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有時虛構也會被渴求」"Whoisher?-Whoiss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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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大前天起難得又開始使用的和室,還殘留著些許悶閉許久的榻榻米氣味。再過個幾天,應該就會被人的生活氣息給取代,以及猛然深呼吸才會察覺到的芳香劑的氣味吧。
六迭榻榻米大的空間裡,若問有什麼傢俱,就只有昨天春亮剛從別館搬過來的衣櫃。其它有的就是裝在書包裡的小道具、雜誌、文庫書、掛在衣架上的換洗制服——沒錯,這問房間正從「
空房」轉變成「某人的房間」當中。
而這間房的主人村正此葉,如今則臥倒在床。
「……哈…嗯…哈……」
肌膚帶著薄紅、氣息紊亂,時而蹙眉。雖然看她那個樣子,但倒也並非像是快死掉那般痛苦,只是類似感冒發燒而已。雖說並不頻繁,但已獲得人類特質的她偶爾也是會感冒。菲雅也判斷
:「……我想應該不會影響到我們的基幹。總之也只能讓她睡一陣子。」
春亮從臉盆裡取出毛巾擰乾,替換此葉額頭上的毛巾。
「嗯……」
見她眉頭稍微緩和,春亮鬆了口氣,窺伺此葉的表情。
微啟的朱脣吐出的熱氣拂過耳邊。他第一次注意到,眼鏡底下微顫的睫毛是如此修長。貼著脖子的髮絲,不知怎地看來格外嬌豔。小小的汗珠順著鎖骨流向胸前——
「啊,我幹嘛緊盯著瞧啊……!不行不行,太失禮了!」
他開啟拉門讓空氣流通。日式住宅的好處就是通風良好。嗯!——正當他對著涼風得意地挺起胸膛時——
「……春亮……?」
「喔,你醒啦?還好嗎?再睡一下吧!」
回到她枕頭旁。此葉眼神迷濛地仰望春亮。
「我:是怎麼了……啊啊,是在學校…被吸走了什麼——然後,然後……」
「事情經過等你恢復精神再說。你好好睡吧。」
「外頭:天還很亮。難道說:我早退了嗎……?」
「嗯。老師也知道我們家裡的情況,所以很乾脆地連我和菲雅也一起放行了。因為實在也不能帶去醫院——抱歉。」
「我才要說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咦……睡衣……?」
似乎是終於察覺到自己的狀態,此葉突然變得忸怩地注視春亮,臉頰一下子羞紅。她絕對是誤會了什麼。
「不是喔!我是拜託菲雅幫你換的喔!」
「啊,這樣啊……不過,如果是春亮的話,我也沒關係的啊……就算被看到……」
是因為發燒嗎?她若無其事地說出問題發言。總之就裝作沒聽見。
「是說,你真的不要緊嗎?聽說其它的遇害者聽說也只是變得沒精神,並沒有像你這樣,像是得了感冒似的。」
「嗯……大概是因為我們是由『人類的意念』所誕生出來的……所以關於精神、活力之類的異狀會直接對身體造成影響吧?可是沒什麼好擔心的,我想相對也會比較早復原。」
「這樣嗎。那你總之就休息吧……晚上我會拿稀飯來給你。要雞蛋粥還是牛奶粥?還是有什麼其它的希望嗎?」
「肉粥。」
「沒有那種菜色。那對消化不好吧?駁回駁回!」
對此葉假裝生氣,而她害羞地「耶嘿嘿」笑了。
「除了吃的以外,其它還有什麼現在想要的東西嗎?想一個人睡的話,我馬上出去。」
「想要的東西:嗎……?」
此葉側眼瞥了春亮一眼,隨即又轉開視線。
「那個~我只是這麼覺得…只是覺得而已喔!如果這樣做是不是就會早點康復…不是心情上使然,而是真的有這種感覺……」
「喔喔?那就說來聽聽。」
她又瞄了一眼。這次她害羞地拉高棉被蓋住臉。
「喂……?此葉……?」
她像個小孩般從棉被露出一隻眼睛。
「……手。」
「手?」
「春亮的……手。我想……緊緊握住手……可以嗎?」
這才更像個小孩子。自己反倒才覺得不好意思——不過……
「嗯……若只有這點小事的話……喏。」
春亮伸出右手,此葉便從棉被裡伸出雙手緊緊握住。柔軟、溫暖的手。之前明明曾在很多狀況下握過手,但不知是否睡衣裝扮與微潤眼神這兩樣觸媒引起了化學反應,心臟的跳動頻率不可
思議地急速上升。
即便這樣,此葉還是繼續忸忸怩怩——
「嗯——該怎麼說呢,不是像這樣……而是再更……嘿!」
「哇?」
突然被此葉一拉。春亮往棉被邊一倒,眼前等待著他的是橫躺的此葉的靦腆笑容。而被拉
進去的手,則和此葉握著的雙手一起——像是塞進了她的胸口似的。
「噗……!」
「對…對不起,可是,這樣…這樣子……我才能安心……該說像是找回了什麼嗎……不要緊,所以……暫時……呼……」
「居…居然睡著了……」
這下不妙。此葉能安穩睡著是很好,但這下很不妙。
完全包圍著手、溫暖又柔軟之物的感觸,掩蓋了春亮所有的五tsZlln。只不過是微微動一下,未知的質感便又是搖晃又是彈跳。那份柔和的安心感實在舒服得讓人不敢置信,懷疑自己是否
已溶化和其化為一體。奇異的汗水涔涔而出。
(該…該怎麼辦才好……?)
——經過數十分鐘。
不知是否因為過於奇怪地使力,手開始抽筋。已經瀕臨極限了。此葉的呼吸也已趨於規律,於是春亮試著脫逃。
「呼……唔。」
在汗水與熱度之中逐漸被胸部吸進去的手,春亮彷佛炸彈處理小組似地慎重挪動。經過數分鐘後,總算是成功將手剝離胸間——
「唔唔嗯……」
這時候此葉正好翻了個身。春亮的手指勾到睡衣,並在機緣巧合之下,一顆鈕釦鬆脫
了。描繪著圓弧的膚色飛進眼簾。春亮不禁屏息吞了口口水,但事到如今已無法停止逃亡。
手仍被此葉抓著。慎重地扳開手指,總算拔開一隻手。然而這回則換成——
「怎麼覺得……好……熱……」
此葉蠕動著身體,將棉被踢到腳下。不知為何胸前又隨即鬆開一顆鈕釦。膚色的山谷更加深了深度。而由於棉被不見,此葉的下半身也跟著顯露在外。
「……噗!」
他連忙手按住嘴巴,緊急制止差點脫口而出的吐嘈。
不知是否因為和棉被磨擦的關係,睡褲些微地自腰部滑下。僅僅數公分。然而就因這數公分,腰骨顯露在外,並讓人看見不知是腰部還是大腿或是屁股,令調停委員會想大叫「分清楚好不
好!」而一陣騷然的膚色領土。況且考慮到那片廣大的三角紛爭地帶,這毫無疑問——
(為﹒什﹒麼!)
內心吶喊。犯人絕對是幫此葉更衣的人。應該是第一次幫人換衣服吧?是因為只吩咐了「幫她把衣服換下,穿上睡衣」的緣故嗎?是因為並非吩咐「幫她換上睡衣與內衣褲」嗎!這怎麼可
能啊!雖說她的神色有點不尋常,但犯這種錯也實在太過迷糊……!
「唔唔…嗯……啊嗯……啊……」
此葉大大地翻了身。胸前的鈕釦又鬆開一顆。已瀕臨極限了。只需再動一下……不,只需再一個深呼吸,如今鈕釦勉強扣著而只看到一半的隆起,絕對將整個開敞在眼前……!
就快彈開了。「砰!」地彈開。
「啊……啊……」
不知為何無法移開視線。身體任一處都無法動彈。
而睡衣的張力緩緩逐漸失去平衡——
一如所料,「砰!」地彈開——
此葉化成了日本刀的姿態。
※
菲雅兩眼空洞地眺望眼前寬廣而無異樣的庭院。她抱膝坐在緣廊上,彷佛日用品般地靜止不動。不過唯獨思考並未停下。
——她又再次什麼也沒辦到。
——她反過來思考,那麼自己究竟能做到什麼?
——她聽見了。
你沒有辦不到的事。
耳膜裡響著城主的聲音。好了,開始吧,開始開始開始!
殺害!破壞!侵犯!玷汙!刺穿!壓潰!貫穿!敞開!擊碎!撕裂!焚燒!拔下!剝皮!
削除!擰去!切斷!鞭打!穿孔!射擊!扯咬!毆打!束縛!絞殺!砍斷!炙烤!擰扭!挖掘!分割!拉長!壓迫——喔喔!你正是所有的禍害、一切的恐禍!
因此在這領域上,沒有什麼是你辦不到的!
亦即拷問!(torture)拷問!(torture)拷問(torture)!拷問!(torture)
亦即處刑!處刑!處刑!處刑!
咯咯咯:哈哈哈: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拳頭重重地落在緣廊上。隨著「咚!」一聲響起,擾人的笑聲消失了。
但卻仍殘留在腦中。這是當然的,畢竟是過去曾發生的事實。
那場惡夢嘲笑著她。你看吧!看見了沒?—〡如此蔑視她。
明明無論如何都想幫上忙,卻什麼也辦不到—〡現在在這裡的自己。
是啊,或許什麼也辦不到是當然的。城主的笑聲讓她察覺,她早就明白根據為何。
「果然……原本我就辦不到嗎……?」
——因為,無論是誰。
——沒錯,在這漫長的歲月當中,任誰也一樣。
——任誰都不會對著一個萬能的拷問刑具喊救命。
※
「唔唔……不知該說是得救了,還是很遺憾……不對!當然是得救了啊!我又沒有抱持什麼不純的邪念,所以根本沒什麼好遺憾的……!」
走在緣廊上,春亮不知在向誰辯解似地嘀咕著。此葉就讓她以那狀態繼續睡了。以前曾聽說,身體不適的時候,恢復原本的面貌比較輕鬆。雖說幫日本刀蓋棉被實在也是種初體驗。
總之,此葉的問題暫時告一段落。問題是另一個人——
菲雅坐在緣廊邊。身上仍穿著制服,抱膝頂著下巴,茫然凝視著庭院。要是留她在學校,不曉得她會捅什麼漏子,因此便讓她一起早退了。
春亮在她身邊坐下。菲雅沒有轉移目光,問道:
「……那傢伙呢……?」
「似乎恢復不少了,只要睡一陣子就會康復吧。」
「是嗎。」
因為將她擱在這裡約一小時了,原以為會被吐嘈說:「你是在和乳牛女做什麼無恥的事吧!」——但她卻心不在焉。就春亮而言,雖然若被追究剛才做了些什麼也很困擾,但這麼陰沉的菲雅
也很不像她,反倒令他傷腦筋。
「怎麼啦,菲雅?肚子痛嗎亡?一定是被你啃得掉滿地的仙貝的反擊啦!」
他刻意裝出開朗的聲音,戳了戳菲雅長筒襪下的膝蓋。結果菲雅「砰!」地就這麼往旁邊一倒。不過還是堅持著抱膝縮成一團的姿勢,動也不動。看來病得不輕。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呢——正當煩惱時,從她蜷曲的背影傳來細微的嘀咕。
「我……真沒用……」
「﹒﹒﹒﹒﹒﹒」
「我和人約好了,人家也對我說很期待。我很想努力——但卻失敗了。沒辦法逮到那個人偶,也沒能保護班上同學……就連乳牛女也……」
她們倆看起來感情再怎麼差,但菲雅與此葉就某種程度上理應還是認同對方的。然而卻因自尊心妨礙而絕不願表現在外。平時雖然總是說著挖苦的話——然而現在她反倒將此葉昏倒一事認定
為自己的責任。
(……看來她真的相當沮喪啊。)
或許是由於過於自負吧—〡春亮心想。因為事情馬上就發生在白穗替她打氣過後,因此想要努力的心情反而全部反彈成無力感也不一定。春亮想起了菲雅的性格——明明總是一副旁若無人的
態度,消沉時卻總是自己擅自掉進不見底的深谷——同時想起了跳進海中時的感覺。
「我至今都做了些什麼啊?果然沒辦法嗎……我沒有辦法做出對人有益的事嗎?也對,反正我不過是隻會害人的東西。只能挖人肉、壓潰人、剝削人的——拷間處刑用咕……!」
「哦哦!麻糬伸長的形態模寫,真有你的!」
春亮窺探菲雅的表情,接著往她臉頰一拉。隨著臉頰被拉長,菲雅的頭也被拉起。
「你:做什麼啦!詛咒你喔,呆瓜——!」
「禁止你說『反正』。」
「……啥?」
「你已經是你了,『反正』這種用詞,也只能成為放棄的藉口。再說,你昨天不是幫了老婆婆嗎?高一麗菜達人。」
臉頰上的手鬆開。菲雅揉著自己的臉頰說:
「那個就程度上來說:不太一樣吧……」
「或許吧。有時會出現更擾人的難關,自己一人無能為力,會很想說出『反正』這種話。像這種時候—〡有什麼不好?就去依賴人吧!」
菲雅驚訝地回望春亮的雙眼,但又馬上別開視線。「可是……我想一個人……」如此嘀咕著。她不懂。這傢伙果然還是不懂。
「我說啊~你應該要學著多依賴人一點。要是能一個人完成全部,這樣當然很理想,但要足因為逞一時意氣,導致最後誰也沒幫到,這不就沒意義了嗎?並不會因為你求助於人而就有人嘲笑
你,也不會有人瞧不起你說你果然不行,也用不會說出『反正』這種話否定你。」
但是——菲雅的堅持就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當然的。
畢竟道具是基於目的而被製造出來的。被造出來就是為了實踐目的。反過來說,非得藉助其它事物之力才能實踐原本目的的道具,和「失敗品」沒兩樣。
菲雅或許是本能地對此感到恐懼吧。
真是——明明就不再只是普通的道具了啊。
「唔……可是……」
「啊——真是的!我就順便告訴你。你向人尋求依賴,這件事本身有時就是對人有益的,有時候會讓人覺得高興喔。」
「怎麼說?」
「——被依賴的人若感到高興,這不就算是對人有益嗎?所以——」
春亮搔搔頭。
「我說過,我想幫你的忙。我想被你依賴。要是你露出那麼灰暗的表情,會讓我覺得很不對勁。」
「這樣啊……我…依賴你也沒關係嗎……?」
「嗯!這是忍無可忍的助手的叛變!從今天起我就要站在和你對等的共同經營者立場,你覺悟吧!」
菲雅的眼角一瞬間緩和,但又立即嘟嘴說道:
「真囂張。可是……要是你無論如何都不妥協的話,我就幫你由助手升格為共同經營者吧!那個——你就盡全力為我工作吧!可別偷懶喔!」
啪!她對著春亮背後拍了一掌。或許是想掩飾害羞。
重新在緣廊上坐正,菲雅終於挺直了直到剛才都駝著的背。手叉在腰後,跪著挺直上半身,志得意滿地哼了一聲。
「那麼,接下來怎麼辦?」
「怎麼辦嗎……你有什麼想法?」
「總之,現在有一件該先做的事。」
原以為她想說什麼的瞬間,春亮的臉頰被菲雅的手一拉。
「痛痛痛……你幹嘛!」
「哼,這是回敬你。還有,有件事我先說在前,我的聽力很好。」
「那又怎麼——」
「剛才乳牛女的房間傳來很像是嬌喘的聲音——無恥小鬼是和她做了些什麼呢……?」
「噫!現在才來這招!」
「聽見了,我聽見囉!那傢伙奇怪的聲音!你紊亂的呼吸!雖然不曉得你們做了些什
麼,總之……太:太:太無恥了!」
「等等!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一切都是誤會!啊,呀喝!有聽見剛才的聲音嗎?電鈴聲,是有人來了!我得去會客才行,先走啦!」
「你『呀喝』什麼啊!喂,等等,不準逃……!」
逃走了。
來到玄關,電鈴再一次響起。來了來了~一開啟門——
「啊,班長。」
站在門外的是錐霞。應該是在放學途中吧,身上還穿著制服、手拿書包。
「抱歉突然打擾。」
「完全不要緊。怎麼啦?」
「聽說此葉倒下了。所以該怎麼說呢,我就來探望——而且你們也早退了,也可以說,我有點在意。」
錐霞一副定不下心似地,一下看著春亮,一下看著腳邊。難得她講話會這麼猶疑不定。
「啊,喔喔。那傢伙不要緊,只是像感冒一樣,很快就會好。現在大概正熟睡著吧。要進
來看看她的睡相嗎……啊,等我一下。」
因為變成了一把刀,所以沒辦法看她的臉。要讓她變回人形感覺也是多費苦心……不,錐霞明白事情原委,所以應該沒關係吧?可是已經和她約好要裝作不知情……該怎麼辦呢?正當春亮
為複雜的狀況煩惱時——
「不,睡了的話沒關係。只要知道她沒事,那我就放心了。對了,還有,關於你們兩個的事情——」
「我們?我們並沒有怎樣喔,只不過是為了看護病人而早退罷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可惡,我是想問有沒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啦!」
她彷佛豁出去似地加重語氣。
「咦?可是她只是在睡覺,所以也不需要特別看著她。我想應該沒有什麼需要特別勞煩班長你…那個…幫忙的事吧……」
為什麼她在生氣?春亮身子一縮。
錐霞更加不悅,像是忍受頭痛似地手抵著額頭:
「嘖,你這個……沒想到居然會到這種地步……不,是很合道義……是沒錯,但實在是個濫好人——可惡,夜知,你這傢伙真令人焦躁!」
「我…我聽見了喔,班長。我說錯了什麼嗎?」
「呼……問題就出在『你沒說錯』——夠了,我明白了。為了讓遲鈍的你明白,於是我決定這麼做。」
說話的同時,錐霞舉起右手。從袖口發出咻嚕嚕的聲音,伸出了皮革制的黑皮帶。春亮知道,那是錐霞的護身用品。她們稱那叫作禍具。
也就是被詛咒的道具——「黑河可憐」。
「哇!」
皮帶纏著春亮的脖子拖著他。力道雖不至於窒息,但也無法抵抗。差點往前倒時,錐霞的另一手揪住了脖子的皮帶。春亮便維持著前傾姿勢停住。就像是被人拉住領帶的狀態。
錐霞整齊的五官近在眼前,甚至感覺得到她的呼吸。非常不穩定。
「呃……班長,這是……怎麼回事?」
「不懂嗎?」
「非常抱歉,是的。」
「真是……我將『希望你裝作沒看見』的東西,像這樣特地秀出來給你看,至少該懂這是什麼意思吧?現在的我不是『研究室長國的人』,也不是『要你裝作不知真實身分的班長』。」
「那不然……是誰?」
「——還用說,單純就是我個人,上野錐霞。之前雞婆幫了你們的上野錐霞。不過這真是蠢斃了的文字遊戲。」
「這……難道說……」
錐霞似乎是累了,無奈地彎起嘴角。她將皮帶收回袖子裡。
「唉唉……你們有什麼麻煩對吧?掩飾的方式實在太遜了。既然已經知道發生了事情卻反倒被無視,是很讓人生氣的。要人裝作沒看見也是會累積壓力的喔!」
「也就是說,你還是要幫忙是吧?可是……可以嗎?」
「和上次一樣。身為一個班長,無法對有困難的同學坐視不理。再說——」
她微微嘟嘴瞪著春亮。
「要是因為要對我的祕密佯裝不知情,導致你的態度改變的話,不如像過去那樣共享祕密相處還比較好。我改變主意了。老實說,昨天和今天,你對我的態度都像是搭了一道牆,讓我很煩
躁。」
「唔,我自己也是知道的啦……抱歉。愈想裝作不在意就愈是在意嘛。」
「算了,我也很明白你不機靈。這樣,只要我們回覆往常模樣——就沒問題了吧?」
和她毫不客氣的話語相反,臉頰像是對這份安心等待已久似地緩和開來。
※
「原來如此,事情我大致上瞭解了。」
錐霞以武士般的肅然姿勢將茶杯傾向口中。這是她第二次坐在這間起居室裡。明明是過去無法想象的光景,卻已不可思議地習慣了。
(嗯……說到習慣,這傢伙更是習慣錐霞呢。)
菲雅也面對著錐霞,大口咬著仙貝。不知是否因剛才那番話的影響,她也很乾脆地接受了錐霞的幫忙。
「對於細節雖然有無數疑問,但先從大的問題點整理吧——對你們來說或許已經很清楚,不過我才剛聽過你們的說明。」
「拜託你了,或許班長你能注意到我們沒能注意的地方。」
「嚼嚼嚼……也對。沒有先入為主的觀念,有時反倒派得上用場。」
「首先,那個叫做實踐王權的完全人偶的傢伙,為何要拒絕夜知的邀請而逃掉?第二,為何只在那間學校吸取精氣?第三,她現正潛伏在哪?——就是這幾點。」
「唔唔。然後呢?」
錐霞深深啜了口茶,然後語重心長地說:
「我不知道。」
「...」
「你…你那什麼眼神?我只不過是將謎團整理起來啊!再怎麼說,答案也不可能簡單就能找出來吧!」
彷佛對春亮他們的態度覺得遺憾似地,錐霞回瞪了一眼。臉微妙地有些赤紅。
「我只是想說,或許……」
「你得到的情報也和我們一樣。看來這謎題不是那麼好解決……」
兩人的幫腔卻成了反效果。錐霞不悅地皺眉:
「你們這麼一說,感覺好像是我沒能響應你們的期待似的,真教人生氣。還有菲雅,得到的情報並不相同吧?事情都已到這個地步,再把經過說明地更詳細一點。」
「什麼詳細的經過?」
「就是剛才說明時匆忙帶過的地方。在何時、何地、誰、做了些什麼、是怎樣的經過、發生了什麼事。我想從事件的一開始聽起。有時候細部疑點將會成為大疑點的線索——為了找出細部
疑點的解答,這是必要的步驟。」
茶杯被置於桌上發出聲響。板著臉閉目的錐霞交叉著雙臂。
「真是……好吧,我認真起來了。我要使出全副心神思考解決對策。所以雖說很麻煩,但請你們告訴我。全部的資訊都是必要的。剛才大致聽了事情經過,我覺得有幾處不對勁。」
而後她睜開一隻眼,低聲說了句:「夜知,再來一杯。」
春亮苦笑著拿著茶杯起身,在菲雅耳邊細語:
「……看吧,是個很可靠的夥伴,很不服輸。」
「說到不服輸,我也一樣。但是——有人為了我而認真,總覺得很開心。」
菲雅緩和神情,手伸向裝茶點的盤子。接著,她做出很難得的事。
「吃吧,錐霞。仙貝可是很美味的喔!」
※
——村正此葉作了一個夢。
在有意識與無意識的狹縫、為了使異常復原所必要的曖昧之中。
異常,指的就是喪失,與靈魂或精氣極為類似的某種東西的剝落。
曖昧的意識並未理解其中的意義。也沒必要理解。
因為她已經找回了。
胸與手、溫度、他、困擾的表情、悸動、溫柔的手。
(嗯……)
身體深處燃起類似燈火的某樣東西,&5ZIln覺到那樣東西的溫度,就已無需再擔心了。
因此,只是在被某個人緊緊擁抱住的安心感中——
村正此葉作了一個夢。
上午的課結束,午休時間到了。
今天的便當是和春亮一起做的。主菜的漢堡肉由春亮負責,其它小副菜則由自己打理。很久沒有共同做菜了,她自認做得不錯。他試吃過後也讚許有加。
兩人帶來的便當,菜色一模一樣。她忽然想起,這在一般人之間代表什麼意義呢?拿出便當的同時,她不禁緩和了神情。雖說其實是三個人才對,不過她無視這件事實。
「呼呼……耶嘿嘿。」
「此葉,午餐你要怎麼辦?」
「啊!呃:嗯……這個嘛,今天……」
她想和他一起吃。難得便當內容一樣。再說,她也想去看看菲雅的狀況,打算在飯後提議,差不多該考慮讓大家毫不顧忌地傾全力、一起解決的方法了。
和朋友說了一聲,走出教室。她打算順道先買飲料,於是便先前朝著鞋櫃的自動販賣機出伐。剛下到一樓時——
「咦?」
透過玻璃窗,看見了外頭他的背影。校舍外,他正朝著操場走去。
若說已經吃完便當的話,時間未免還太早了。他並沒那麼行動派,會趕緊掃光便當就衝到操場上。雖說他的運動神經不錯,有時也會被人找去,但他是在那種情況下也會說:「等一下,等
我先慢慢把茶喝完再說……呼~」的型別的人。
他身旁沒有銀髮少女的身影。是分頭巡邏了嗎?或者是還在教室裡吃便當?
(姑且不管那孩子……他一個人是打算上哪去……?)
真令人在意。吸取人類精氣的人偶說不定正在校舍裡徘徊,獨自行動或許會發生萬一。總之先追上去叫住他——
換好戶外鞋時便已看丟了他的身影,於是她決定從廚房的出入口出校舍。朝著那裡為目的地,在走廊上小跑步移動。
理所當然地,四周充滿著午休時間的喧囂。她穿過談天說笑的女同學們身旁,也差點和從教室裡飛奔而出的男同學撞上。正在猜拳決定去排隊買東西的代表的同學、從教室外看著裡面呼喚
人的同學、看著窗外的同學——
——就在這時,世界一陣翻攪。
肩膀被某人抓住的觸感。感覺有什麼東西被奪走、被抽離了身體。剎那間,意識開始消
散。雖然拚死想撐住,身體卻像木偶般無動於衷。明明是一把刀。便當、天花板、地板都打翻在一起。耳朵似乎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聲。
「啊……?」
無法理解。但她曖昧的意識強迫著自己去注視那無法理解的部分。
像個壞掉的人偶般,硬生生地擡起頭。
視野裡盡是熱氣與喧嚷。地板。便當。好浪費。遠處有聲音叫著:「有人昏倒了!」或許距離很近,但感覺好遠。在那之後經過幾分鐘了?某個人穿著室內鞋的腳就近在身邊。她看見穿著
長褲的腿—〡騷鬧聲的密度增加——緊接著更加劇——
畫面消失。
「!」
此葉自被鋪坐起身。眼下是昏暗的、自己的房間。
「……呼……」
拭去汗水。不僅額頭,全身都被汗水濡溼。然後她發現自己全身赤裸時,內心一驚。難道說,該不會……
她慌忙回溯記憶。腦海一隅隱約殘留著變回刀身時的記憶。由於處於半恍惚狀態因此記不太得,似乎是熱得很難睡,所以變回了那個姿態。理解之後,她總算「呼亡」地鬆了口氣。
全身的高燒與沉重感已經好轉許多,但多少還有倦怠感。確實是開始恢復的徵兆。由於已能稍微行動,因此她便以床鋪邊的水盆和毛巾擦拭身體。
「啊……真舒服……」
剛睡醒,感覺還半沉浸在夢境中,此葉想起了春亮為她額頭敷毛巾時,他的手的觸感。沒錯,那也很舒服。她忽然思考,要是拜託他的話,不知他是否會為自己像這樣擦拭身體呢——
雖然不知道,但他要是肯的話,一定是露出傷腦筋的表情——一定會溫柔地為自己擦拭,感覺一定非常非常舒服——
啊!——她驚覺到自己正在想象些什麼,羞紅了臉。她猛力搖頭想要忘記。因為,想想看——對方說不定討厭胸部這麼大的女孩子啊。她不自覺地嘆口氣,繼續擦拭作業。
毛巾的水氣經由全身肌膚,滲入她還茫茫然的腦袋。
她想起了那場夢。藉由夢境的場景反芻記憶。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她不敢確信。因為夢境之中的時間感也很曖昧,就算摻進了什麼無關緊要的記憶也沒什麼好稀奇——但不知為何就是在意。
「這麼說來……為什麼春亮會……?」
歪頭思考的同時,聽見「咕嚕~」的聲音。聲音源頭來自自己的肚子。
「唔,真不好意思。」
看了看時鐘,差不多是可以吃晚飯的時間了。她想起春亮說過要幫她煮稀飯。要他特地送來也是道工夫,於是她決定到起居室去等——絕對不是要去催促喔!她邊對自己辯解。
穿上睡衣走出房門。只是走動的話,還不成問題。
起居室傳來談話的聲音。菲雅、春亮,還有另一個人。
(上野……?)
是有什麼要事嗎?此葉不解。聲音變得更加清晰——
「然後就是今天午休發生的事了。午休時班長你也在,所以應該知道吧?」
「只知道到你走出教室為止。」
「我出去巡邏了,所以不知道喔。」
「啊,對喔。就是有人傳話給我,叫我去操場一趟,所以我吃到一半就去操場了……然後傳話的人是莎弗蘭緹。然後我和她就隔著圍欄交談。」
原來是這樣啊。正當此葉差點要認同時—
記憶中的不協調感怒吼般地大叫:
不可能有那種事!
回過神時,她已衝進了起居室。
「你…你說的是真的嗎,春亮?那樣的話:就太奇怪了……!」
「喔哇!你怎麼了,此葉?已經不要緊——」
她打斷春亮的話繼續下去。怎麼想都說不通。
「莎弗蘭緹在操場等你,而春亮被叫到那裡所以才外出——既然這樣,那看到你外出才追在後面的我,為何會在校舍裡被襲擊?」
※
「原本我就打算等你起來後再問你……這麼一來的確很怪異。順序顛倒了——理應待在操場上的那傢伙,卻在我前去的途中襲擊了此葉。我還以為你鐵定是才剛午休就遇襲了。」
「抱歉,我到剛才都還在發呆,所以腦袋轉不太過來……睡過一覺,我就想起當時的狀況了。」
此葉歉疚地縮起肩膀。錐霞對她搖頭說道:
「哪可能叫病人說話呢?這不能怪你。重點是——最後關頭增加了一項非常不得了的情報。」
「我不懂。結果究竟是怎麼回事?」
菲雅扁扁嘴。果然還是成績優秀的班長才可靠。
「若要考慮其中的可能性,主要有三種……第一,她是在吸完此葉的精氣後緊急移動場地的。第二,那個人偶還有著我們所不知道的能力,而她使用了那能力——例如遠端操作別的人偶也
可以吸取精氣。然後第三是——」
她豎起三根手指,順道嘆了口氣。
「她有著同樣能吸取精氣的同伴——大概就這幾點。」
「……!」
春亮倒抽一口氣。接著表示感想:
「第一項實在太過勉強了吧……?」
「同感。只不過是人偶程度的道具,實在不覺得會具備類似瞬間移動的能力。再說,她要是辦得到的話,一開始早就使用了。那傢伙可是連移動人的軀體都還不習慣耶。」
「只是就可能性而提出來罷了。就現實狀況來說——就如你們兩人所說的。」
「而且就第二個可能性來說也一樣,那時候是午休耶?況且還是有著教室的一般走廊,不可能沒有人看見。不管是莎弗蘭緹本人,或者是她遠端操作人偶移動都會被看見。」
「確實如此。這麼一來——」
話語停頓下來。取而代之的是面露難色的四人啜茶的聲音。好一會兒後——
「消去法啊……就延伸邏輯而言,實在不是聰明的辦法。」
「可能性很高也是事實,無法忽視。」
「那麼,究竟是誰?此葉,你有看見是怎樣的傢伙嗎?」
「不——才剛被從身後碰到肩膀,我就馬上倒下了。可是,那個啊……」
她欠缺自信地縮著脖子:
「倒地的時候,附近好像站著男孩子……我看見了長褲。也有可能是我搞錯,那個人或許是在我倒地後跑上前來的人。那時我的意識已一團亂……」
「唔……是男的嗎……夜知,你還記得午休時那兩個笨蛋說的話嗎?」
「咦?呃——那時候的話題,記得是……三氯甲烷男爵還有……啊,死去男學生的幽靈——?」
「渦奈她是怎麼說的?有目擊者——看來也許不是空穴來風。」
「也就是說——學校裡可能混入了那個人偶的同夥,有個可以吸取精氣的男人。然後呢?要怎麼找出他來?」
春亮歪頭思索。此葉戰戰兢兢地出聲問道:
「不知不覺我的證詞好像就變成了事實,這樣好嗎……」
「也沒辦法確定是看錯吧?再說,也沒有其它可靠情報……」
「正如夜知所說。總之只能藉由事實與假設來採取行動了——話雖如此,但情報還稍嫌不足。該說是沒有間話的物件嗎……」
「咦?怎麼說?」
「我雖然稱另一個吸取精氣的人是『同夥』,但其中理當有疑點。簡單來說,莎弗蘭緹是在何時、何地找到那位同夥的?是遙遠的以前她在外國時結交的,還是她逃出那間古董店之後,又
或者是介於兩者之間,她還在古董店時結交的?」
「原來如此。實在無法想象她以前的同伴會來到這種邊境島國。我也不認為她能在逃出之後碰巧遇見同伴。這麼一來,自然就是她還在古董店時……況且那個地方就算聚集了她的同類也不
奇怪。」
「是啊,所以才說沒有人可以問。」
當然,可以問的物件就是古董店的女兒——白穗。
對於另一個犯人,你心裡有沒有譜?有沒有別的人偶?不,就算不是人偶也沒關係,店裡還有沒有其它奇異的東西不見了?有許多事非得向她確認不可。視情況或許有必要跑白穗的店裡一
趟。進了什麼貨、賣出了什麼,至少店裡會留有這些記錄吧。
「那也就是說,明天的行動方針,首要就是先找白穗間話囉?到時候也請你一起來喔,班長。只要說是來幫忙的,應該就沒問題。」
「那當然。」
這麼一來,預定便大致確立。正當春亮肩頭放鬆力氣時——
咕嚕~
某個可愛得不得了的聲音響起。
「已經這種時間了啊……也是,只吃仙貝實在不太夠。我已經準備好要做飯了,再稍等一下喔,菲雅。啊,班長也吃過後再回去吧?」
「什……!」
「你要是許可的話,務必請讓我留下。這可是偷學你料理口味的大好機會……不過要是材料不夠的話,不用勉強也沒關係喔?要是為了視察敵情而招致菲雅怨恨可就不好了。」
「等……等一下!不是我,不是我啦!」
「砰!」一聲,菲雅彷佛要噴出火似地站起身。
「就是啊,不好的不是你,而是那大胃袋。不用那麼生氣吧,這又沒什麼丟臉的。」
「就跟你說不是了嘛!相信我,喂,呆子!詛咒你喔!」
「啊,此葉你也再稍等一下喔!你的份的材料也已經準備好了。是和你約好的滋養強壯粥,吃完了要早點恢復精神喔!」
「好……好……」
不知為何紅著臉的此葉,深深低著頭顫抖。
正準備走向廚房時,他聽見菲雅還在持續的抱怨聲中摻雜著幾句話——
「……還有些細部疑問。或許是我多心,但實在說不通。得向白穗問清楚才行……」
是錐霞的自言自語。因為聲音聽起來格外認真,因此令他印象深刻。
明天看來也會發生不少事情。但有了錐霞的幫助就等於有了百人的助力,總之頭腦工作交
給她就沒問題了。這下子可得做出美味的料理幫她增強力量才行——……!」而變得垂頭喪氣。之後似乎是自暴自棄地動著筷子。
就這樣,忙碌的一天結束了。
隔天,白穗沒有來學校。
※
「啊——她好像曠課了喔!……理由?不,不會有人知道吧?因為她好像還沒交到朋友……是說,都到了這時期,拒絕上學的人突然到學校來也很奇怪吧?再說她剛開始也只是坐著一直髮
呆,連課本都不拿出來。她好像有著什麼內情吧?和大家也保持著相當的距離——」
上午的下課休息時間,在白穗的班上抓到的一個學生如此說道。
春亮、錐霞,還有菲雅,三人並肩走在走廊上。此葉請病假。我可以像平常一樣走路,沒問題的——她原本是想來學校,但春亮為了謹慎起見,讓她請假在家休息。
「……總覺得有不好的預感。」
錐霞低嚅,春亮也點頭同意。如今能見到莎弗蘭緹的最大機會就是來學校。而她也說過,父親不在了,今後得要認真才行。實在很難想象她會沒理由就請假。
「可是,說不定只是&5ZIln冒病倒了,甚至沒辦法聯絡學校而已啊。」
「但也無法排除發生異常事態的可能性——只要確認一下就好了吧?總之看是要先打電話還是怎樣。」
以菲雅來說,難得是個滿現代的提議。
理所當然,班上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聯絡方式,因此只好到辦公室前的公共電話翻電話簿。但是上頭並沒有登記櫻參這個少見的姓氏。如此一來只好一個個打電話到隔壁鎮上的古董店詢問
,結果也全都碰壁。
「可惡,早知道上次就先問她電話號碼。至少只要知道店名,放學後就可以去探望她——啊,對了,去問理事長不就得了!」
「那傢伙不是出國了嗎?」
「有手機啊。雖然不知道電話,但只要拜託漸音小姐就行了吧。」
於是下一堂課的休息時間,所有人便前往理事長室。只不過對於錐霞的真實身分連理事長都被矇在鼓裡,於是便請她在房間外待命。敲門的瞬間,腦中瞬間想起漸音也有可能正在校內巡邏
戒備,不過幸好她人在理事長室裡。
而她維持著一貫的冷酷,說道:
「——很遺憾,似乎收不到訊號。很抱歉幫不上忙。提到幫忙,我正無可奈何地在處理堆積的事務工作,絕非在警衛人員不足的現況下偷懶,希望你們能理解這個客觀事實。當然只要現下
這些檔案處理完,我就會加入校內的警備了。畢竟這幾天多了些平常不會發生的多餘工作,要是不適當處理一下,確實會對正常業務造成妨礙——」
意譯——電話打不通。我很忙,還有什麼別的事嗎?
「……抱歉,打擾了。」
她的辦公桌應該在隔壁房間,不過目前這間理事長室的書桌上堆放著檔案。看來確實是很忙——打擾到她也不太好。正當兩人要走出房間時,春亮突然察覺門口的掛衣架上掛著一個奇怪的
草帽。
「哦哦,還真怪異……和這個房間超不搭!是誰忘在這裡的嗎?」
「我想應該是漸音的吧?」
「你這發言,隨便亂講也要有個限度啊!該怎麼說呢,那樣才叫作不搭吧……」
「唔亡才不是隨便亂講。」
邊說著邊走出理室長室。漸音禮貌地鞠躬送行——總覺得她似乎中途肩膀抽搐了一下,大概是多心吧?
「然後呢,怎麼辦?束手無策了嗎?」
「呃……不,還沒。不是有像是班級聯絡網之類的東西嗎?只要說想去探病,他們班導應該會告訴我們吧?」
本以為想到了一個好點子,在外頭等候的錐霞也一度同意,然而——
「唔……等等,記得她是七班的吧……那樣有點……」
卻又馬上開始嘀咕些什麼。
「班長,有什麼問題嗎?」
「稱不上是問題,只不過——最好避免請他們班導借我們看聯絡網。至今都不上學的人,突然有別班的人,況且還不是很親近的人要去探病,這樣很不自然。可以的話,我認為私密一點的
方法會比較好。」
「理論上或許沒錯。但就算你說更私密的方法……」
「『可以的話』。若沒別的辦法,那也無可奈何……依你判斷吧。」
不知為何,錐霞心虛地垂下視線。這時菲雅詫異地側頭說道:
「雖然不太懂,但只要知道住址和電話就可以了吧?這樣的話,我前天寫的那個呢?不是說大家都有填嗎?」
「哪個?」
「就是理事長幫我拍照時說要寫的那個啊。說是什麼保健室的病歷。上頭應該也有地址和電話號碼吧?」
「哦,這主意很棒喔!幹得好,菲雅!」
「哼哼,再多誇一點!」
她擡高鼻子、挺起胸膛。還是老樣子,真是個表情多變的傢伙。
「確實,若是照菲雅的方法就能私密進行了。正好……下課時間快結束了,等午休再去吧!」
「為什麼能夠私密進行?」
「喔喔,保健室老師——銃音小姐是漸音小姐的姊姊。是理事長身邊的人,所以只要透過漸音就能拜託她保密了吧。趁現在先去拜託她吧!」
於是他們再次進入理事長室。而開門的瞬間卻看見——
「……不搭……」
呆愣地低著頭、凝視著手中草帽的漸音。明明一如往常面無表情,但總覺得臉上帶了點寂寥。而就在她注意到春亮等人的瞬間——咻!她迅速將草帽塞進一旁的垃圾桶掩滅證據,速度快得
彷佛會留下殘像似的。
是看見了什麼不能看的東西嗎?春亮與菲雅面面相覷。漸音在兩人面前態度平靜地——或者是佯裝平靜——從口袋掏出樸素又性格的貝雷帽戴在頭上。然後瞇細眼睛盯著春亮。
「檔案已經處理完了。我正準備出去巡邏警備……有什麼事嗎?」
感覺似乎微妙地帶著怒氣。
接著是午休時間。今天尚未發生學生昏倒的事件。菲雅一直坐立不安地想出去巡視,但在那之前有件必須先辦的事。迅速吃完午餐後,春亮一行人來到了保健室。迴應敲門聲的是——
「來了~……請進~」
一陣有氣無力的聲音。再次將錐霞留在房門外,走進室內,一名慵懶姿態不輸聲音的人正等著他們,正用帶有倦意的眼神玩著拼圖。叼著pocky餅乾棒的嘴巴靈活地壓抑著呵欠。身穿飄飄然
的白衣、將眼鏡掛在頭頂——那就是保健老師北條銃音平時的模樣。
「該怎麼說好呢……太沒霸氣了。喂,春亮,那真的是老師嗎?不是學生穿起白衣在逃學?」
「很遺憾,她無庸置疑是保健老師。我也從沒見過那個人不懶散的模樣。不管是發薪日或者發生什麼事,她都是那個調調,反過來說也很厲害吧?」
春亮竊竊回答菲雅。而銃音似乎也聽見了。
「討厭啦亡這可是高難度的戰略耶!保健室是治癒人的場所,治癒場所最重要的就是放鬆以及安心感……我只不過是以身實踐而已啊!也就是說,並不是我自願想這樣的—〡啊啊,佯裝懶
散的模樣也很讓人沒勁耶。能不能想點辦法呀?」
雖然不懂她所說的意義為何,總之銃音懶洋洋地邊說著邊轉過椅子面向春亮。
「嗯~是二班的夜知和庫柏立克,對吧?我聽漸音說了。保健調查表在那邊的架子上,每班按照五十音排列。看完後要好好放回原位喔~」
她只說了這些,便又感到無聊似地迴歸拼圖作業。真不愧是姊妹,太過我行我素的氛圍實在非常相似——菲雅瞪著白眼嘀咕道。
「算了。春亮,趕快把事情辦完吧!」
「啊,嗯。」
和菲雅兩人開啟銃音所指的架子,翻找裡頭。花不了多久就找到了目標物——
那一瞬間。
「什——」
一切事物都天旋地轉。
「啊?有什麼有趣的東西嗎?怎麼一直盯著瞧……我也不是說閒著沒事,事情辦完就快回去~」
閒得玩拼圖的銃音出聲。春亮和菲雅一動也不動。動彈不得。
他們要找的東西是找到了。必要的東西全都找到了。
菲雅也無言地凝視春亮手中的紙。
櫻參白穗。
她的住址。
她的電話號碼。
全寫在上頭。
因為是和入學申請書一起交出的,因此就算是拒絕上學的學生,個人情報也無誤地寫齊在上頭——沒錯。
必要的情報。
就連不必要——原本未曾認為必要的情報也是。
「這是……怎麼回事?」
沒人能夠回答春亮的疑問。
無論是菲雅,抑或漠不關心地摘起拼圖的銃音。
寫著櫻參白穗的姓名欄,一旁貼著的相片裡——
留著彷佛人工製成的美麗長髮,有著宛如人偶般的端整五官,不帶任何笑容地看著鏡頭、至今為止春亮等人稱呼為莎弗蘭緹的少女的面孔——同樣無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