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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3魔幻三次方(魔方少女)(第一卷)》第4章
  第三章「他們體溫的二律背反」"Coldcurse,Warmcurse"

  宛如魔物般屹立的,是一具生鏽的工作機械。有著鐵鏽味和黴味。挑高的天花板的另一側,無數的雨聲跳動著。

  昏暗的廢棄工廠一角,有著佩薇的身影。上半身赤裸,腰部以下蓋著全新的毯子。但從她肩膀流出的血,也讓全新失去了意義。

  至今依然還是捨棄一切似地面無表情。她擡頭看著前方站著的影子。與昏暗同化的那個人影,個子很矮。頭上披著一塊像是斗篷的布,表情、軀體,一切都隱藏在斗篷深處。

  影子在布的下方,大約是手的位置,延伸出一條細長的東西垂落在地。看到這個,佩薇的身體因某種理由而顫抖了一下。然後——

  「……『怪物繃帶』。」

  那個東西——垂落的繃帶動了,不由分說地纏上佩薇的肩膀。

  「嗚:?啊:啊啊啊……?」

  佩薇痛苦地扭曲著身體。原因來自於極度的痛苦。繃緊接觸到傷口的部分蠢動著。抽動著,吸吮著。沒錯,有如生物般——吸著血。佩薇幾乎像是要觸電死般,身體彈了一下。但

  數秒之後,她紊亂地呼著氣耐住痛苦,金髮的發隙間透出空洞的視線,刺向人影。

  「開什麼:玩笑……妳做什……」

  「……嗯,應該吸飽了。」

  人影毫不畏懼她的怒氣,少女不帶敵意地出聲響應。佩薇打住差點撲上前的動作,瞄了自己的肩頭一眼。她明白肩膀的痛苦已變得緩和。不僅是奇異的繃帶造成的,也包括被砍斷

  的肩膀本身的痛楚。

  「不管什麼樣的致命傷,怪物繃帶都能夠止血。但這個是活著的,因此起初纏上去的瞬間,伴隨著傷口的遽痛,這個會吸食血液。簡單來說,要發揮其受忌能力,在它吸飽之前都

  得忍受痛苦。一旦它吸飽,痛楚就會暫時消失。為了防止致命的傷勢,強迫人品嚐痛楚—〡這就是這個繃帶的——」

  伸向佩薇的布被截斷,剩下的部份被收了回去。

  「詛咒。」

  「後方支援員……」

  人影頷首肯定佩薇的低喃:

  「這裡是我們安排的藏身處之一。妳那樣的狀態,沒辦法將妳送進飯店,但要是放任不管妳就會死,因此就帶妳來此處急救。我為沒時間向妳說明一事謝罪。」

  佩薇不曉得有沒有在聽,她用剩下的鐵臂毆打染血的毯子,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妳別動比較好。雖然已經停止出血,但體力尚未恢復。」

  「開什麼玩笑:為什麼擅自:我還能戰!那個臭垃圾道具:無論如何我都要打垮她……」

  「這是當然的,因為是使命,所以非將其破壞不可。然而在『那個時間點上』我判斷妳無法達成。」

  怪物繃帶再次從斗篷下伸出來,前端撞了佩薇赤裸的前胸一下。佩薇就連這樣也站不穩,再次一屁股跌坐在髒汙的毯子上。

  「㎡喵:::」

  「後方支援員的工作,就是全力支援前鋒的騎士。以這個觀點來看,我也只能夠這麼做。我確信這是正確的抉擇。」

  佩薇瞪著斗篷深處少女的眼瞳。少女泰然自若,不為所動。

  「在沒有勝算的情況下戰鬥,只會白費性命——這樣我也會傷腦筋,會被當成是無法判斷狀況的後方支援員。」

  那副超然的氣息經過了數分鐘依舊不變,結果佩薇投降了。她嘆了口氣坐好,手臂垂落地面,脫下裝甲。之後以顯露出的手開啟裝甲上的收納部位,拿出香菸點燃,將煙大量吸進

  肺裡——緩緩地、緩緩地,就像深呼吸一般。

  配合著一吸一吐,她拋掉的感情也徐徐回覆。理性的解凍。光芒回到了變得空洞的眼神裡,脣角也找回諷刺人般的笑容。

  佩薇重新擡頭審視眼前的身影,掬起金髮,不悅地說道:

  「呼……我還以為是個怎樣的後方支援員,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小孩。被這樣的小孩子說教,我也真是墮落了呢。」

  「對於『小孩子』這一點,我要提出反論。至於『一個』這一點的解釋,只能回答妳,這是由於情況所造成的必然。這次的指令發生的很急遽,所以沒有時間編組軍團。」

  「是啊是啊,我明白。被派到此地的,總之就是手頭上空間的我一個人,輔助我的也是隻有妳一個人。對於人才不足的騎士領來說,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對於領主,我半點怨言也

  沒有……對了,妳叫什麼名字?」

  一瞬間,她彷佛遭受出其不意的衝擊似地,斗篷輕微左右搖擺。

  「……嗯,沒必要。叫我『木乃伊師』就好。」

  「真是個現實主義的孩子耶。算了。我叫——」

  「我知道。」

  木乃伊師的手在斗篷底下窸窸窣窣地動著。過了一會兒,纏著繃帶的手從斗篷底下伸出,手上拿著一本小小的單字簿般的東西。她一面翻著一面說:

  「佩薇﹒巴洛沃,女性,二十一歲,未婚。髮色是金色。位階是一級清廉騎士,是個不仰賴禍具就在前線戰鬥的罕見騎士。喜歡的東西是香菸、黑胡椒牛排、白酒……」

  「上頭也有寫我的三圍嗎?」

  「三圍是……嗯……」

  「我沒有叫妳念。我是在諷刺妳。」

  佩薇呼著煙。她不高興的理由,並不只因為戰鬥被強制中斷。

  「上面要是有寫『討厭的東西』或者『特點』的話,妳看看是什麼。」

  「備註:對禍具的憎恨及厭惡,在騎士當中也是特別顯著。討厭的東西:所有禍具。」

  「特別是又細又長的禍具,更是讓我討厭得發抖!」

  佩薇厭惡地瞪著纏在肩上的繃帶。

  「……妳是在責怪我使用怪物繃帶?」

  [一半一半]

  「那另一半是……?除此之外我別無他法。要是先向妳說明,妳一定會拒絕。我已經先預想過了。」

  「不是因為這個。為了止住這個傷口也只能這麼做,這一點我明白,我就退讓百步當做沒看到。再說都已經包上去了,這些都是過去式了。但是——問題是現在。」

  現在?木乃伊師傾著頭,動作就和她的聲音般符合少女的年紀。佩薇銳利的目光不減。

  「把那個拿掉,讓我看看妳的樣子。」

  「……如果有必要的話。」

  木乃伊師將斗篷往頭後方拉向,遮住頭的部分落在肩上。一個白髮的少女自斗篷底下出現,年紀約十五歲左右,代替全身的衣服以及單邊的眼睛都纏著繃帶。

  「唉呀,這不是有張可愛的臉嗎?」

  「……嗯,沒這回事……」

  「總之,妳身上纏的,有哪些是怪物繃帶?」

  「幾乎全部。除了臉以外。」

  幾乎全部啊——佩薇露出嘲弄的表情說:

  「那麼就脫下來。」

  「:::,.」

  「妳沒聽到嗎?脫下來。肩膀上的這個就沒辦法了,但我儘可能不想見到禍具,就連附近有禍具存在我也會感到不快。脫掉,儘可能拿遠一點,放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至少和我在

  一起說話時要把這當成是義務。」

  「……要是我拒絕的話?」

  「做為後方支援員,妳沒有資格和騎士做到最大限度的同步並加以支援,我將如此判定。今後我不接受也不允許妳的協助,妳可以回騎士領去了。」

  「這底下……什麼也沒穿……」

  「沒有關係。」

  「我的身體……很醜,有火燒傷的痕跡……」

  「沒有關係。」

  見她絲毫不改認真的表情,少女短促地嘆口氣。她慢慢地動手,讓繃帶前端朝向附近的廢棄機械背後。匡咚!發出纏上了某種物品的聲音,同時她身上纏著的繃帶開始咻咻咻地往

  那個方向捲過去。

  之後只剩下白色少女的白皙裸體。

  和她的聲音、年齡形象不符的沉著及超然感依舊保持著。她面無表情地站著——如她所言帶有大片燒傷痕跡的身體,如今一絲不掛。但她似乎並非沒有情感,臉頰浮現著薄紅。

  「……嗯”這樣子,可以嗎……?」

  「嗯,這樣就好。」

  「好丟臉。」

  「沒什麼好丟臉的,我不也是坦露著胸前嗎?再說——」

  佩薇叼著煙走到少女身旁,毫不顧忌地盯著她的身體瞧。

  「嗯,果然。妳剛才說什麼……很醜?哪有那回事!」

  「——咦?」

  木乃伊師訝異地擡頭。佩薇很容易就想象得到,她應該是有著什麼心靈創傷與辛酸的過往。因此這次她不是嘲笑,而是微笑。在騎士領中,將自己當成狂犬般對待的人不在少數。

  面對這樣的自己,少女還能正面表示意見的氣概著實令她喜歡。

  「對我而言,禍具才是醜陋的東西。既然這樣,從身上除去那種東西的妳,怎麼可能會醜陋?燒傷痕跡只不過是點小事。」

  「……騙人。」

  「我沒騙妳。妳這一點還很符合妳的年紀呢。」

  佩薇邊說著,邊伸出手輕撫少女的頭。這樣的行為讓木乃伊師的狀況變得更奇妙。她眼神閃爍地看向上方,身體微微一顫。

  「怎麼啦?啊啊,討厭被人摸頭是吧?這真是失禮了……」

  正打算抽回手,木乃伊師連忙搖頭。

  「不…不是!是…相反……!」

  「相反?」

  「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人摸過我的頭,所以……我:很高興……」

  「一般不是都會被父母親摸過頭嗎?」

  「——沒有。我的父母沒有……」

  少女眼神黯然地低頭看著自己的燒傷,沒再接著說下去。

  佩薇瞇細了眼。她也想起了——因禍具而死的雙親。

  「唉,父母親也有分很多種嘛……好了,該怎麼辦呢?妳要是希望的話,我可以再多摸一下喔?」

  雖然是開玩笑地說著,但少女似乎是當真了。她害羞地低頭縮起肩膀,猶豫了好一陣子,才終於喃喃道:

  「如果不麻煩的話…那個…再一下下……」

  佩薇多少感到驚訝,但話是自己說出口的,也沒辦法,只好繼續撫摸著頭。這種不像是初次見面的距離感,讓她有種非常不可思議的心情。

  摸著摸著,她還讓少女的額頭貼著自己的腹部。看不見她的表情。

  (代替母親……這種事還真不符合我的個性……算了,偶爾也不錯啦。)

  這時她忽然想起:

  「雖然我是有叫妳拿掉繃帶,但並沒有叫妳繼續讓我看裸體喔?要是覺得丟臉的話,穿上斗篷遮住是妳的自由。」

  「……啊。」

  ***

  上野錐霞偶然在補習班門前遇到她。課程結束後,走出建築物就馬上看到——蹙眉看著夜空中降下的雨,一邊撐起雨傘時,一個銀色身影走過眼前。

  她的樣子很奇怪。身上仍穿著制服,並沒有撐傘,任憑整頭銀髮被淋溼,低頭注視著腳下,無精打采地走著。

  雖然才只照顧了她一天,但身為班長——不,不管身為什麼,都無法置之不理。

  她討厭下雨,特別是被雨淋溼。只要看見有男孩子因看見透光的制服而欣喜,她就恨不得將他們全從世界上除掉。在雨中奔跑雖是自殺行為,但如今只得拋棄這個信條,僅以傘防

  範雨水直擊,小跑步追上人影。

  「菲雅……!喂,菲雅!怎麼回事?妳怎麼會在這裡?」

  出聲叫她也沒反應,只是茫然地繼續行走——錐霞判斷事情非比尋常,因此強行將她拉進了小巷裡。這時她才終於表情空洞地擡頭——

  「……錐霞……?」

  「……對,上野錐霞,夜知班上的班長。白天不是有見過面嗎?真是的,發生了什麼事?不撐傘在雨中行走,簡直是笨蛋的行為!妳要去哪裡?」

  「去哪裡……對,我要:去哪裡……」

  她眼神失焦地喃喃自語。正當錐霞詫異地皺眉時——

  「哦?怎麼啦,這不是全身溼透了嗎!」

  「妳們要去哪?要不要和我們一起撐傘?不,乾脆去某處避避雨吧?錢我們出!」

  「請不用管,和你們無關!」

  「……啊啊?我們可是好心,妳那是什麼態度?」

  錐霞原本講話就不像一般女孩子,焦急的語氣更是讓她的話聽起來極為帶刺。於是那兩名男子的態度就改變了。

  好像又有麻煩事了—〡錐霞因此而皺眉,而這樣更是造就了男子們的不耐。雙方反覆著「太囂張了」╮「才沒有」等沒營養的對話。要是現在道歉,也只會造成反效果。

  之後錐霞開始思考,是不是要硬拉著菲雅逃跑比較快。此時——

  「……吵死了……」

  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吵死了……吵鬧的只要有哀號聲就夠了……哀號……?對,哀號……」

  「吵死了?妳這傢伙嫌我們吵?」

  錐霞還來不及阻止,其中一名男子的手便伸向菲雅。

  然後錐霞看到了。銀髮少女的手中握著立方體玩具。

  那個玩具一瞬間變化成長柄的道具。菲雅只是輕輕一揮,男子就被打飛了出去,發出驚人的音效撞上牆後昏厥過去。

  「什……!菲:菲雅,這究竟是……?」

  「妳:妳這傢伙……幹了什麼好事?」

  菲雅穿過驚訝的錐霞身旁,來到另一名男子眼前,毫不掩飾地將螺旋狀的武器刺向前。男子雖然避開,但卻腳底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螺旋狀武器僅以數公分之差刺進頭上方

  的牆。鋼筋及水泥被掘落,碎片掉在男子頭頂上。

  「噫:→⊥

  「這是—〡第十九號機關掘式螺旋態『人體穿孔機』。是我。是我的一部分。這個形態全長有1787㎝。使用次數是357次或是358次。其中一人在看到這個形態時就驚嚇過度身亡了

  ,是個還很年輕的少年……」

  菲雅自始至終眼神都很空洞。她正在作夢。甚至稱不上是夢的惡夢。嘀咕聲不絕地自她喉嚨冒出來。順從著那來自晦暗之海的呼聲,她的手臂動了。她從水泥中抽出武器,微微壓

  下尖端,指向跌坐在地的男子。

  「……我是為了什麼而存在?這是為了什麼而存在?為了挖掘、為了鑽入、為了穿孔嗎!所以我:我……」

  「菲雅!這樣:做得太過分了!」

  錐霞抱住菲雅的手臂。似乎是從最初就期待著有人來制止,少女全身瞬間定格。

  「那邊的〡〡走!快走啊!」

  「咦:啊:噫啊啊……」

  男子丟下傘和朋友,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某種比雨水還冰冷的事物竄上錐霞背脊。而這時她看到眼前的凶惡武器變回了立方體。察覺到菲雅的力道消失,錐霞才一鬆手,菲雅又再度渾身無精打采。

  「菲雅……?」

  「啊啊,哈哈……果然不行……」

  她緩緩擡頭看向黑暗的天空。貼在臉上的銀髮蓋住了她的表情。

  「初次體驗的雨。但是,想到的淨是以往的事。這樣子的我,該去的地方……哈哈,對了,果然還是隻有那裡。在第一次看到的地方了結……也不壞。也不壞……」

  銀髮少女再次邁步,留下什麼也無能為力的錐霞。

  她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街道上,喃喃自語的聲音漸行漸遠。

  微弱的聲音一下子就聽不見了,因此錐霞一下子變得迷惑。

  少女的雙肩顫抖,究竟是因為在笑,抑或是

  ***

  「有找到嗎?」

  「不行……到處都找不到。」

  在集合地點—〡車站前的廣場,春亮和此葉上氣不接下氣,互看著對方。四周天色已完全轉暗,車站前的行人也只有三三兩兩。與之呈現對比,唯有雨滴的數量順利地增加,超商

  買來的傘已完全失去意義。

  公園、小巷、電玩中心、百貨公司、大樓背後……他們到菲雅可能會去的地方一個接一個尋找,但沒有發現她的蹤影。

  「可惡,到底去了哪裡?她沒有錢,沒辦法搭公交車或電車,應該走不遠才對。」

  「雖然也不是沒有取得金錢的管道……但我想她應該不會做到那種地步吧?」

  「我很想相信她並沒有腦筋奇怪到會去搶路人的錢。不,大前提是,她說不定連搭公交車或電車的方法或手段都不知道。應該沒問題吧。總之再多找一下——」

  正當準備再次邁步時——

  輕盈的聲音響起,口袋裡的手機響了。這麼忙的時候,到底是誰啊?原本打算無視,但——來電鈴響個不停。看到上頭顯示的來電者,只好服輸接起電話。

  「班長?抱歉,我現在很忙,有話下次再——」

  『我看到菲雅了!』

  春亮連忙縮回正要按下通話結束鈕的手指,以視線對此葉表示這是通重要電話。

  「在:在哪裡?請告訴我,我們現在正在找她!」

  『——果然是這樣嗎。不……抱歉,到不久前她都還跟我在一起,但我現在跟丟了。因為她的樣子很怪,所以我想說還是得聯絡你一聲。』

  「這樣啊……不,那然後妳有沒有怎樣?那傢伙現在情緒有點不穩——」

  片刻的沉默。之後——

  『我是沒事。』

  聽出話語背後的意思,春亮僵著背脊。

  『不……沒什麼大礙。除了我之外的人也是。只不過,該怎麼說呢……她很混亂。對了,我不曉得該怎麼說明才好—〡或許你會以為我在說笑,那個……我看見了不可思議的東西!菲雅她:菲雅她拿著的魔術方塊——』

  「班長。」

  春亮嚥了咽喉嚨。父親認識的人當中,也不是沒有知道受詛咒道具存在的一般人,像學校的理事長就是。正因為如此,像此葉這種異類才得以獲得一般學生的立場——但這種情形

  是第一次發生在自己周遭。

  「抱歉,等事情平定後我會再解釋,可以請妳先忘了這件事嗎?」

  『你說什麼?』

  「我知道說這種話很任性,但現在很難說明……」

  『﹒﹒﹒﹒﹒』

  「拜託妳了,班長,現在不是說明的時候,得找到菲雅才行!」

  一段令他覺得彷佛永遠般的片刻過後,接著聽到的是「唉亡」地一聲嘆息。

  『……沒辦法了,你似乎也有苦衷。』

  「謝:謝謝妳!還有,這件事請別告訴其他人——」

  春亮話才剛說,這回聽到的聲音明顯帶著怒意。

  『別說傻話!難怪你以為我是那種,會因為好玩就隨便將他人祕密洩露出去的白痴女人嗎!更何況我還知道你有你的苦衷!』

  「嗚哇……抱:抱歉!我沒那個意思!」

  『算了。那麼,菲雅會去哪裡,你心裡有譜嗎?』

  「就是因為沒有才傷腦筋。班長,那傢伙有沒有說些什麼?」

  『我和她沒有對話到什麼……嗯?不對,她最後好像說了些什麼……』

  「她說了什麼?告訴我!」

  『對了!記得是說……「在第一次看到的地方了結,也不壞」……的樣子。』

  第一次?了結?第一次看到,而且是了結的……地方?

  腦中的迴路一瞬間連線上了。他想起今天早上的事。看著電視的菲雅,戲劇性地表示出感興趣的地方。

  「——海邊嗎!」

  錐霞話還在說,他便將手機關上了,拋開雨傘拔腿狂奔。望著他濺起水花跑走的背影,此葉默默嘆了口氣—〡然後也跟著拋開傘。

  ***

  夜晚的海,比起電視上看到的來得暗沉,而且更讓人恐懼不安。落下的無數雨滴打在海面上,持續的喧鬧聲不絕於耳。

  眼前的防波堤一直延伸到海的遠方。遠處沙灘夾雜著巖岸,不管再怎樣好奇的人,也不會跑來這裡游泳吧。就算是漁夫,也沒辦法看透大海底部。幾年、幾十年,或者永遠——都

  不會有人的視線的廣大密室就在腳下。

  菲雅朝防波堤最前端走去。伴隨著雨聲,複雜交錯的波濤聽起來更增添幾分壓力。深吸一口氣,岸邊岩石的腥臭味充斥肺部。感覺真新鮮,這就是鹽水的味道嗎?這就是魚的味道

  嗎?疑問忽然冒出。本想向腦海中浮現之人詢問,但……她想起那人不在身邊,而且再也不會見到面了。

  菲雅輕笑著—〡她還在留戀。

  凝視著眼前拓展開的黑暗。真的是一望無垠。看不見原本應有的水平線,就只是海天一片黑。不知為何,她感到很懷念,但她自己知道原因是什麼。

  站在防波堤邊緣,拍打飛濺上來的浪花加上雨水,濡溼了她的身體。

  「別急,我現在就去……」

  喃喃自語,準備跨出最後一步——但是,就在這時。

  她感覺聽到了聲音。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

  不是箱型的恐禍,而是她臨時取的,連她自己也不曉得意義的,在這裡的名字。

  「呵……呆子。真是的,呆子。為什麼來……」

  她苦笑著轉頭。

  沒有任何人。

  在那裡有的只是被雨淋溼的防波堤。有的只是延伸到遠方的冰冷水泥。

  是她還留戀不捨。

  是幻聽。

  扼止不住想笑的衝動,菲雅就這樣維持著回頭的姿勢開始發笑。

  「哈…哈…啊哈……啊哈哈哈……真是太不認命了!我可是想殺了那傢伙耶!差點就要增添一筆罪惡耶!他怎麼可能追來嘛!哈哈……就算他真的追在我身後,神也不可能允許他

  抵達這裡!因為——我是——被詛咒的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後笑聲突然停頓。自己實在太過悽慘,正因此她才下定決心。

  自己被詛咒了。所以,不可以。

  她如此低喃,之後將體重向後倒,緩緩地傾斜身體。

  她看見垂落著雨滴的天空。有種舒暢的飄浮感。四周被水所環抱。身體漸漸下沉。她維持著大字的姿勢,順著重力被引導向為她準備好的海底床鋪。

  背後有沙的觸感。這裡就是她永眠的地方——她心想。

  什麼也看不到。好暗。

  周圍什麼也沒有。好冷。

  啊啊——將最後一口空氣化成水泡吐出,菲雅閉上了眼。

  什麼也看不到。好暗、好冷的地方。這裡和那座城的地下監獄一樣。

  結果又回到了這裡嗎?真適合我。要是打從一開始就沒出門就好了。就是因為出了門,所以才會發生這種事。就是因為體會了溫暖的緣廊氣味,所以才會發生這種事。

  明明就只是回到原本待的地方,明明理應是這樣,但不知為何——

  ——比起至今以來,卻還要更加寂寞。

  待在寒冷的廢棄工廠,能恢復的體力也恢復不了。木乃伊師使用實在算不上象樣的方法——也就是將怪物繃帶充當繩索,回到了據點——飯店的房間。

  幸虧會抱怨這個方法的人現在正在她背後打著呼。那個讓她不好意思的行為持續了好一陣子後,她留下一句:「我要休息一下,之後麻煩妳了。」便乾脆地倒頭大睡。由於體格有

  著差異,搬運她著實費了自己一番工夫。

  輕輕讓她躺上套房裡柔軟的床。雖然覺得獨臂佩戴的裝甲很礙事,但不曉得脫下它的方法,只好放著不管。

  幫佩薇蓋上被子時,依然熟睡的她發出「唔嗯……」的性感聲音。

  她是感到很放心吧——木乃伊師感到胸前有一股如燈火般的暖意。同時想起幾十分鐘前,頭上那隻手的重量。

  那是第一次。不是被打,而是被某個人摸頭。不是被拉扯,而是被溫柔地輕撫髮絲。在那麼近的距離,聽到的聲音不是怒罵。她第一次得知,這一切都是那麼地舒服。

  向初次見面的女性撒嬌,連自己都覺得驚訝。但是——為什麼呢——她無法按捺。只要一想到以後或許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

  光是回想起來,內心就滿溢著點點幸福。像點點的光火般。點點地亮起,彷佛要消去她雙親為了保險金,將自己關進衣櫃然後放火,造成她身負瀕死重傷、失去一隻眼睛的記憶般。

  看著佩薇的睡臉。這個理應只是工作上的夥伴的臉。

  自己是在向她索求母性嗎?

  不曾被賦予的理想母親的身影,她只是擅自投射到了她身上嗎?

  一定是這樣吧。金髮、傷痕累累而稱不上漂亮的手、香菸的味道……這些全都和想要殺死自己的母親一樣,就因為這樣,這位非母親的人看起來才像母親。這是錯誤的逃避,是替

  代行為,她知道。明明知道——但現今也仍無法剋制地感到愛憐。真想一直這樣看著她的睡臉。

  但她遲早會前往死地。失去一隻手,戰鬥力衰減,但她卻不顧這些,打算憑著矜持為武器戰鬥。真不安。

  木乃伊師察覺到自己內心湧現的想法。

  ——希望她留下。

  ——不想要她死。

  ——想要她再多待更久。

  ——那麼,該怎麼做?

  若是要身為騎士的她別去戰鬥,她肯定不會聽。以自己後方支援員的立場,也不許自己這樣說。假使想了策略,動手腳讓她不去戰鬥——請求騎士領派遣援手或者交替人選,她也

  會無視而一個人前去戰鬥吧。那麼該想的就不是如何讓她不戰鬥,而是怎麼讓她更安全地戰鬥。

  自己去幫忙?駁回。自己只會礙手礙腳,所以才只能當後方支援員。

  那麼還有什麼其他的辦法——她思考著——然後想到了。

  騎士領這次賦予的使命是「破壞箱型的恐禍」,就只有這樣。

  殲滅另一把日本刀,還有夜知家的人並不包含在使命之內。雖然要是放他們逃掉,自己應該不會嚐到好臉色,但理應也不會受責難。必要的話,他們會再派遣別的騎士。

  既然如此,自己也並非沒有能做的事。

  雖然可能白費心力,但總比不做來得好太多——

  腦中浮現接下來該做的事。條件是隻能在背地裡行動。因為就算是這點程度的策略,佩薇一定也不會有好臉色吧?這只不過是自己的任性罷了。

  要做就要儘早,趁她還在睡的時候。

  再一次望向她的睡臉。突然,一股惡作劇之心湧現,試著去輕撫她的金髮。然後——

  「呵呵,妳是想要回報我嗎?」

  她半睜著眼,逗趣地如此說道。於是連忙收回手。

  「……不,沒什麼,只是…有點想試一次看看…而已。」

  她拉緊頭巾藏住表情。好丟臉。

  「妳安心睡吧。我去稍微偵查一下。」

  「唉呀,真熱心於工作。」

  轉過身,正要跨出房門時,聲音自背後傳來:

  「當心點,路上小心。」

  這也是第一次聽到的話。

  不知不覺間,她的步伐變成了小跳步。

  木乃伊師一走出房門,佩薇又再次陷入淺眠。

  現在最優先的就是休息,恢復精神和肉體。

  精神沒問題。隨時都沒問題。她一定會擊潰那些腐臭的道具。一定、一定、一定。

  那麼,肉體呢?——她思考著。

  負傷的肉體,疲憊的肉體,不幸被可憎的禍具止血的肉體。

  然後她領悟了。真是的,太可憎了。

  失去一隻手的自己,在毫無策略下對付兩個禍具,想獲勝是很困難的。

  那麼該怎麼辦?她顧不得形象。垃圾就該儘早收拾。最低限度的休息雖然必要,但若太花時間就會被判棄權。她還能戰,就算只有一個人也能戰。輸給區區的道具的汙名,將會是

  屈辱中的屈辱。得想辦法才行,非想辦法不可——

  就算會要花上令她作嘔的手段——幾個小時前自己一定會唾棄、嘲笑的策略。要是有人向她提議,那個人就會在瞬間被她視為墮落到螻蟻等級的存在,就算是這樣的手段——

  沒錯,手段她已經想好了。問題在於是否要選擇實際使用。

  提議。否定。提議。否定。提議。否定——相同內容的提議與否定。各個後援人員都有著使命和驕傲。賭上自己的一切,反覆選擇取捨。

  等到她下結論的同時,也陷入了沉眠。

  取代失去的手而生,名為憎惡的手,最後伸向了最劣等的手段。

  ***

  沐浴在橫面打來的雨水之下,春亮和此葉終於抵達城鎮南邊的海岸。然而依舊還是沒看到菲雅。甩開陰沉的預感,沿著沿海道路奔跑,從他們正朝著的方向亮起了緩緩靠近的車頭

  燈。原以為會就這樣擦身而過——

  「啊,你們等等……你們該不會是在找人?啊不,如果不是的話就算了。」

  「你…你們有看到人嗎?呃,我們…對——我們在找人,一個銀髮的外國女孩子!」

  果然——駕駛席的男子和副駕駛座的女性面面相覷。

  「你們有看到她吧?」

  「啊,嗯。大概十分鐘前吧……在這前面無精打采地走著,我們和她擦身而過。她連傘也不撐,樣子很奇怪,所以我們很在意,就回頭找到剛剛……結果沒找到。」

  「這前面……我記得沒有路了啊……?」

  「所以我們才煩惱該怎麼辦。怎麼辦?要不要聯絡警察?」

  「啊:啊啊——不不,沒有必要!我們只是在玩懲罰遊戲……我想她應該是躲到某個地方了!真是的,那孩子,做得太過火了……沒錯,做得太過火了啦!啊哈哈哈哈……」

  春亮的身後,此葉擺出空虛的客套笑臉試圖矇混。什麼嘛,原來如此——男子苦笑。

  「就是說嘛!這種糟糕的事情怎麼可能在現實發生嘛……真是的,對心臟不好。你們還是別玩太奇怪的懲罰遊戲比較好,我們差點就報警了呢!」

  「是啊,真是的,一點也沒錯……抱歉!那我們先走一步!」

  終點就快到了,兩人朝著車子行駛的反方向賓士。一旁的沙灘一轉變為巖岸。穿越防風林的同時,一邊注意有無人影,然後又再加速疾馳。路面很窄,跑著跑著,腳下的鋪路也已

  不見。在那條小路的盡頭,終點——是一片勉強只設了最低限度街燈的廣大空間。

  前方是海,右手是高聳的牆。左邊的巖地到此中斷,防波堤彎成直角伸向大海。

  就只有這些。看到的就只有這樣。

  「……不在……」

  春亮搖搖晃晃地走上防波堤。沒有人,誰都不在,只有大海。

  「……為什麼……?」

  答案很清楚,但他拒絕理解。如果只有大海——那就是:在海中的某處。

  這片廣大水域中的某處。

  防波堤的前端,春亮癱坐在地。

  雨聲真吵,聲音就在近距離變化。

  「春亮:﹒└

  他也無法響應這個聲音。握緊拳頭,咬緊牙根。明明身體使著力氣,但全身卻只充滿虛無感。四周的聲音穿過他空虛的身體。

  雨聲。雨聲。雨聲。雨聲。雨聲。雨聲。雨聲。雨聲。雨聲。雨聲。雨聲。雨聲。

  叩咚。

  雨聲。雨聲。雨聲。雨聲。雨聲。雨聲。雨聲。雨聲。雨聲。雨聲。雨聲。雨聲。

  叩咚——

  春亮驚覺地擡起頭。他爬著前進到防波堤前端的前端,將半個身子挺出海面。然後他看見某樣東西。

  「哈……哈哈……」

  「春亮……?」

  春亮顫抖著肩,從口袋拿出手機和錢包,丟給不明所以而感到困惑的此葉。

  「……都忘了最重要的事。首先,那傢伙很重。第二,那傢伙很笨,是個笨蛋,又很單純。所以——一定也沒有仔細想過跳海的地點。第一選項是最像大海的這裡,對,絕對錯不

  了。也有證據……剛才的人說,大概在十分鐘以前,所以『這玩意』也還沒被衝太遠。」

  他揚起脣角輕快地說道:

  「我去去就回。」

  「咦?那個:等等!」然後春亮就跳進了海中。

  撞上防波堤的小小立方體玩具,順應著餘波擺盪。

  是因為受雨水拍打過後嗎?海水不可思議地令他感到溫暖。鹽水刺痛著緊急包紮過的手傷,他早有心理準備,但反而沒料想的痛。幾乎全黑的視界之中,僅能以來自海面的微光為

  指標保持上下感而潛行。撥著水的手不經意地戳進沙中,使得他略為吃驚。但現在不是嚇一跳的時候﹒他摸索著在周邊尋找。

  現下的狀況是,那東西從防波堤像個炮彈般掉下來,不會滾也不會游泳,而且還是人類體積的炮彈——一定找得到,機率照理來說不低。春亮如此說服自己。過一陣子,指尖忽然

  碰觸到海藻。海藻?——他更進一步搜尋,在海藻的根基處摸到了又硬又軟又圓的物體——頭髮和腦袋!找到了!

  接下來就只須浮上海面。他抱住像是肩膀的部位,拚死踢動雙腳。

  (不妙……好重!)

  焦躁使得氧氣被消耗。那裡真的是海面嗎?他沒有自信。說不定是是在朝海底前進。是說,真的有在前進嗎?會不會是隻有腳在海底空踢而已?

  正當他感到切身的危機時,感到周遭產生陣陣出其不意的水流。抱著的身體輕了起來,踢水的腳也增進了推力。數秒之後——

  「噗哈!咕:噗咳……嗚嘔……」

  「呼……呼……你…你太亂來了!真是!」

  「抱歉……得救了。」

  在他旁邊浮游的,當然是此葉。春亮打從心底感謝她,並一面確認著她和自己之間夾抱著的嬌小身體。

  「我們應該是不會溺死的,放一段時間後她就會醒了吧。」

  「呼……老實說,我還真擔心,要是變成另一起溺斃事件的犧牲者該怎麼辦咧!這傢伙超重的,要是妳沒來幫忙就真的不妙了。」

  「真是的,要是溺水該怎麼辦!很重的話至少先上來換一次氣啊。這孩子不是人類,再晚個幾分鐘也不用急啊。」

  「這麼說也對……我都忘了。總覺得非得趕快把她打撈上來不可。」

  「忘記了?……唉~~」

  此葉無奈地嘆息。

  「真是,你這樣講,害我都沒辦法生氣了。春亮果然是春亮……唉。雖說這也是你的優點啦……」

  一面聽著此葉喃喃碎念,總之他們先移動到了防波堤下方。看上去沒有能立足的地方。一把抓住眼前漂浮著的魔術方塊,心想著該怎麼爬上去時——突然間,某人的手伸了下來。

  「你該不會以為……明天再向我解釋就可以了吧?」

  「班長……」

  身子探出防波堤的,是看上去似乎正在生氣、同時又鬆了口氣的錐霞。汗水及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滑下—〡她單手撐著傘,衣服也沒被淋溼太多,所以應該是汗水吧。這表示她是一

  路跑來這裡的。

  「你可要好好說明喔,夜知……還有此葉。」

  「啊嗚……」

  此葉傷腦筋地別開視線。

  「並不是什麼聽了會覺得有趣的事喔……妳可不可以把這些都裝作沒看到?」

  「不行。雖然只有一天,但菲雅已經是同學了,我也有權利擔心她吧?」

  傷腦筋——春亮搖搖頭。

  他抓住錐霞伸出的手。

  總之他們先躲進了附近的防風林。雖說不能完全抵禦雨水,但遠比直接曝露在風吹雨打下的防波堤好太多了。

  深夜潛水果然很吃體力。讓菲雅臥睡後,春亮一屁股坐地。

  「喂,菲雅她不要緊吧?」

  「嗯……不必擔心,我想。」

  「既然你這麼說,我就相信……但你還真沒用耶,此葉都還這麼有精神。」

  「咦!呃”我:那個……」

  因為不是人類——實是很難當面跟她這樣講,於是此葉曖昧地矇混過去。

  「哈啾!啊啊:真難受。是平日運動不足的報應嗎……」

  「你突然跳海,真是太亂來了!這不是運動不足的問題!」

  「……對不起。」

  這時背後突然發出枝葉搖動的聲響。春亮慌忙轉頭——

  「唔喔!」

  眼前有個人影從樹枝上垂吊下來。春亮內心大驚。

  像恐怖片中詭異又奇異的登場鏡頭般出現的,果然也是個詭異又奇異的人類。那是個全身以黑布藏起來的嬌小身影。一條像繩子的東西自腰部延伸出來,垂掛在樹枝上彷佛就像結

  草蟲似的。

  「……我是蒐集戰線騎士領的後方支援員,木乃伊師。」

  「兩位,請退後!」

  此葉行動敏捷地站到前方。但自稱木乃伊師的結草蟲慢慢地左右搖頭。

  「我是後方支援員,幾乎沒有戰鬥能力。我的目的不在戰鬥。」

  「……那妳是來幹嘛的……?」

  春亮將菲雅和錐霞護在身後說道。少女簡短地回答:

  「來提議的。」

  「提議?」

  「我們被賦予的使命是『破壞箱型的恐禍』這一件事。因此我來提議。」

  纏著繃帶的手伸出斗篷,豎著一隻手指:

  「其一,由你們來破壞箱型的恐禍。或者其二,你們將她無力化之後交給我。或者我做最大的讓步,第三,和我約定,你們不守護箱型的恐禍,不妨礙我們。只要你們選擇三者其

  中之一,作為交換條件,我們發誓不會傷害無關之人及禍具。」

  「蠢斃了……要是能接受這種提議,一開始就不會妨礙你們了。何必再來明知故問?」

  「請等一等,春亮……我很在意她事到如今還來問的理由。」

  此葉目光凌厲地盯著木乃伊師。

  「妳的意思是說——要是我們拒絕妳,妳就要狙擊我或春亮的性命嗎?不是因為我們保護菲雅才無可奈何……而是以目的來說,就算我們不挺身於菲雅之前,妳也會來襲擊我們?」

  「……隨你們自由解釋。」

  看著依舊目光嚴峻而不為所動的此葉,木乃伊師更進一步低聲說道:

  「補充說明,這是個基於善意的提議。」

  「善意?笑死人了……這是白天那個瘋子的同伴會說的話?真令人不敢相信。而提議本身也很蠢,實在很難不去懷疑是否有鬼。」

  「我沒有什麼陰謀。這是我個人的獨斷。我認為對雙方都有好處。」

  回答春亮的聲音,聽起來總覺得有點心虛。但她馬上又說:「失言了。」而後搖頭道:

  「我給你們一天的時間猶豫,你們就在這期限內好好考慮。聯絡方式……」

  她從斗篷底下掏出一個像是背書卡的東西,翻著翻著。但是——

  「……嗯,聯絡方式,我忘了準備……」

  看來她找不到目標物。取而代之,她摸索著斗篷內側,抓出手機,看似不習慣操作似地啵嘰啵嘰按著按鈕,然後看著螢幕,以不符合情境的可愛聲音邊念道:「090……」然後抄在

  卡片上。

  結束作業後,她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將卡片拋向春亮。

  「電話號碼。請聯絡這裡。」

  「抱歉讓妳這麼費心地準備,但我剛才也說過了,我不會接受提議。」

  「……就算你的自身安全也受到威脅?」

  「我不會允許妳們對他出手,也不會讓妳們出手。」

  此葉輕輕揮動手刀,從枝頭落下的樹葉在她的動作下一分為二。

  「嗯……雖然我本人是隻會扯後腿啦。但正如妳所見,有個很可靠的眼鏡少女。我不打算被妳們輕易收拾掉。」

  木乃伊師無奈地嘆了口氣。而那彷佛訊號似地,身體也開始往上升。

  「……話我姑且傳到了,期待你們的理性判斷。」

  黑衣消失在枝葉之中。之後「唰」地一聲,樹幹大幅度擺動之後——只留下了雨聲。

  「夜知,剛才的是……?」

  「啊——……關於這個也等一下再說明。我也還有很多搞不懂的地方。」

  春亮無心地拾起腳下的卡片。那是用不到的東西。但是——

  (這是聯絡那些身分不明的傢伙的唯一手段。雖說光是知道電話也不能怎麼樣……丟掉太可惜了嘛。)

  沒錯,理由就只有這樣。

  不需要對方所意圖的那個意思。絕對不需要。

  將菲雅當作不再需要的道具丟棄,這是絕不可能的事……

  忽然,他感到一陣視線。此葉朝向卡片的視線。春亮一擡起頭,她便像是要矇混認真的眼神般笑了笑:

  「……那麼,我們回去吧?」

  「啊:嗯。說得也是。總之不快點進浴室可是會感冒的。班長就——」

  「當然,我也到府上叨擾了。想問的事情淨是增加。」

  看來事情變得麻煩了—〡春亮頹著雙肩,將卡片收進了口袋。

  ***

  「該怎麼說呢……超重的。是因為和本體的重量有關嗎?」

  「這個嘛……我想應該不會無關吧……要換我來嗎?」

  「還可以再一下下。等會兒再拜託妳。」

  春亮揹著菲雅走在路上。雖然考慮過搭出租車,但揹著一個意識不清的少女實在太讓人起疑了。開始走沒幾步後,雨勢就漸漸停止,結果他們選擇抄小路回家。夜已深,外頭走動

  的人影自然也不多,不必擔心被人追究。

  只不過還是聽得見有人竊竊私語、責難的聲音。稍遠處走在前方的錐霞轉頭:

  「……本體?」

  「那個,呃……這件事也待會兒再說。」

  「哦?那就好—〡話說回來,此葉,我不知道路,走在前頭也很傷腦筋耶?」

  「啊,對不起。對了,這麼晚了,妳家裡的人呢?」

  「我一個人住,所以沒問題。就算妳想趕我回去也不成。」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開玩笑的。」

  此葉和錐霞並肩而行。春亮慢步跟在後頭,突然感覺脖子上菲雅的鼻子觸感消失,連忙重新背好她的身體。這次是柔軟的平坦觸感。是臉頰吧?他心想。正準備再次邁開步伐時—

  —她的肌膚震動了。

  「你說我重……這是第二次了……」

  他一瞬間猶豫著是否要回頭,結果還是就這樣繼續前進。

  「這是事實。真是的,害我都快站不穩了。」

  「對待淑女……怎麼可以說這麼失禮的話?我可以生氣吧?詛咒你喔!」

  「真巧,我也在生氣。詛咒妳喔!」

  「什:什麼?」

  此葉和錐霞朝這裡瞄了一眼,但什麼也沒說。

  「……放我下去。還有,為什麼……不,我……」

  「我再說一次,詛咒妳喔!我的詛咒可是很強烈的,所以——要是不想被詛咒就閉嘴。要是妳敢叫我放妳下去或者別管妳,妳就會在那瞬間發生慘事。」

  「……會變得怎麼樣?」

  「胸部不會長大。」

  「你說什麼!」

  聲音間微微帶有氣勢。看來她開始恢復往常的樣子了。

  「再說,妳的詛咒對我無效,別浪費力氣了。」

  「……」

  「因為無效,所以威脅我也沒用,我也不聽妳耍任性。竟敢擅自離家出走,真是豈有此理——妳可是老爸拜託我照顧的客人耶!不管妳離家多少次,我都會帶妳回來,妳覺悟吧!」

  菲雅似乎本想說些什麼,但最後聲音哽在喉嚨。他從腋下抱著的大腿感覺到菲雅一下子放鬆了力氣。她聲音微微顫抖:

  「……真囂張,明明只是個無恥小鬼。」

  「那還真是抱歉啊。」

  「別以為你不會受詛咒就小看我。這下我非得讓你改觀才行……我知道自己有個能更直接造成影響的詛咒可以使用。」

  會是什麼?——正當春亮心想,掛在肩頭的菲雅的手臂動了。像是要交叉抱住一般,緊勒住春亮的脖子。濡溼的頭髮、柔軟的臉頰、平坦的胸部、白皙的雙腳全都緊貼在春亮身上。

  「……怎麼樣啊?很冷吧?活該!你就去得名為感冒的詛咒吧……」「那還真是可怕,是無論任何人每年都起碼會得一次的詛咒呢!」

  的確,緊抱住自己的菲雅,她的身體的確非常冰冷。

  可是正因如此——春亮心想。

  自己既然覺得這麼冷,一定——

  菲雅一定正覺得非常地溫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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