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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博嗣S&M系列冰冷密室與博士們》第2章
  大鬍子刑警又一次勸萌繪回家。但是,被萌繪以“一個人決不回去”為理,很堅決地拒絕了。那之後,刑警幾次三番從遠處偷看萌繪的臉色,但她故意不去和他對視。早上六點過一點兒時,刑警終於過來說,犀川副教授也可以回家了。可能是萌繪的“一個人決不回去”的主張奏了效。

  第五章睡意與白骨

  1

  大鬍子刑警又一次勸萌繪回家。但是,被萌繪以“一個人決不回去”為理,很堅決地拒絕了。那之後,刑警幾次三番從遠處偷看萌繪的臉色,但她故意不去和他對視。早上六點過一點兒時,刑警終於過來說,犀川副教授也可以回家了。可能是萌繪的“一個人決不回去”的主張奏了效。大鬍子刑警為了讓她回家,把犀川也給放了。雖然多少有點讓人不順心,不過結果還不錯,萌繪想。

  之後犀川又跟喜多說了一會兒話,不過他還是決定先回去。包括喜多在內,極地環境研究所的教員們還不能回去。另外,一大早兒警方就把事務官橫岸和技術員八川都叫了過來,大學的有關人員好像也來了好幾位。萌繪和犀川走出研究所玄關的時候,看到辦公室裡有十多個人。

  “不過,和早上一點時相比,警察的人數似乎少了一些。”萌繪這麼一說,犀川便迴應道:“可能是因為搜查已經延展到外部了。”

  萌繪感到有些睏意,不過還是非常興奮。在她所知道的範圍內,對昨天夜裡發生的殺人事件根本無法解釋。她非常想知道,警察正在調查些什麼,他們又發現了些什麼。

  因為得到許可,可以使用汽車,所以當大鬍子刑警說用警車送他們回去時,萌繪和犀川拒絕了。身為縣警察廳長官的萌繪的叔叔,對自己的侄女疼愛異常,估計給下屬打了不少電話確認萌繪的安全。叔叔是個值得尊敬的人,只是萌繪不喜歡他把自己當小孩兒這一點。

  萌繪和犀川走到停車場,上了跑車。

  今天似乎也是個熱天,強烈的陽光從東邊向他們襲來。萌繪把一直放在儀表盤上的太陽眼鏡放在了座位後邊的口袋裡,隨後啟動了汽車,搖下兩側的車窗,以便給車內換換新鮮空氣。

  萌繪最喜歡開車。對於自己的駕駛技術也極有自信。她很喜歡能夠使用雙離合器的手動齒輪,發動機的聲音和振動都非常好。萌繪的車上沒有收音機也沒有音響,因為她無法忍受開車的時候聽不到發動機的聲音。雖然沒有做過自我分析,不過但凡發動機聲音和馬達聲音她都喜歡。

  “不困嗎?”犀川深深地陷在副駕駛的座位裡,雙手抱著後腦問道。

  “嗯,有點兒。”萌繪回答。

  車靜靜地行駛著。愜意的晨風吹拂著她的頭髮。

  “本來等做完實驗後,我有很多問題要問您呢。”萌繪向犀川這邊瞥了一眼說道。

  “什麼問題?”

  “做什麼了,什麼機器,為什麼要做那種實驗,結果有什麼作用……”萌繪說得很快,“結果,因為殺人事件全部掛(泡湯)了……”

  “掛了?”犀川笑道,“這可不像你說的話啊……可不怎麼文雅。掛了……唔,不過確實是掛了。”

  “老師,想點兒什麼吧?”

  “什麼?”

  “就是說,那個密室的……”

  “密室?什麼密室?”

  “不是密室嗎……”萌繪把車停下來等紅燈,“可是,捲簾門不是壞掉了嗎?緊急出口是在裡面上了鎖的,惟一的出口在大家所在的位置上能看得非常清楚。案發時沒有人能隨便進出的。被害人和凶手都是怎麼進去的呢?”

  “哦,我可沒得出這麼確切的場所條件。”犀川帶著睡意說,“讓警察去辦不是挺好嗎……”

  “那個大鬍子刑警嗎?”萌繪邊發動車邊說,“很煩人。”

  “警察來大學是很招人煩。特別是這次被警方盯上的是國立大學。”

  週六的早晨,道路顯得很空曠。萌繪跑車的發動機發出令人愜意的聲音,迴盪在靜謐的大街上。

  “哦,老師,您回學校嗎?”萌繪問道。

  “不,回家。回家更近……”犀川回答。

  萌繪知道犀川住的公寓。不過,從來沒進去過。

  “那個實驗室暫時也不能用了吧?”犀川看著窗外說,“真可憐,研究也得推遲了。博士生們要面臨生死問題了。”

  “我以前就想問了……”萌繪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即使科技這麼發達,也必須要進行實驗嗎?”

  犀川嗤嗤地笑起來。“科技發達?誰說的?”

  “不是,倒不是誰說過……不過……大家不是都這麼說嗎?”

  “唔,是有些人這麼想。”犀川自己點頭道,“幸福啊!”

  “可是,從好幾百年前開始,全世界的研究者不就都在進行研究了嗎?”

  “伽利略……大概是四百年前了吧?”犀川看著萌繪這邊說,“他計算行星和衛星的運動,製作望遠鏡進行觀測。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使用的桌子歪了多少。他留下的內部應力分佈從基礎知識上來說有很大的錯誤。無論任何物質,只要承受了外力,都會發生變形並且進行力的傳遞,這一點並沒有得到認識。伽利略的錯誤得到糾正是在兩百年以後了。而對於變形進行精確的計算就是最近的事情。不,即使現在也不能說是完全正確……即便身邊的現象也有無數不明白的。”

  “老師您不做實驗嗎?”據萌繪所知,犀川的研究室只是用計算機進行計算而已。

  “因為我的專業是歷史……實驗都已經做過了。”

  萌繪仔細思考著犀川的話,但還是不能完全理解。

  犀川的公寓一會兒就到了。

  “謝了。”這樣說著,犀川下了車,關上車門。

  “啊,老師……我想去看看老師的房間。”萌繪坐在駕駛席上問道,“可以嗎?”

  “不行。今天回去睡覺吧。”犀川立刻回答道,“我就睡一會兒,唔,中午還要回研究室。還有很多要整理的工作呢。”

  萌繪有點遺憾。“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在工作上,犀川一次也沒有讓她幫過忙,所以那種可能性基本接近於零。

  “沒有。”犀川立刻回答。他朝著公寓的玄關慢慢後退。

  “老師,我……”萌繪的身體伸向副駕駛的方向,偷偷看犀川的臉。

  “什麼?”犀川面無表情,有點兒不耐煩。

  “唔,沒事兒。沒什麼特別的……”

  “什麼事啊?快說。”

  “我有個請求……”萌繪眯起一隻眼睛做了個鬼臉,“行不行?”

  “先說說內容。”犀川說,“然後再說yes或no。”

  “是我一生的請求。”萌繪將一隻手豎起在鼻尖的位置。

  “別隨便就把人生賭上啊,西之園。我就聽聽……什麼事?”

  “星期一之前要交力學的報告……”

  “啊……”犀川朝著天嘆了口氣,不過表情一點兒沒變,“怎麼暑假還有報告?”

  “是啊,三上老師的……”萌繪偷偷觀察著犀川的臉色。

  三上教授在建築系中對學生最嚴厲。每年都有一半左右的學生拿不到他的力學學分。“魔鬼三上”這個稱呼在學生們中間悄悄流行。三上教授性格怪僻,不過倒是萌繪喜歡的研究者的型別,事實上是為數不多的值得尊敬的教授。可是,萌繪對於力學卻怎麼也不感冒。與其說不明白,不如說是沒意思。正像犀川說的,萌繪前一段時間的報告三番五次地重寫,也沒和誰商量,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寫完交上去的,可是好像並不合三上教授的心意。她不想找朋友幫忙,查書又麻煩。本打算昨天參觀完實驗之後,和犀川商量的。

  此時已接近盂蘭盆節。然而,對於大學裡的一部分人,包括犀川來說,似乎並沒有過這個節的習慣。犀川副教授和三上教授盂蘭盆節都不休息。

  “真拿你沒轍……那今晚七點在研究室見。在那之前把你自己能做的都做了,知道嗎?”犀川用動詞的終止形命令她。這樣說著,他回過身,向公寓的玄關走去。

  2

  萌繪開心致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接著是逐漸遠去的跑車的發動機聲。犀川再一回頭時,萌繪的跑車已經在遠處小區的坡路上了。

  “你也太好說話了,犀川。”犀川自己嘀咕著。

  一進屋,犀川馬上洗了澡。然後,衣服也沒穿走到冰箱前邊拿出了一聽可樂。嗓子已經好幾個小時沒有沾到液體了。接著,開啟桌子上電腦的開關,連線上了大學的因特網。犀川平時在家上網是通過電腦的調變解調器用電話撥號的方式先接通計算機中心,然後再連線上研究室的工作站。在網上,犀川收到了三封新郵件,不過都不是特別緊急和重要的。

  然後,他想起了什麼,用滑鼠點選了幾下,進入了學校的資料庫。等了一會兒,用數字鍵選擇了螢幕上出現的“檢索”按鈕,然後使用鍵盤輸入了“Prof.Kikuma(木熊教授)”。

  N大好像沒有和他同姓的教授。電腦畫面立刻出現了木熊教授的簡介。

  木熊京介,男,一九四零年生,籍貫岡山縣,一九六三年畢業於T大學。一九六五年於該大學研究生院取得碩士學位。

  研究領域的最前邊寫著土木工學、構造動力學、極地和海洋構造。從一九七二年起,在英國留學兩年。緊隨其後的是著作和主要論文的列表和學會、協會獲獎列表。

  犀川的目光一時緊緊跟隨著這些文字。木熊教授的新論文的三分之一,犀川都有印象。

  犀川關閉了視窗,接著又用鍵盤輸入了“AssistProf.Ichimose(市之瀨助手)”。這次也是一下就找到了目標。真是少有的姓氏,犀川想。

  市之瀨裡佳,女,一九六七年生,籍貫岡山縣,一九八八年畢業於N大學。一九九零年於該大學研究生院修完博士。專業是浮游構造的數值解析。一九九一年在德國留學十個月。

  在個人簡介的後面是市之瀨助教的論文列表等。市之瀨助教的論文幾乎都是和木熊教授聯名的。她大學三年級時破格升入研究生院,只用了兩年(其中還有十個月是在國外)修完了博士課程。也就是說,大學沒有畢業就升入了研究生。這是最近新設的跳級制度,是隻為少數極其優秀的學生而設的特別措施。

  (才二十八歲啊……)

  犀川把可樂倒進嘴裡。然後又敲了幾下鍵盤,檢索中森事務。學校裡姓中森的有六個人,其中有兩名女性,因為一個在文學部,一個在工學部,所以馬上就知道自己要找的是哪個了。

  中森敬子,女,教務主管事務官,一九五零年生,籍貫歧阜縣。

  資料只有這些,行政職員的畢業學校和業績沒有寫進資料庫。

  犀川又敲了幾次鍵盤。畫面上出現了新的資訊。

  鈴村春江,女,圖書主管事務官,一九六五年生,籍貫長野縣。

  資料又只到這裡為止。

  (三十歲?)犀川想。(比我還小啊……看不出來。)

  鈴村樸素的穿著,冷漠的表情,讓犀川覺得她有四十歲左右。實在看不出只有三十歲。

  (唔,下一個是……)

  犀川檢索下一條資訊。

  八川善太郎,男,技術人員,一九六零年生,祖籍香川縣。

  八川技術員的資料也只有這些。犀川又進行下一個搜尋。

  橫岸卓也,男,事務官,一九四零年生,祖籍愛知縣。

  關閉了資料庫,犀川給研究室的國枝助手寫電子郵件。關於殺人事件只說了很少一點兒,告訴她自己今天上午不去研究室了。星期六大學休息,不過犀川和國枝助手都有工作的習慣。

  犀川總算靜了下來,坐在椅子上。他點上一支菸。頭腦很清醒,但是身體卻很疲憊。他猛地向遠處吐了一口煙。

  (似乎有什麼掛心的事。)他隱約覺得。

  那是無形的東西。就像是溶化的冰凍優酪似的,沒辦法抓住。雖然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的感覺,但的確是有稍縱即逝的某種念頭的。

  “唔……”他自言自語,“什麼呢……”

  3

  星期六上午七點。

  當犀川洗完澡喝著冰鎮可樂的時候,喜多還在極地研究所不能回去。

  喜多正跟著一個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年輕刑警,在實驗室裡四處轉悠。市之瀨助教也跟他們在一起。對於刑警無數的關於細節的問題,兩個人一直耐心地做著回答。喜多感覺,問題的九成都跟殺人事件毫無關聯,而且他懷疑答案的百分之六十都超過了刑警所能理解的範圍。

  “這個是做什麼用的?”這樣的問題刑警問了幾十遍了。

  “這是電磁緊急隔斷電子管。”市之瀨認真地答道,“在焊接的洩漏試驗中使用的是真空箱。”

  刑警在筆記本上記著什麼,估計不懂的地方比提問之前更多了。

  “這個呢?”

  “測角儀。”

  刑警把聽到的內容原封不動地記下來。

  這樣沒有意義的問答已經進行了一個小時了。喜多感覺到無聊,走開了一點兒。

  實驗室裡一名戴眼鏡的刑警走近喜多。比起向市之瀨提問的那名刑警,他年紀大一些,看起來和喜多的年紀差不多。

  “這個水池是怎麼排水的?”那個刑警問道。實驗室的水池本來蓋著蓋子的,現在有一部分露在了外邊。

  “用泵抽水。”喜多回答,“在那邊。”他指向實驗室的裡邊。在一個角落裡放著管子和泵的發動機等等一系列裝置。

  “您剛才說冷氣機是在屋頂?”刑警扶扶他的黑框眼睛說道。

  “是的。”這樣一說,喜多想起來這個問題有人問過他。問題太多了,他已經記不起跟什麼人說了些什麼問題了。

  (對,肯定是冷氣機……)喜多想。

  “從哪兒可以去屋頂?”刑警問。

  “呃……”喜多想了一下,“市之瀨小姐,屋頂能上去吧?”

  “辦公室後邊有梯子。”市之瀨轉過頭回答,“在玄關內側的後院。從那兒可以上到屋頂,一直走到這個的上邊應該可以到。”

  “您經常去屋頂嗎?”刑警看著市之瀨問。

  “不,一次也沒去過。”市之瀨搖了搖頭。喜多竟然都不知道有梯子那回事。

  (這跟屋頂有什麼關係?)

  喜多雖然這樣想,但是沒有表現到臉上。

  刑警把遠處穿制服的警察叫了過來,用耳語吩咐了幾句。警察立刻走出了實驗室。剛才一直提問的年輕刑警自己走到實驗室的角落,彎下了腰。喜多完全不明白他在幹什麼。

  “這個實驗室有地下室嗎?”黑框眼鏡問道,“似乎有機械室一類的吧。”

  不知什麼時候,提問的任務交接給了黑框眼鏡。比起剛才的年輕刑警,他的問題要準確一些。

  “不,沒有。”喜多回答,“只有屋頂。”

  “那個……計測室的裡邊倒是有個房間。”市之瀨助手似乎很難開口。

  “啊?”喜多反過來問。喜多並不知道有那麼一個房間。“有那樣的房間?”

  “在哪兒?能給我們看看嗎?”刑警催促道。接著,叫來了在附近拍照的上了點年紀的男人,他穿著工作服。剛才那名年輕刑警也回到這邊來了。

  跟隨著市之瀨助手,喜多、兩名刑警以及穿工作服的攝影師幾個人排成一列登上樓梯。他們沿著扶手走到通道,打開了計測室的門。

  至今為止喜多幾乎從來沒有進過這個房間。前邊是為了觀察計測室內部而特意裝的大玻璃窗。那個窗子附近,並排著兩張桌子,上面擺著兩臺電腦以及五臺和計測有關的機器。桌子下面也放著記錄用的機器。這個桌子只有兩把椅子。桌子的左邊,也就是屋子內側的靠牆處,放著一個前面是玻璃的鐵櫃子,裡面密密麻麻地擺放著說明類的書。房間很小,現在五個人在裡面已經有點無處落腳了。一眼看去,除了剛才進來的門以外並沒有其他出口。

  “在這個鐵櫃子後邊。”市之瀨助手摸著櫃子說,“後邊有個小門。我想旁邊可能是機械室,現在已經不用了。嗯,應該……也可以去屋頂。”

  兩名刑警試著推拉那個鐵櫃子,但是卻紋絲不動。

  “這個房間已經結束了吧?”年紀大的刑警問拿著相機的男人。穿著工作服的男人點點頭。大概是說搜查完了吧。

  他們讓喜多和市之瀨暫時出去,然後刑警加上攝影師三個人把鐵櫃子裡的書都搬了出來,放在了遠一點的地上。喜多和市之瀨從外邊透過窗戶看著屋子裡的情況。轉眼之間鐵櫃子就空空如也了,兩個男人很容易就能搬得動。不過由於屋子太小,櫃子只是向前斜著挪動了一點。

  佈滿塵土的牆壁上,的確有個小小的木製門。門上把手的位置有個洞,把手被拆下來了。

  喜多和市之瀨又重新走進房間,年輕刑警便開口說道:“沒有把手啊。”

  穿工作服的男人按動快門照了好幾張照片,現在正熟練地換著膠捲。

  “我想是為了把櫃子靠在牆上,才把門把手兒拆掉的。”市之瀨回答,“已經三年多了……”

  “是這個研究所剛建成時的事嗎?”眼鏡刑警確認道,“從那之後,一直這樣嗎?”

  市之瀨點頭。

  刑警們從口袋裡掏出手套戴上,準備把門開啟,可是沒有把手,實在無從下手。儘管兩人同時用勁兒,但仍然打不開。一會兒,觀察了好一會兒狀況的攝影師從計測室的門出去,拿回一根六十釐米左右的鐵棒。似乎是實驗室裡的東西。他把工具交給了年輕刑警。鐵棒伸進了牆壁和門的縫隙裡,嘎吱嘎吱的聲音響起。

  木門伴著揚起的塵土被打開了。

  裡面一片漆黑。迎面撲來一股強烈的腐臭味。是有機物腐爛的刺鼻的氣味。感覺像是空氣發黴了。

  年輕刑警把臉探進去,似乎在摸索著尋找牆上的電燈開關,不過沒有找到。計測室本來就不怎麼亮。從這個開啟的小門射進去的微弱光線,要想照遍這個未知的房間,確實差得太多了。

  這時,從屋頂傳來了噹噹的敲鑼一樣的聲音,巨大的聲響把喜多旁邊的市之瀨嚇了一跳。聲音就在附近。刑警們和喜多走進昏暗的屋子向上望去。同樣的聲音再次響起。似乎有人在上邊。

  “屋頂吧。”黑框眼鏡說,“剛才讓他們去上邊搜查了。”

  適應了屋子裡的光線後,能看出這個房間比計測室寬敞一些,還能再往裡邊走。無數粗粗的管子毫無秩序地縱橫其間。視線非常不好。強烈的黴味使喜多不禁咳嗽起來。

  “應該有電燈吧。”年輕刑警從口袋裡掏出手電筒向天花板照去。沒有看見照明裝置。接著,手電筒的光開始向牆壁照去。市之瀨和攝影師也走進了房間。市之瀨助教一下適應不了房間裡的惡臭,忙拿出手帕捂在鼻子上。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由自主地追隨著手電筒的光。終於,手電筒的光射到了從牆壁上突出來的コ字型的管子上。稍微向上的地方還有幾個一樣的東西。手電筒的光循著那些管子繼續向上移動。那是固定在牆上的梯子。

  刑警們和喜多向裡邊走去,來到梯子跟前。刑警用手電筒向正上方照去,可以看到天花板上有一個凹進去的四方形,那個洞裡邊最高的地方,並不是混凝土,似乎是一塊塗了漆的鋼板。可以看到四方形的井口蓋和槓桿。

  “好像可以上到屋頂。”屋子裡很暗,刑警說這話的時候,看不見他的表情。

  “能幫我拿一下手電嗎?我上去看看。”年輕刑警說。

  手電筒遞給了另外一個人。年輕刑警用戴著手套的手抓住牆上的管子,輕鬆地向上移動著身體。手電筒的光芒從下面照上來,他在那光線裡向上攀爬著。

  開天花板的井口蓋著實花了好一會兒工夫,似乎是鏽住了。終於聽到了槓桿移動和鎖頭拿下來的聲音。刑警使出全身力氣向上推動鐵製的井口蓋。

  從屋頂上射進強烈的光線,喜多不禁眯起了眼睛。刑警把上半身從那個出口伸了出去。傳來說話聲。似乎在和屋頂上的警察交談。

  突然,一聲短促的驚叫聲響起。

  喜多一時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發出驚叫的是市之瀨助教。

  喜多看到市之瀨的時候,她正用拿著手帕的手捂住臉,臉色慘白。從屋頂射進來的光線,把她的臉照得很清楚。市之瀨視線直指的地方,從喜多的位置看去,剛好被管子擋住,看不清楚。眼鏡刑警立刻跑了過去。年輕刑警也急忙跑了下來。

  喜多、刑警們還有攝影師都立刻發現了。

  刑警們都沒出聲,上了年紀的攝影師也絲毫沒有被嚇到。隨即接連按了三次快門。閃光燈閃了三次,照亮了那個奇怪的東西。

  殘餘的影像灼燒著喜多的眼睛。

  房間昏暗的角落,數根粗粗的管子向上延展。那東西就在它們的空隙間。

  周遭沒有任何色彩。

  不知是蜘蛛網還是塵土,總之,好幾層白岑岑的東西重疊在一起,裹在所有東西的外邊。

  最先看出來的是一雙運動鞋。

  兩隻鞋擺的角度很不自然。從運動鞋裡面延伸出來不知是布還是垃圾的黑色物體。喜多花了好幾秒的時間去理解那是什麼東西。喜多的大腦高速地運轉,對視覺傳達過來的資料進行分析。

  (那是手嗎?)

  喜多看到了細長的東西。

  在裡面還有一個塵土塊。

  黑框眼鏡刑警跪在那裡,靠近燈光,試著用手套去拂拭上面的灰塵。響起沉悶的聲音,是那個東西落在地上滾動的聲音,在這樣的衝擊下塵土紛紛脫落下來。

  滾到喜多和刑警腳下的是人的頭骨。

  4

  這時,西之園萌繪正把她的紅色跑車開進自己公寓的地下停車場裡。

  她的停車位在離電梯最近的地方。

  然後,她坐著電梯上了二十一樓。二十一樓和上邊的二十二樓都是西之園萌繪的住所。二十二樓是這座高層公寓的最頂層。這個公寓竣工還不到兩年,二十層及其以下都是分開出售的。價格最高的房間是三億日元,即便如此,面積也只有萌繪住所的一半而已。實際上這座公寓的老闆就是她自己。

  她從包裡拿出卡,開啟玄關的電子鎖,進了門,一隻長毛的大狗一下朝她撲了過來。

  “啊,toma,對不起。”萌繪高興地把撲上來的狗抱起來。

  這可不是一隻小狗。體重足有十五公斤。有點兒胖,黑白茶三色的牧羊犬。Toma用舌頭輕輕舔萌繪的臉。

  良久,一個白頭髮的小個子老頭快步走了出來。

  “小姐。”老頭說,“出了什麼事兒……很辛苦吧。您累壞了吧。”

  萌繪放下胖胖的toma,脫下鞋子。

  “沒事兒。”她看著下邊說。

  “給叔叔打電話了吧,取訪野。”

  “是,接到小姐電話之後馬上就打了。”取訪野老頭用優雅的聲音回答。

  萌繪擡起臉,瞥了他一眼,“我可沒拜託你做那樣的事啊。”

  “那個……有什麼不合適的嗎?”

  “先洗澡,然後睡覺。”她淡淡地回答,從取訪野身邊走過,一邊揮舞著手提包,一邊大步地走了進去。Toma開心地跟在她旁邊跑了過去。

  “那個……小姐,您吃點什麼啊?”老人的聲音跟著她。這時,萌繪和toma已經登上了大廳裡設計前衛的螺旋形階梯。Toma幾下就跑上了樓,在上面輕吠了一聲。狗爬樓時從不停下。取訪野追過來,仰頭看著萌繪。

  “不吃。”萌繪站在螺旋階梯的中間,嘆了口氣說道,“我要一直睡到午飯後……”

  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樓上。

  取訪野擔心地站在那裡發了好一會兒的呆。他想著沒有辦法,剛準備回裡邊去的時候,只見萌繪又返回到了階梯處。上面的toma又輕吠了一聲。

  “還是想吃點兒東西吧?”取訪野高興地說。

  “不是,取訪野你也去睡吧。你沒睡吧?”然後,好像很難開口似的小聲說道,“對不起。讓你為我擔心……”

  說完,萌繪又走上階梯。取訪野鬆了口氣,笑眯眯地走進了裡面的房間。

  5

  上午十點。當犀川和萌繪各自躺在自己開著空調的家裡熟睡的時候,喜多副教授還留在殺人現場,不能回去。

  極地環境研究所的會議室。喜多抱著胳膊,閉上眼睛。頭略微有些疼。

  木熊教授、市之瀨助教、喜多副教授三名教員,再加上一大早被叫來的橫岸和八川,正在接受四名刑警的各種盤問。

  因為在計測室裡邊發現了已經化成白骨的屍體,所以似乎又來了更多的警察。很多人呱嗒呱嗒地通過走廊,場面十分嘈雜。

  “就是說,您認為那具屍體是那個失蹤的學生,對嗎?”黑框眼鏡刑警問。

  “我倒希望不是……”木熊回答。教授剛剛也被帶著去看了第三具屍體。

  “喜多老師和市之瀨老師怎麼想?”刑警朝著喜多他們這邊說。

  “不知道啊……不過,是增田的可能性很大。”喜多睜開眼睛說。

  市之瀨也點頭。她好像受了很大的打擊。昨天看完丹羽健二郎和服部珠子的屍體後還顯得很堅強,然而這第三具屍體似乎已經超出了她保持理性的範圍之外。

  “正確的失蹤時間是什麼時候?那個增田什麼來著?”刑警問。

  “增田潤。是兩年前的冬天。九三年的十二月。”橫岸事務官回答。

  “他當時是M2(碩士二年級),正在寫碩士論文。”木熊教授用緩緩的語調補充道。教授似乎也非常累了。

  “M2是指碩士研究生二年級吧?”刑警確認道,“那就是說……和昨天被殺害的叫做丹羽的學生是同一年級的?”

  “是的。他們是一級的。”木熊回答,“增田碩士畢業後決定工作。當然工作都已經定下來了。丹羽碩士畢業後,又繼續上了博士。”

  坐在喜多旁邊的八川技官,從剛才起就一言不發。

  一個警察進了房間,對著另外一名刑警耳語了幾句,似乎是在報告什麼情況。

  “向警察局遞交失蹤人口搜查申請了嗎?”眼鏡刑警繼續問。

  “這個,他的父母可能申請了吧……大學不負責那麼多。”木熊回答。

  “大學的措施是……”橫岸事務官說,“算他休學。碩士課程允許休學兩年。現在還沒……對,是一年零八個月了吧?”

  “他失蹤的時候,那邊的計測室的鐵櫃子已經是那樣的了,是吧?門藏在後邊。”刑警說。

  “我想是這樣的。”市之瀨助手總算能開口說話了,“是的,那個櫃子從很久前就已經在那裡了……”

  “對,是這樣的。是我把那個門把手拆下來的。”橫岸事務官似乎也想起來了說道,“是極地研剛剛建成,來這裡之後不久的事。拆下來的把手,應該在辦公室。”

  “那麼,就是說是自殺了。”喜多從一邊說道,“那可是個完全的密室啊。”

  “關於這一點現在正在調查中。”對面的大鬍子刑警馬上說。就是今天早上在玄關向萌繪鞠躬的那個黑面板的刑警。這裡邊好像他的職位最高。

  “為什麼廢棄那個門呢?”黑框眼鏡刑警看著市之瀨助教說道。市之瀨只是搖頭,沒有說話。

  據喜多所知,市之瀨一點兒妝都不化。眼鏡也不太合適。可是,即便如此,仔細看,還是覺得她是個很有魅力的女性。但是,現在的市之瀨助教原本梳起的頭髮有好幾根垂到了臉上,眼睛有些充血,讓人感到有些悲悽。

  “您的意思是說不知道嗎?”刑警追問道。

  “不……不是。”市之瀨助教趕忙回答道,“那扇門……從一開始就沒使用過。如果必須要進那間屋子的話,就只有在管道的安裝和修理的時候,所以有關人員都是從屋頂出入的。大部分的相關設施都在屋頂。所以……在計測室放有梯子……”

  “您說的是……最初屋頂的小窗戶是開著的吧?”刑警問道。

  “應該是這樣的。”市之瀨回答道。

  “也就是說在死亡的學生增田關閉那扇小窗戶以後,近兩年來誰也沒有注意到小窗戶被關閉了。”刑警好像自言自語似的嘟囔著,“沒有定期檢修嗎?對於空調裝置什麼的。”

  “刑警先生,您問的事情……我們不清楚。”木熊教授稍稍提高了聲音強調道。

  “沒有檢修過,因為一直以來沒出現過任何故障。”橫岸代替木熊教授回答道,“也沒有進行過裝置檢修。”

  “知道了。”刑警點了點頭。

  第六章假設和矛盾

  1

  持續了很長時間的談話終於快要結束了。犀川、萌繪還有喜多此時在Dennys餐廳已經泡了差不多三個小時。殺人事件發生在兩個星期以前,但是從那天夜裡到第二天早晨的記憶還是歷歷在目。

  “我派對時候的記憶不是很清楚了。”犀川苦笑道。對他來說,因為那時候喝醉了,有一個小時左右的記憶是空白的。“沒關係,派對的事情我記得很清楚,而且西之園小姐也記得很清楚,不是嗎?”萌繪聽了喜多的問話,點頭回應。菲爾·柯林斯那令人懷念的歌聲輕柔地迴盪在餐廳中。不過對犀川他們這代人來說,一提到Genesys,首推彼得·布瑞爾。Dennys餐廳的咖啡可以免費續杯,所以犀川和喜多都喝到了第三杯。“對!在老師睡覺的期間,誰也沒有靠近那扇門,這是絕對可靠的。”萌繪好像若有所思地望著天花板,小嘴緊緊地閉著。

  “但是,大家難道不去衛生間嗎?起碼應該有人從那段樓梯經過幾次呀。所以,如果有人在去衛生間途中偷偷把準備室的門鎖上也不是不可能。”犀川說著自己的看法。

  “在那麼多人面前,怎麼能做那樣危險的舉動呢?”喜多說道。

  “嗯……如果是罪犯的話,這樣的舉動的確是很危險的……”犀川迴應道。

  “是呀,這樣的舉動真的是太危險了,凶手又不是傻瓜。”喜多的語氣中略帶調侃。

  “是呀……”犀川的目光移向窗外,“那樣的舉動想來也是夠愚蠢的。”

  “那聲音又怎麼樣呢?”萌繪好像自言自語地嘟囔著,“怎麼會誰都沒有注意到呢?……”

  “那堵牆是隔熱牆,所以很厚,如果聲音不是足夠大的話,多半從外面是聽不到的。這點我們下次也可以驗證一下。”喜多說,“也可能因為大家都在暢飲,環境格外的嘈雜,但即便如此,如果是在緊鄰房間發出大聲慘叫的話也應該是可以聽到的。因此,警方也推斷這起案件是被害者的熟人所為。”

  “熟人?”犀川的腦子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

  三個人陷入了沉思。外面的車越來越少,天完全黑了下來。

  餐廳中飄蕩著輕柔的音樂,屋裡零星坐著一些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在寫報告。因為餐廳有冷氣,所以那些年輕人希望只點一杯咖啡而久坐在店裡。這種情形經常出現在學校附近的家庭餐館中。店員也都習慣了。

  萌繪用小手指輕輕捋了一下短髮,藍色的橢圓形耳環輕輕地晃動著。

  “據說中森敬子和鈴村春江從傍晚一直在房間裡工作。”萌繪說道,“中森小姐一直和橫岸君待在辦公室裡,而鈴村小姐則一個人在圖書室裡面工作。橫岸君在快到九點的時候去參加實驗室的派對,所以從那時起就只剩她們兩個人了,中森小姐一個人在辦公室,鈴村小姐則一個人在圖書室。”犀川又點燃了香菸。犀川和喜多吸菸的間隔越來越短。現在時間已經快到晚上九點鐘了。

  “根據推測,丹羽君和服部小姐的死亡時間應該是八點前後的一小時之間。”犀川說道,“由於屋內溫度的原因,所以關於他們兩人死亡時間的推斷精度也有些反常。這是從做警察的叔叔那裡聽來的嗎?西之園?”

  萌繪點了點頭。

  “但是,丹羽君直到七點半仍然還活著,服部小姐直到八點鐘也還一切正常。所以警方的觀點是凶案發生在八點到九點之間。”萌繪說,“準備室和搬運室之間的溫度有相當大的差別,這應該是毫無疑問的,但這也沒有造成什麼問題。據說正在確立溫度的修正方法。好像就能確認兩個人都是在那兒被害的。也就是說被害人的遺體應該不是死亡以後被搬進屋裡的。”

  “為什麼?你怎麼會懂這些?”犀川問道。

  “那個……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萌繪說。

  “我想西之園就知道這些吧。通過血液由於自身的重力凝固於屍體哪一側,也一定能判斷被害人死後其屍體是否被移動過。這一點我們可以問問醫學部的人。”喜多接著補充道。

  “不管怎麼說,案發的時刻大約就是我們開始派對的時候。”犀川說,“我們全體剛巧都在凶案的發生現場。警方是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案犯從外部闖入這一假定上了嗎?”

  “恐怕是這樣的。”喜多說,“但是,不管怎樣,凶犯從外面闖入也好,從屋內逃脫也好,還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警方到底是怎麼想的呢?”犀川一邊那樣嘟囔著,好像也是在自己問自己。

  2

  殺人事件發生已經兩個星期了,可直到目前為止,在報紙等媒體上仍然還沒有有關案情的詳細資訊公佈。犀川本來沒有訂閱報紙,可這次也在研究室的圖書室裡看起了報紙。

  電視上的娛樂資訊節目,要麼連篇累牘地描寫兩位被害人的樣子,要麼因為覺得這是確保收視率的大好時機,而忙不迭地準備兩名被害者的資料,蒐集出兩人的事蹟,描繪出能催人淚下的被害者的形象。在這些節目中淨是說些諸如,被害的兩名研究生,是多麼地刻苦學習,多麼地專注於學業和研究,作為可以成為出色的學者的苗子,他們兩人被大家賦予了怎樣怎樣的期待等等。在這些煞有介事的報道中,好像還對被害者熟人接受採訪時,誰也沒有掉淚表現出了不滿。

  犀川因為沒有電視這樣庸俗的東西,所以也沒因為這些在電視中離譜的表演而感到生氣。一般情況下,大學的學者中不看電視的人很多。他有關電視娛樂節目的資訊也是從國枝助教和萌繪那裡聽來的。犀川感到有些意外,國枝桃子這樣的人竟然也看電視。

  被害的丹羽健二郎是研究生院二年級的博士研究生,根據學制,他明年就要提交為了取得工學博士的學位所必須的畢業論文。丹羽是一個大塊頭,但卻不怎麼喜歡體育運動。他喜歡野外悠閒的郊遊和駕駛大型四驅越野車。要說起來,丹羽也不是多麼頻繁地外出。他還有那麼幾把軍刀,可到底是不是因為他的這些收藏而遭遇毒手這就說不好了。丹羽擅長計算機,木熊研究室的實驗資料的處理工作基本上是由他承擔的。還有,他基本上每天從傍晚就在研究生室喝啤酒。丹羽出生在日本中部地區,是一名在當地有相當實力的實業家的次子。兄弟三人中的老大和老三大學畢業後都到東京的公司就職。丹羽則一人在那古野市內租了一套三室的單元居住。因為從父親那裡得到的資助以及學術振興會的獎學金加起來每個月有二十萬日元以上,這些收入對學生來說還是非常豐厚的。丹羽平時也不去打工。但是,錢稍微一不夠花他就會抱怨,這也讓大家覺得有些厭煩。他也不是那類純粹出於喜好而搞研究的學者型別。話雖如此,誰也不會認為他被害的理由是由於仇恨。

  另一方面,還有被害者服部珠子。珠子是碩士二年級的學生,正如電視中反覆介紹的那樣,她確實是一名刻苦學習的學生。珠子出生在岐阜縣。母女倆人生活在岐阜市內。珠子的家裡沒有兄弟姐妹,每天要搭乘一個半小時的電車到N大學上課。服部珠子享受全免學費的待遇,由於其優異的學習成績,她還取得了所在研究生院育英會的獎學金。碩士獎學金每月大約八萬日元。除此之外,珠子每個星期六還在購物中心打工。珠子外表安靜、溫順,給人以典型日本女性的印象,是那種嬌小、面板白淨細嫩的美女。沒有關於她戀愛物件的傳言,好像她對誰都不是特別的親密。同專業的船見真智子是她最親近的朋友,和珠子相差一個年級,由於船見是第二年才考上大學,所以兩人年齡相同。但是即使是船見也沒有和服部一起在學校吃過飯。也就是說,珠子的私生活基本上無人知曉。珠子經常在研究所前面的公交車站搭乘晚上八點鐘的公交車回家。但是由於珠子的母親工作在晚上營業的麵館,所以也就沒人知道珠子每天晚上幾點到家。當然,珠子所在專業的全體研究生都作證說他們不認為有誰會憎恨珠子。

  警方特別仔細地檢查了發生凶案的兩間房子的出入口。可以確認,在沒有電的情況下,單靠人力要打開卷簾門,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的。就不用說把門開到能容一個人通過的高度了,哪怕是向上擡升一點也不可能。其他的兩扇門上也沒有發現有什麼特別的線索。安全上鎖系統沒有出現異常,一直狀態良好地運轉著。另外,在室內好像根本就沒有發現相關人員以外的可疑者的指紋。

  司法解剖的結果顯示,兩名被害者都沒有被下毒的痕跡,死因很明顯,就是由背部到心臟的致命一擊。由於出血而引發的血壓降低最終導致了失血性休克。丹羽健二郎的傷口稍稍偏離了要害部位,但可以推測被害的兩個人都是在被襲擊後十幾分鍾之內死亡的。

  基本上可以斷定,被害人在被刺中以後馬上就倒在當場,警方沒有發現兩個人有任何抵抗的痕跡。可能是從背後被突然襲擊的,也可能是罪犯趁受害人彎腰的時候從被害人上方將匕首刺入的。第二種推測由於可以使上勁兒,所以對於身材魁梧的丹羽更有理由使用。由於存在使用第二種方法的可能性,所以到目前為止,警方還不能斷定凶手的體格。可是這些事實也意味著受害者對於凶犯沒有任何戒心。被害人毫無戒備地背對著凶手。

  關於死亡時間的推測,好像還有些不同意見。因為兩名被害人被殺的房間的溫度有些特殊。在實驗進行的時候,實驗室的溫度為零下二十攝氏度,受其影響,實驗準備室大約攝氏十度,搬運室約攝氏二十度,而且溼度大約為百分之八十。屋內的溫度比外面的溫度要低很多。案發一個星期以後,在警方的監督下,使用原先的幾間屋子又進行了實地驗證。

  在案發當日的晚上八點鐘,實驗室停止冷卻後,因為換氣的緣故,實驗室的溫度在三十分鐘以內一口氣上升了大約四十度。據推測,在實驗室溫度上升的影響下,成為破案問題之一的準備室和搬運室的溫度各自也上升了大約五度。最終的實驗結果也驗證了這種推測。但是,無論哪一間屋子的地面溫度依然很低。所以要推定死亡時間,就必須把室溫的變化和地面溫度結合起來考慮。

  到底哪一名被害者先被殺也不清楚。這與凶犯進入屋子的路線有關。為什麼兩個人分別在兩間屋子中遇害呢?凶手是一個人嗎?如果凶手是一個人的話,至少兩名受害者不可能同時被殺害。當一名受害者遇害的時候,為什麼另一個人不逃跑呢?電視和報紙並沒有報道門是從裡面反鎖這一細節。因此,凶手避過警衛的眼睛進入屋子,把兩個人分別領到準備室和搬運室殺害後逃走也就成為了很自然的故事。

  被害者隨身攜帶的物品沒有發現異常。服部珠子除了手帕什麼都沒有帶,丹羽只帶了自己的汽車鑰匙和錢包。

  記錄當天的實驗和派對情況的攝像機,很自然地引起了警方的興趣,錄影帶被複制後,被反覆細緻地檢查。派對的時候一直工作的八毫米旋轉攝像頭記錄了在派對期間誰什麼時候離開會場上樓。但遺憾的是哪怕一點兒也拍不到實驗準備室的門。上樓梯,然後在準備室門前停過的人一個人也沒有被確認。到此時,只有犀川副教授、市之瀨助教和西之園萌繪三人沒有離開過房間。另外,橫岸和八川兩個人在晚上九點半左右一起從實驗室出來,兩個人同乘橫岸的車離開了極地研究所。因為橫岸要先開十五分鐘的車把八川送到公寓,所以等他到家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十點了。雖然八川一個人住在公寓,但是也可以從橫岸的家人那裡得到有關橫岸回家的證言。

  在警衛室裡,向井浩二和小川昌三兩名略微上年紀的警衛案發時正在值班。向井和小川都是退休後在極地研究所擔任警衛,到現在已經好幾年了。案發那天,他們兩人在值班室吃過晚飯,直到警車到達極地研究所,誰也沒有離開過工作崗位。他們的執勤時間是從下午五點到晚上十二點的七個小時。按照規定,晚上十二點要關閉研究所的正門。如果關閉正門,車子就無法進出研究所了,但人還可以出入。但是,在案發當天,由於和同為警衛的吉野換了班,所以向井從早上八點開始就一直在執勤。像這樣的調班,雖然原則上是禁止的,但這在警衛內部私下裡還是經常出現。因為只要稍微努力工作一天,第二天就可以休息一整天。

  警衛室面向大門和實驗室的捲簾門的兩側的牆上有窗戶。從警衛室前面經過的人不應該不被他們發現。他們堅持說除了橫岸和八川以外沒有任何人出入研究所的大門。但他們的證言並沒有被警方重視,因為很難讓人相信誰也沒有通過研究所的大門。警方判斷凶手在黑暗中要避開兩名老人(而且,其中一人從早上開始經過長時間執勤已經疲勞了)的視線是可能的。雖然大門警衛室附近的燈光很強,但是如果要刻意做到通過而又不被發現也不是不可能。

  在這些資訊中,那些沒有被報道的情況是西之園萌繪通過縣警察廳廳長的叔叔那裡聽來的。大概他的叔叔認為,這些情況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線索,沒有必要保密,所以就用它們來取悅自己可愛的小侄女。

  萌繪差不多每天都會把得到的情況用電子郵件發給犀川和喜多。她越來越對這個謎一樣的案件著迷了。這些關於案情的電子郵件,犀川和喜多總會做以適當的回覆。但是從中卻沒有發現什麼能解開這個謎的有意義的事實。

  警方對於殺人現場的特殊性(或者應該稱為隔離性)又是怎麼評價的呢?對此,犀川完全不明白。如果實事求是看的話,無論是誰都應該會覺得撓頭的。或者,也許還有犀川他們並不知道的證據、痕跡或特別通道。不,對於犀川來說,他並不相信有什麼祕密的通道。

  還有,萌繪昨晚剛剛通過電子郵件發來的資訊說警察把準備室案發現場放置的儀器裝置全部用卡車運走檢查了。

  喜多說警方是要察看機器裝置的系統是否有發現線索的可能性。如果這時那樣的話,也就意味著警方還不能解釋凶犯是如何進出房間這一謎團。這比什麼都使萌繪感到興奮。她現在還是偵探小說研究會的成員。

  “密室的騙局”這個詞彙在她的電子郵件中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犀川也不是十分明白萌繪所說的“騙局”等詞彙的定義究竟是指什麼。

  犀川、喜多和萌繪決定從Dennys餐廳出來。喜多和萌繪都還沒有發表自己關於密室的意見。在花了很長時間細細地複習了一遍案件之後,三個人的談話終於轉到正題上來了。因為談論的話題改變,所以三人決定換個談話場所。

  犀川對於喜多和萌繪煞有介事的樣子顯得有些不滿。

  萌繪確實有些自以為是。

  那些都是萌繪經過好幾天的思考所想到的東西。為了說給犀川聽,萌繪又反覆檢查了好幾遍,所以充滿了自信。萌繪盼望著能讓犀川聽自己的見解。

  犀川在Dennys來回踱著步子。他的車還停在建築系的研究室附近。喜多從極地研究所開來了他那輛黑色的轎車。萌繪則開來了她那輛雙人跑車。

  三個人稍稍交換了一下意見,結果,決定去萌繪的公寓,萌繪帶路,喜多開車跟在後面。

  犀川好像正在為上誰的車而猶豫不決的時候,萌繪打開了車門。於是犀川鑽進了萌繪那輛紅色的跑車,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回來的時候就讓喜多送我吧。”犀川說道。

  紅色的跑車和黑色的轎車嗖地飛馳起來。在隔離帶的缺口處,來了個U字形掉頭。犀川趕忙扣上了安全帶。

  時間剛過晚上九點。

  從Dennys餐廳出來約二十分鐘後,萌繪、犀川所乘的跑車和喜多的轎車就到了萌繪所住的高層公寓的地下停車場。三個人坐電梯上了二十一層。

  犀川已經是第二次來到這裡了。當然,喜多還是第一次。三個人一走進萌繪家寬敞的玄關,就脫了鞋,沿著螺旋形的樓梯上了樓。一條三色的寵物狗從屋內跑了出來,圍著犀川和喜多嗅來嗅去,在萌繪的命令下,它才很不情願地返回屋裡。

  樓梯通往第二十二層的房間,這是一間三十二席大小的正方形西洋式房間。整個地面鋪著帶有黑白相間的方格花紋的地毯,是萌繪自己挑選的。房間的兩面牆上都有窗戶,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眺望都市的夜景。萌繪喜歡站在高處遠眺的感覺,與平地相比,她對高處並沒有什麼恐懼感。站在高處讓萌繪產生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大概是因為不用擔心有什麼東西會從頭上落下吧。

  喜多驚訝地睜大眼睛在房間中來回巡視著,嘴裡不住地嘟囔著:“哎呀呀,能過上這樣生活的人,是自己的學生嗎?”然後他又轉向犀川嗔怪道:“你怎麼能,怎麼能連這件事兒一個字都沒有說過呀?創平。”

  “不是的,因為我覺得沒有人會對此關心,所以就沒有說。”犀川微笑著回答。

  萌繪走進了隔壁一間沒有門的小房間,在盤子裡裝了杯子和冰塊兒,然後回到房間裡。“喜多老師,您喝白蘭地嗎?”

  “我喝什麼都可以,真的,什麼都可以。”喜多看上去挺愉快地回答道。

  萌繪向屋角的小酒櫃走去,在那兒為喜多調製飲料。最後,只有喜多喝摻酒的飲料,犀川和萌繪喝可樂。

  三個人的談話再次回到了發生在兩週以前的凶殺案。

  喜多講述了案發那天早上,犀川和萌繪離開基地研究所以後,研究所中發現第三具屍體的經過。喜多第一杯白蘭地很快就喝乾了。

  “發現第三具屍體真的是太吃驚了……”喜多的敘述略微停頓了一下,感嘆道。

  “我還是沒有看到的好。”犀川一邊用吸管喝著飲料一邊說。萌繪的飲料基本上還沒有動。

  從其隨身物品、骨骼和牙齒形狀等情況可以斷定,在計測室裡面的房間發現的腐爛屍體就是增田潤。據推測,其死亡時間至少是一年以上。雖然還不清楚死因,但警察的看法是增田服用安眠藥自殺的。警方認為增田的死和這次發生的兩人被殺事件存在某種聯絡的可能性不大,但執行這個案件調查任務的與調查兩人被害事件是警察廳同一個探組。這些資訊都是萌繪探聽來的。

  從現場發現了被認為是增田使用的手電筒,但沒有發現安眠藥瓶之類的物證。因為這間房間被用作機械室和安置管道,所以從最初就沒有燈。增田潤死亡時所在的房間完全是一間密室。在喝下安眠藥後,增田自己從屋子上部進入屋內,然後從裡面關上屋頂小窗,獨自一人在黑暗的小屋中死去。這是最終最令人信服的事情經過的推測。

  “那間屋子,完全就是一間密室。”喜多一邊搖晃著杯子一邊說。

  “不,如果他想自殺的話,移動梯子做什麼?”犀川談了自己的看法,“那難道不是從計測室搬來的嗎?”

  “而且,他和被殺的丹羽是同年級的學生,難道這裡面就沒有什麼聯絡嗎?”萌繪不由自主地說出了自己正在思考的事情。“是呀,增田是兩年前失蹤的,服部珠子以及現在的大多數學生都不認識他。”喜多補充道,“現在在校的學生知道增田的大概只有荒井君吧。”

  “誰是增田的指導教師?”犀川問。

  “市之瀨小姐。”喜多回答,“增田君一失蹤,她就一直在擔心了。增田失蹤的時候差幾個月就畢業了。”

  4

  萌繪注意到喜多的空杯子,於是就到酒櫃那兒為喜多調製新的飲料。

  “那個,是時候了,我想聽聽你們的見解。”沉默了一會,犀川打破了沉默。

  萌繪和喜多相互對望了一下。

  “女士優先。”喜多首先說道。

  “那麼,從我開始吧。”

  萌繪在沙發裡調整了一下姿勢,兩隻腳交叉著,雙手抱著膝蓋。然後,大約五秒鐘的時間,萌繪的大腦中飛快地整理著發言的思路。

  “我的分析有些複雜……”萌繪轉了一下眼珠兒,開始了談話,“首先,凶手是丹羽健二郎和他的戀人A子。”

  “喂喂,這難道不是新發現嗎?”喜多大聲說。

  “誰?你說的那個A子是誰?”犀川仍舊錶情平靜地問道。

  “請讓我把話說完……請您過一會再提問。”萌繪晃著兩隻手示意。

  “總之,是丹羽健二郎和A子策劃並殺害了服部珠子。我主要考慮的是有關形成密室的方法,至於背景和作案動機沒怎麼考慮。也許僅僅是可能性之一……”

  “我想,那天實驗開始後,丹羽穿著防寒服進入準備室的時候,在丹羽的幫助下,A子從緊急出口也進入了屋子。緊急出口從屋內是可以開啟的。A子不是極地研究所的人。”

  “嗯,是這樣的……A子進來後,就應該躲藏在準備室。丹羽則去了實驗室開始工作,然後又回到了研究生室。替換丹羽進入準備室的是穿著防寒服的服部珠子吧。這時,A子正躲藏在實驗室的桌子下面。在珠子全神貫注地進行高難度的裝置操控的時候,一直躲藏著的A子又從緊急出口把丹羽放了進來。”

  “那時候,因為有下柳他們三人在研究生室……也就是丹羽應該在衛生間換下了防寒服,從衛生間的窗戶翻出來,再繞著研究所建築回到了院子裡的緊急出口。雖然從玄關走會更好些,但這樣一來就可能被中森君和橫岸君發現。”

  講到這裡,萌繪停了一下,喝了口可樂。

  “在A子的幫助下進入準備室的丹羽,按照計劃用刀子從背後襲擊了正在調整裝置的服部珠子。對對,由於珠子正在進行非常精密的操作,需要花費時間,所以就脫掉了自己的防寒服。接下來是關鍵……丹羽和A子原本的計劃就是這樣。”萌繪略微停頓了一下。

  “殺害了服部珠子小姐的丹羽再次從緊急出口離開。A子從裡面鎖上了門。然後,A子換上了珠子小姐的防寒服,裝扮成珠子去了實驗室。也就是說,讓人看上去那時候珠子小姐應該還活著。在這期間,丹羽從非常出口出來後沿原路返回,並出現在研究生室的眾人面前,以此作為不在場證明。對了,這樣的話,犯罪行為就不會被馬上發現,而且在場的人連同丹羽在內誰也不會受到懷疑。也就是製造一個假象,即服部珠子在實驗進行中讓凶犯進入了準備室,然後,在她回到準備室的時候被殺。這些是他們原本計劃好的。”

  “但是,A子應該背叛了丹羽。殺害珠子小姐並代替她完成對實驗儀器的操作後,丹羽被A子以某種藉口領到了搬運室,在那裡A子殺了他。”

  “A子以極快的速度穿上了珠子小姐的防寒服,冒名頂替珠子出現在實驗室。因為事先從丹羽那裡知道了操作的程式,所以平安無事地做完了全部工作。然後,A子又裝扮成珠子小姐走出了實驗室,去了衛生間,並在那裡脫下防寒服,連同先前丹羽的防寒服一起放回研究生室前面的儲物箱中。這時候,在研究生室的三個人應該出去整理實驗裝置了。A子再次返回了衛生間,從窗戶出去,沿著院子的牆根逃離現場。在警衛室前面,A子如果彎下腰的話,是可以從警衛室通過而不被發現的。A子就是這樣逃離了研究所。”

  萌繪一口氣說完了自己對案情的推斷。

  三個人都沉默不語。萌繪窺視著犀川和喜多的表情。“以上就是我的推斷……”

  “嗯……了不起。”沉吟了一會兒,喜多說道,“雖然有些離奇,但是相當有道理。確實說明了一些現象。”

  “噢,是真的嗎?”萌繪雙手合十,高興起來。

  萌繪又看了看犀川。犀川兩隻手抱著肩,臉上仍舊十分平靜,看不出有什麼變化。

  “老師,您認為怎麼樣?”萌繪問犀川。

  “那個……”擡著頭若有所思的犀川回答道,“根據你的分析,在殺了丹羽之後,應該是A子鎖上的緊急出口吧?

  “嗯,是的。”萌繪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為什麼?”犀川馬上提出了問題。

  “啊?”

  “如果不鎖緊急出口的話,可以讓人覺得凶手是從那裡逃走的。”犀川平靜地說,“換作A子的話,因為冒險裝扮成珠子的樣子去實驗室的,所以她會希望儘可能地把搜查者的注意力引向相反的方向。這才是符合邏輯的。這也和丹羽最初的計劃相吻合。讓緊急出口開著對凶犯來說是非常理想的反偵查措施。也就是說不應該鎖上緊急出口。”

  “對呀,這點確實有些奇怪。”喜多插話道。

  “這個……”萌繪有些不高興了,“難道我說的不是經過認真地思考的嗎?”

  “你說的計劃既複雜又縝密。如果事先沒有考慮好的話,要付諸行動是無法想像的。”犀川說道,“而且珠子脫下防寒服,凶犯避開珠子從緊急出口放進了丹羽等環節多少讓人感覺有些不自然。”

  “嗯,這幾個地方,我知道是有些費解。”萌繪解釋著。萌繪假設中的最薄弱的環節被犀川一針見血地指了出來。“另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細節。”犀川說道,“是怎樣鎖上實驗室和準備室之間的門的呢?因為A子是要從那裡出去的,所以對她來說從裡面鎖門是很困難的。如果是那樣的話,還需要放在教授室或事務室的鑰匙嗎?因為門上裝的是電子鎖,所以無法拷貝鑰匙的。”

  “關於這點,我考慮了兩種可能。”萌繪回答說,“一種可能性是使用事務室的鑰匙,在A子出準備室的時候鎖上門,如果有了鑰匙不就可以鎖門了嗎?還有一種可能是被刀子刺傷的服部珠子從準備室裡面把門鎖上。雖然珠子身受重傷,瀕臨死亡,可由於她怕再次遭到攻擊……她不是在門附近倒下的嗎?”

  “如果是前一種可能的話,還應該把鑰匙歸還到事務室,對吧?”犀川一邊點菸一邊說,“因為丹羽是同案犯,所以也許可以事先準備好事務室的鑰匙。哦,對了……在作案後,非研究所人員的A子難道會有機會把鑰匙還回事務室?現在事務室的鑰匙不是沒有失蹤嗎?”

  “如果在那時使用教授室的鑰匙……”萌繪回答,“事務室的鑰匙被確認還在好像是警察來了以後吧?時間是有的。”

  “嗯,不對。”犀川說到,“對於第二種情況,照你所說是被害人珠子自己鎖上的,為什麼沒有移動的痕跡?她當時可是正在流血呀。而且,西之園君說,丹羽在殺害珠子之後,A子又殺了丹羽,是嗎?那麼在這期間,珠子就一直沒有去鎖門?A子也必須換上防寒服,這需要花費時間。那期間,珠子一直在等待,在等待A子從門口出去以後,瀕臨死亡的珠子再去鎖上門。不去求救,而去鎖門,這合乎常理嗎?”

  真是的,萌繪思索著。“那麼,還是使用了事務室的鑰匙。”

  “但是,西之園,你已經想得很細緻了。”喜多看著萌繪說,“令人佩服。”

  “嗯,我也認為萌繪已經努力了。”犀川也微笑著點頭同意。

  “那個,我的分析完全沒有道理嗎?”萌繪睨著犀川問道。

  “是呀,我是不相信。”犀川回答,然後從嘴裡吐出一口煙,“從衛生間到院子,沿著房子的這條路線因為經過事務室附近,所以比較危險……而且,A子特地把丹羽引到搬運室然後殺死的意圖我也不明白……第一,A子好像不是研究所的人吧?那樣一個女孩子在殺了兩個人之後,又裝扮成別人,而且又進行自己不習慣的實驗操作,這是不現實的。確實,正如西之園你所說的那樣,是由熟悉操作的丹羽來完成的這一操作。實驗操作對於A子來說,恐怕很困難。那麼,在操作結束以後,在搬運室殺死丹羽的時間,A子果真有嗎?手法真的是太高超了。另外……又是什麼時候從事務室拿來的鑰匙呢?教授室也好……那是丹羽事先準備好的吧。但是,在最初的計劃中,有那個必要嗎?難道不矛盾嗎?”

  “把鑰匙串重新送回到事務室的行為,顯然是很危險的。”喜多也說,“第一,以當時的情況來看,A子殺死丹羽後,馬上從緊急出口逃走才是符合常理的。而沒有理由把自己裝扮成珠子,回到有很多不認識的人待的地方。”

  “嗯,你說的對。”犀川笑著說道,“如果是我的話,馬上就會逃走。A子穿著防寒服進入實驗室原本就是為幫丹羽製造不在場證明而演的戲。在殺了丹羽後,A子化裝成珠子的理由也就不存在了……雖然她這樣做可以推遲凶殺案被人發現的時間,但是用這樣的方法爭取時間實在是太危險了。”

  面對犀川他們連珠炮似的提問,萌繪一言不發,大腦在飛速旋轉著。

  “動機是什麼?”犀川進一步發問。

  “這個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丹羽、珠子和A子之間的三角關係吧……”萌繪回答道。

  “嗯,這才是首次現實的推斷。”犀川微微笑著說道。

  “西之園的假設有些想得過於複雜了,不是嗎?”喜多也說道。

  萌繪這次完全沒了精神。她把自己深深地埋在沙發裡,抱著肩,陷入了沉默。這是她經過幾天不懈的思考才得到的假設。雖然已經習慣了再次提交論文,但是對於這次,對於充滿信心、原以為自己已經穩操勝券的萌繪來說,卻是一次打擊。萌繪想像著,如果犀川副教授的課有論文或者考試的話,那一定是很嚴格的。

  (但老師所指出的確實是完全正確的……)

  這一點,萌繪不得不承認。她在思考著是不是能在不變動假設的主線的情況下,對假設進行修正,以完全化解被指出的矛盾點。

  5

  “那麼,聽聽我的推斷好嗎?我的假設不像西之園君的那樣富有戲劇性。”喜多一邊說著,一邊點上了煙。

  犀川掐滅了自己的香菸,把菸灰缸向喜多那邊挪了挪。

  “我的推斷是非常現實的……”過了好一會兒,喜多開始說話了。

  “動機現在還沒有考慮好。首先,凶犯使用了某種方法進入了搬運室。至於什麼方法,我稍後說明。他需要把丹羽健二郎和服部珠子兩人叫到準備室。而且兩個人一起來的話也很難辦。因為二對一對凶手是不利的。凶手事先在準備室留了一張字條,也就是說,當丹羽七點鐘來到了準備室,就會看到字條。上面寫的是:七點四十分請到這兒來。因此,七點半左右,丹羽做完實驗,然後又在什麼地方消磨了五分鐘。可能有什麼不想被人看見的理由。大概是待在衛生間裡。然後,為了不被人看見,丹羽從衛生間出來沿著外牆從緊急出口進了準備室。”

  “當然,緊急出口的門應該是凶手為了讓丹羽進來而從裡面開啟的。可以想像他們之間進行了什麼祕密的談話。七點四十分,碰巧的是穿著防寒服的珠子正在調整儀器。那期間,凶手藏在了搬運室,恐怕凶手還透過開啟一條縫兒的門窺視著珠子。因為服部珠子在準備室的時間比預定的要長……”喜多看上去很享受地吸著煙。

  “實際上也有人給服部珠子留了紙條。大概寫著八點過後來。服部珠子一進實驗室,凶手就趕忙打開了緊急出口,向外面看。在外面,就像剛才說過的,丹羽健二郎應該已經來了。凶手在搬運室和丹羽說話,看準機會殺害了丹羽。大概用了十分鐘。為什麼選擇搬運室作為殺人現場呢?因為已經預約了接下來和珠子的會談。八點以後,凶手以同樣的方法幫服部珠子從緊急出口進來。這時候,屋子裡還有丹羽的屍體的話就糟了,不是嗎?”

  “所以……也就是說,在準備室發生了第二起凶殺案。作案後,凶手關閉了緊急出口和準備室靠實驗室一側的門,這樣做是為了推遲屍體被發現的時間,為凶手逃離現場爭取時間。”講到這裡,喜多看起來很滿足自己的發言,熄滅了香菸。

  “且說……凶手又是怎樣從屋裡出去的呢?”喜多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嗯,是用了手動千斤頂。凶手用手動的千斤頂把卷簾門掀了起來。恐怕二十到三十釐米就足夠了。至於那個千斤頂,最後是用了鐵棍什麼的取出的。但是,最初必須用才能把門升起一條縫兒。”

  “也就是說,凶手必須預先要讓捲簾門稍稍升起來,和地面留一個空隙。大概是十釐米左右,然後放上石頭,再放下捲簾門。因為有石頭,所以捲簾門哪怕是完全放下也會和地面留下一條縫兒。為了不讓這個空隙從外面被發現,又偷偷地在縫隙處放了一條捲簾門的門板。這個明白嗎?捲簾門是由很多細長的門板像履帶那樣連線而成的。凶手弄來了一條門板,然後又把它放置在縫隙處,以此來進行偽裝。這樣從外面就不會發現那條縫隙了。我想你們已經明白了,案發那天下午來的修理捲簾門的人一定和此事有關係。”

  犀川和萌繪靜靜地聽著喜多對案情的推斷,一言不發。

  “來修理捲簾門的人白天來的時候,只是把一條捲簾門的門板放在那裡。凶手晚上躡手躡腳地來了。由於捲簾門的位置正對著警衛室,所以較低的位置意外地成了視覺上的死角。凶手挪開那條門板,把千斤頂放在縫隙處,將捲簾門向上升起三十釐米左右,然後從那裡進入了搬運室。凶手進來以後,馬上降下千斤頂,捲簾門也吱啞吱啞地落了下來。但是,凶手並沒有取出千斤頂,而是讓它仍然待在縫隙處。因為,作案後凶手必須還要從那裡出來。”

  “我在搬運室和犀川君一起發現丹羽屍體的時候,那間屋子沒有開燈。因為那裡如果開燈的話,燈光會從縫隙中漏出去。所以凶手應該一直也沒有開燈。作案後,凶手又以同樣的方法出去,然後取出了千斤頂。取出千斤頂對凶犯也許是一項艱難的作業。如果站起來的話,被發現的可能性就會提高,所以凶手使用了某種槓桿取出了千斤頂。捲簾門最後由於自身的重量關閉了。然後凶手帶著用來作為偽裝的捲簾門部件和千斤頂逃離了現場。凶犯進入的時間大約是晚上七點左右,在你們參觀實驗室之後。凶手如果七點還沒有進來的話,就沒有時間放那張給丹羽看的字條了。第一次作案在七點四十分到八點之間,第二次作案時在八點以後。凶手在那兒待了差不多一個小時。這段時間由於沒有人進出研究所大樓,所以也就沒有目擊者。當我們在實驗室熱熱鬧鬧地舉行派對的時候,凶手恐怕已經跑遠了。”

  喜多一邊拿出一根新的香菸一邊補充道:“實際上也可能並沒有什麼紙條,也可能是罪犯直接和丹羽及珠子面對面留的口信兒。但是,至於當時是怎樣的具體情形,我還沒有想過。”

  “太———好———了!喜多老師真了不起。”萌繪的精神完全恢復了,“給我叔叔打電話告訴他您的推斷吧,讓警方去調查那個修理捲簾門的人,怎麼樣?”

  “已經在調查了。”犀川皺著眉說。

  “嗯,是這樣的。”喜多聳了一下肩膀表示同意,“這樣的細節警方想到了。警察局那幫傢伙一直在調查呢。不過他們好像對此並不感興趣。”

  “哎,在今天喜多老師的推斷中也有什麼缺陷嗎?”萌繪望著兩名副教授沮喪的表情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那個,對不起,是這樣的。”犀川回答。

  “最明顯的缺陷就是為什麼凶手要從捲簾門逃走這一細節。要是凶手隱藏在搬運室裡面取下千斤頂的話應該更加容易。雖然從捲簾門進出這樣的推斷也能讓人明白,但是,在可以把罪犯限定在特定人群的情況下,為什麼還必須鎖上準備室的緊急出口和靠實驗室一側的門呢?凶手難道不應該把調查人員的視線儘可能引向捲簾門通道以外的其他路線上去嗎?其他的門假如開著,不是對凶手更有利嗎?而且,如果不鎖門的話,也可以選擇從那裡逃跑……也許凶手在作案的時候,為了不讓任何人進入準備室,出於安全的考慮鎖上了實驗室一側的門。但是,他並不需要擔心會有誰從緊急出口進來,而且在逃離前開啟實驗室一側的門鎖對他不是更有利嗎?不管怎麼說,比起冒險從捲簾門逃走的舉動,從非常出口出去絕對是安全的。”

  “原來是這樣。”萌繪漸漸地高興起來,聽著犀川老師的分析,不住地點著頭。

  “凶犯應該是特地把被害人叫到殺人現場的……也就是說,我覺得這給人的感覺是內部人員的犯罪。”犀川接著說道,“即使捲簾門發生故障的事件不是偶然的,研究所外面的人要想在那樣的地方實施犯罪,怎麼想也不太合邏輯。”

  “那麼,犀川老師,您能說說你對內部人員作案的想法吧。”萌繪問犀川。

  “不行,我還沒有考慮成熟。”犀川回答。

  “真狡猾!”萌繪不高興了,小嘴兒撅起老高。

  “我就都說了吧。”喜多一邊搖著手中的酒杯一邊說道,“實際上,我自己調查了一下捲簾門,想看看在那上面有沒有傷痕或者痕跡。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現。也許凶手會使用其他更好的辦法開啟它。而且,我自己剛才已經說了,在指定的時間把兩個人叫出來這一情節,有些勉強。好像還欠缺些說服力。”

  “如果被凶手抓住了什麼短處,那可就另當別論了。”犀川喝乾了杯中的可樂,“可是……手中抓有別人把柄的一方去殺人,這也有些難以理解。但是……至於開啟捲簾門的方法,也不是什麼不能實現的事情。我覺得開門的時候要不弄出任何聲音很難,不過,也許凶手使用了某種我們不知道的手法。捲簾門在屋子外面也可以開啟吧。但是,那樣的話,凶手知道捲簾門發生了故障之後,再計劃作案的環節。那時候,學生也好老師也好,都不知道捲簾門出故障了。只有橫岸以及警衛們知道這件事。”

  “捲簾門出故障也有可能是人為製造的吧?”萌繪插話道。

  “外面的人知道實驗的日程,這有些不太合乎常理呀。”犀川沒有理會萌繪,繼續補充道,“在剛才喜多的假說中,外面的凶手必須要事先知道實驗的程式和日程。”

  “唉,好了,好了。我可能還忽略了一些細節。”喜多喝著杯中摻酒的飲料,“但是,我確實想不出比剛才的假設更貼近現實的解釋了。”

  “確實,比起西之園,喜多君的推斷有不少環節都更加接近現實,也更富邏輯性。”犀川評價道。

  “犀川老師,從剛才開始……您就好像是在故意挑我的毛病呀。”萌繪不滿地抱怨道。

  “問題是……”犀川微微笑了笑,“為什麼被害者是在不同的房間中被害?為什麼凶手要鎖上門使作案現場形成一個密室?以及凶手是如何實現這兩點的。從這個思路找下去,如果能夠解釋這些的話,一定可以弄清全部案情。我認為在喜多的假設中,至少說明了凶手為什麼要在不同的房間實施犯罪。但卻沒有足夠地說明為什麼要把作案現場設定為一個密室。而在西之園的假設中,這兩個問題哪個都沒能給予說明。現在,我能說的只有這些。”

  “您淨給別人的意見潑冷水。”萌繪忍不住頂了一句。

  “嗯,”犀川點點頭,“我自己也這麼認為,我現在還正處於思考問題的階段,至於案情推斷嘛,以後再說……現在,還有些卡殼的環節。”

  “哪些環節?”萌繪馬上發問。

  “嗯,那個嘛,我也不是十分清楚。”犀川回答道。

  “您說的雖然自己還不太清楚,卻又說在某些環節上卡殼,是什麼意思?”萌繪緊追不放。

  “我嘛……就是這樣的人。”犀川模稜兩可地回答。

  三個人又陷入了沉默。

  “今天我們的談話,即使對於我叔叔也有些裨益吧?”萌繪從沙發上站起來說道。

  “嗯,是的。”犀川兩隻胳膊交叉在腦後,“我覺得我們的這些談話不會有多大的參考價值。更何況警方大概也已經討論過那些可能……但是,和你叔叔說的話,也不能說不好。”

  “我也這樣想。我想先從老師們的談話中得到啟發,再把這些分析告訴我的叔叔……”萌繪伸了個懶腰。

  6

  喜多和犀川決定離開萌繪的家了。從傍晚三個人在Dennys餐廳碰頭兒,到現在三個人已經談了六個多小時。

  在地下停車場,當犀川坐進喜多轎車副駕駛座上的時候,喜多並沒有馬上發動引擎。

  “你這傢伙呀,就應該總也談不成戀愛。”喜多坐在駕駛席上,眼睛看著前方對犀川說。

  “啊?你是說談不成戀愛的理由?什麼意思?”犀川問。

  “哈哈……你就別裝糊塗啦。”喜多笑了,發動了汽車。

  “你可別胡思亂想呀。”犀川說。

  “我們這真像是心照不宣的談話呢。”喜多邊說邊開動了轎車,調侃道,“今夜不要沮喪呀,老公……呵呵。”

  “對了,你可別吃驚呀,我教研室的國枝小姐……”犀川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她結婚的事。”

  “啊?!她有物件嗎?”喜多好像很吃驚。

  “嗯,好像有吧。肯定有。”犀川笑著說。

  “那個傢伙真了不起。能和國枝小姐結婚的那個傢伙。”喜多好像在想著一件可怕的事情那樣嘟囔著,“她的結婚物件……是男的嗎?”

  “這個,我沒聽說。”犀川馬上回答道。

  喜多的車駛上了主幹道。

  “你怎麼突然想起了國枝結婚的事兒了?”喜多不經意地問道,“也就是說,你應該也想結婚了吧。”

  “好了,打住吧。”犀川笑著求饒道,“那樣說太輕率了。”

  “關於西之園,你輕率的發言似乎多了些呀。”喜多的表情變得略微有些嚴肅。

  “你這傢伙,為什麼說了那些漏洞百出的假設?”犀川問道。

  “可能是著魔了。”喜多好像早已經預料到犀川會這麼問,旋即回答道,“我就是想那麼說,你也別胡亂猜疑了。我說的話如果能成為對你的刺激,那就好了。”喜多又笑了笑。

  “你真是個連西瓜都不能吃的傢伙。”犀川板著臉說。犀川最討厭西瓜。

  “我非常喜歡吃西瓜。”喜多說。

  “是的,你的表現真是差勁兒。那麼,我更正,你就是個連Calpis牌酸奶都喝不了的傢伙。”犀川自己說著微微笑了笑。

  “知道Calpis和Chorus有什麼不同嗎?”喜多說。

  第七章資訊和混亂

  1

  凶殺案已經過了四個星期了。關於那起案件搜查的進展,犀川除了自己知道的一些資訊以外,再沒有其他新的資訊。極地研究所現在處於什麼樣的狀態,犀川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犀川想像著:恐怕還不能恢復像平常那樣的研究活動吧。

  喜多副教授好像還和原先一樣工作著,據傳來的訊息,他現在正忙著準備到國外開會。好像是要在加拿大召開的國際會議上發表論文。喜多以前曾經和犀川提過這件事,可是犀川最近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了。不論誰要坐飛機旅行的時候,按常規都要有一個人到機場去送行。犀川把喜多出發的日子記入了電腦的日曆中。

  犀川在學校的委員會以及其他會議的時候,遇見過木熊教授兩三次,但他們的談話內容完全沒有提及殺人案。犀川主要和木熊教授探討在極地研究所低溫實驗室進行的模型實驗的結果。這是兩名科學家所能說的最平靜的話題。因為犀川比較關心實驗的最新測量系統所以木熊教授也就詳細地講解了這方面的知識。過了幾天,市之瀨助教造訪過一次犀川的研究室。她說是受木熊教授之託,把拷貝有測量控制程式的軟盤帶給犀川副教授。犀川和她簡單地聊了幾句,市之瀨助教就回去了。犀川把磁碟裝入自己屋子裡面的伺服器,開始瀏覽源程式。程式是市之瀨助教寫的,使用的是計算機C語言。犀川非常佩服市之瀨助教能把程式寫得那樣嚴謹。

  新聞媒體有關凶殺案的報道好像已經不太感興趣了。換句話說,凶殺案離被遺忘已經不遠了。犀川覺得在大學裡還沒有出現新的令人感興趣的話題,社會上也沒有發生什麼能引起人感興趣的戲劇性的事件。

  進入九月份,暑假臨近結束了。上週,大學裡統一舉行了研究生入學考試。另外,各系定期考試的時間也越來越近了。四年級以下的大學生也逐漸把注意力集中到將要到來的考試上面。因為影印朋友的筆記,學校周圍24小時便利店的生意紅火了起來。因為犀川遵循的是不舉行任何考試的教學方針,所以他過得比較悠閒。

  西之園萌繪每天都會發來電子郵件,而且每隔三天都會找個什麼理由到犀川的房間裡來。因為有一個叫下柳的俱樂部朋友在極地研究所,所以凶案發生以後,萌繪還以去找下柳的名義去過一趟極地研究所。三天以前,萌繪用電子郵件給犀川和喜多發來了極地研究所與凶殺案可能有關係的人員資料。

  從前天開始,犀川到東京出差,萌繪發來郵件的時候,因為正忙於出差前的準備,所以對萌繪的郵件只是簡單地讀了一下。現在,沏上咖啡,剛剛有時間喘口氣,犀川就想起了萌繪發來的電子郵件。所以,他坐在顯示器前,再一次仔仔細細地閱讀萌繪的郵件。

  我是萌繪。

  今天的資訊不是從叔叔那裡聽來的,是我自己調查到的東西。

  下面就是我根據現在大致的成果寫成的報告,可能有點長,不過還希望您能看看。

  1.人物(敬稱略)

  (1)丹羽健二郎

  每天都坐在電腦前。他的家裡也有電腦。雖然開的是“帕傑羅”越野車,可是並沒有見他去過什麼遠的地方。最近,好像他還在節食。誰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女朋友。但是,大家都說他不應該沒有女友。丹羽很小氣,就連朋友向他借車,他都要收錢。(後面的情況和電視上報道的一樣。)

  (2)增田潤

  研究所裡認識他的人很少,所以有關他的情況是從荒井那裡聽說的。增田的頭腦聰明,成績也很優秀。由於家裡的資助不多,所以好像增田經常忙於打工。失蹤之前,他顯得有些疲勞,好像是神經衰弱。根據荒井的推測,增田由於失戀而自殺。但是,對於失戀的物件卻找不到任何線索,也沒有根據。增田當時正專心從事的研究,即使在學會也倍受關注。增田失蹤後,這個題目由丹羽繼續研究。(丹羽死後,這項研究又由誰繼承呢?)

  (3)荒井正直

  大阪人,說話有些誇張。在大學工作的同時還在私塾當老師。好像很喜歡船見真智子。他與船見從事同一個課題的研究。給人的感覺是有時候在裝糊塗,有些時候也很神經質。平時他騎著一輛大型摩托車。高中的時候,荒井作為棒球選手參加過甲子園的比賽,是一名左手投球的投手。(這是真的嗎?可他看上去卻像一名相聲演員。)極為尊敬喜多老師。他的夢想是希望將來成為某所大學的老師。荒井對丹羽有成見,總說他不好,對服部珠子卻倍加讚揚。

  (4)服部珠子

  不論問誰,對她都有很好的評價。服部是一個溫順、認真的女孩子。沒有太要好的朋友,但大家對她都很照顧。珠子沒有華麗的衣服。因為她愛好插花,所以至今在研究生教室還留有很多服部的插花作品。(大概就這麼多了。看過幾次她的照片,是個相當漂亮的女孩子。)

  (5)船見真智子

  因為第一年沒有考上大學,所以和珠子同歲。船見穿著豔麗。是個精明的女孩子。她非常喜歡讀書,希望將來能在企業的研究所工作。平時開著一輛微型汽車。因為對海外旅行感興趣,所以曾經到國外旅行過幾次。沒有戀人(這是怎麼回事?)。她認為丹羽和珠子的關係相當值得懷疑。(因為還想和犀川老師交換一下看法,所以暫且寫到這裡。)

  (6)下柳久志

  他正在很用心地思考關於密室的事情。一說起我的推斷,就顯出高興的樣子。受到喜多老師的影響,他在極地研究所也有那麼一點自我感覺良好。下柳有一個很可愛的女朋友(大學三年級時的同班同學)。平時開車。他還喜歡攀巖運動,也會變魔術。多才多藝。目前,下柳的工作已經決定下來,從明年開始就要在筑波市研究所工作。

  (7)北大路智也

  是柔道部的成員,平時沉默寡言,不喜歡說話。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得多。平時只是默默地學習。騎一輛自行車(據說那輛自行車價值幾十萬日元)。比賽掰腕子的時候,總是最強。

  (8)若林真二

  給人的感覺是可愛,就像一個變性人。說話聲音很高,有點像搖滾樂隊的主唱。若林是個花花公子,平時說起話來喜歡喋喋不休。據說,他曾經約過服部珠子,但是遭到了拒絕。若林的父親是醫學系的教授。據說以前,真二還曾經把頭髮染成金黃色。

  (9)木熊京介教授

  五十五歲。很注意儀表。和夫人兩個人住(結婚已經十五年了)。沒有孩子。每天下午到極地研究所上班。平時開車。學生對他的評價就一句話,“嚴厲”。但他平時又是一個很幽默的老師。喜歡派對,一般一個月一次。

  (10)市之瀨裡佳助教

  二十八歲,未婚。讓人感覺真誠、熱心。平時開車來學校上班。一個人住在公寓。星期六也不休息,而到研究所上班。總之,裡佳助教工作很勤奮。讓人覺得她對自己的研究和計算機就像是對待自己的戀人一樣專注。市之瀨助教和木熊教授是同鄉。

  (11)八川善太郎技師

  三十五歲,未婚。這個人也很認真。雖然脾氣有些倔,但學生對他評價還不壞。由於身體不好,八川技師經常請假。因為沒有駕駛執照,所以他每天乘公交車來學校上班。現在,八川技師一個人租住在學校附近的公寓。工業高中畢業。劍道三段,書道四段。雖然他的辦公桌在辦公室,但他總是待在實驗室的某個地方。八川技師於三年前從計算機中心調到極地研究所工作。

  (12)橫岸卓也

  五十五歲。與妻子還有正在上高中和初中的兩個女兒住在一起。雖然專業是理科,但是他作為行政管理人員被N大學錄用。橫岸老師和土木工程學部的木熊教授是多年的熟人。橫岸老師每天早上八點鐘上班,晚上如果不加班的話,一般六點一過就下班回家。開車上下班。

  (13)中森敬子

  四十五歲。目前獨身。她於十年前離婚。前夫是關西某大學的教授。中森在N大工作了二十三年。學生對她的評價非常好。樂於助人。平時開車來學校。每天工作時間和橫岸大致相同。偶爾也會加班。中森的愛好是編織。在辦公室也經常織毛衣。

  (14)鈴村春江

  三十歲,已婚。有一個正在上小學的兒子。偶爾會因為學生沒能及時歸還圖書而發牢騷,平時和誰都很少說話。她和中森的關係最好。由於身體不好,鈴村老師經常請病假。但另一方面,加班的時候也很多。兩年以前,鈴村老師開始在極地研究所工作。

  (15)向井浩二

  六十一歲。案發當天,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極地研究所。他是一個極為中規中矩的人。平時做事穩重。退休前曾是金屬研究所的技術員。和修理捲簾門的人是朋友。

  (16)小川昌三

  六十歲。一隻腳裝的是假肢。值班的時候基本上不出警衛室。喜歡說話,性格外向。他始終強調在案發當日絕對沒有和極地研究所無關的人員出入。(但警方卻好像不太重視他的證詞。)

  2.物證

  (1)鑰匙串

  事務室的鑰匙串和教授室的相同,鑰匙板也一樣。每套鑰匙都包括玄關、內玄關、低溫實驗室(雙層門靠實驗室一側門的鑰匙)、準備室(發生問題的門),然後還有研究生室、會議室、圖書室的鑰匙。鑰匙上面並沒有標明哪把鑰匙對應哪扇門。也沒有萬能鑰匙。因為研究所的門裝的都是電子鎖,所以要複製這些鑰匙不是件容易的事。平時並不會使用這些鑰匙。(因為玄關下午五點鐘自動上鎖。)

  (2)錄影

  錄影是在研究生室中看到的。實驗進行中的錄影沒有發現線索。沒有拍到什麼可疑的情況。派對的時候,八毫米攝像機只能拍攝到走廊離地面五十釐米的畫面。也就是說,上樓梯的話,只能看到膝蓋以下的部分。但是,通過錄像來看,聯歡會期間沒有人在那間實驗準備室的門前停留過。也沒有誰往計測室那邊去。派對中的談話內容全部被錄影記錄下來。(因為麥克風的靈敏度很高。犀川老師的話也全部被記錄下來。)

  (3)防寒服

  所有的研究生都有自己的防寒服。教官和職員中,木熊教授、市之瀨助教和八川技師有自己的防寒服。(喜多副教授沒有。)丹羽健二郎和服部珠子的防寒服放在研究生室的儲物櫃中,儲物櫃不用鑰匙,供研究生自由使用。無線受話器也和防寒服一起放在儲物櫃中。(也就是說兩個人應該都回過一次研究生室。)

  (4)衛生間的窗戶

  從窗戶出去很容易。但是,案發當日衛生間的窗戶是從裡面被鎖死的。窗戶上也沒有發現塵土和泥的痕跡。(當然,如果凶手從這裡出去再返回來的話,就可以處理掉留下的痕跡。)

  (5)刀子

  對於刀子的主人是誰毫無線索。聽叔叔說這是新產品。

  今天就寫到這裡。因為約好了星期五要和叔叔見面,所以您如果想到了什麼就請通知我。

  犀川喝了半杯咖啡,又點了一根菸。然後,繼續看昨天出差時,萌繪發來的電子郵件。

  我是萌繪。

  今天有特別的訊息喲。

  警方已經徹底查清兩名被害者丹羽健二郎和服部珠子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交往了。

  通過對丹羽公寓的搜查,蒐集了大量的證據能證明兩個人不同尋常的關係。而且,警方還斷定兩個人曾經一起在黃金週期間去旅行過兩天。(警方認為這些資訊不能被公開。)

  船見君所說的應該是事實。

  也許有必要調整一下對服部珠子的表述了……

  這正如我在很早以前就推測的那樣。

  (嗯……是呀。)犀川讀著萌繪的郵件,心裡想。

  這看上去確實具有某種意義。

  萌繪從身為警察廳本部長的叔叔那裡聽來的情況,怎麼也會有時差。應該不是最新的情況。

  關於捲簾門的調查好像也是這樣。喜多在萌繪的公寓所說的假設中所提到的捲簾門的詭計,在不久以後才聽說警方已經調查完了。不過,警方好像沒有想到用一片捲簾門的門板做偽裝這一可能。而且,實驗準備室儀器裝置的檢查結果也是在很久以後才得知的。通過檢測,沒有發現任何疑點。

  這樣,一個接一個被排除的可能性,在犀川的腦海中就好像正在發光的小電珠一盞接一盞地熄滅似的。

  2

  點著了香菸,犀川閉上了眼睛。

  可以說世間發生的凶殺案基本上都具有顯而易見的動機。剝奪他人生命的強烈慾望要想不被人覺察到,比起實施殺人的行為更加困難。因此,在搜捕凶手的時候,也必然要遵循著這個方向一步一步逆向探索。對於一部分隨意選擇殺害物件的案件和流竄作案,這類案件調查的方向也就不會很鮮明,但動機的與眾不同,反過來又使得警方得以勾畫出凶犯的輪廓。

  最難偵查的案件型別是與“生”這一人類本能相距甚遠的,以冷靜的欲求為動機的高水平犯罪。在這樣的案件中,案犯進行了邏輯思考,也正因為這樣,在這樣的案件中,很多顯眼的東西被有預謀地削弱了。

  犀川考慮著,這起案件到底是不是屬於這一類,現在還不能斷定。在這樣的案件中,被害者周圍多少存在著可以看到的紛爭。比如:貧富間的衝突、愛和恨的糾葛、自身對社會危機的防衛,或者從過去繼承下來的復仇心理。不過,諸如此類的跡象在這起案件中還沒能發現。

  當然,觀察不到和並不存在這兩個概念雖然在科學上有著相當大的差別,但是說起人類社會一般的相互關係,通常情況下,這兩個概念的差別卻是極為曖昧的。可以說觀察不到卻存在的例外極少。

  只有人類,自古以來,就帶有與“生”無關的慾望。

  (但是,只有作為高等動物的人類才相互殺戮嗎?……)

  犀川自問著。

  (因為只有人類才能在與生命沒有直接關係的行為中找到價值。)

  在那樣的情況下,凶手為什麼在那麼危險的地方實施殺人呢?為什麼不能去人跡稀少的深山呢?恐怕凶手事先進行了縝密的思考和詳細的計劃,但是卻為什麼選擇了那樣一個地方呢?凶手選擇場所的動機又是什麼?在那種情況下,凶手想傳達什麼資訊呢?

  (而且,為什麼非要把作案現場佈置成密室呢?)

  可以稱得上是藝術的完美又是為了什麼呢?凶犯在案件中佈置的這些不可思議的情況意圖何在?然後,實現這一切的那個所謂的作者,現在又通過這起凶殺案得到了什麼?

  那本來也不可能是藝術般自我陶醉的行為。所謂藝術,就是要堅持自己,而只把作品給人看的行為又構不成藝術。不是那種曖昧的欲求。應該會有什麼更加現實的目的。

  (怎麼也找不到思考的突破口。)

  犀川嘆了口氣,喝光了杯中剩餘的咖啡。

  犀川思考問題的方法不像萌繪和喜多那樣完全依照資料來推理。他首先會假設如果自己是凶手的話該怎麼去做。如果不這麼想,要客觀地推測出他人的行動對犀川來說就顯得有些勉強了。萌繪和喜多則是那種完完全全地按照理科習慣來思維的人,就像星迷航(STARTRECK)中的Mr.Spock那樣在自己的主觀思維中存在著絕對的客觀性。因此,他們才能推測出那樣客觀的假設。他們是根據數值來理解現象,根據數值來看待、處理事物的科學家。(喜多實際上正在從事這樣的工作,萌繪將來也一定會變成喜多那樣的科學家。)另一方面,犀川和他們相反。他是根據可以改換的複雜的主觀推斷來看待事物,這就是犀川的所謂客觀性。犀川覺得自己是相當明顯的分裂型的人。

  一天晚上,犀川甚至預感到,如果讓自己待在發生悲劇的實驗室,一邊自我暗示自己是殺人犯,一邊思考的話,大概就可以找到答案。到目前為止,犀川通過這樣的方法已經解決了很多曾面對的問題。

  (但是,這不是我的工作。)

  犀川站起來,準備往杯子里加些咖啡。

  3

  現在是九月八日星期五下午六點鐘。西方的天空中漂浮著粉紅色的雲。

  被修復的用鋼筋混凝土建造的城郭看起來很近。愛知縣警察廳磚混大樓的停車場,開進了一輛紅色的運動跑車。正在執勤的警官微笑著向跑車打招呼。跑車停了下來,上身穿藍灰色相間橫條、白色短袖T恤衫,下身穿白色運動褲的西之園萌繪從車裡鑽了出來。

  在大樓的玄關,接待員一看到萌繪來了,馬上點頭行禮。萌繪橫穿寬闊的一樓大廳,按下了電梯按鈕。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電梯裡之前,正在大廳交談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中斷談話,偷偷地用眼睛追尋著萌繪的身影。

  在與年齡相仿的女祕書交談了幾句後,萌繪站在一扇華麗的門前,敲過門之後,走進了房間。長相不凡的萌繪的叔叔此時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接電話。他瞥了萌繪,指了指沙發的方向。萌繪走到寬大的黑色真皮沙發前,坐了下來。叔叔的電話很快就結束了。

  “你最近都不怎麼來我這裡了喲。”西之園廳長笑著說。他站起來,走到門邊開啟門,向外面說道:“請準備兩杯咖啡。”然後,走到萌繪對面的沙發前坐了下來。“那個,你說會盡量多到我這兒,可是……”

  “對不起,叔叔。”萌繪馬上發話了,“但是,您越來越忙了,不是嗎?”

  西之園捷輔穿著灰色西裝,打著緋色的領帶。頭髮也有些發灰。他有著在日本人中很少見的高鼻樑。帶有雙眼皮兒的眼睛顯出莊重、大方的表情。

  外面年輕的女祕書端來了咖啡,在兩人面前擺上了黑咖啡,然後面帶微笑退出了房間。

  “還是關於那起凶殺案嗎?”西之園本部長一邊端起咖啡一邊問。

  “嗯,已經過了一個月了。”萌繪只是看了看放在面前的咖啡,並沒有碰,“那個……”

  “有關案件調查的報告書可不能讓你看。”本部長先發制人道。

  “無論如何也不行嗎?”萌繪問。

  “這是紀律呀。即使是你的請求也不行。”

  房間裡出現了沉默。

  “現在調查進行到什麼階段了?”萌繪問道。

  “怎麼感覺就像一個記者似的。”本部長用紳士般的口吻回答道,“因為調查正在進行,還不能公佈有關案件的調查情況。這就是為報紙記者準備的回答。”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正了正領帶。

  “我能回答記者發問的底線就是:總之,沒有物證和作案動機。雖然已經想盡辦法進行調查,但現在還是束手無策。”

  “您說的調查,是指調查誰?”萌繪問道。

  “至少要包括那個地方的所有人員和與被害者有交往的人。”本部長微微皺了一下眉回答道,“好了,公開報告書,就會侵害很多人的私生活。”

  “不應該公開。是我一個人看。”萌繪乾脆地說。

  “你一個人看,那又幹什麼呢?”

  “我想知道凶殺案是怎麼發生的。”萌繪回答,“無論怎樣也想知道。”

  “我也是這樣。”紳士和藹地說,“小萌繪身上那種積極的探索心……與兄長真的是一模一樣啊。然而,報告書中可能記錄了大量就生活在你身邊,善良的人們的,在平常絕對看不到的創傷,但這和凶殺案卻沒有絲毫的關係。無論是誰,都有不想讓人觸及的,相當的創傷,但警察卻徹底調查了這些。我不想讓你知道這些低俗的東西,也不希望你成為一個用那種眼光看待他人的人。”

  “叔叔,你還在把我當做小孩子。”萌繪反駁道,“第一,我不是那樣的小孩子。不會僅僅因為對低俗的汙穢的人際關係感到吃驚,而改變自己對事物的看法。我也不想成為那樣的人。您那樣說,是對我人格的獨立不禮貌的。第二……您僅僅因為自己的感覺就那麼說,我覺得您剛才那樣說也輕視了我的智力。”

  萌繪一口氣說完,然後微微低著頭,“我絕對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西之園本部長目不轉睛地凝視了萌繪好一會兒,然後,雙手抱著肩膀,微微移開了目光。萌繪也不說話了。

  “是呀。小萌繪,對不起……”本部長撲哧一聲笑了,“就像你所說的,我收回剛才的話。”本部長站在桌子後面,兩手杵著桌子,微微低著頭說道。

  “對不起,我剛才說得有些重了,請您原諒,叔叔。”萌繪臉上現出了尷尬的表情,慌忙道歉。

  “不,你說得不錯,挺讓人佩服的。你也……你也明白,那個……我不把報告書給你看完全是出於我職業的立場。”本部長表情嚴肅地說道,“對你來說也許毫無意義的事情,對我來說可能是很重要的。我希望迴避那些會對自己的立場帶來危險和麻煩的事情。冒險就意味著希望回報。也就是,不會僅僅去為了冒險而冒險。”

  “我明白,很高興您能這麼坦率地告訴我,謝謝您。”聽了叔叔的話,萌繪的態度改變了。

  “給你看調查報告,也不知道會給我帶來什麼……可不可以讓我聽聽你的想法。”

  “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萌繪也坦率地回答,“可是,要發現連叔叔您們也疏漏的線索的概率應該不會是零。凶案可就是在我身邊發生的呀。”

  “那麼,我還是不能理解。”本部長微笑著看著萌繪。

  “報告書就我一個人看,看完之後馬上還給您。”萌繪思考著迴應道,“實際上,我也想和犀川老師商量。到現在,一直在和犀川老師就案情交換著看法。我和犀川老師商討的結果只會馬上告訴叔叔您。絕對不告訴其他人。我覺得叔叔所冒的風險非常小。”

  “你是說犀川君?……確實,聽聽他的意見還是蠻有意思的。他挺有意思……去年的案件中他的意見也有些幫助……”本部長咕噥著,“但是,這件事不能告訴喜多副教授。他是這起案件的直接當事人。”本部長頓了頓,看了幾秒萌繪的眼睛,然後壓低聲音說,“調查報告明天早上七點鐘以前送回我這裡,沒有問題吧?當然,也不能影印。”

  “謝謝您,叔叔。”萌繪站了起來。

  西之園本部長走出了房間,萌繪興奮得在房間裡走過來走過去。大約五分鐘後,本部長帶著用A4紙列印的厚達十釐米的卷宗回到辦公室。

  “這是最完整的資料。我和他們說今晚要看看。你明天早上必須還給我。”本部長叮囑著。然後,又到外面拿了一個紙袋回來。“把檔案裝進去。”

  萌繪在叔叔的面頰上親了一口,然後一陣風似的向停車場跑去。

  4

  那天夜裡,萌繪花了一個通宵閱讀厚厚的報告。雖然下週就是大學的考試了,但是萌繪還是決定先不考慮考試的事兒。

  報告書有一半篇幅是影印的彩色照片。屍檢報告中使用了很多專業用語,有若干部分萌繪完全看不懂。雖然沒有什麼令人耳目一新的事實,但已經可以斷定被害的服部珠子已經不是處女了。調查報告中還記錄著服部珠子沒有懷孕。

  (這恐怕就是叔叔所說的他人的傷痛吧。)

  分析報告認為珠子死亡的原因是由刀子所造成的致命傷。很明顯,刀子在刺入被害人體內的一瞬間,凶手使用了兩隻手握刀並加上了自身的體重。在被害者身上,除了這個傷口之外沒有發現任何其他反抗時留下的痕跡。因為傷口是由利器所致,刀子沒有拔出來,在這種情況下,凶手被噴出的血濺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調查報告推斷,被害者的意識大約在被刺後的數秒到十幾秒之間喪失。從出血量推定,在被刺後二十分鐘以內,被害人死亡。刀子刺入的角度是,當被害人直立時從被害人後方水平向下30度,兩名被害者丹羽及珠子被刺入的角度大致相同。但是矛盾的是,兩個人的身高相差懸殊,丹羽的身高是176釐米,而服部珠子的身高只有154釐米,和丹羽相差20釐米以上。據推斷,在殺害丹羽的時候,凶手也可能是站在搬運室的臺階上作案的。特別是,可能凶手是趁著被害人彎腰的時候實施了襲擊。在那種情況下,與被害者的姿勢不同,所以也就無法圈定凶手的位置和體格特徵。

  在案發現場沒有發現被害人以外的血液,刀子上也沒有留下任何指紋。用於作案的登山刀是國產貨。這種批量生產的刀具定價6000日元,通過專賣店或郵購方式就可以買到。目前社會上相同型號的刀具至少有7000把以上。警方感到要確定購入刀子的方式非常困難。

  萌繪繼續讀著報告。

  服部珠子的父親在珠子兩歲的時候從就職的公司樓上跳樓自殺。她的父親那時在藥品公司負責營銷。現在,珠子和母親還有一百萬日元的小額負債。

  珠子和丹羽健二郎是從一年以前開始交往的。丹羽領珠子回過一次北陸的老家,並把珠子介紹給自己的父母。丹羽的雙親並沒有看上服部珠子。這可能是與珠子生長在單親家庭和她父親的自殺有關。丹羽健二郎的父親希望三個兒子能幫他發展事業。因此,對於次子健二郎上研究生稍稍有些不滿。

  萌繪想,兩個人對朋友隱瞞了交往的事情。但這也是很自然的。

  案發前五天的星期日,丹羽健二郎和服部珠子去了室內的服飾專賣店。這是警方通過留在丹羽房間內的收款小票調查出來的。丹羽買了白色的西裝,而珠子也買了相當昂貴的白色女裝。購買衣服是用丹羽的信用卡結的賬。因為兩個人的衣服都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所以星期四,也就是案發的前一天,丹羽去取回了衣服。警方於案發的當天從停在停車場中的丹羽健二郎的車子的後備箱中發現了這兩件新式的服裝。

  凶殺案發生前夜,服部珠子沒有回自己的家。她的母親得知她要在外邊過夜,服部珠子告訴她,要在女朋友那裡住。但是實際上,珠子所說的那個女朋友根本就不存在。珠子的母親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和丹羽交往的事情。警方從丹羽的公寓中發現了多枚服部珠子的指紋,特別是由於警方從放置於廚房洗滌臺中的餐具上發現了珠子的指紋,警方斷定凶案發生的前一天,珠子確實是在丹羽家過的夜。

  (服部珠子在凶案發生的前一天住到了丹羽的公寓裡……)萌繪回味了幾秒鐘。

  報告書還涉及到當事人的調查結果。

  木熊教授曾有過離婚經歷。他在二十六歲的時候經人介紹結了婚,那段婚姻在持續了半年後結束了。那個女人現在已經在東京再婚了。教授在十八年後,也就是四十四歲的時候再婚,結婚的物件也就是現在的夫人。兩個人沒有孩子。

  調查報告記載到,喜多副教授曾經一個人在自己的辦公室待過一段時間。實驗開始後,從七點半剛過的數十分鐘內,喜多副教授一直在通過電子郵件和海外聯絡。為了確認其真實性,警方向英國和澳大利亞進行了調查,並得到了相關的報告,結論是,喜多副教授的供述中不存在矛盾點。喜多副教授沒有疑點。

  (現在關於喜多副教授只是調查到這個程度。)

  市之瀨助教從來不交朋友,她也基本上沒有朋友。市之瀨裡佳的父母在她出生後很快就離了婚,她是由母親一手帶大的。父親在離婚十年後病逝。市之瀨隨的是母親的姓。

  八川技師在上工業技校時由於傷人事件曾經被少管過。他在所住的公寓與鄰居發生過一些糾紛,因此周圍的居民都對他敬而遠之。在他所住的公寓中還流傳著一些謠言,說他是某種新興宗教的信徒。但是這件事始終無法確認。

  (說到新興宗教……他的態度的確容易讓人懷疑。)

  報告書中記載,案發當日的三名教師的下落都很明確。喜多副教授辦公的位置可以很好地看到窗外,但是從他的座位上卻不能直接地看到發生問題的緊急出口。喜多在證言中說,他在屋裡的時候,並沒有發現玄關和院子裡有可疑的人。木熊教授和市之瀨助教則在教授室裡佈置實驗。雖然從教授房間的窗戶可以看到緊急出口,但遺憾的是,從七點到八點的這段時間,他們兩個什麼都沒有發現。另外,市之瀨還提到,丹羽從實驗室回來的時候,市之瀨看到他了,那時剛好是她向服部珠子佈置實驗的時候。之後,她就沒有看到丹羽去哪裡了。

  實驗結束後,三名教師在實驗室門口和其他人待在一起。那時是八點半,大家都進了實驗室。放在教授室的鑰匙串上並沒有發現明顯的教授之外的指紋。

  橫岸事務官的周圍沒有發現有特別的問題點。案發當日由於捲簾門出現了故障,橫岸打了報修電話。而修理人員以前也來過幾次,和橫岸比較熟。下午,修理人員到達後查看了捲簾門。那期間,橫岸和警衛向井一直站在旁邊,沒有發現捲簾門的修理人員有什麼可疑的行為。

  放在事務室的那串鑰匙最近也基本上沒有使用過。警方在那上面檢測出了橫岸和中森的指紋。橫岸和中森都供述鑰匙不可能被外人帶出。

  中森敬子的離婚經歷和萌繪聽到的一樣。她的前夫現在是大阪H大學醫學部的教授。另外,鈴村春江的家庭也出人意料地普通。報告書中關於兩名警衛向井浩二和小川昌三的記錄非常簡單。好像警方對此並未顯出關心。萌繪獨自打聽到的資訊也沒有什麼值得加入報告書。

  (為什麼呢?大概是因為判斷不出動機吧……)

  讀過調查報告,會使人覺得警方調查的注意力正集中在內部犯罪這條主線上。

  一直埋頭閱讀打字機列印的報告書的萌繪看了看錶,不知不覺中,已經是凌晨一點了。從吃過晚飯,萌繪就一直坐在床上入神地閱讀調查報告。讀到一半的時候,萌繪稍稍感覺有些疲勞。

  萌繪的那條Toma寵物狗此刻正四腳朝天地睡在床下。這條狗有個怪癖,它熟睡的時候,會像人一樣仰面朝天。也許是因為在幼崽時,萌繪經常在它睡覺的時候,把它翻過來的緣故。這條狗已經忘記了野性,採用的是毫無防範的睡眠姿勢。

  萌繪下了床,走到寫字檯前,開啟抽屜,拿出紅色包裝盒的香菸。這是一盒細長的菲利浦—莫里斯香菸。PORSCHE(保時捷)打火機則是父親的遺物。她叼了根香菸,點上火,然後左手拿著煙,右手抱著左胳膊,在屋子裡慢慢地來回踱步。萌繪是個左撇子。

  (為什麼?沒有能解開謎底的情況嗎?)

  走廊裡傳來腳步聲,有人在敲門。即使敲門聲也沒有打擾Toma的熟睡。

  “小姐,”走廊上傳來取訪野老管家輕輕的說話聲,“我可以進來嗎?”

  萌繪嚇了一跳,被香菸嗆得不住地咳嗽。

  “不行……”萌繪慌忙回答道,“我正在換衣服。您有什麼事嗎?”

  “您沒事吧?”

  “我還好,只是嗓子有點不舒服。”萌繪又是一陣咳嗽。

  “您有藥嗎?”

  “我沒關係。已經睡了明天再去買藥……您有什麼事兒嗎?”

  “沒有,那請您先休息吧。”老管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晚安。”萌繪馬上回答。

  “打攪了,晚安。”走廊中取訪野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危險,好懸呀!)

  萌繪“噗”的一聲吐出了口中的煙。吸菸是要絕對保密的。萌繪實在是不喜歡聽老管家取訪野那令人厭煩的說教。

  吸完煙,萌繪敲擊了一下寫字檯上電腦的鍵盤,開始閱讀犀川發來的電子郵件。

  我是犀川。

  明天,喜多就要去加拿大出差兩週了。

  我要開犀川的車送他去機場。

  我們預定下午四點從研究所犀川的房間出發。

  因為將會暫時沒有機會和他說話了,

  所以方便的話,我們一起去送他吧。

  先寫到這裡。

  犀川在電子郵件中經常稱自己為“犀川”。萌繪馬上給犀川寫回信。

  我是萌繪。

  四點以前,我會趕到。

  實際上,我借來了警察的調查報告。

  現在,我正在讀。

  看起來要花一個晚上才能讀完。

  這些請對喜多老師保密。

  明天,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萌繪讓電腦進入休眠狀態,又回到床上。Toma擡起腦袋看了看,馬上又四腳朝天地睡了過去。

  5

  調查報告的後半部分是以對研究生情況的調查和確認開始的。所有人從案發前一天的行動都被記錄了下來。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可疑點。沒有學生和被害人服部珠子和丹羽健二郎有什麼特別關係,而且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只有船見真智子根據臆測指出兩個人的關係可能不一般。

  案發當天正在研究生室的下柳、北大路和若林三人供述,當時穿著防寒服從研究生室出去的丹羽沒有什麼異樣。他們還說,當時也在研究生室的服部珠子在那之後還和三個人像平常那樣交談,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但是,沒有人注意到三十分鐘後從正在進行實驗的實驗室回來的丹羽健二郎。丹羽從實驗室返回的時候,應該是服部珠子穿著防寒服剛剛走出研究生室。丹羽把防寒服和手提電話放在自己的儲物櫃中的時候,誰也沒有看到。而且,當服部珠子三十分鐘以後回到研究生室的時候,丹羽已經離開了,兩個人並沒有照面。

  下柳、北大路和若林三名男生八點左右一起去了實驗室。在實驗室,他們收拾了實驗裝置和計測裝置,並用蓋子蓋上水池。三個人用了大約二十分鐘做完了實驗室的整理工作,然後又支起了摺疊桌兒,為將要開始的派對做準備。他們之中只有若林在派對即將開始前的八點二十分左右回過一次研究生室去放防寒服。他帶著三個人的防寒服,並把它們放到了研究生室外面的儲物櫃。調查報告還記載著若林那個時候也去過一次衛生間,但是誰也沒有碰到。

  若林說在服部珠子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他覺得是丹羽健二郎殺的服部珠子。當被問道為什麼會這麼想時,若林回答說是根據直覺。

  另一方面,調查報告還記載在計測室的荒井和船見真智子從大約六點半開始到八點一直在那兒,其間兩個人誰都沒有出來過。荒井負責實驗資料的記錄,船見則承擔實驗資料的讀取工作。他們雖然待在能夠清楚地看到實驗室內部的地方,但是由於要觀測的實驗裝置很多,所以應該不會太注意對實驗室內部情況的觀察。荒井和船見八點的時候從計測室出來之後,一直在走廊裡和老師們聊天。

  派對最初是定在會議室裡舉行,因為場所的改變,荒井和船見去了會議室取為派對準備的茶點和紙杯等東西。這時,他們為了找幫手去研究生室扒了一下頭兒,但是丹羽和服部都沒在那兒。啤酒放在辦公室的冰箱裡,所以荒井他們請了橫岸事務官一起幫忙搬運。還有,偶然在走廊裡碰到的圖書管理員鈴村春江也一起幫忙搬啤酒。這時候,事務室裡只有中森一個人在。船見真智子在派對即將開始前,回研究生室去取自己的對襟兒毛衣和下柳的上衣。因為那件上衣是要借給萌繪的東西。此時,研究生室空無一人。

  派對開始以後,起身去衛生間的人雖然有幾個,但是全都馬上就返回了。這通過錄像已經被證明。任何可疑的人和事情都沒有發現。九點剛過,北大路去了一趟研究生室取香菸,這個時候研究生室內和原先一樣還是空無一人。

  由於鈴村春江的車出現了問題,十點一過,派對就中斷了。鈴村想回家,於是就起身去了停車場,發現自己的車被丹羽的車擋住了開不出來,於是又返回了實驗室。在這之後,最初若林以外的三名男生(荒井、下柳、北大路)出過一次研究所大樓去找丹羽。若林去了研究生室找丹羽的車鑰匙。荒井和春江去了停車場檢視車輛。下柳和北大陸也出了大樓在停車場和研究所院子裡尋找丹羽。他們很快就返回了。喜多副教授也去了一趟警衛室。正在警衛室的中森和警衛們目睹了這些人的出入。在此之後,若林也加入進來對相同的地方再次搜尋了一遍。兩名上年紀的警衛其間一直沒有離開工作崗位。

  (這正如想像的那樣……)萌繪思考著。

  關於兩年前增田失蹤案件的報告突然出現在調查報告中。萌繪覺得自己睡意全消,精神亢奮起來。增田的尋人啟事是在去年一月發出的。那是距現在一年零八個月的事情。他出生於三重縣,性格有些內向,但學習成績非常優異。去年三月份,增田的父母領回了放在增田住所的行李。行李中還有一部分關於計算機的書籍、筆記以及大量記錄他正在進行的實驗的資料軟盤和光碟。這些資料都被送回極地環境研究所的研究生室。直到現在,在研究生室的一部分鋼架上還存放著增田潤的遺物。由於增田出色的學習成績,木熊教授曾極力勸說其繼續攻讀博士學位,但是由於經濟上的原因,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工作。在增田失去聯絡的第三天,他的父母和房東就到增田的住所。因為是年底,增田也有出去旅行的可能,所以他們就沒有馬上報警。

  增田失蹤的時候,在極地研究所攻讀碩士課程(MasterCourse)的有和他同年級的丹羽健二郎以及低一年級的荒井正直兩人,博士課程(DoctorCourse)則有一名叫齊藤的學生在學。齊藤現在已經成為一名市內私立大學的助教。當時教師和職員構成的基本情況同現在相同。

  讓萌繪意外的是在她借來的卷宗中沒有發現有關增田潤已經腐爛屍體的資料。警察推斷他是自殺。恐怕關於屍體的資料在別的報告書中。

  (難道就沒有暗示增田自殺動機的資訊嗎?)萌繪想著,感覺有些遺憾。

  在調查報告的最後,夾著記載有相關人員聯絡方式的表格以及照片、圖表等資料。

  萌繪出神地翻閱著調查報告,不知不覺中,窗外悄悄地射進一屢金黃色的晨光。萌繪看了看錶,已經快早上五點了。花了一夜的時間,萌繪大致瀏覽了一遍調查報告。

  萌繪翻讀報告的時候,一邊讀一邊在自己不知道的資訊處貼上了粉紅色的“即時貼”做標記。萌繪從頭又快速看了一遍報告書,用打字機把做過標記的資訊摘錄下來,即便這樣也花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使用打字機至少也要比用手抄寫要快。這一切都完成以後,距離早上七點鐘把調查報告書還到叔叔家還有十分鐘的時間。萌繪飛快地跳下床,坐在寫字檯上的電腦前,報告書攤開在膝蓋上。現在是Toma起床,鬧著要去散步的時候了。

  6

  那個星期六下午,快四點的時候,萌繪敲響了建築學系犀川副教授房間的門。門開了,喜多副教授已經在房間裡了,屋子裡還放著一個不大的旅行皮箱。

  萌繪一進屋便又響起了敲門聲,之後,身材高挑的國枝桃子助教帶著一封郵件走了進來。

  “國枝小姐,恭喜你。”見到國枝,喜多馬上問候道,“聽說你已經結婚了?”

  “是。”國枝表情平靜地回答,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哎!真的是這樣呀?”萌繪有些吃驚地說。因為助教平時是不給學生上課的,所以和本科生接觸的機會很少,萌繪是在來犀川房間玩兒的時候,見過幾次國枝助教。

  雖然同為女性,但是萌繪還真沒見過像國枝那麼男性化的人。以至於對於國枝結婚的訊息,萌繪甚至感到有些意外。

  國枝助教朝萌繪也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什麼都沒有說就退出了房間。

  很快,萌繪和兩名副教授也出了房間,上了犀川那輛老款本田Civic(思域)轎車,向機場駛去。雖然路上車比較多,由於距離開始登機還有兩個多小時,所以在時間上還算充裕。犀川開著車,喜多坐在副駕駛席上,萌繪則一個人坐在了後排。在車內,幾個人的談話始終圍繞著國枝桃子結婚的話題。

  “為什麼兩位老師只是談論那件事呢?”一直坐在後排沉默不語地聽著犀川和喜多談話的萌繪顯然有些生氣了,“說起國枝老師,顯然是很有魅力的呢……她的丈夫絕對是個非常好的人。能體會到國枝老師魅力的男人是最好的。我要是男的,也想和國枝老師那樣的人結婚呢。”

  “嗯……在女學生中她確實很有人氣。”犀川回了回頭說道。

  “不是那樣的問題。”喜多邊笑邊說,“問題是她大概還不懂得什麼叫結婚呢。”

  “嗯,對———對———”犀川也點了點頭,“結婚一定是比搬家還小的事兒呢,對她來說……大概也就是買幾件高檔服裝什麼的。”

  “難道就不覺得失禮嗎?您這樣說人家。”萌繪生氣了。

  遠遠地能望見機場的時候,三個人都不說話了,車內陷入了沉默。犀川的車沿著國道向右拐,接近了飛機場的入口。

  “這次我們定好了要到處走走的吧。”坐在副駕駛席上的喜多說話了,“要聯絡的話就打電話吧,通過電子郵件聯絡恐怕有些困難。因為是去對方的大學,很難說在那裡是不是能收發郵件。”

  “你可要打電話報告你的情況喲。”握著方向盤的犀川說道。

  “加拿大的什麼地方?”萌繪問。

  “基本上是多倫多,但是國際會議要在渥太華舉行。”喜多回答道,“這次可以趁機休息一下嘍……兩週的時間呢。”

  萌繪一直想說昨晚花了一夜通讀的報告書的情況,但是由於和叔叔的約定,所以在喜多在場的時候不能說這些。

  犀川的車平安地到達了機場收費停車場。走進機場大樓,喜多去辦理搭乘手續。時間還剩下三十多分鐘,於是三個人決定去喝些東西。走進機場的咖啡廳,三個人都點了咖啡。三個人的談話始終還是圍繞著國枝助教的結婚和極地研究所殺人事件這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過了一會兒,喜多看了看手錶站了起來衝著犀川說:“那麼我要入關了。”邊說著一邊指了指機票。犀川點了點頭。

  “實際上,我會在那邊再想想其他的假設。”喜多的臉上浮現出微妙的嚴肅的表情。

  “是有關那件殺人案嗎?”犀川問道,喜多點了點頭。

  “哎?什麼樣的假設?”萌繪望著喜多的臉問道。

  “還不能說。”喜多移開了視線回答道,“時間差不多了。我會在加拿大讓自己的頭腦冷靜一下,再好好考慮考慮。”

  說著,喜多揚起一隻手,信步走出了咖啡廳。萌繪的目光始終追尋著喜多遠去的背影。

  “您不送喜多老師入關嗎?”萌繪問。

  “嗯?啊———因為已經習慣了。”犀川回答,“喜多離開日本正好可以放鬆一下。這個殺人事件看起來把他折磨得夠嗆。”

  “嗯……”萌繪喝了口已經微涼的咖啡,“還想聽聽喜多老師的想法呢。”

  “那個傢伙呀,他是非常細心的。人不可貌相呀。”說罷,犀川靠在了椅子背兒上。

  “您說的是什麼意思?”萌繪有些不解。

  “哎———”犀川從胸前的口袋中掏出香菸,點上火。

  從咖啡廳的窗戶可以看到機場跑道。在夕陽沐浴下,機體折射出的鮮豔的光環,宛如明信片中的照片,給人以鮮明的印象。兩個人看了一會兒這個能夠奇蹟般起飛和著陸的龐大的機械。這麼說的話,在犀川房間的門背面貼著幾張飛機的照片,但直到今天,萌繪也沒有聽犀川說過他喜歡飛機。

  萌繪看著跑道右手稍遠的地方,她的父母就是在那兒遇難的。

  萌繪有意識地中斷了自己對往事的回憶。

  “我有東西給您看。老師。”萌繪打破了沉默,然後從挎包中取出一張列印的資料,遞給了犀川。那是今天早上萌繪用打字機打的。犀川叼著點著的香菸,開始讀萌繪遞過來的資料。

  “怎麼樣?”過了一會兒,當犀川把目光從資料上移開的時候,萌繪問道。

  “嗯……電子郵件中也有一些資訊,不過……你說服了你叔叔,讓他把報告書給你看了吧?西之園,你是怎麼說服他的呢?你是不是已經讀了全部報告?這個……我覺得自己還是不看為妙。”

  “一開始的提問無可奉告,然後是yes,最後是no。”西之園回答,“我和叔叔說了,要和犀川老師談論這些資訊。”

  “你說什麼?”犀川的臉上浮現出略微吃驚的表情,他把手中的香菸壓滅在菸灰缸裡。

  “那麼,我不會發表任何評論。”

  他把資料遞還給萌繪。

  “不應該是這樣的……”萌繪含混不清地小聲嘟囔著。

  “不應該是這樣的嗎?”犀川睨視著萌繪。

  萌繪不說話了,她正在考慮要怎麼說明才好。

  “你知道責任和責任感的區別嗎?”沉默良久,犀川問萌繪。

  “它們的字數不一樣嘛。”靈光一現,開了句玩笑。

  犀川並沒有笑。

  “一個是強迫,另一個則不是。這就是它們的區別。”

  犀川說完,又陷入了沉默。他連看都不看一眼萌繪。萌繪小心翼翼地窺視著犀川的表情。他又掏出根香菸,點上了火。

  “您生氣了?老師。”

  犀川沒理萌繪。

  第八章被凍僵的冒險

  1

  九月十五日星期五,這一天是個節日。但犀川怎麼也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麼節。

  平時犀川就對現行的日曆及時間規定有強烈的不滿。為什麼一小時不是100分鐘呢?就不能把一天分為20小時嗎?如果一個月分為28天即正好四周的話,下個月幾號星期幾不用想就知道。他尤其討厭像節日這樣沒規律的日子。要增加休息日的話,只要把一週定為5天不就得了。那樣,就不必用星期六和星期日這樣的名字了吧。犀川總是這樣隨心所欲地胡亂想著。

  喜多離開日本已經有一個星期左右了。他打過好幾次國際電話回來,但有關這邊案件的情況幾乎什麼都沒跟他說。萌繪告訴犀川有關案件的新情況要對喜多保密。這樣遮遮掩掩的事情犀川最討厭了。因此,他比平時更沉默少言了。

  開啟計算機登入大學的計算機系統,犀川收到四封新郵件。前兩封是其他大學同一學科領域的研究者發來的有關工作上的事。第三封是喜多從加拿大用全英文寫來的。郵箱地址也是借的別人的不能回覆。他可能是借的多倫多大學學生的終端機發的。當然,由於沒有設定日語輸入系統,沒辦法用日語寫。喜多的郵件裡,沒有談到極地研案件的事,全篇寫的都是他在加拿大的見聞。還有一封郵件,是萌繪發來的。

  我是萌繪。

  我知道真相了。

  明天再告訴你。

  今晚我再去確認一下。

  再聯絡。

  從萌繪這封郵件的字面上看感覺比較慎重。開頭並沒有像平時那樣用調皮的語調說“是萌繪啦”。

  自從上週六在機場發生了一點不愉快後,萌繪一次也沒來過犀川的房間。倒是每天還都有郵件來往。然而,犀川已經厭倦了殺人事件的話題了。

  (這次又是什麼?她要是能適可而止就好了。)犀川擔心地想。

  2

  同一天午後,萌繪來到了好久沒來的極地研。

  今天是敬老日,本來應該休息,但是研究生室裡下柳、荒井和北大路三個學生正在裡面。

  接應答電話給萌繪開門的是下柳。這個應答器和所有房間的電話都是相連的。

  聽說市之瀨助教即使是休息日也都上班的。但三天前,她跟木熊教授出差去九州參加學術研討會了。下柳說兩位老師要星期六即明天才能回來。

  幾個研究生因為論文截止日期的逼近,都在顯示屏上敲著英文。萌繪和幾個研究生聊了大概三十分鐘左右,早早就出來了。

  關上研究生室橘紅色的門,萌繪向事務室方向走去。當然,事務室的門是鎖著的,顯然事務室裡沒人。然後,她悄悄地返回走廊進了女廁所,搬開了廁所鋁合金窗戶半月形的窗把手。

  萌繪從極地研的大門出來,身後大門馬上關上,傳來了喀的一聲落鎖的聲音。

  當天夜裡九點多鐘,萌繪把車停在了極地研附近,從車上走了出來。

  她穿著黑色半袖襯衫和一條黑褲子,還穿上了膠底鞋,口袋裡裝有筆式手電筒。她向極地研的大樓方向走近。警衛室裡的燈亮著,還好,停車場裡只有一輛車。可能是警衛老頭兒的車吧。萌繪低下頭,蹲下腰向警衛室小屋接近。在經過警衛室窗底下的時候,從裡面傳來了棒球轉播的聲音。她屏住呼吸,一點一點地向前移動,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溜了進去。

  研究所內沒有一絲光亮。萌繪穿過裡院來到女廁所外面。她白天來的時候,研究所裡只有男生在,應該沒有問題……

  (一定要開啊……)

  鋁合金的窗戶滑動得有點澀但還是打開了。萌繪伸出兩隻手扳住窗兩邊,非常輕盈地一躍落在了廁所內的地面上。

  過道也是一片漆黑,樓裡好像沒有人。

  研究生室的門沒有鎖。萌繪小心地開啟門,裡面一片黑暗。可能是窗外長明燈位置的緣故,走廊那邊稍微有點亮光。她讓門就這麼開著,走進了研究生室。

  要找的鐵製架子就在房間最裡面,萌繪向那邊走去。

  她找到了存放增田所留下的檔案和磁碟的地方,抽出一份檔案拿到光亮處一看,全是數字,可能是列印的實驗資料。然後,她拿出磁碟,檢視磁碟外面標籤上寫的標記。上面都是用細細的熒光筆寫著的記號、數字、年月日和時間等。這樣的3.5英寸軟盤有很多,萌繪翻看了大概有50多個,可看得懂的標記一個都沒有,全部都是記號,寫的幾乎都是92、93表示年份之類的數字。

  只有一張磁碟上寫的是masuda(“masuda”是“增田”的日語發音)。

  萌繪走到船見真智子那邊,因為她那兒最整潔。研究生室中的計算機都是最新型的,機型比萌繪的好多了。萌繪輕輕地按了一下主機上的開機按鈕,電源啟動時發出了很大的聲響。然後是硬碟運轉的聲音,在靜謐的黑暗中,機器發出的響聲和光線顯得格外清晰。在等待系統啟動時,萌繪望了望四周。顯示器顯示啟動完畢,萌繪將剛才那張磁碟插到軟碟機裡,在過於明亮的螢幕右邊緩緩出現了一排圖示。萌繪用左手移動桌上的滑鼠,將螢幕上的游標移到顯示磁碟的圖示上,然後雙擊。螢幕真的是太晃眼了。

  打開了一個新視窗,在這張磁盤裡存有五個資料夾,分別是“論文”、“報告”、“研究小組資料”、“計劃”、“個人”,雙擊開啟“個人”資料夾,那裡面又有五個資料夾,分別名為“信”、“傳真”、“會計”、“筆記”、“特別”。在繼續雙擊開啟名為“信”的資料夾,那裡的檔案很少,只有三篇文章。

  萌繪將這些檔案逐一開啟閱讀。第一封信寫的是向所在單位的前輩們致謝,日期為1993年8月,即兩年前。第二封信好像是寫給朋友的。因為寫著秋天放假的時候要回三重縣,可能是同鄉。信裡沒有寫對方的名字,但是從信上看,對方應該是個男的。這封信的日期是1993年9月。最後一封信也是寫給朋友的,是封致歉信,信很短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寫著“然而,你所提到的令妹的事,很抱歉未能如你所願”,似乎是有個同鄉把妹妹介紹給他,被他拒絕了。這封信的日期為1993年10月。

  萌繪略微想了一會兒,又返回到上一層介面。這次打開了名為“特別”的資料夾。裡面有兩個資料夾,分別是“就業”、“shika”(日語中“鹿”的發音可以標註為“shika”)。

  (shika?)

  英語裡沒有這麼拼寫的單詞吧,是羅馬字嗎?

  shika是什麼意思呢?難不成真是指動物裡的鹿?可是,那也應該用漢語來寫啊。其他的資料夾的名字也都是用漢語的。

  萌繪開啟它。然而,以“shika”為名的資料夾裡什麼都沒有。

  竟然什麼都沒有,真奇怪。

  (是刪除了麼?)

  萌繪查看了資料夾“shika”的資訊。這個資料夾是1993年3月建立的,1995年7月修改過。

  (1995年7月?)

  就是兩個月前。

  這樣說來,並不是增田自己刪除的。

  萌繪又看了其他兩三個資料夾,沒發現什麼看起來有用的資訊。

  她搜尋了一下檔案和資料夾的最後修改日期,除了“shi?鄄ka”以外全是兩年前修改的。

  為什麼只有“shika”是兩個月前修改的呢?

  究竟,又是誰修改的呢?

  就算是一張磁碟,要把裡面內容全看一遍也挺費勁的。萌繪放棄了再在這兒查下去的打算。她將那張覺得有問題的磁碟從計算機中取了出來,把它放進了襯衫胸前的口袋裡,並繫好了扣。然後操作滑鼠關閉了計算機,房間裡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她在那兒待了一會兒,直到眼睛適應了黑暗。

  3

  萌繪走到走廊上,木熊教授和助手市之瀨那兒黃色的門是鎖著的。沒有什麼辦法能進去嗎?萌繪想。突然她想到個好辦法。無論是哪一扇門為了空氣流通都在門下方設有金屬格子。它是用六根木釘固定在門上的。如果能把這個東西卸下來,體形瘦小的自己應該可以鑽進去吧。只要有十字螺絲刀……萌繪想著。也許在實驗室裡會有螺絲刀。但是,她想到可能金屬格子裡面也釘著螺釘。最終,萌繪因這麼做可能會耽誤過多的時間而放棄了。

  (我究竟在找什麼呢?)萌繪突然自問道。

  有明確的目的,卻沒有具體的目標。

  這只是個衝動的行動。為了使自己完全建立在想像上的假設得到某些現實支援。更準確地說,是震驚於自己推斷出的可能性而坐立不安無法平靜吧。

  真是的,大半夜的,而自己像個賊似的,萌繪開始為自己這愚蠢的行為感到後悔。

  (可是,這個磁碟還是有價值的。)

  萌繪摸了摸胸前口袋裡的磁碟確認了一下。

  早點撤吧,不宜久留。資料夾“shika”裡的內容雖然被刪除了,但萌繪記得犀川說過被刪除的內容有時也可能再還原回來。

  但是,這時,她還想再看一下實驗室。

  不,不是看一下,而是想在裡面待一下。或許,自己的興趣只是單純地想描繪那個在她的假設中有著異常行為的人,精神是什麼樣的。她自我分析到。

  萌繪來到了實驗室。

  這將毫無所獲。

  萌繪自己也知道這一點,但她還是想進這個自那天起她就從未來過的房間。

  心跳得快起來了。

  萌繪沿著漆黑的走廊往裡面走,隨著筆式手電筒的光線,紅色的鐵門慢慢地映入眼簾,門沒有鎖。

  萌繪走了進去。

  裡面更加一片漆黑。準確地說是除了筆式手電筒光線內的東西其餘什麼都看不見。

  實驗室裡有點冷,但幸好室溫還在零度以上。

  萌繪首先進入了左手邊的計測室。這兒的門沒有鎖。靠牆的鐵架子已經回覆到原位了,位於那裡面的是發現增田潤屍體的房間(萌繪沒親眼見過那兒),從那兒進不去了。

  萌繪返回來,這次進入了另一邊的準備室。

  殺人事件當晚的情形,就像從遠處爆破了的氣球一樣,無聲地掠過萌繪的大腦。

  萬籟俱寂。

  緊急出口上著鎖。只有“緊急出口”這四個字在黑暗中閃著綠光,看起來有些刺眼。

  萌繪晃著筆式手電筒,上上下下打量著屋子。現在已絲毫看不出這間屋子曾發生過恐怖的殺人事件。服部珠子倒著的那塊地板被整理乾淨了,桌子比過去還要整齊。

  萌繪進了裡面的搬運室。

  樓梯下什麼也沒有。這個房間也被整理過了。她朝右仰起頭,看了看天車。

  她關上搬運室的門,下到樓梯一半處坐下。

  萌繪關了手電筒,好節省點電池。四周一片黑暗。她想在黑暗中靜靜地思考一會兒。

  周圍靜得讓人心裡發慌。

  那種靜,讓人連身邊空氣的流動也感覺得到。

  (為什麼呢?)

  萌繪集中精神,苦思冥想。

  到處黑乎乎的,也不知她的眼睛是睜是閉。

  “那種狀況,真的可能嗎?……怎麼做才能出現那種狀況呢?”

  別人是不會相信的。

  別人不會接受自己的想法的。

  做數學題的時候,只要理解了,最後一定能得出正確的答案。可這次,萌繪有種不安,可能她正在做的這道題目是無解的。

  (完全沒有證據。)

  不知從哪兒傳來輕微的聲音,把萌繪嚇了一大跳。

  (是老鼠吧!)

  她開啟手電筒,警覺地站了起來,打量著搬運室的地板。但是,好像聲音是從更遠的地方傳來的。她拍了拍牛仔褲,走上樓梯,靜靜地開啟門走出了房間。

  準備室裡還是隻有“緊急出口”四個字,閃著幽幽的綠光。

  又有聲音傳來。比剛才的還要近些。

  像是什麼在動?……

  萌繪迅速拿手電筒把準備室檢查了一遍,當然一個人也沒有。

  她屏住呼吸,豎起耳朵仔細聽著。聲音可能是從實驗室裡傳來的。

  (不好了……有人回來了吧……)

  她想馬上從緊急出口逃走,一轉念,又按兵不動,先觀察情況再說。

  輕微的聲音持續地傳過來。是心理作用嗎……還是外面蟲子的叫聲?

  萌繪下定決心,用手電筒照著出口,緩緩地朝那邊移動。她悄無聲息地打開了門,回到實驗室裡。那是“嗡嗡”的機器的聲音,不是蟲子的叫聲。這聲音剛才還沒有。

  (什麼?這是什麼聲音?)

  她用手電筒照著腳下,朝有著雙重門的出口走去。

  半路她從視窗往走廊上看,那邊比屋裡亮一些,也是一個人也沒有。所有的房間都黑著燈,沒有人回來。

  (不管怎樣先出去吧!)

  她推開出口那沉重的大門。門外,站著一個巨大的外星人。

  4

  萌繪的心臟好像停止了跳動。她差點就尖叫出聲。

  外星人的兩隻大手朝萌繪揮了過來,萌繪側身躲過,攻擊重重地落到了肩上。

  萌繪瞬間關了手電筒,在黑暗中摸索著不斷後退。

  她順著來時的方向,跌跌撞撞地下了實驗室的樓梯,下到最後一級時一腳踏空,整個人就摔了下去。

  她雙手用力撐在水泥地的地板上。

  這時萌繪才喘出一口氣。

  (誰?)

  “嘭!……”門關上了,發出巨大的響聲。

  腳步聲從上方傳來,越來越近了。

  萌繪儘量不發出聲音來,摸索著朝實驗室的裡面逃去。

  外星人……

  不,不是外星人,是防寒服!

  是穿著防寒服的人!剛才手電筒那一瞬間照著的是個穿防寒服的人,沒錯!

  (是誰?該不會是……)

  無法置信。

  她沿途不斷撞到東西。

  她往前跑了好久,估計已經到實驗室的最裡面了。她伸著的手碰到了幾根冰冷的、管子似的東西。她摸索著,發現周圍有好幾根粗管子。她還發現了一個狹小的空間,忙縮成一團躲了進去。

  (要冷靜,一定要冷靜……)

  那個人好像沒有追來。

  可能把自己當成小偷了吧。不,不可能,那人穿著防寒服,而且沒有開房間的燈,也沒發出聲音。

  萌繪調整了下呼吸,但是,好像氧氣怎麼都不夠用似的。

  她的心怦怦亂跳,連心跳的聲音都如同打雷般。

  (沒事!只要不出聲就沒事!)

  在黑暗中,應該發現不了這兒。

  可是如果那人開燈了呢?

  那就只有硬拼了。萌繪學過合氣道,雖然肩很疼,但好像沒什麼傷,要是開燈,她就無論如何要先發制人,奮力抵抗。而且大聲求救比較好吧,警衛室沒準能聽見呢!太勉強了,那麼遠一定聽不見。

  (有什麼可以當做武器的呢?)

  她在附近地上摸索著,可什麼都沒摸到。

  (武器?)

  那傢伙拿武器了嗎?

  (刀?)

  不,不可能。那人是雙手打過來的,奇怪的招數。萌繪冷靜下來思考,這真是奇怪的招數啊。

  “喀”的一聲從遠處傳來。

  機器的“嗡嗡”聲一直響著。

  (是凶手嗎?)

  是的,一定是這樣!

  (他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呢?)

  他一直跟蹤我?……或者他在大樓裡埋伏著?……正門那兒有警衛。還是他和我一樣悄悄潛入的?……

  又響起“喀”的一聲。

  (什麼聲音?)

  時間飛快地流逝著。

  不知又過了多久……

  沒有光線沒有聲音的時間……

  萌繪的呼吸還很快。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她想,該不會就這樣一直待到天亮吧?

  萌繪覺得有點冷。

  直到剛才身上還有汗呢。可能是趴在地上肚子很涼的緣故吧。萌繪往手上不停地哈氣。

  確實是變冷了。

  (那個聲音……)

  萌繪忽然醒悟過來,“嗡嗡”聲是製冷裝置發出來的。那天不也是這樣的嗎?室內溫度已經下降很多了。

  (這下麻煩了……要是穿皮夾克來就好了……)

  萌繪苦中作樂地想著,努力想擠出一個微笑。

  她集中注意力側耳傾聽,除了“嗡嗡”聲外,其餘一片寂靜。

  溫度越來越低。隨之而來,恐懼感也越來越強,連心跳也更快了。

  怎麼辦?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為什麼沒有再來襲擊呢?)

  萌繪悄悄站起來,往前挪動。室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她想盡量安靜地呼吸,可氧氣不足,呼吸時不發出聲音太難了。

  最要命的還是冷。

  (是想凍死我嗎?)

  這確實是個好主意,萌繪想道。可能他沒武器呢。

  萌繪沿著實驗室的牆壁往前走,一小步一小步地。她經常用手摸索著避開障礙物。為了不摔跤,她總是邁出一隻腳,站穩了再邁另一隻。

  她有點害怕,不,這是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恐懼。不過,比起看恐怖電影來,這還要好一點。

  (無論如何,都要從這裡出去。)

  指尖已經沒有感覺了。溫度太低了。連運動鞋裡的腳趾也是冰冷的。

  “嗡嗡”的機器聲一直響著。除此之外,她只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她屏住呼吸,往前走一步,停下,再喘一口氣。她因為寒冷而顫抖,身體好像也越來越沉重了。

  走了多遠了呢?應該到實驗室中間了吧。她猶豫了下要不要開燈。那傢伙可能已經不在了。身體漸漸變冷,鼻涕也流了出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開燈……

  突然,撞到了牆上。

  已經走到頭了。樓梯就在對面。

  (那傢伙可能在出口埋伏著……)

  這個可能性最高。只要他沒拿紅外線照相機,就不知道這邊的位置。在樓梯或者出口處等著是最聰明的辦法。

  她接著沿牆壁移動。

  腳已經沒有知覺了。想要不發出聲音走路也困難起來。她不住地往手上哈氣。不知不覺間,意識有點模糊了。

  好像無法集中注意力似的。除了機器的聲音外什麼也聽不到。

  寒徹骨髓。

  牆壁,地板,到處都是冰冷的。

  手腳都凍得一陣刺痛。真想在溫暖的浴缸裡好好泡泡啊,萌繪想著。

  她撞到了牆。樓梯就在旁邊了。她用手摸到了階梯,在那兒蹲了下來。

  (怎麼辦?……)

  全身都在疼痛。

  她耳朵貼在樓梯上聽了聽,還是隻有機器的聲音。樓梯太涼了,耳朵馬上就縮了回來。

  她下定決心,要走上樓梯。

  (從準備室的緊急出口出去吧!)

  心臟跳得越來越快了。但正是這心跳證明了她還活著。還活著……她彎下腰,低著頭,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地往上走。她走得很快,可能再遲一會兒,她就真的會死在裡面。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了。那個人穿著防寒服,這又是為什麼?

  她悄悄地摸到了準備室的大門,握住大門冰冷的把手。手凍得發疼,一點兒也使不上勁兒。萌繪用盡全身力氣轉著把手,可把手紋絲不動。

  (鎖?)

  門被鎖上了。

  (剛才還是開著的啊?!)

  被鎖上了……剛才“喀”的兩聲……那是鎖門的聲音……

  沒錯!那人是想把她關在這兒。他從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

  要是這樣,已經浪費很多時間了。萌繪這次飛快向出口跑去。

  那兒也被鎖上了。

  透過實驗室的窗戶,可以看到走廊。窗戶的玻璃是兩層的,而且非常厚。走廊也是一片漆黑,只從樓外透進來一點微弱的亮光。

  (那人可能已經不在這裡了。)

  萌繪下決心開啟筆式手電筒。

  什麼也沒發生。

  慎重起見,她把手電筒放在地上,站到另一邊等了一會。沒有人來襲擊。在等待的這段時間,她的意識又模糊了。

  萌繪搖了搖頭,腦子清醒了一點。

  (好冷啊……)

  她想動一下卻發覺手腳疼得厲害,頭也痛得像要裂開似的,身體涼得像冰塊,已經不會發抖了。

  她突然想起什麼,握著手電筒向計測室走去。

  腳好像不再是自己的,都不知道怎麼走路了。

  剛開啟計測室的門,萌繪便一頭栽了進去。

  不行了,動不了了,站不起來。

  真想就這樣睡過去啊!

  如果一動不動的話就不痛了。

  好累……

  夠了,萌繪想,還是睡一會兒吧。

  這個房間比外面稍微暖和點,萌繪站了起來,全身像被針扎似的疼痛。

  突然她叫出聲來,這個房間裡有膝上型電腦!

  開啟電腦,響起了硬碟啟動的聲音,待在這個房間的話大概還能挺得住,她想,她把手放在電腦上,想借電腦的發熱來暖暖手。

  身體在不停地發抖。

  膝上型電腦的螢幕怎麼也不變熱,但萌繪的意識稍微清醒了一點,她在冰涼的椅子上坐下來,看著電腦螢幕。

  她查了一下硬碟內容,是DOS系統,好不容易她找到了telnet那一項,可是凍僵的手怎麼也不聽使喚,萌繪敲了好幾次鍵盤也沒敲對。

  (冷靜……)

  好不容易啟動了telnet,萌繪輸入了建築學院的網址,開啟網頁之後,萌繪輸入了自己的登入名moe和密碼,這也失敗了好幾次才登入上的。

  who

  萌繪敲下這個單詞,閉上眼睛向上天祈禱著。

  幾秒後,螢幕上出現了幾行名單,萌繪在裡面找著saikawa(犀川)這個名字。

  (線上!)

  萌繪趕忙敲了幾下鍵盤。

  talksaikawa

  有兩次都按錯鍵了,第三次才好不容易打對了。

  (求求你!老師,快點看見啊!)

  沒有迴應。

  (求你快點回信啊!)

  這個房間也不知道是幾度,相當的冷,大概已經到了零度以下吧,對了,那天船見真智子不是也穿著平時穿的衣服在這兒待了一個多小時嗎?

  (他們居然待在這麼冷的房間?)

  萌繪用筆式手電筒照了照牆上,那兒有個顯示數字的溫度計,攝氏三度,啊,不,現在已經下降到攝氏二度了。

  旁邊居然有空調開關!

  (原來可以開暖氣啊!)

  萌繪覺得自己得救了。

  趕緊按了一下空調的主開關,等了一會沒有任何動靜,於是又按了幾回,還是如此。萌繪又試著按了按電燈開關,也開不了。

  (完了,不知哪兒的電源被切斷了。)

  筆記本是靠蓄電池來驅動的,所以還能用。

  talksaikawa

  萌繪又敲了一遍。

  5

  犀川一直在研究室工作到很晚,為了處理積壓的工作,他經常在休息日加班。他先處理了一下論文的審查,又稍微看了一下研究委員會的調查報告,十點多的時候他決定回去了,回去之前他想去一下衛生間,於是走出了房間。涼爽的秋風從窗戶吹了進來,輕輕地拂過他的臉頰讓他覺得心情愉悅。只有很少的房間還亮著燈了,犀川穿過昏暗的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間,正準備關掉電腦,突然聽到熟悉的“嗶”的一聲。

  “哎呀……”

  犀川以為是自己哪兒操作錯了,一個一個關掉視窗後,在最底下出現了UNIX的淡紫色視窗。

  logout(退出)

  犀川無意識地敲了這個單詞,正準備按回車鍵的時候,上面的一行文字映入了眼簾。

  Newmailhasarrived

  犀川按刪除鍵將logout口令清除後,看了一下發過來的郵件,不由大吃一驚。

  老師,快來救我,我被關在實驗室,有人要殺我。

  從郵件地址來看,可以知道發件人是西之園萌繪。是剛發過來的。

  talk萌繪

  犀川飛快地敲鍵盤給萌繪回信息,萌繪那邊也有了迴應。

  怎麼了?

  救我!

  在哪兒?

  極地研實驗室!

  怎麼回事?

  快來!求你!

  犀川抓起車鑰匙飛奔出了房間。跑下樓梯衝進了停車場,跳進車後就踩下油門發動了汽車,車的後輪有點打滑。

  犀川也顧不上看紅綠燈了,在車群裡左躲右閃地衝向前去,身後緊急剎車聲和汽車喇叭聲響成一片。犀川緊握方向盤把油門踩到最大。

  6

  萌繪感到黑暗中有人向自己走過來。

  兩隻眼睛閃著血紅的光,有一種和空氣摩擦而發出的奇怪的聲響。

  萌繪下意識地想往後退。

  那個人開啟門進來了,嘴裡撥出一口白氣。

  萌繪的身後已經沒有退路了。

  身體的感覺已經淡薄得近乎麻木。

  對了,在那個鐵書架後面有個門,只要把書拿出來就可以把書架移開了……不過現在想這個也太晚了。

  閃著紅光的眼睛緊盯著萌繪,好像在笑一樣。

  那個人舉起兩隻大手,兩手中握著一個亮閃閃的東西。

  (刀子?)

  接著那人再撥出了一口白氣,撲向了自己。

  與此同時,她感到胸口受到了燒灼似的重重的一擊。

  她慘叫了一聲。

  胸口的熱熱的感覺傳遍了全身。

  冰涼的身體居然變得暖和了。

  萌繪突然感到眼前有亮光閃動。

  身體在搖晃著。

  “這是在哪兒?”

  轟鳴的電子聲一直在響著,身體也顛簸得厲害。

  “這是在哪兒呢……”

  “在急救車上呢。”耳邊傳來熟悉而親切的聲音。

  手上有種溫暖的觸感。

  終於她微微地睜開了眼睛。

  頭痛欲裂。

  雖然她經常頭痛,可從沒像今天這麼厲害過,像一個巨人拿著一個大錘子不停地砸她的腦袋一樣。

  “已經沒事了。”耳邊又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

  萌繪感到眼角熱熱的,眼前隱約地浮現出了犀川的臉,但視線馬上又模糊了。

  “放心吧,已經安全了。”犀川說。

  她知道了眼睛發熱是因為淚水的緣故。

  (我在哭嗎?)

  她想動一下胳膊,可是沉重得絲毫也擡不起來。

  7

  犀川駕車衝進極地研的時候,警衛室的兩個警衛正聽棒球的加時賽聽得入神,他們看到從車裡跳出來大喊著的犀川時嚇了一跳,好不容易聽懂犀川的話後,三人一起衝向已經解除了安全裝置的玄關。他們進了研究所,打開了走廊的燈直奔向實驗室,實驗室的門是鎖著的。有一個警衛去事務室拿鑰匙了,警衛只有事務室的鑰匙。

  犀川準備砸開窗戶玻璃,在手邊找著可以用來砸的東西。窗戶玻璃相當厚,是兩層的。犀川正找著的時候,警衛拿著鑰匙回來了。

  “事務室的門是開著的。”警衛說。

  (難怪可以把這兒的門鎖上。)犀川想。

  終於把兩扇門都開啟,他們走進實驗室,打開了燈。

  裡面沒有人,兩個警衛跑去準備室,犀川卻直衝向計測室,因為只有計測室有可以聯網的電腦。

  開啟門一看,西之園萌繪躺在桌子下的地板上像是睡著了一樣。桌上電腦的螢幕是黑著的。

  犀川抱起她的時候,她顫抖了一下。他把萌繪從實驗室抱了出去。

  犀川走時順便敲了一下電腦的鍵盤,沒有任何反應,看來不是被屏保了,而是電腦被關了。

  五分鐘後急救車到了,立刻給萌繪輸入了氧氣,急救人員把萌繪放上了擔架,犀川也上了急救車。

  萌繪在車開往大學醫院的途中醒過一次,但馬上又昏迷了過去。她的血壓很低,到醫院時稍微回升了一點。

  在醫院的大廳裡,當犀川抽到第五根菸時,取訪野老人和西之園捷輔帶了幾名警官趕過來了,這時已經十一點多了,離犀川給他們打電話過了十五分鐘。

  “已經沒關係了。”犀川轉達了醫生的話,“她現在在集中治療室裡睡著呢,還不能進去。”

  “這是我的責任。”西之園本部長小聲說了一句。

  “誰的責任都不是。”犀川說,很明顯的是在自我辯護。

  “傷勢如何?”西之園本部長又問。

  “沒什麼嚴重的外傷,肩膀上有輕微的撞傷,手背被擦破了幾處。”

  西之園本部長在長椅上坐下,犀川和他說了一下事情的大致經過。取訪野老管家一副很擔心的模樣,一直站在近旁聽著。

  “她好像是為調查什麼而偷偷溜進去的……”犀川分析了一下萌繪的想法,“她進實驗室後,有人鎖上了門,打開了冷氣,西之園君可能是發現了什麼。”

  “鑰匙是從哪兒找到的?”

  “事務室的門是開著的,罪犯用了那兒的鑰匙又放回去了。”

  “當時誰在研究室?”

  “沒有人在……”犀川回答,但馬上又改口說,“這點還不清楚,我一直陪在萌繪,哦,不,西之園君身邊,還沒調查呢。警衛說研究所的燈都沒有開,應該沒有人在,不過他們連萌繪溜進去都不知道,看來他們的話也不可信。”

  “知道了,我馬上派人去調查。”西之園本部長說著站了起來,向站在大廳另一側的幾個警官走去,吩咐了他們幾句話後開始打電話。

  “那個……”犀川追了上來,“西之園君是在計測室的電腦上向我求救的,可我去的時候電腦是關著的,電源被人關了。”

  “那說明什麼呢?”西之園本部長一邊撥著電話號碼一邊問,站在旁邊的警官也看著犀川。

  “剛開始,我以為電腦是被屏保了,可確認了一下才知道是被關了,那麼冷她不可能把電腦關了的,雖然只是個手提電腦但也會發出點熱量,她應該會想到利用它來取暖……”

  西之園本部長開始和電話那邊的人說起話來。

  “請查一下電腦開關上的指紋。”犀川補上這句話。

  西之園本部長看著犀川點了點頭,向電話那頭的人發了幾條指示,旁邊的警官也從大廳飛奔出去了。犀川回到剛才坐的長椅上,又點燃了一根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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