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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知》第7章
第07章

  十五很少出府。

  他印象中,還小的時候,他總想往外邊跑。門房管得嚴,時刻守著大門,他跑出去一回,就逮住他一回。之後真有次被他給逃出去了,是他鑽了後院的狗洞,得虧他人小身子瘦弱。出府了,他也不知道該去哪兒,便隨意走,走至市井繁華地,滿心茫然,險被人販子抱了去。那次他懵懵懂懂地回了府,被主子們知道了,狠狠打了一回。之後他再有念頭,便再打上幾次,也懂了,再也不亂跑。如此數來,他出府的次數一個手都數不滿。少有的幾次出去,也是迫不得已少了人手,跟著府里人出去了,又很快就回來。

  他對外邊不是不好奇,但也沒那麼重,主要是小時候被打怕了。由此,當十五雖挺想在外抬轎、看看沿街景象,卻被秦遠叫進轎中的時候,儘管他有一點點失望,但也只有一點點而已。

  秦遠交代他:「過會兒得見好幾個人,你少言語,跟在我身後就是了。」

  十五應了。

  「錢家公子應當在,他嘴巴厲害,你也不要怕,笑一笑就成了。其他幾個,暫時應不會說什麼。」秦遠頓了頓,再重復一遍,「不怕吧?」

  十五有些莫名其妙:「不怕。」

  秦遠憂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怕便跟我說。」

  好婆婆媽媽。十五心想,表少爺總是這麼優柔寡斷、瞻前顧後的嗎?怪不得在南邊受欺負。

  婆婆媽媽的表少爺果然想多了。秦家兩兄弟尋了幾位好友來聚,皆是身家相當的公子少爺們。這幾人家中各個顯赫,平日鬥雞走狗遊手好閒,都是拿銀子丟水里聽響的主。顯然,這一群人為首的便是秦遠所說的那「錢家公子」,他家排老二,被人錢二來錢二去的喚。錢二確實看起來便是個左右逢源、能說會道的模樣,見了秦遠與十五等,喲了好幾聲,轉頭看秦家兩兄弟:「好啊,都給比下去了!」

  秦家老大招呼眾人落座,哈哈大笑:「我這堂兄一表人才,被他比下,一點也不冤。」

  「呆子,」錢二附耳低聲道:「怎會是說你堂兄?說那跟來的小廝呢。」

  秦林愣了愣,掩唇回道:「那就是我家的。」

  錢二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怎麼從沒見過?這樣小氣。」

  秦遠不動聲色地坐下,十五跪坐於他身後。那錢家公子的目光在十五臉上停留了一會,嘴角含著笑。十五有些不舒服,明明同樣是盯著看,秦遠看他只是太過灼燙了些,而這人看他卻極其富有攻擊性,彷彿下一刻便要將他拆了入腹一般。他將頭低下,再抬頭時,那錢二已經沒在看他了。

  數位紈絝子弟聚在一堂,免不得喝酒逗樂。奈何秦家教子嚴格,只能叫幾位清倌彈彈琴唱唱曲兒。金珠簾綠蟬紗,香幃風動花入樓。爐煙裊裊,香風馥郁。那些玉指纖纖奏曲的女孩兒,看起來頂大不超過十五歲,張口奉承迎笑卻極其自然。十五從來只聽人簡單說幾句,從未親眼見過這等場景,他跪於秦遠身後,不自然間已經微微張開了唇,滿是訝異。

  「你倆,」一稍胖的青年抬下巴向秦二兄弟道,「今兒還是不能碰人?」

  秦林唉聲嘆氣,抬手喚酒。他弟弟秦川揉著額頭,罵道:「哪壺不開提哪壺!」

  眾人哄笑,唯獨秦遠不動聲色。錢二笑完了,還清了清嗓子斥了一聲:「今兒是給你堂兄辦的接風宴,怎麼就想著姑娘?」

  秦林哎哎對對幾聲,幾人一齊舉杯敬秦遠,秦遠回敬,笑著寒暄幾句。他在其中不算年紀最長的,但他談吐有趣,又風度從容。原本來的幾位,都想著這從南邊來的小子恐怕融不入京中的圈兒,誰料不過一頓飯間,幾人都已稱兄道弟。那錢二特地與秦二少爺秦川換了座,與秦遠坐得更近,方便談天論地。錢二問:「你打南邊來,可有好玩的?」

  「十里秦淮金粉地,」秦遠微微一笑,「好玩得多了。」

  錢二嚯了一聲,以為碰上知己,不料秦遠卻補充道:「家父管得嚴,我還未曾去過。」

  「好嘛!你們秦家的人都這模樣!」

  一群人笑得東倒西歪,十五跪著發呆,不明白有什麼好笑的。

  別的公子少爺的小廝們,都忙著跑腿倒茶討喜說笑話。得主子歡喜的,身邊甚至有歌妓作陪。唯有秦遠帶來的那小廝,長了副好皮囊,人卻像是個傻的,一聲不吭地跪在一邊。秦遠卻沒半點不快,因身邊沒有姑娘,他夾菜飲酒都是自己來,倒挺自得其樂。到了酒酣之時,十五才慢慢意識到,那些給眾人逗樂說笑話的似乎是與他同樣的小廝。他看著秦遠的酒杯空了,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倒了些許酒。

  秦遠有些詫異地側頭看他,小聲問:「無聊了?」

  十五搖了搖頭。

  「再過會便好,」秦遠想安撫下少年的手背,猶豫下,還是沒有動作,「聽曲子吧。」

  錢二看了他倆一眼,面上沒什麼奇異的表情,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回頭攬住身邊的姑娘,貼面便是一個親嘴兒。十五看得目瞪口呆,他雖耳濡目染,聽過不少情事,但自幼與人疏遠,從未當面見過有人如此親密。

  怎麼能這樣?十五想。那在錢二懷裡的姑娘,面上脂粉將褪、醉意上頭,此時伏在錢二肩上,正好與他對視。十五不知怎的突然有些窘迫,那女子卻大大方方地上下量了他一眼,沒什麼趣味地挪開了視線。她將十五視作了同類人,十五卻見她眼睛通紅,想必是未好好休息過的,覺得她有些可憐。

  一場接風宴熱熱鬧鬧,直到唱曲的姑娘嗓子都在顫了,一席方方散去,卻連明日後日都約好了。

  歸去的轎上,十五猶豫地問秦遠:「那些姑娘……」

  秦遠彷彿知道他會問這句,還沒聽他說完,便笑了起來。他自己將轎的小窗推開,免得轎內那麼悶熱。再回頭看那小廝,溫和道:「就知道你要問這個。她們年紀小,被家裡賣進去,是可憐人。」

  十五抿了抿唇。

  「你想幫幫她們?」

  十五緩慢地點了點頭。

  「幫是幫不過來的,」秦遠溫聲說,「贖了一個,還有成千上萬的女孩兒被賣進去。就像我說的,十里秦淮河那地界,無數女兒就靠此為生,幫得來嗎?人各有命,若是她們碰上有心人,能出去尋個家,也算圓滿了。」

  十五不說話了,他心裡覺得滑稽。秦遠卻以為他聽明白了,畢竟記憶中的十五,當初聽這番話,同樣認同。他有些疲了,撐住下顎,閉目養神。

  回了秦府,秦遠有些醉了。朱紅備好了醒酒湯,秦遠喝了後小睡了一會。起來正是下午,正要悶雨,陰雲沈沈,空氣燥熱。十五換了身短褂,獨自將擺在外邊的花盆給一一收了進來,再將房裡的冰給搬走了。待秦遠換完衣服見他,十五又是額頭滿是汗的模樣。

  秦遠無可奈何:「過來過來。」

  十五吸了吸鼻子,在他面前站停。秦遠親手拿了綢制的小帕子,抬手想將少年額頭的熱汗一一拭去,十五卻頭一偏,正好躲過。十五:「少爺,我自己來。」

  他將腰間的汗巾子抽出,往面上額頭上隨意一抹,再接著收好。

  秦遠愣愣地看了他一眼,將帕子放下,沒有多說什麼。

  十五在他一旁,替他磨了硯、端了茶,著實無事可做了,他就又拿了一扇子,與朱紅一同為表少爺扇風。他搬走冰是對的,雷霆大雨轟隆隆降下,哪怕將窗戶都關了,水汽還能從窗紗中浸入。悶熱很快一掃而盡,甚至有點兒陰涼。南邊來的家書已經到了,秦遠讀了一遍,便放在案上,抬眼看那小廝,站在一旁,安靜地發著呆。

  十五在躲著他。秦遠想,這又是為什麼?

  他想過,貿貿然對他太好,會讓這小子怕了。所以他盡量慢慢來、一點點來,他不急不躁,想讓十五慢慢能夠適應。他以為這不算困難,曾經的十五比現在還要清冷孤僻,只有對他有些許溫情。現在的十五尚且像個孩子,誰對他好一點,他就對誰好一點。秦遠曾在病榻前親眼看著那個平日冷淡自若的青年以疾逝去。那人離開前形容枯槁、以手指心,委婉而隱秘地述說另一人未曾察覺的愛意。他痛苦不已,一覺醒來,發覺自己回到了十七歲,趕至京城,見到了十六歲的十五。他也不貪求重活一趟能榮華富貴還是翻手改命,只望自己這一世能給秦十五一個庇護,護他安安穩穩、快快活活地過日子,還他一份情意。

  可事實上,十五不知怎的,越躲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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