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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風》第18章
第十八章

小柔出發去美國前,薛蠻和陳青桐去周舟家探望了一次,小柔的肚子已經很明顯了,薛蠻還好奇地貼在她肚子上聽胎動。周舟對小柔特別緊張,這天晚上喝多了,看到薛蠻摸她肚子,就去拉開他,“你趕緊離我孩子遠點,別傳染什麼奇怪的毛病給他。”

“你怎麼這麼小氣?”薛蠻和小柔抱怨,“有了孩子就一驚一乍的。”

小柔也笑周舟反應過度,周舟勾著陳青桐脖子打了個酒嗝,口齒不清地說:“那麼喜歡小孩兒你們自己,自己也生一個啊?!”

薛蠻哈哈笑:“這不是生不出來嘛!”

陳青桐也笑,對周舟道:“說好了啊,你這個孩子出來得叫我乾爹。”

薛蠻急了,“你等等,你搶了乾爹的名號,那叫我什麼?”

小柔給他出主意,“你急什麼,誰先教會他說乾爹,他當然就對著誰叫咯。”

薛蠻嘿嘿笑,摸著小柔的肚子小聲說:“乾女兒乾兒子,等你長大了演乾爹的電影啊。”

周舟舉起酒杯讓他趕緊打住,“我女兒兒子不演三級片!!”

薛蠻接著說:“別聽你爸胡說八道,乾爹最近沒拍三級片,都是正統的劇情片。”

“誒對了,你那個薔薇什麼玩意兒的要試鏡了吧?”周舟想起這事了,和陳青桐提到他一個表妹,在電影學院讀書,已經在時裝雜誌兼職當模特了,人長得挺漂亮。陳青桐聽他開口就猜到了他意圖,便道:“那後天讓她去一趟我們公司,別太聲張,還在保密階段。”

“知道知道!”周舟滿口答應,仰頭幹了杯裡的酒,沖著小柔的肚子不停傻笑。他喝太多了,到後來還是薛蠻和陳青桐幫著把他這個醉漢抬到了房間裡,小柔說周舟本來要陪她一起去美國,可明早又要飛巴黎,時裝周就要開始了,他也是忙得焦頭爛額。

“怪不得看他今天不太高興,你這個孩子生出來之後他肯定是孩子奴。”薛蠻說道。他和小柔約好明早來接她的時間後,就和陳青桐一起走了。開車回去的路上,陳青桐說薛蠻好像很喜歡小孩兒,薛蠻忙否認,“我才不喜歡,就是小柔和周舟的孩子我才喜歡。”

“你這什麼意思?”

“小孩兒有點……說不上來,我覺得我要有孩子也教不好。”

“癡人說夢,你怎麼可能有孩子,你想要教壞他也沒這個機會。”

薛蠻哈哈笑,他搖下車窗吹風,許久才問陳青桐:“你會不會覺得就好像沒結果一樣?”

“什麼?”

“沒什麼……我想說,你偶爾找年輕點的也沒關係。”

“你想抓我把柄然後好心安理得的和別人上床?”陳青桐一臉看穿薛蠻的表情,薛蠻縮著肩膀笑,他問陳青桐:“下來散散步吧。”

“現在?”陳青桐看看時間,“快一點了。”

“我想走走。”薛蠻說他也喝多了,腦袋有點不清醒,想呼吸點新鮮空氣。

“吹冷風更容易醉。”陳青桐說歸這麼說,可停好車後還是和薛蠻一塊兒沿著社區裡一條種滿桃樹的小徑散步。桃花已經開過,如今花都謝了,葉片反而繁密起來。薛蠻說有點冷,他把風衣的扣子都扣上了,衣領也翻了起來。陳青桐說再過幾天就熱了,夏天就要來了。

“一年四季你最喜歡哪個季節?我猜猜,春天吧?”薛蠻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聳起肩膀看著地上的鵝卵石和陳青桐說話。

“春天?”

“不會太冷也不會太熱。”

“冬天比較好,冬天過去就是春天了,最難熬也讓人有最多期待。”陳青桐說道。

“真的?”薛蠻不相信,“你別糊弄我。”

陳青桐不理他了,薛蠻等了會兒沒等到他強調這個答案的真實可信度,他就問:“你和我媽說什麼了?”

“你媽十五歲就生了你?”

“是啊,她連這個也和你說了?”薛蠻頭一低,笑了,“你不覺得我媽很年輕嗎?”

“還真沒覺得。”

“她保養的不錯。”

“不好意思,看了太多保養不錯的女明星了。”

“你怎麼現在說話這麼損?”

“你這麼怕她,還這麼袒護她,血濃於水這話不假。”陳青桐戳到薛蠻痛處,薛蠻也說他,“嗯這句話不假,看你爸過世時你的表現就知道了。”

“死者為大,你說話注意點。”陳青桐言罷,歎了口氣,側目望向別處,“說點別的吧。”

“有煙嗎?我的抽完了。”

陳青桐摸了下口袋,他也還剩最後一根香煙,他和薛蠻決定分著抽。煙是陳青桐點的,薛蠻不肯吃虧,立即拿過去吸了口。

“你心裡肯定不高興。”薛蠻吐著煙圈說,陳青桐沒聽明白,“什麼不高興?”

“和我湊合啊,你有多少選擇,要不是我賴你這兒……”

陳青桐冷笑,“你賴我這裡我就拉不下臉找人回來了?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哦。”薛蠻把煙還給他,“我媽到底和你說什麼了?”

“你沒偷聽?”

“我偷聽你們說話幹嗎?”

“是,我和你媽說話你當然不會偷聽,怕聽到什麼嚇人的,把自己嚇得又整天做噩夢,是吧?”陳青桐總是能說到薛蠻心坎裡,薛蠻抓了下耳朵,有些不服氣,“愛說不說,隨便。”

他不說話了,就輪到陳青桐發問了,他問道:“你幹嗎最近總慫恿我去睡別人?是不是又有什麼毛病了?”

自從薛太太走後,薛蠻就沒讓陳青桐碰過他,他們已經有半個月沒上床了。

薛蠻坦然地說:“我反正病多的是,一輩子都好不了了,你看著辦吧。”

他說完,陳青桐就攬住了他肩膀,說:“回家吧。”

他說話時看著薛蠻,薛蠻望著遠處,他不安又害怕,光從他臉上就能看出來。陳青桐便伸手抱了下他。薛蠻確實沒有和他媽走,確實留了下來,可他媽說的話好像在他心裡留下了什麼陰影,他好多個晚上都無故驚醒,他醒後陳青桐問他怎麼了,夢到了什麼,他又不肯說,只是一個勁地抽煙。薛蠻在市里找了個新的心理醫生,陳青桐每週都會送他過去,兩個小時候再去接他,他看完醫生有時候會很亢奮,有時候又會很沮喪。他和醫生說了什麼,醫生說他什麼,他都不肯和陳青桐透露。

“大概是因為這個劇本的關係,電影拍完就好了。”快到家門口時,薛蠻突然說了句。

陳青桐表示:“能好最好。”

薛蠻卻鬆開了他的手,和陳青桐說:“你給我點時間。”

陳青桐點頭,他想他們都需要點時間來適應,沒有人還和從前一模一樣。他和薛蠻都變了,就算再在一起,也沒法體會到當年那種感覺,他也沒法徹底變成那時候的陳青桐,薛蠻也不再是那時候的薛蠻。他好像變得更封閉更難以理解,也更難掌控。陳青桐判斷不出他現在得了什麼病,他有時候會覺得薛蠻看事情太明白,這十年,他已經走得太遠了。

薔薇花園的電影試鏡那天,陳青桐和薛蠻都去了,陳青桐同期還在籌備另外一本電影,試了兩個角色就出去接電話了。他正和人說到這邊的情況時,有人從後面拍了他一下,他一回頭,看到那人有點面熟,琢磨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他名字,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見啊齊蕭。”

“是啊好久不見。”齊蕭瘦了,臉色不太好,黑眼圈很重,頭髮染成了紅色,有點扎眼的顏色。

陳青桐上下打量他,“你來……有事?”

“試鏡,新電影試鏡。”齊蕭指著身後說,他笑了下,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真的是好久沒看到你了。”

“有大半年了,那你加油,我還有事。”陳青桐不想和他有太多瓜葛,作勢要走,齊蕭卻拉住他。他的手心冰冷,眼神裡一瞬間泛起的冷光讓人不寒而慄。

“怎麼了?”陳青桐耍開齊蕭的手,站遠了些和齊蕭說,“有事就說吧,別拉拉扯扯。”

“你以前不是問我嗎,想不想當演員。”

“好像有吧,我還有事要忙,你試鏡……”

齊蕭忽然高聲打斷了陳青桐:“我覺得我當演員……”

陳青桐不太高興了,齊蕭還在一個勁地說:“我當演員演技肯定會比薛蠻好。”

說完他就笑了,笑容陰森,他提到薛蠻,這讓陳青桐更不舒服了,沒再和齊蕭多說一句話,轉身走開。去和宣傳談了會兒事後,陳青桐到前臺那裡打聽怎麼放齊蕭進來的,前臺的小姑娘說他是和模特公司的一個女的一起來的,就讓他進來了。

“試的是什麼電影?”

“是……我查查,啊,薛導那個。”

陳青桐嘖了聲,立馬坐電梯去了薛蠻組織試鏡的樓層。電梯門打開,卻聽到試鏡的會議室傳來一聲尖叫。陳青桐還在想裡面是選了哪個鏡頭試鏡,叫這麼慘烈,結果還沒等到他走過去一看究竟,會議室的門就被人從裡面打開,好幾個男男女女驚慌失措地沖了出來。有人嘴裡喊“遇到了神經病”,也有人大叫“報警”。有個女的還沒跑出幾步就跌到了地上,臉上的妝都哭花了。陳青桐心裡一緊,逆著人流跑進去。他看到屋裡一束光打在齊蕭身上,將他臉色打得愈發蒼白。

此時此刻他是全場唯一的焦點,正上演劫持人質的戲碼。

他一隻手勾住薛蠻,一手拿著把銀光閃閃的匕首,刀刃抵著薛蠻的脖子,周圍的人動都不敢動。

“齊蕭……”陳青桐打開了屋裡所有燈,慢慢朝齊蕭走過去,“你手裡的是道具對吧?在試那場戲,多少場來著,是結局那場戲對吧?”

齊蕭笑了,薛蠻沒掙扎,他看著陳青桐,對他比了個別再靠近的手勢。他很冷靜,比周圍任何人都冷靜。他這樣冷靜反而陳青桐更害怕,他不像是在為自己找尋反抗逃脫的機會的那樣的冷靜,反而有點自暴自棄,任人魚肉的滋味。

“我在看守所裡學到了,要割就割這裡的頸動脈,導演你說我演的好不好?”齊蕭沒和陳青桐廢話,他手一橫,一刀劃開了薛蠻的脖子,鮮血飛濺,他也隨之鬆開了薛蠻,扔下匕首,大笑著跪在了地上。邊上的監製撲上去將他制服大喊“快叫救護車!”

陳青桐腦袋裡嗡嗡地響,他試圖鎮定地打完電話,可和120的接線員說到一半,手機就從他手裡滑到了地上。他用手抹臉,手指從眼前移開的時候,什麼都沒有改變。薛蠻在流血,他躺在地上幹睜著眼睛流血。

他在看什麼?

他為什麼總在看別的地方?死到臨頭了都還是這樣。

陳青桐走到了薛蠻身邊,他跪在薛蠻面前用手捂他的傷口。薛蠻和其他人不一樣,他的傷口不能太大,要不然他會流很多很多血,很快他就會死。

“救護車……救護車很快到……”陳青桐對薛蠻笑,試著讓自己聽上去很冷靜,他還安撫地低頭親薛蠻頭髮,“很快就來了……”

他雙手很快被血染紅,不得不脫下外套壓在薛蠻脖子上,薛蠻還是在看著不知道什麼地方,他雙唇顫抖,好像在說話,陳青桐俯身把耳朵貼上去聽。

“你說什麼,你說什麼我聽不到……你說什麼……你大聲點……”

薛蠻說不出話,他眼皮也在顫抖,似乎就快支撐不住要闔上了。陳青桐更用力地去捂薛蠻的傷口,他閉上了眼睛,在薛蠻耳邊不停和他說:“我們約法三章……我陪你,第一條,我陪你,第二條……我陪你,我一直陪你,你有什麼意見嗎……還有什麼意見嗎?”

薛蠻在抽搐,陳青桐忍不住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看他所看到的東西。

只有光,他一直在看的只是會議室天花板上白花花的燈光。

陳青桐又想到薛蠻剛才的眼神了。他仿佛看到了一條光明的路,薛蠻走在他前面,穿著白色襯衣灰色褲子,他回頭看了他一眼,用那樣冷靜漠然的眼神,風吹開他衣角,然後他轉身很快就融入了前方耀眼的白光中。

他遲到了十年,現在他又要走了。

薛蠻被擔架抬上救護車的時候已經昏迷了,陳青桐陪他上了救護車,他手上臉上都是薛蠻的血。他問車上的醫護人員,“還救得活嗎?”

“我們會努力搶救!”

陳青桐冷著臉,他也變得異常冷靜,他握了下薛蠻的手陰冷地說:“如果救不活的話我現在就下手。”

“這位先生請你冷靜一點!傷口沒有很深,只是病人的情況比較特殊!”

陳青桐被兩名護士拉開,不讓他和薛蠻靠太近。到了醫院沒多久就有兩個員警趕來瞭解情況,陳青桐無論回答什麼問題都死死盯著“手術中”的燈,眼也不眨。曉紅在手術開始半個小時後趕來,她見了陳青桐就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陳青桐垂著手,沒力氣回抱她。

曉紅問他:“情況怎麼樣了?”

“不知道……”陳青桐低低地說,“我手上全是他的血。”

“沒事的,還在手術,沒事的。”曉紅不停安慰陳青桐,拉他坐下,陳青桐費勁地眨了下眼睛,“他嘴上一個小口子,手指被劃破了都要流很多血。”

“我想陪著手術,還在想要是他不行了,我就把氧氣面罩還有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給拔了。”

曉紅說:“你可千萬不能這麼想,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

陳青桐說:“我想去抽根煙。”

“外面很多媒體。”曉紅說,“你去廁所吧。”

陳青桐抬起衣袖擦了下臉上的血,對曉紅微笑,“我知道,我去去就來。”

他笑起來反而更讓人擔心,曉紅起身拉住了他,她拿紙巾給陳青桐擦手和臉,“青桐啊,這句話有些俗,不過,你要記得,一切都會好起來。”

陳青桐還是笑:“其他事好不好和我有什麼關係,我也無所謂,只要他好起來。”

“要是他死了,誰都別想好過。”

薛蠻做了個很長的夢,比他之前做過的任何夢都要長,好幾次做夢做得太累了,他都想醒過來,可無論怎麼努力都睜不開眼睛。

他夢到陳青桐成了殺人犯,他殺了很多人,他割下死者的腦袋掛在樹上。薛蠻看到自己就站在這棵樹底下,是非常非常底下的底下,就好像在樹的根部。他想喊一喊陳青桐,卻說不出話,他好像不能說話了,成啞巴了。他只能這樣日復一日地看著他殺人,割下人頭,掛到樹上,他心裡甚至對陳青桐過上只能這樣日復一日殺戮的生活有些小小的竊喜。他陰暗地想,這樣陳青桐就不會再有時間愛上其他人,再有餘力和別人糾纏了。

可是陳青桐殺了太多人,那棵樹已經掛不下,枝幹也承受不了頭顱的重量,開始紛紛折斷了。薛蠻害怕了,他想和陳青桐說說話,陳青桐不理他,也不理那些折斷的樹幹,他就這麼站著,不知道在看什麼地方。那些死人也隨著枝條的折斷漸漸消失,薛蠻覺得喘不過氣,接著他又看到了許梅。他已經很多很多年沒見到許梅了,她還是那麼漂亮,青春永駐,死在了自己最好的年紀。她走到陳青桐身邊,和他說話,他們一塊兒笑了起來,一起吃冰棍喝奶茶,背著書包跨上了自行車。許梅還回頭對薛蠻笑,陳青桐卻看也沒看他,他騎著車在一條白茫茫的路上穿行,和許多人打招呼,甚至會停下車和他們擁抱接吻。許梅騎了一會兒後就回到了薛蠻身邊,她對薛蠻招招手,“你過來啊。”

薛蠻搖頭,他走不動,他被困在樹底下了。他低頭看就能看到一頭紅發的齊蕭怪笑著拉住他雙腿。

“你在看什麼?你在找陳青桐嗎?”許梅站在遠處問他。薛蠻搖頭,“我看得到他,沒在找他。”

“不要擔心,現在你們是一體的了。”許梅笑盈盈地對他說。

“你說什麼?”

許梅對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薛蠻的右手,薛蠻看了眼,自己的右手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流血,血液倒流,他手臂漲的難受,用力一甩,卻聽到了陳青桐問他:“你醒了?”

薛蠻猛地睜開眼睛,他想說話,喉嚨卻痛得難受,好像被什麼東西綁住了一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看到陳青桐了,他正站在他身邊按住他肩膀。他身後是明晃晃的白光,和雪白的牆壁。

“還不能說話,不過很快就會好了。”陳青桐摸著薛蠻的額頭和他說話,他臉色不好,看上去有些虛弱。

“你這麼看我有點怪,你還沒死,放心吧,現在在醫院。”陳青桐坐下了,他按了下床頭的電鈴,坐在椅子上咳嗽了兩聲。

薛蠻對他眨眼睛,陳青桐搖頭,“沒事,最近抽太多煙了。”

他說完,自己還笑。

醫生和護士很快趕來,陳青桐退到了外面,薛蠻又閉上了眼睛,他能聽到醫生和護士說話,卻不想聽懂。他腦袋發脹,之前做夢夢太久了,沒睡踏實,現在醒了動也不能動,更讓他難受。

醫生走後,陳青桐又進來了,他手裡多了份報紙,坐在薛蠻床邊一邊看報紙一邊和他說上面的新聞。

“今天是十三號了,你昏迷了六天。”陳青桐和薛蠻比了個六,薛蠻眨一下眼睛,似乎是聽明白了。

“齊蕭抓住了,告他故意傷人。”

薛蠻眨了兩下眼睛,陳青桐瞪他,“你有病,不用諮詢你的意見,我和你媽商量過了。”

“你就好好休息,等能說話了,我找你心理醫生過來看你。”

薛蠻動了下手指,陳青桐握住他手,薛蠻在他手心裡慢慢地寫了個“三”。陳青桐就笑了,低頭親了下薛蠻的手背,對他說:“嗯,說好了,約法三章。”

他嘴唇緊貼著薛蠻的手,一條一條背給他聽。

“第一條,我陪著你。”

“第二條,我陪著你。”

“第三條,一起養貓。”

他還說:“小孩兒肯定是生不出了,我們註定不能有什麼結果,你要是想得抽象點,就把電影當我們的孩子吧。”

薛蠻眨了兩下眼睛,陳青桐說:“你不相信?你還真難騙。”

薛蠻好像想笑,陳青桐握住他手,看著他:“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違約,你身體裡有我的血,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

他的眼神不複雜,很好懂,生了病一樣虛弱,卻堅定異常。

薛蠻眨了三下眼睛,他眼角濕濕的。陳青桐低頭笑:“是啊,我就是耍賴。”

過了一個星期,薛蠻能說話了,氧氣面罩也用不上了,但是他聲音很啞,脖子上還是纏著一圈紗布,醫生說會留疤,非常明顯的疤。陳青桐天天都陪著薛蠻,他睡薛蠻邊上的病床,薛蠻能說話後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說實在的,天天看到你,有點煩。”

陳青桐和他說:“等你能把‘天’這個字準確無誤地發出來你再抱怨。”

薛蠻問:“莉莉呢?”

“死不了。”

“我媽說什麼了嗎?”

“問你死了沒,我說死不了。”陳青桐捂著薛蠻嘴讓他別說話了,省點力氣。

“最後一個問題!”薛蠻啞著嗓子喊,陳青桐挑眉,鬆開手,“問吧。”

“你給我獻了多少血?我們血型一樣?你別糊弄我”

陳青桐又捂住了他的嘴,“三個問題,買一送二我都回答你。沒糊弄你,一樣,很多。”

曉紅當天下午來看他們,帶了紅棗蓮子粥說是補血的,薛蠻吃不了棗子和蓮子,眼巴巴地看著陳青桐。陳青桐嚼了會兒紅棗,把核吐了,支開了曉紅,嘴對嘴喂給了薛蠻吃。

“有點噁心。”薛蠻說,陳青桐沒理他,又喂給他吃了點自己嚼爛的蓮子。

“算了,我都流著你的血了,吃點你的口水也算不了什麼。”薛蠻躺在床上感慨,陳青桐沒再喂他了,把剩下的大半盒粥都吃了。曉紅一回來,薛蠻就抱怨:“紅姐,你帶來慰問病人的粥都進了別人肚子了。”

“你聲音怎麼變這麼怪?趕緊別說話了。”曉紅忙對薛蠻擺手,吃驚地看著陳青桐,“怎麼成了公鴨嗓,該不會永遠變不回來了吧?”

“他變聲期,變完就好了。”陳青桐吃完粥,擦了下嘴,他和紅姐在病房裡談正事,說到薛蠻那個電影選角要延期,薛蠻又開口,用他又啞又尖的聲音說:“不著急,等我出院了再說。”

“你幹什麼都不著急。”陳青桐說道。

薛蠻來了句:“懷胎十月。”

曉紅覺得兩人都有點好笑,還說陳青桐一遇上薛蠻,什麼脾氣就都出來了,和平時判若兩人。

“你也是,回頭換個人在這裡陪你,看你還有沒有那麼多話說。”曉紅也說了薛蠻幾句,薛蠻倒沒意見,過了幾天陳青桐還沒換人來陪他,就是帶了喬之遠和太子爺來看他,他就沒話說了。喬之遠不和薛蠻客氣,一進屋拿了薛蠻床頭果籃裡的蘋果去廁所洗了下就大口吃了起來。他看薛蠻不說話,就問他:““嗓子還沒好?”

陳青桐說:“說話能說了,就是和買彩票似的,得看運氣。”

喬之遠對薛蠻笑:“我剛從劇組出來,沒吃午飯就過來了,謝謝了啊。”

薛蠻點了下頭,太子爺給薛蠻換好了他們帶來的花,放到床頭和他說:“出院之後要做去疤手術就打電話給我,我以前一兄弟的馬子開美容醫院的。”

薛蠻搖頭,喬之遠讓太子爺別管他,“他想法太多,別用一般人的思維去想他,說不定他還想留著疤回頭吵架用。”

喬之遠說著瞄了眼陳青桐,還道:“我發現他特別喜歡找你前男友來演電影。”

陳青桐笑笑,“齊蕭是跟著朋友去試鏡的,他事前也不知道。”

喬之遠聳了下肩,他對薛蠻努努下巴,“準備怎麼對付媒體?要開記者會嗎?”

“不開。”薛蠻說話了,喬之遠哈哈笑,“我得去買彩票。”

“也對,反正有人對替你發過言了。”喬之遠對薛蠻使顏色,薛蠻說:“也好。”

“我找找那條新聞。”喬之遠拿出了手機,翻到新聞之後就指給薛蠻看,還說:“你看,連櫃也給你一起出了。”

薛蠻反應不大,掃了眼新聞, 哦了聲就趕喬之遠走,說:“我想睡會兒,對了,等我出院了你也來試鏡吧。”

喬之遠指著薛蠻看陳青桐,眉頭皺緊了:“你說他什麼毛病?”

陳青桐還是笑,“到時候我打電話給你經紀人。”

喬之遠看看太子爺,他小聲埋怨了句,太子爺推著他走,陳青桐和薛蠻都聽到了喬之遠那句埋怨的話,門一關上,就對著對方說:“說你呢。”

喬之遠埋怨的話是:“神經病。”

陳青桐把薛蠻的劇本拿來醫院了,薛蠻說有要修改的地方,陳青桐只准他看一個小時劇本,他給薛蠻一隻黑色水筆,堅決不讓他碰電腦和手機。這一個小時裡誰都不說話,陳青桐坐在窗邊看原著小說,每天看一點,他幾乎都能將小說背誦出來了,就連薛蠻寫在最後的那幾句話他都能背出來了。薛蠻坐在床上改劇本,他喜歡咬筆桿,陳青桐看到了就往他嘴裡塞勺蘋果泥,或者一小塊巧克力。夏天快到了,白天變得很長,陽光也越來越好,風從外面吹進來已經有點熱了,陳青桐還是堅持每天開窗,他和薛蠻都不怕熱,稍微有點風吹開頭髮和衣角的感覺,兩人都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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