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不穿女裝的賈樂山還是挺好看的,哪怕年紀已經不輕了,看上去也很年輕,被凍得暈暈乎乎的樣子看上去頗為可憐,那裡還看得昔年威震七海的鐵面龍王的架勢。
把他帶來的人也不簡單,這麼冷的天敢穿著一身單衣到處溜躂的,不是瘋子就是內功深厚的高手。
聞人羲在裡屋幫賈樂山號脈,那人也不慌,坐在外屋桌前晃悠杯子,陸小鳳坐在他對面倒了杯茶,笑著說:「請。」
那人挑眉:「你倒是自來熟。」
「不是我自來熟。」陸小鳳道,「你是聞人的朋友,我又焉能不盡心招待著。」
「不愧是陸小鳳啊。」那人笑,眼底的淡漠略略消融,「討好佳人果然有一手。」
陸小鳳說道:「我不過是招待朋友,又何來討好之說。」
「若不是要討好佳人,你又何必一直往裡屋看呢?」那人說道,一杯滾燙的茶到了他手裡轉瞬就涼成了恰好可以入口的溫度。
只這一手就能看出來人定然是絕頂高手,這般把戲,陸小鳳也只看聞人羲玩過。
瞳孔一縮,陸小鳳卻並不慌張,只道:「閣下若是說賈先生,倒的確是位佳人啊。」
面如好女,若說是佳人也不錯,只不過這卻不是來人想聽的:「你油嘴滑舌的本事也不錯。」
嘴上這麼說,卻不動聲色的一記氣勁打在陸小鳳身上,不重,卻也能讓他胸悶一會。
陸小鳳一滯,面上不變,甚至笑的更開:「慚愧慚愧。」
他臉上的神情不像在說慚愧,還寫滿了得意的味道,像是對於自己臉皮厚度頗為自得一般。
那人眼睛一眯,把茶杯一放,還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就看見聞人羲從裡屋走出來,邊走邊說:「你莫要太欺負他。」
語氣雖是淡淡,回護之意可十分明顯。
那人皺眉問道:「情況如何。」言語間頗為急切,幾乎一看見聞人羲就忍不住問出來,所以很明顯的,他根本沒在意聞人羲說了些什麼。
聞人羲結果陸小鳳遞過來的帕子擦手,順便把陸小鳳體內那股氣勁化解掉,嘴裡說道:「能活下來已是不易,好生將養著,也總能壽終正寢的。」
他說道漫不經心,卻讓那人懸起來的心終於落了地,緊繃了許久的眉眼終於舒展開來:「我欠你一次。」
聞人羲看看他,道:「你莫要太欺負他。」
他話說的含糊,那人還是一下就聽懂了聞人羲話裡的意思,忍了一會只是還是沒憋住,促狹道:「逗逗也不行?」
聞人羲笑起來:「我去逗逗賈先生,你可樂意?」
「嘖。」那人搖頭,「當年怎麼沒看出你這般護食?」
聞人羲還是笑:「我當年也沒看出你眼睛有問題不是。」
陸小鳳左看看右看看,明智的低頭喝茶。
「哼。」那人冷笑。
老牛吃嫩草也好意思這麼光明正大,想不到啊。
「呵。」聞人羲表示我只笑笑,不說話。
有求於我還有膽子鬥嘴,不錯啊。
僵持片刻後,那人嘆氣:「罷了罷了,不逗你的小媳婦了還不行嗎。」
他說的不走心,陸小鳳可被他這一句嚇得不輕,一口茶嗆在喉嚨裡咳得上不來下不去,暗恨自己流年不利,無辜躺著也中槍。
想是這麼想,他還是暗搓搓的瞄著聞人羲,想從那張慣是會掩飾情緒的臉上看出點端倪來。
聞人羲安慰的摸摸陸小鳳的腦袋,抬眼瞪過去:「瞎說什麼,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紀。」
眼角輕抬,自是說不出的風華絕代。
就是陸小鳳聽了他的話,反倒是更加低落了。
聞人羲這句話可是比直接的拒絕更讓他難過。
那人摸著下巴,眼神來回在他們之間走了一圈又一圈,半響之後撫掌大笑,站起身走回內屋守著賈樂山去了,路過陸小鳳的時候還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頗具同情意味。
陸小鳳沒精神的捂著腦袋,呆愣楞的盯著關緊的裡屋門看,好像能把那裡看出朵花來。
這人這麼做是個什麼意思啊……
聞人羲把陸小鳳被拍的皺起的肩膀處布料撫平,見陸小鳳還回不過神來,眼神微暗:「他身有舊疾,你且不必理他。」
「哦。」陸小鳳抽抽鼻子,打了個噴嚏。
看吧,這種天跑上跑下一身汗的報應來了。
是以被聞人羲塞進被子裡灌薑湯也是很正常的事。
陸小鳳縮在火熱火熱的炕上,被子蓋了厚厚一層又一層,又被灌了一碗顏色詭異不知加了什麼的滾燙湯藥,只覺得身上汗一身又一身的往外發。
「聞人,我難受的緊。」他扯著被子,眼圈都泛著紅。
聞人羲低頭:「過一會就好了。」
陸小鳳感覺很奇妙,腦子暈暈乎乎的像是能飄起來一樣,嘴裡說話就更沒個把門的了。
「我熱。」說著還伸手把被子往下扯。
聞人羲把被子蓋回去:「熱總比喝藥好。」
「聞人……」陸小鳳仰起腦袋,眨著眼睛可憐兮兮的看他,「難受。」
見陸小鳳開始往被子外頭蹭,聞人羲只好伸手貼在陸小鳳的臉頰上,一貼就皺起眉,這溫度未免高的有些不正常,拉出陸小鳳一隻手來把脈,除了點傷風前期徵兆之外也挺正常的。
但是無論是他身上的溫度還是異常的亢奮都絕對不正常。
從行李裡摸出一個小冰枕塞進陸小鳳懷裡讓他自己抱著蹭,聞人羲端起藥碗,沾了些放進嘴裡,藥材都很正常,也沒用多餘的東西,看起來不是藥的問題。
又把了一次脈,也沒有任何異常。
確認陸小鳳還老老實實地抱著冰枕縮在被子裡發汗,聞人羲轉身出門,不管怎麼說也得先解決目前的問題再討論別的。
這裡的藥材還算齊備,抓完藥送上爐子慢慢煎,聞人羲仔細回憶起一樁樁一件件事情,這一路上都很平靜,也沒什麼大事,送馬車來的人是為了結善而非結仇,他的老朋友要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下藥那就不會被他折騰那麼多次了,玉羅剎更是沉迷於培養父子感情除了送過一趟行李就再也沒出現過……
腦子裡猛地閃過什麼,聞人羲執起自己的衣袖輕聞,不多時就臉色僵硬的放下。
他從不熏香,衣袍間除了藥材的味道外,那極其微弱的奇異香料味道就算是傻子都能猜到是誰身上的。
玉羅剎!
他在心裡給玉大教主又加上一筆。
估計給他送行李之前不知道是從哪個溫柔鄉里爬起來的。
袖袍間倒不是什麼毒物,而是西域舞孃常在身上熏染的一種香料,聞久了能讓人心思躁動難安。
再加上某隻陸小雞本來最近就內火過重,他又灌了一碗熱性催汗的薑湯,難免會比平時躁動不少,這種哪怕是不喝藥過一陣子也就自己好了。
就是不知道這天寒地凍的陸小鳳是怎麼折騰出內火過重來的。
他在這邊給玉羅剎記賬,玉教主在另一邊大大打了個噴嚏,鬱悶的對著自己的兒子指天發誓自己自從他娘死後就再也沒碰過別的女人,連近身的都沒有。
天知道他一聞到香料的味道就想打噴嚏,更別提和渾身香噴噴的女人如何如何了。
……
聞人羲正煎著藥,就聽見很輕的腳步聲劃過,正是衝著陸小鳳的方向過去。
開門就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衝進陸小鳳的房間,聞人羲緊跟著衝過去,卻只能看見白影從半開的窗戶竄出的殘影,只有一個小小的縫那身影卻半點不停,在空中像是憑空短了半截直直的從縫裡出去。
聞人羲推開窗,卻來不及追出,只因陸小鳳已經從後邊掛在了他身上,不知何時陸小鳳從被窩裡溜了出來,只穿著裡衣大喇喇的往他身上蹭。
眼見著那白影與外邊皚皚白雪化為一體,須臾就再不見蹤跡。
聞人羲轉身,迎面撲來便是濃烈的香氣,一個摔碎的香盒明晃晃的在牆角昭示著自己的存在。
對藥物的敏銳觸覺讓他第一時間就分辨出了香料裡的成分,要是不知道還好,在察覺的一剎那聞人羲臉都青了。
竟是這般下三濫的東西!
他從小泡在藥材里長大都覺得身體微微發熱,更不要提本來就內火旺盛的陸小鳳了,此時被藥性激的眼睛都變作赤紅,呼吸間儘是火熱,潮濕的呼吸吹在聞人羲的脖頸,帶起一小片顫慄的觸感。
聞人羲一僵:「鬆開。」
「聞人…….」陸小鳳抱得死緊死緊,就好像一鬆手聞人羲就會逃走一樣,「聞人……」
他的嗓音痴纏又嘶啞,一聲一聲叫的人心肝發軟。
聞人羲蹙著眉,手握在窗櫺上:「鬆手。」
他握的很用力,用力到指節發白。
「為什麼要放開……」陸小鳳笑起來,他現在熱得很,言語間都是灼人的溫度,「聞人,我為什麼要放開……」
聞人羲握的更緊,窗外冷風吹過,把他開始發熱的頭腦吹得更加清醒:「放開。」
很冷淡的語氣,陸小鳳從未聽過他這般對自己講話,手微微一鬆,又再一次緊緊環上去:「你在說謊。」
他在笑,低低的,想哭一樣的在笑。
「聞人,你在說謊。」
他說的篤定,斬釘截鐵的讓人沒有任何拒絕的餘地。
聞人羲抿起唇,本就沒有血色的臉慘白一片:「我說,放手。」
冷的如刀鋒,陸小鳳卻完全不以為意,反而笑得更加厲害:「口是心非。」
他慢慢抬起頭,磨蹭著聞人羲白皙的脖頸:「你可以推開的。」
又濕又熱的氣息撲在皮膚上,聞人羲臉繃得死緊,只恨窗外寒風不夠大,竟是讓他腦袋又開始發昏起來。
他應該推開的,只要把環在腰間的手輕輕一折一推,這種狀態下陸小鳳根本不可能擋得住他,但是他唯一做的就是死死握住窗櫺,用力的幾乎將其捏成粉碎。
「你沒推開我……」陸小鳳手臂收緊,幾乎把聞人羲攬進懷裡,若不是因為他實在是比聞人羲矮上一些,看上去更像投懷送抱的話。
該推開了。聞人羲想著,手握住陸小鳳的手腕,卻被陸小鳳嚇得一頓。
那人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不太重,與其說是咬,吮吸的意味更重,濕濡的喘息就在耳邊,混著從喉間迴環而上的笑聲,他咬的很準,恰好在動脈之處,舌尖曖昧的舔舐,牙齒煽情的輕合,不動聲色點起一簇火星,熱情的妄圖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成燎原之勢。
再怎麼說也是風流場上的老手,哪怕是動了情收了心,那百般手段此刻施展開來,又怎麼是聞人羲能比的。
蒼白的臉上染上一抹薄紅,聞人羲呼吸還是控制不住亂了一瞬。
「放肆。」他咬牙斥責道。
陸小鳳非但沒住手,而是更加得寸進尺,從脖頸移開,咬住他的耳垂,吮吸,舔舐,壞心的逗弄開始泛紅的耳垂。
聞人羲控制不住的一抖,但是到底是控制住了自己,直接澆滅驟然從心口洶湧而上的火苗,他堅定地按著陸小鳳的手,慢慢拉開:「陸小鳳,我說了,把你的手,放開。」
一字一頓,說的無比清楚,讓人想要裝作聽錯也做不到。
他感覺一直用力抵抗自己的力量終究是慢慢消失了,陸小鳳就像是沒了力氣一樣,一點一點,極其慢的從他身上退開。
「聞人……」只兩個字到了陸小鳳嘴裡繞了幾圈吐出,襯著滿屋馥郁撩人的香氣,說不出的動人心弦,再普通不過的語氣,偏偏就是能讓人聽出其中不言自喻的哀愁。
還有哀求。
聞人羲垂下眸,看著那雙手如同墜了千斤重物般縮了回去,無論何時都沒有抖過的雙手,卻能在這時看到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但是他什麼也沒說,輕輕嘆氣,轉身:「陸小鳳……」
還是個孩子啊,還是個連自己感情都沒搞懂就一腦子衝勁,可以肆無忌憚的做任何事的孩子啊。
不是未曾看出,那不曾掩飾過的眼神,自以為無人知曉的小手段,只一眼就能讀出他的心思,但是這世間更多事,逃不過煙花易冷美夢易碎,年輕人的火熱最易滅,他也沒有那麼多力氣去玩這種遊戲,如此還不如在或自然熄滅之前一盆冷水澆熄的好。
這般想著聞人羲沒有想到,回身迎接他的是一個遠比剛剛更加牢固的擁抱。
陸小鳳半個字不說,在聞人羲回身一剎直直把人摁在窗邊,趁那人還沒回神欺身而上,吻住他早就覬覦許久的唇。
他看不懂聞人羲心裡彎彎繞繞的心思,聰明人想的總比他多,但是他懂得一件事,若是讓聞人羲把話說出口,他就真的再也沒機會了。
聞人羲這一次是徹底的僵成了塊木頭,沒了隨時吹醒他的寒風,取而代之的是濃郁的香氣,一陣一陣帶走他僅存下的理智。
一切都遠去了,只有心底撲通撲通跳的比任何時候都激烈的心跳無比清晰。
他的心,終於還是亂了。
手指間鮮血蜿蜒滑下,木質窗櫺在碎裂的同時,狠狠刺傷了他的掌心。
痛徹心扉。
一滴血悄無聲息落在地上,最後的理智終是在香氣之下焚燒殆盡。
不自覺抬起雙手回抱,緊緊攬住陸小鳳,聞人羲一用力轉身就把陸小鳳反制在牆上。
「……」
誰也沒有說話,陸小鳳抬頭看著聞人羲,聞人羲微微低頭,就像是撞進一團火裡,再也逃不出去。
不知道誰先主動的,雙唇又一次湊在一起,不同於上一次單純的碰觸,誰先開始的,悄悄的試探得到了毫無保留的回應,其後就是再無限制的唇舌交纏。
火塘裡燒的轟轟烈烈,暖意緩緩攀升而上。
嗯,要是陸小鳳的那玩意能不老是在他大腿上磨磨蹭蹭就好了。
抗藥性極強的聞人羲這麼想著,慢慢閉上眼睛,最終還是沒把放肆過頭的某人放開。
只怕是,真的陷進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