錯,菲雅身上纏著的浴巾,為了要安穩固定住而夾著的部分,有著絕對性的不足——

  滑落。或者該說鬆脫。

  「……哦?」

  「呃!」

  浴巾的結在春亮眼前鬆開,在世界彷佛變成慢動作的感覺當中,映入眼簾的菲雅肌膚面積緩緩地增加。原本在鎖骨下方的浴巾上緣受到重力拉扯,由脖子進一步退到雪白的胸前——從鬆開

  的布之間隱約可以看見溼濡的小穴,是肚臍——逐漸張開的浴巾下襬,明顯可見大腿內側滑順的曲線——而後全都——

  「必殺﹒不檢點阻絕措施(視覺篇)!」

  「痛痛痛痛痛!等等,此葉,眼珠子要被挖掉啦!」

  坐在隔壁正品茶中的此葉,以疾風般的神速遮住了春亮的視線。幸好因此而什麼都沒看見,但她的動作太有魄力,讓人不禁覺得就算她手上哪時加進了刀刃的利度也不奇怪,因此還挺可怕

  的。耳中傳來菲雅慌忙拉緊浴巾的聲音。

  「唔喔喔,嘿咻嘿咻……以你這乳牛女還說,還算是做了件好事嘛。」

  「謝謝誇獎。對了,洗臉檯下面應該有可以更換的洗髮精喔,菲雅。」

  「喔,是嗎!早點說嘛!」

  菲雅又匆匆忙忙地跑回浴室。這時眼睛上的遮蔽物才終於挪開。春亮揉著刺痛的眼睛,不自覺地對著此葉問道:

  「我只是好奇啦……有沒有嗅覺篇啊?」

  此葉笑盈盈地以手背對著他,豎直兩根手指。春亮背脊一顫,決定將這一切忘記。

  「……剛才講到哪了?」

  「嗯——是說到放學後,和我分頭之後有發生什麼事……結果街上什麼也沒發現吧?」

  是啊。意識著定下情緒,兩人再次開始交換情報。

  「嗯。但我認為並非完全一無斬獲。」

  「為什麼這麼說?」

  「雖然我無法斷言,不過街上似乎沒有出現昏倒的人,也沒有聽見救護車的聲音……那傢伙果真如她所說的,不打算在外惹事。」

  「原來如此,能確認這一點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是——」

  彷佛要看穿杯底似地,此葉瞇細了眼。

  「沒錯,要是那傢伙沒說謊,那麼『明天還會來學校吸取精氣』這件事也就是真的了。得想點辦法才行。」

  「說得也是。雖說還是不明白她為何要這麼做。」

  「她的詛咒應該不可能是『只能吸取穿著大秋高中制服學生的精氣』吧……不明白的事再怎麼考慮也沒用。問題是明天該怎麼辦。」

  根據猜測,對方應該也不可能在上課時間闖進教室,鎖定的時間帶大概還是午休之類,較多學生會單獨行動的時間。

  「這麼一來,翹掉整天的課好像也沒什麼意義。雖然就心情上來講很想這樣。」

  「那樣子不被罵才奇怪吧?而且今天下午的課也都翹掉了。」

  是啊——點頭同意的同時,春亮想起回到教室拿書包時,碰巧遇見的錐霞的眼神——果真像個班長,對於不正當的行為相當嚴厲。當時雖然和菲雅颯爽地逃出了教室,但要是再逃學的話,

  下回等著他們的就是厲鬼般的追究了吧。實在太恐怖了,於是春亮決定不去想。

  「那不然就在下課休息時間四處巡邏吧?」

  「嗯。當然,我也會幫忙……啊,說錯了。從明天開始,我會嘗試下課時間在校園裡四處散步這個消除壓力的方法。說不定結果會剛好發現可疑人士喔!」

  此葉惡作劇地笑了笑。春亮也回她一個苦笑。

  「並沒有特意幫忙菲雅,是嗎……因為那傢伙實在很固執。」

  「一開始會這個樣子,沒什麼好奇怪的。因為這個時期太想解開詛咒,躍躍欲試地想要幫助人嘛。總之我會尊重她個幾天。」

  「不愧是過來人,還真瞭解。接著是……早上還得先去找漸音,向她報告並請求她的幫助才行。就這個時代來說,我們學校的警備還挺陽春的……雖說我不會要求到要她在學校外圍一公尺配

  置全副武裝的警衛啦。」

  「要是太公然的話,反倒會被大家知道,這也是個大問題……啊,我再去泡壺茶吧?」

  「不,我今天也打算早點睡,所以不用——」

  「別客氣,我也還有些話想說。」

  說著此葉便前往廚房補充熱開水,回到起居室時,不知為何臉上一臉笑意。

  「好了,春亮。」

  「什…什麼事?」

  春亮不自覺地退後著說道。他的本能告知,此葉笑盈盈的模樣帶有某種危險。

  「剛才有一點空檔,所以我問了菲雅白天的詳細情形。就是你把我忘得一乾二淨,和她們相親相愛地喝果汁時的事。」

  「唔……那、那件事,不是已經向你道歉過了嗎?不是嗎?」

  「因為還有很多事情沒問完嘛亡還有什麼呢?白穗的制服被飲水機淋溼時,你也一直盯著看?下樓梯時也假意要幫忙她,其實一直緊張地在窺伺和她肌膚之親的時機?然後又一直很在意她

  被風捲起的裙子,一直在偷瞄。一逮到機會就興奮地抱緊白穗——真是糟糕,實在太不可取了對吧?真不檢點。」

  「等一等,有些是捏造的吧!」

  「我不想聽。該怎麼說,白穗也有錯,太天然、太沒防備了。男孩子真是的,一有機會就用下流的眼神看女孩子……」

  那只是對方自己要讓人有機可乘的吧?—〡雖然反射性地想出聲反駁,但他也很在意也是事實,不能說完全沒有虧心的部分,因此心境上很難辯解。那麼解決辦法就只有一個。

  「哈……哈哈哈!唉呀亡就是說啊,迷糊也要有個限度!真的很傷腦筋耶,這下非得早點

  去睡不可了!就是這樣,晚安!」

  才剛要起身,手腕卻被一把抓住。站不起來。

  「來吧,我還有很多話想間喔!春亮你是喜歡個性天然的女孩嗎?對於她缺乏戒備這一點,你真心的感想是什麼?那樣的大小果然才是剛剛好嗎?」

  ……是指什麼東西的大小啊?

  ※

  隔天早上,班會時宣佈了三件聯絡事項。雖然運動會快到了,但也別忘了在那之後還有期中考。最近遺失物品的報告變多了,請保管好各自的貴重物品。

  以及——身體不適而暈倒的人變多了。要充分睡眠,並且三餐正常。

  方向錯誤且無意義的警告。

  班會後的幾分鐘空檔,教室裡一片喧譁。

  在這其中,菲雅板著一張臉、交叉雙臂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往旁邊一看,春亮則趴在書桌上睡死了。他一大早也很疲倦的模樣,看樣子是昨晚經歷了什麼令人疲憊不堪的事—〡似乎是彈劾

  判決?活該。

  「……」

  菲雅的手指忙碌地「咚咚咚」敲打節奏。

  老實說,她很焦躁。

  不曉得那傢伙什麼時候會來,可以的話,她想盡量出去巡邏。但對方在課堂中惹中的可能性很低;再者,才剛入學第二天就翹掉整天的課也是件大問題——特別是她已有第一天上學就在午

  休過後逃課的前科。

  結果,有意義的巡邏也只可能在下課休息時進行。雖說現在也算是休息時間,但若要外出在校舍走動,時間則嫌太少。

  (時間嗎……)

  她想起了詛咒著自己身上的詛咒——以及對人類感到失望的那段時光。

  由於詛咒而害人。這一點對所有道具都共通,無論是人偶或拷問處刑用具都一樣。

  而如今,實踐王權的完全人偶,正處於那段暗淡無光的時間之中。

  她如此心想。

  她想象得到。她一面詛咒著自身的詛咒,一面因無法抗拒的衝動所苦惱。腦中不斷思考著,自己明明只是作為平凡的道具出生,依人的期望而被使用,然而為何卻變成這個樣子?要是能變

  回什麼都不必思考的道具,該有多麼幸福?然而自我意識卻不允許這樣,因為已得知了被人使用的喜悅,矛盾在心中糾結。

  沒錯,可以想象——畢竟那是自己過去也曾經歷的時光。

  自己是不傷害人就無法得已繼續存在的道具。她一個人無法顛覆的這項真理,宛如烙鐵、宛如處刑木樁、宛如鐵處女的棘刺般,一味地將自責與苦痛無限加諸於她身上。直到被除了自己以

  外的他人拯救之前,這段時間就只是漫長又艱辛地延續——

  啊啊……自己想早點將她救出來。一刻也不願延遲,能儘早就儘早。

  所以——自己必須告訴過去的自己才行。

  (白穗和春亮……為了救你,正等待著你喔。)

  一刻也不容緩。

  她焦急地想找出莎弗蘭緹。

  時間快點過去吧!課趕快結束吧!快在我面前出現吧,人偶!豎起耳朵,聽清楚有沒有慘叫聲,有沒有騷動發生。要是發生了,就顧不得課堂了。啊啊……真教人難熬——

  「菲雅,早安~!」

  「你看起來很困耶,昨晚睡不著覺嗎?看深夜節目?」

  「是說,昨天午休後你就不見了耶?夜知也是。聽說有好多人昏倒,難道菲雅你們也是嗎?身體還不舒服嗎?」

  幾位班上的女同學三步並作兩步地圍到自己的桌邊。昨天只和她們稍微聊過天而已。她們沒有報上姓名,因此說實在的,她也不記得她們的名字。

  「……」

  人家豎起耳朵仔細聽,你們是在吵什麼啊—〡菲雅不禁皺眉。沒有嘖舌出聲真可說是奇蹟。女同學們似乎察覺到菲雅臉色有異,詫異地面面相覷。

  「不……昨天——因為還有些轉學手續要處理,所以拖了點時間。春亮則是去幫忙我。我們身體沒有不適。還有,昨天我沒有看電視,很早就睡了。怎麼了嗎?」

  「這…這樣啊?沒有啦,只是想說你一直閉著眼睛,是不是還很困……」

  「提到很困,夜知也一直倒頭大睡耶?唔哇,該不會昨晚發生了什麼……?」

  其中一位女同學像是要拂去微妙的空氣似的,硬是擠出開朗的聲音。然後其它女同學也緊靠在一起,戳了戳對方的側腹,開始說道:

  「什麼什麼啊?好色喔,你這色女。你該不會還在想昨天那個『突如其來幽會的理論』吧?雖說一開始提倡的是我啦。」

  「沒那回事吧?三班的那個——村正同學?不是也住夜知家裡嗎?」

  「那…那女孩討厭人家只叫她的姓,你可要當心點~」

  「好怪喔。是說,她雖然和夜知是表姊弟,但她對夜知的態度也很讓人在意耶……菲

  雅,你覺得呢?」

  反正這時間也不能外出。要是她們連下堂下課也跑來礙事可麻煩了,於是非雅判斷現下最好隨便應付她們一下。最可靠的就是日本式問題解決術——也就是客套笑一笑。

  「怎麼說呢……抱歉,我不太清楚。總之,乳牛女的事情我不太瞭解。」

  「乳牛……唔哇,總覺得很能贊同。該不會你們其實處不太好吧?」

  「……是不好。不管就體積或行動上而言都很礙眼,一逮到機會就在春亮附近製造無恥的空氣。怎麼說呢,就是生理上合不來。」

  她突然發現,女同學們不知為何都別有含意地帶著竊笑的表情互望。

  「這該不會是……三角關係?」

  「很像,很像。有種挖到了意想不到的炸彈的心情耶,事情變得有趣了!」

  「菲雅,告訴你一件好事吧?那不叫作生理上合不來,絕對是女人的本能……!」

  「……?你這樣說我才不懂。哪一點是女人的本能?」

  認真地反間,結果對方反而更起勁了。

  「你是屬於當局者迷的那種型別啊!糟糕了,菲雅這麼可愛的說!」

  「嗯亡也有可能只是用日語形容她無法理解?」

  「那個……抱歉打擾你們談話,那個……」

  「因為那邊的人好像很早就會經歷初體驗了嘛。可是菲雅給人有種黃花大閨女的感覺,所以搞不好是真的不懂。嗯,是天然紀念物,得保護不可!」

  「……拜託你們……那個……」

  「未成熟且未發展的戀情。當察覺到戀情存在時,少女將會意識到自己身為女人!」

  「啊哈哈,害我想起酸酸甜甜的往事。從前真好。」

  菲雅詫異地歪頭思考。

  戀情是什麼呢?

  若是她不懂的概念,就應該要學習。但當菲雅準備開口向她們請教時,菲雅斜後方座位的女同學——錐霞輕聲嘆息並起身。

  「你們啊,也稍微看一下四周吧?」

  「咦?怎麼了班長?哇啊!日村老師!」

  「光是發現到我的存在……就幫了我個大忙……」

  一旁站著一個陰氣沉沉的男人,他是數學老師,日村素直。由於他瀏海很長,因此看不見他的表情;嘟噥著小聲說話的樣子實在欠缺霸氣。

  「那個……開始上課了……」

  「啊,好的亡對不起!」

  女同學們老實地回到座位。「雖然太過陰沉,但長相還不差——女同學之間對他的評價是這樣,人氣還馬馬虎虎。」菲雅想起昨天春亮說的話。還附帶告訴了她,這個男人的綽號叫幽靈,

  或是逆向能量吸收男之類的。

  「對了,菲雅,我想以班長的身分拜託你一件事。頭可以縮一下嗎?」

  「嗯?」

  雖然不懂她這話的意思,但總之還是照著錐霞的話做了。只見一顆橡皮擦飛過眼前,直接砸中隔壁春亮的腦袋。

  「好痛!怎…怎麼搞的?是有全壘打飛過來了嗎?」

  「呃……那麼,班長,請你喊口令……」

  「——起立。敬禮。坐下。」

  椅聲喀匡喀匡地響起,春亮則一臉詫異地歪著頭。但不久之後他又開始打起瞌睡。

  總覺得隱約聽見背後的錐霞,用菲雅勉強才能聽清楚的聲音嘟噥著:「你們晚上真的沒有做奇怪的事吧……?」

  ※

  犯人會回到案發現場。這不知是誰講的名言。

  服裝室前的走廊上,菲雅獨自振奮精神,擡頭挺胸地站著。課堂之間的休息時間只有十分鐘,因此與其漫無目地四處繞,她選擇重點性地監視一個定點。

  雖說是人煙稀少的校舍,但並非完全無人經過。每當有腳步聲靠近,菲雅就擺起架式進入備戰狀態,對著聲音的方向投以銳利的眼神。

  瞪。

  「嗚哇!」

  狠狠一瞪。

  「原…原諒我!我並沒有打算要對你搭訕!」

  目光凶狠。

  「……早安,菲雅小姐。」

  「唔,昨天的祕書。」

  無脈絡可尋地現身的漸音,彷佛在說這才是祕書該有的儀態似地以平常心回話。她還是老樣子面無表情——除了唯有一點,她頭上戴著奇怪的東西。

  「什麼事?」

  「沒什麼,只是來貼這個。因為人手不足。」

  她將寫有「改裝中,禁止使用」的紙貼在服裝室的門上。之後從口袋裡取出像個小記事本的機器。「服裝室告知完畢,等待業者聯絡……」她邊嘀咕著邊操作手中的機器。看她拿著筆在戳

  ,似乎真的是記事本。真是驚人。

  「狀況如何了?」

  「現在正在進行。你那邊的情況呢?春亮有去拜託你幫忙吧?」

  「是的。我在校門口及外圍各個定點配置了人員,警戒她直接侵入校地內——但原本的常駐警衛就不多,因此稱不上完善。之後我也會加入戒備。」

  「……原來如此。所以你頭上才戴那個嗎?」

  「紫外線是種慢性的殺人光線。」

  菲雅以質疑的眼神望著的是祕書頭上的草帽。她那冰山美人的表情,和她的服裝實在非常不搭調。再加上帽子上微妙地編進了可愛的小熊花樣,感覺就像是希臘雕像抱著一隻小熊,就某種

  意義而言甚至是種冒瀆,讓人感覺格格不入——雖然戴在其它人身上是種可愛的道具。

  「由於事出突然,因此沒辦法立刻增加警衛……真是非常抱歉,這種狀況會維持一陣子。等到理事長回來,我打算向他提議安裝預防入侵的監視攝影機。」

  「我期待的並不是滴水不漏的警備網。說到底,對手並非人類,想做到百分之百防止入侵是不可能的。你們只需營造出方便我逮到她的狀況就夠了。」

  還有——菲雅不好意思地搔著臉頰:

  「像這間教室這樣的支援就足夠了。雖說我們並不是故意破壞裝置的啦。」

  「這不成問題,反正整修費是理事長出的錢。」

  斬釘截鐵地回答。

  「是…是嗎?總之,校舍裡就交給我吧,我一定會抓住她。」

  「好的,我很期待——那麼,請萬事小心。」

  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漸音就此離開。目送小熊草帽消失在走廊另一頭,菲雅像是要振奮精神似地拍了自己的臉頰。

  「期待是嗎……好!得努力才行!」

  這說不定是第一次有人對自己說期待。她更加集中精神監視走廊。又聽見了腳步聲。這次總算是她嗎?菲雅一副備戰狀態——

  「呀啊!……嗯?菲雅?」

  被菲雅的眼神嚇一跳的,是班上的女同學。是早上向她說話的其中一人。

  「……你在做什麼?」

  「尋找可疑人士。」

  「是…是這樣啊?我只是要把講義拿去交給老師……」

  「是嗎?要小心可疑人物喔。」

  一臉認真地告訴女同學,但她卻不知為何輕揮著手,竊笑著走過。究竟為什麼我會被笑呢——正當菲雅疑惑地歪著頭時,又出現了別的學生。她反射性地向先前一樣瞪著來者。基本上就是

  「瞪!」和「噫噫!」的連續反應。也沒發出驚叫吧?那樣簡直像是我在嚇唬人——

  「啊……?該:該不會……最可疑的人其實是我?」

  愕然。

  她總算知道為何被嘲笑了。不由得感到丟臉地頹喪著肩膀。

  是站在走廊正中間所以不太好嗎?在角落偷看比較好嗎?於是她移步到樓梯間。不經意地往窗外一看——

  「嗯?」

  窗下是夾在圍牆與校舍間的狹窄空間,也就是校舍背後。那裡理應不會有人才對。

  人影有兩個,在靠近校舍的地點重迭在一起。一個倒在地上,另一個則騎在上頭。由頭髮的長度來看,覆蓋在上頭的應該是女的——

  菲雅停下思考,確認四周有無旁人。口袋裡的手確認著魔術方塊的觸感。

  同時另一隻手自動地打開了窗戶。

  回過神時,她已躍入半空中。

  「!」

  她在人影背後著地,在採光不良的地面上製造出腳印凹痕。這是由於土壤潮溼,絕對不是因為自己太重。

  「你們在那裡做什麼!住……手……?」

  「啊啊亡不行,在這種地方接吻會被人看到啦~」

  「被看到又沒關係——嗯?你是誰啊?」

  確實是女方壓在男方身上。只不過,那並非菲雅所想象的在吸取精氣……不,就別種意義來說,也算是一種精氣吸收……

  (實…實在太無恥了……!)

  正確來說,他們只是抱在一起。男方坐著,而女方則坐在他的大腿上。臉幾乎快靠在一起,彼此緊抱著貼著前胸。不知為何,感覺自己的臉頰感覺溫度上升。

  「呼啊……噗:啊……」

  你是從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拜託你可別跑去跟老師告密喔。你是留學生?——邊說著,那對情侶分開身體。這種事根本沒什麼好值得我去宣揚吧?

  「幹嘛做這種會讓人誤會的事!都這種時候了你們還在做什麼啊!你們是呆子嗎?要知恥啊!」

  反倒是菲雅才覺得不好意思。沒有變化魔術方塊,從窗戶跳下來也沒被看到,只能說是幸運。實在是失態,天大的誤會。

  像是要隱瞞自己愈來愈紅的臉,她踩著大步離去。

  「居…居然在學校做這種無恥的事,還真的有那樣的傢伙耶……不,現在不是佩服的時候。既然知道了實際上真的會有這種事……沒錯,這表示春亮和那個乳牛女發生無恥行為的可能性變

  高了……今後得更加註意才行!」

  她嘀咕著走進理科大樓,爬上階梯。

  「不過休息時間也差不多快結束了……只能等到下次再抓那傢伙了。也不確定她一定會來——不,她絕對會來。可別小看了第六感,哼。」

  而當她彎過轉角,一進入走廊——

  她發現才剛和她道別的同班同學倒在地上。

  那傢伙來過了。

  ※

  年紀將近退休的老師,聲音聽起來就跟鎮魂曲一樣。教授的科目是古典。要在臺下偷偷做別的事或打瞌睡都沒人管,是堂輕鬆的課。但雖如此,如今教室內卻充斥著不穩的氣氛。同學們講

  著悄悄話、傳紙條,在桌子底下偷傳簡訊……就算不刻意去注意,這些也都自然地傳進了春亮的眼耳之中。

  (連續兩天發生……同學們也難免開始猜測發生了什麼事吧。)

  當然,對外只是宣稱中暑、貧血之類的狀況剛好連續兩天發生罷了。這也當然,因為診斷的醫生也只能判斷出是「不明原因體力耗弱而昏倒」。偷聽去探病的同學問的對話,似乎已經有人

  恢復到可以起床說話,再過幾天所有人都能恢復相當的行動力之類的。附帶一提,似乎沒半個人記得昏倒前發生的事。

  而這樣的學生人數才短短兩天就將近十人,人們不可能不懷疑事出有因。是有變態帶著三氯甲烷四處遊蕩、幽靈作祟、某處瓦斯外洩之類,無根據的謠言現在也正在教室漫天飛舞。

  特別是—〡這間教室首次出現同學遇害。

  春亮偷看了隔壁座位一眼。銀髮少女沒有拿起筆,只是茫然地低頭看著空白的筆記本。

  她這節課晚了數十分鐘才回教室,然後指著教室裡另一個空位說:「……我剛才送那傢伙去保健室。」春亮原先就知情,而其它學生似乎也因此察知發生了什麼事。透過和別班同學交換簡

  訊,還有別的受害者一事馬上在教室中傳了開來——「這果然事有蹊蹺吧?」這就是目前教室裡的氣氛。

  就春亮來說也一樣,他實在沒有心情冷靜聽課。但現在就衝出教室也很奇怪,彷佛在大叫著說「自己和事件有所牽扯」似的。再說,就是因為尋找過一定的程度卻沒發現成果,菲雅才會回

  到教室裡。

  (可惡……)

  他在書桌底下握緊拳頭。不用說,下課時間春亮也有巡邏校舍。此葉應該也一樣。為了顧及菲雅的面子,因此兩人都沒有張揚,但兩人結果還是有分頭進行戒備。

  然而——卻沒能阻止。能阻止的明明就只有明白事情原委的他們而已。

  悔恨與無力感刺著胸口。

  坐在隔壁的銀髮少女恐怕也相同。

  (我……究竟在幹什麼啊?)

  在做出那種誤會的時候、在為那種離題的事情分心的時候,被那傢伙趁機得逞。

  愈來愈讓那傢伙橫行犯罪,害得在數十秒之前都還和自己講話的人遇害——只在數十秒之前。這一點是最令她懊悔的。

  下課鐘響。休息時間的喧囂——交頭接耳的喧囂,還真矛盾。

  肌膚感受到不屬於任何人的視線,耳朵聽見不屬於任何人的囁語。

  要是你更振作一點,她就不會遇害了——總覺得受到這樣的責難。只不過是感覺。視線只是自己感覺到有人在看,囁語也只是耳朵自己刻意營造的聲音,並沒有人對自己投以特別的意識。盡

  管如此——

  「……」

  她起身來到走廊。不時將臉轉向自己的春亮,總覺得現在不太想和他說話。雖說明知和他講點什麼會比較好。

  不用說,在那之後也沒有發現人偶。今天的犯行已經結束了,抑或她在等待再次犯行的時機——菲雅不知道。但即便這樣也不可能不去尋找。雖說沒有目標,但總之就是往沒有人煙的地方走

  去。

  沒錯,漫無目標。或許她還在學校裡,但也有可能已經出到校外去了。就情況而言,只是在重蹈昨天的覆轍——不,既然被害者增加,只能說,情況惡化了。自己這個無力的小女孩,就連防

  止事態惡化都辦不到……

  她下意識嘆口氣低下了頭。這時候——「噗呼!」她的臉埋進了某樣東西里。

  「……唔呣?」

  「呀啊!啊,菲雅……你、你怎麼了?臉色很不得了喔?」

  她埋進的是白穗的胸口。和藹的笑容,令她覺得眩目。自虐般的心情更加深了,菲雅「嘿!」地嘴角一歪,有些逃避現實地對著眼前的人低聲說道:

  「呼~……若要說不得了的話,你的這裡也很不得了。雖說還比不上乳牛女就是了。啊啊,我的就完全不行……」

  「你…你這麼說,我很不好意思耶!」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沒來由地對我乾笑也很恐怖耶!呃……從現在開始!菲雅的從現在開始才會長大!」

  「我才不相信。到底要怎麼辦才能達到一般人的水平啊……」

  菲雅有氣無力地問。

  「嗯——這個嘛——揉…揉一揉就會變大了!我…我也是有努力過的喔!像這樣!」

  揉揉揉——白穗雙手揉捏自己的胸部。原本呆然看著她的菲雅——

  「喔喔!不曉得是不是多心,總覺得好像變大了……我也來試試!」

  也開始磨擦自己的洗衣板。

  路過的男同學被她們兩人的行為嚇了一跳。

  「還有,聽說讓別人揉的效果更好……」

  「好,揉吧!Give&Take,我來幫你揉!」

  「噫呀!咦…真的?真的要揉?」

  「……真可惡,你的又柔軟又溫暖。不知為何湧起一股恨意……」

  「嗯……不要緊,菲雅你也是有料的啊……從現在開始會長大的啦。」

  又有別的男生從旁通過。是伯途泰造。看見兩位女學生在走廊上互揉彼此的胸部(和洗衣板),他同樣嚇了一跳,然後不知為何點了兩、二次頭,並一面道謝:「感謝招待!」

  結果兩人的奇妙狀態一直持續到路過的錐霞紅著臉對她們說:「可以請你們別在走廊上進行妨礙風化的行為嗎?」才停止。

  恢復正常的菲雅,在白穗的邀約下被帶往昨天中庭的同樣一張長椅。那樣子茫然若失地走路,找得到的東西也會找不到,不如稍微轉換一下心情吧?——是因為白穗對她這麼說。

  一邊喝著作為昨天回禮的果汁——

  「……不用給錢沒關係嗎?」

  「啊哈哈,這是回禮啦。今天不用。」

  雖說剛才也一度將錢浪費在自動販賣機,但既然白穗這麼說,於是菲雅也就不在意了。

  想起白穗剛才忘了取出第一杯就按下第二杯的按鈕,對著翻倒的飲料杯不知所措的模樣……菲雅心想:這傢伙才該要冷靜點吧?

  「那麼,你是怎麼了呢?雖然沒多少時間,但若是能告訴我的,我可以聽你訴苦。」

  白穗表情無邪地說道。菲雅再次感受到某樣黑暗的事物落入內心。

  「你聽說了吧?剛才那傢伙似乎又來了。」

  「看來是這樣……雖說我也四處巡過了。」

  「明明都那樣戒備了,卻沒能防止她,沒能抓到她。明明和你約好一定會抓住她,讓你們見面的啊。」

  你是因為這樣才沮喪?——對此,菲雅點頭回應:

  「我想盡早抓到她。在受害者增加之前——更重要的是,為了她自己好。」

  「為了莎弗蘭緹?」

  「是啊。她——和我是一樣的東西。所以我明白。對於被詛咒的自己的嫌惡。對於詛咒自己的人類感到失望。儘管如此卻還是無法抑止詛咒顯現的懊悔。正因為明白,所以我非得告訴她不

  可。唯一的救贖……就是解開詛咒。」

  菲雅一口氣喝光剩下的果汁,捏爛手中的紙杯。

  「那傢伙恐怕是處在一種自暴自棄的情況。同為無機道具,身為前輩——或許這樣是種傲慢,但我想拯救她。就只是這樣。明明只是這樣一件事,卻辦不到……我真沒用。」

  「嘿咻!」

  「唔嘎!」

  坐在身旁的白穗突然抱住自己。只轉過頭望向白穗的臉,只見她眼神彷佛見到了什麼耀眼的東西似地微笑。

  「不用焦急也沒關係吧?若是聽了你的心情,想必莎弗蘭緹會非常高興的喔。當然,希望她幸福的我也很高興。所以我要向你道謝。」

  感覺很不好意思。但奇妙的是她並不感到不快。

  「……可是,我也會這麼想——過去我也曾因詛咒而害人,犯了無法彌補的過錯。我是不是隻為了想抵消自己過去無法彌補的行為——所以如今才想阻止她?或許我只是利用了與我毫無關

  系的她,想在心情上為自己贖罪也說不定。」

  「太難的事情我不懂呢。我只知道,菲雅你是真心在為她著想。所以我要抱緊你亡就算你露出那麼哀傷的表情,對事情也沒有任何幫助啊。」

  白穗忽然間開朗地笑了起來。她一定也同樣在為莎弗蘭緹的事而煩惱,所以這一定是強顏歡笑。但是卻……

  突然間,她心想。強顏歡笑會不會其實是件困難的事?所以強迫自己歡笑的白穗很堅

  強。她雖然很脫線,但卻是有著一顆堅強之心的人類——她這才首次發覺。

  那份堅強透過她的心,注入自己的內心。菲雅有這種感覺。

  「露出哀傷的表情,對事情也沒有任何幫助……是嗎。呵呵,確實是如此。」

  「對吧?」

  「……好,休息夠了!我不會放棄的,絕對要抓到那傢伙!」

  菲雅猛然起身。雖說或許單純只是看開了,但不可思議地,內心變得輕盈起來。

  「就是這股氣勢。我也會幫忙的!」

  「嗯。你是委託者二號,所以沒關係,但我要是不行動的話,那個礙事的乳牛女又要出風頭了。現在不是說喪氣話的時候。真是,那種乳……牛……」

  突然間,腦海浮現她的那對雙峰。而留心一看,貌似那對可恨的膨脹物的東西就近在眼前。再仔細留神,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已毫不客氣地一把抓著開始揉捏。

  「妞呀!這是什麼情況使然,怎麼一把抓住我的胸部?」

  「唔,抱歉。一想起她的事,手就不禁擅自行動。話說回來……我從剛才就在想,唔嗯~這裡頭究竟裝了什麼……?順帶一提,抱歉,請你再奉陪我視察敵情一下。」

  「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啊——!」

  躲在自動販賣機後頭的暗處,春亮冷眼瞪著長椅上的兩人。

  「——那兩人究竟在搞什麼啊……?」

  由於菲雅一臉消沉,所以原本打算至少追上來聽她發發牢騷……但要出聲叫住在走廊上互揉胸部的兩人實在太難為情了。在那之後他便像個跟蹤狂似地尾隨至今。

  雖然做了些奇怪的事,但總之看來菲雅是打起了精神。或許這是好事——春亮心想。既然都來學校了,要是她不和自己以外的同學正常交流就傷腦筋了。白穗就像是介於關係者與一般人之

  間的存在,作為練習物件是再適合不過了——姑且不論揉胸部算不算正常交流。

  話雖如此——他思考著今後的事。

  在漸音的安排下,警備多少是森嚴了些,但今天莎弗蘭緹卻又入侵學校吸取了學生的精氣。他並非要抱怨警備——畢竟要突然確保警衛人數也很困難,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改變的。

  「這麼一來,還是隻得由我們思考對策……」

  感覺上課鈴應該快響了,於是他邁步回教室。雖然想去找出莎弗蘭緹,但像昨天一樣,已經逃掉的可能性很高。當然也有可能還沒逃走,因此下課時間不得不繼續戒備、搜尋——但要是無意

  義地逃學,被懷疑與事件有關的話,今後就無法在真正危急的時候行動了。

  只不過,在課堂時間也有該做的事。就是思考今後的對策。

  今天也沒能預防事件發生,令人懊惱。對自己的無力感到憤怒、焦躁。絕對不容許事情再次發生——沒錯,絕對不可,無論如何都要竭盡全力。

  但自己只不過是一介凡人,力量微不足道。簡而言之,結果就是——

  要結合所有人的力量。全員認真討論,決定該如何動作。要是大家都個別行動,原本抓得到也會變得抓不到。

  「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容助手說三道四了。問題在於老闆的心情會變得如何——好了,該怎麼矇混過她呢……得在午休之前想好如何切入話題才行。」

  ※

  午休到來。

  「菲雅,還有阿亮,吃午飯囉亡不過我比較想吃的是菲雅啦!像這樣,躺在盤子上,然後蓋上生魚片……唔嘻嘻嘻!」

  「菲雅,剛才真是太謝謝你了!只不過有一點可惜的是,物件不是此葉同學!如果是的話,我就……半年!就可以撐上半年了!」

  「老實說,我經常在想,你們進這所學校這件事本身就蠢斃了。先別管那些蠢蛋,今天我可不會輸給你,夜知。」

  「喂,菲雅,吃完飯後我有點話——」

  在四個人異口同聲的混亂當中——

  「抱歉!今天我不吃飯,我的份你們誰替我吃掉沒關係!」

  銀髮少女氣勢洶洶跑出走廊。泰造和渦奈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春亮則沮喪地頹肩。

  「我都思考了那麼久……還思考到方案5的說……」

  剩下的一人——錐霞看著春亮,一副想說些什麼的模樣。不過——

  「快吃一吃去找她吧……嗯?班長,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沒事。」

  不知為何她微微感到畏縮,別過頭,像是要敷衍什麼似地,開始用桌子排成一座小島。

  接著,少了菲雅的飯桌開動了。首先是一如往常的料理對決——而後是令錐霞咬牙的比賽結果。就某層意義來說,真是一成不變的光景。

  「對了,不曉得阿主要不要緊~」

  「阿土?喔喔,土谷嗎?最近很多耶,不曉得是營養失調還是貧血的人。」

  剛開始進食,渦奈和泰造便帶出這個話題。

  春亮的筷子微微動搖,但他仍裝作沒事地繼續用餐。

  「不曉得是怎麼回事~我認為是某種超常現象。」

  渦奈平時雖然一副呆貌,但意外地敏銳。

  「我推贊三氯甲烷怪人論。悄悄逼近學生身後,再悄悄以三氯甲烷矇住口鼻,令學生昏倒並以此為滿足,什麼也沒做便離去……真是個超紳士的變態,你們說是吧?」

  泰造平時雖然一副呆貌,但果真是個呆子。

  「不是也有好幾個男同學倒下嗎?」

  「……正因為是紳士,所以也有那方面的興趣。這一點不值得讚賞。」

  「而且我聽說吸入三氯甲烷沒那麼快就會睡著喵亡果然是超常現象啦,一定是以前去世的男學生之靈作祟吧?聽說今天發現昏倒的學生的那個人,好像看到了讓人眼睛一亮的美少年呢!」

  「聽起來真假~三氯甲烷男爵是個更時髦的大叔啦,絕對是這樣!佇著柺杖、頭戴大禮帽,鬍鬚當然是V字型的!換句話說就是倒A變態啦!」

  兩人興致勃勃地談論著其實並不存在的男學生幽靈及變態紳士。那傢伙要是真的被人目擊到的話,那倒也是件麻煩——正當春亮眼神柔和地望著議論的兩入時—

  「夜知,你覺得如何?」

  理應奉「蠢話題與我無關」為原則的錐霞出聲間道。她一臉若無其事地戳著便當盒——但眼神中卻奇妙地泛著認真的色彩。

  糟糕,她應該是察覺到了什麼吧?由於和她相處時必須得裝作對於詛咒道具全然不知

  情,也就是說,自己也必須裝作與那之類的無關……

  「不…不知道耶!那絕對是碰巧的啦!可是萬一真的有變態的話就傷腦筋了,別單獨去無人場所比較好!」

  「嗯?」

  錐霞不滿地瞇細了眼。為什麼會得到這種反應啊?但總之滿可怕的。

  「好了,我也來確認一下漢堡肉的味道吧!其實做這個,絞肉的比例有點難配,今天只是剛好——」

  「……哼!」

  錐霞的筷子往春亮的便當盒裡一戳。漢堡肉就這麼被送進她口中。

  「啊——!你幹嘛啊,班長!」

  「真是……不,這也沒辦法……話雖如此……總覺得不爽……哼,你就吃我的漢堡肉

  吧!有敗者的味道喔。真抱歉啊!」

  她不滿地嘀咕著。錐霞做的漢堡肉其實已經有達到一般的及格標準,所以應該不是為了這個生氣。實在搞不懂她突然不高興的理由。

  「哦?太卑鄙了!我也要吃春亮做的漢堡肉!只有剛才的試吃不過癮!」

  「阿亮用下流的手勢捏出的肉,我也要吃~」

  「怎麼連你們都……!」

  正當春亮一陣手忙腳亂之時,一位男同學突然靠近身旁。

  「夜知亡剛才有人叫我傳話給你。」

  「傳話……誰啊?菲雅?」

  「不是,是個不認識的男生。感覺有點像是傑尼斯系,長得很清秀。」

  「咦?那種稱呼怎麼像是在叫我啊?根本就是我嘛。我哪時拜託人傳話了啊……呵呵,真不好意思耶~」

  無視背後說著莫名其妙的話的泰造。

  「我也不認識那樣子的人啊……他說了些什麼?」

  「他說,要你馬上去操場旁的飲水機那裡。」

  「現在就去?為什麼啊?」

  「不知道亡他說是有很重要的事。那麼,話我已經傳到囉。」

  既然是有重要的事,那麼就無法忽視。蓋上正準備開動的便當盒,剛站起身——就看見泰造和渦奈眼神認真地望著他。

  「會不會是什麼不妙的事啊?阿泰~」

  「是啊,真不妙……被一個眉清目秀的人點名叫出去,不會錯,這絕對是——」

  「「愛的告白!」」

  兩人興奮地握緊拳頭。

  「慢走!記得回來要向我們報告喔!可以的話,最好也拍張照!」

  「小菊花可要當心點喔!」

  「……喂。」

  春亮白了兩人一眼。不過〡

  「蠢:蠢斃了!那:那種事——我絕不允許!也不準想象!」

  不知為何錐霞比春亮還要憤慨,紅著臉斥罵兩人。

  換好鞋子,來到操場的一隅。那裡主要是運動社團所使用的,水泥制的飲水場地。離校舍有一段距離,除了社團活動以外,幾乎沒人會特地來此。

  「沒人啊……還特地把人叫到這裡。」

  再等一下吧——背倚著鐵絲網編成的圍籬,環顧四周,操場上並無看似警衛的人。或許是因為要從這種視野良好的地方闖入或逃脫的可能性很低,因此將人手配置到別處了吧……又或者足

  以埋伏的方式進行監視也不一定。

  操場中央,一群朝氣蓬勃的男學生集團正在踢足球。騷鬧聲聽起來很遙遠,就像是在圖書館聽見戶外喧囂的那種感覺。不知為何,看著看著卻感到有股寂寞。

  茫然地眺望這副光景,正當心想著「守門員還真閒啊~」之時——

  四周明明沒人,耳際卻傳來聲音。

  「你好,人類。還在找我嗎?」

  「——!」

  思考一瞬間變得空白。他猛然離開圍籬,回頭一看。

  圍籬的另一側,站在那裡的,不用說——

  「莎弗蘭緹……!」

  「要是你能看成別人的話,我乾脆幫你把眼睛換成玻璃珠算了,人類。」

  還是老樣子,有如自然現象的聲音、人工製品般的五官。以彷佛可以聽見嘎吱聲的生硬動作舉起一隻手,她以那陶瓷般的纖纖細指勾著圍籬。

  圍籬高約三公尺,更上頭的地方還有網子,無法攀越。能接觸到她的就只有話語。

  「為什麼你會——原來是這麼回事……原本就是你的傳話吧?抓了無關的學生,拜託他『替我傳話給夜知他班上的人』。」

  傳話遊戲。只要利用兩個人,就不曉得最初傳話的是誰了。

  「以一名愚蠢的人類來說,你理解得滿快的嘛。」

  「你把我叫出來,有什麼盤算?」

  「別那麼殺氣騰騰。會這樣安排,是因為要是那兩位同類也在的話,就沒辦法冷靜下來交談了。我不會加害你的,人類。」

  「交談是嗎……正好,我也有話想說。雖然我是希望你能更早在吃飯時間前出現。」

  「就是這件事,人類。用你那像樹芯已腐朽的空洞樹木般的耳朵仔細聽好了。」

  「這件事?」

  「確實我會吸取人類的精氣,但那並不會對生命造成威脅——只要經過幾天就能恢復。能請你當作像是染上感冒一樣,睜隻眼閉隻眼嗎?」

  春亮皺起眉頭。為何事到如今才又說這些?

  彷佛看穿了他心中的疑慮——

  「因為那位銀色的同類似乎不打算放棄,而今天還有一般警衛四處徘徊。雖然構不成什麼威脅,但很麻煩卻也是事實——所以才來向你確認,能不能打消念頭,放我一馬?」

  莎弗蘭緹面色泰若自然地說道。

  老樣子,還是看不穿對方的意圖。只不過有一件事很清楚,就是她今後也打算繼續在這所學校吸取精氣。

  不過現在這些無關緊要。放不放過她,根本不是問題。

  「我的回答是……你誤會了。就只有這樣。」

  「誤會?」

  無機質的眼神中寄宿著疑惑的色彩。春亮正面回視她。沒錯——他們不就是為了轉達她這件事,才四處尋找她嗎?

  「你身上的詛咒是可以解開的。我家從以前就一直在幫忙這方面的事。那個銀髮小丫頭和眼鏡少女也是,她們都住在我家,逐漸解開詛咒。」

  「……」

  「你誤會了。白穗的父親將你寄放在理事長那裡,並不是因為要破壞你。當然,我們也不打算破壞你。白穗也很想再見你一面,所以也在找你。她說想向你道歉,沒能阻止她父親。所以—

  —你沒有必要逃。像這樣四處散佈詛咒的影響,對誰都沒有好處。」

  沒錯。這當然也是為了莎弗蘭緹本人著想。

  「你要不要也到我家來解開詛咒?你應該也不是自己喜歡吸取人類精氣的吧?你的詛咒比較麻煩,所以或許沒辦法像大家一樣——但我向你保證,會盡可能、盡全力以你比較不覺得辛苦的

  方式幫你解開詛咒。相信我!」

  在離她回覆之前的這數秒,感覺相當漫長。

  白磁般的手指離開圍籬,修長的睫毛隨著眨眼晃動。秀髮被風吹得細散。而後她挺直背脊說道:

  「人類,我要說的話就只有一句。」

  前所未有地像個人偶般、

  前所未有地摒棄了情感、

  帶著前所未有的美麗——

  微笑。

  「詛咒——你以為真的所有人都想解開詛咒嗎?」

  「咦——」

  她剛才說了什麼?無法理解。

  在這期間,莎弗蘭緹一度閉上眼,然後再度睜眼,回覆她一貫的冷淡表情。

  「你要是還不懂,我就再說白一點。我並不打算去你那裡,人類。」

  「為:為什麼!可以解開詛咒耶!我知道的,你們並不是自願被詛咒,也不願因詛咒而傷害人類!為什麼……!」

  「我說過了,那不能套用在我身上。人類果然很愚蠢。」

  「你是覺得人類怎樣都無所謂了嗎?要是你以為會被破壞掉,那難怪你會沒辦法相信人類。可是,拜託你——白穗她很想向你道歉,說不希望你再傷害人類!當然我也是!雖然或許我沒有

  這麼說的資格,但你再繼續做那種事,又能夠如何?」

  「天曉得?會變得怎麼樣呢~」

  「﹒﹒﹒.」

  指甲刺進掌心。為什麼!為什麼這傢伙明知有方法解開詛咒,卻不想解除詛咒……?

  (你就對人類這麼地失望嗎?這樣實在太……)

  就在這時。

  背後的操場上,原先在踢足球的一夥人,聲音顯得更喧囂了。看來似乎是有幾個新的同伴和他們會合了。無意間聽見他們的談話內容是——

  「真的假的?又來了!」

  「我剛才去看了一下,圍了很多人呢!」

  「好,打賭是我贏了!還有誰賭『午休開始還會有人昏倒』的?」

  「我我我亡嘿嘿,謝謝招待!」

  春亮愕然地重新看向莎弗蘭緹。

  「難道說……你在來這裡之前又攻擊了學生?」

  僅隔了數秒,回答是——

  「——這個嘛,你自己去確認不就得了?人類。」

  結果她還是以一貫的態度說著。接著她離開圍籬,依舊拖著一隻腳,轉身離去。

  「等……等等!」

  春亮連忙揪著圍籬。要是這雙手像刀刃般銳利就好了——他咬牙切齒地做最後抵抗——

  「為什麼只在這所學校!你究竟是想做什麼!」

  她越過肩膀瞥了身後一眼——

  然而什麼也沒回答,便自春亮眼前離去。

  他翻不過圍籬。就算要從校門繞道,她也早在這期間就逃走了吧——再者,就算追上她,憑他獨自一人也無法對抗她非人的力量。

  總之先打手機聯絡此葉。雖然有等候接通的聲音,但卻沒人接。是收進抽屜裡了嗎……菲雅也沒有手機,看來無法輕易和兩人會合。那麼,該怎麼辦才好—〡心中盤算著,然後想起昏倒的

  學生。要是大多人都很無情,學生現在還倒在原地的話,就只好由自己帶去保健室了。

  向踢足球的一夥人詢問,地點似乎是在校舍一樓走廊,靠近廚房出入口的地方。而學生的特徵是——

  「……!」

  聽到的瞬間,他拔腿就跑。不得不跑。

  橫越操場奔向校舍。

  上氣不接下氣地從廚房出入口往走廊窺伺。透過人牆可以看見一個倒地的人影。

  看見那人的瞬間,心臟不禁猛然一抽。

  怦通。

  因為一路跑來而劇烈地跳個不停的心臟—

  他以為差點就要跳出身體外了。

  操場上的那群人是這麼說的。

  那是個戴著眼鏡、綁兩條辮子、胸前特別偉大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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