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一襲紅衣,那般驚才絕豔,賈樂山不是傻子,早就心有猜測。
他本應是死了的,自絕經脈若是還能死不了,那他便當真可去做神仙了,可是他偏偏沒有死,被強迫式的從那靜謐的黑暗中拖回人世間。
他不認得那人是誰,卻知道他必然可信,他不清楚那人救他的目的為何,卻自然而然的把自己身家性命盡數託付。
左右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能活著的每一日都算是他賺的,到底為什麼會被救,又有什麼必要去糾結呢。
既然如此,救他的人是絕世高手還是落魄乞丐,也就沒什麼區別了。
那人回頭看他的眼神帶著他讀不懂的感情,他也懶得去辨別,只倦倦眨眼,抬手掩住一個小小的呵欠:「我的藥好了嗎?」
快點喝藥就能快點睡覺,昔年威震七海殺伐果決的賈樂山現在也就這麼點追求了。
東方不敗,啊不,按照他的要求應當叫做蘭展,抬手,聞人羲晾在屋裡的藥就懸空而起,像是被什麼拉扯著一般放在了他的手上,滿滿的藥碗一滴未灑,面上甚至未曾起半分波瀾。
客房的門被毫不留情的關上,徒留陸小鳳眼巴巴的墊著腳尖往裡瞧。
聞人羲實在是看不過眼,扯著他的後領硬是把人拖回了房。
非禮勿視,這般偷窺之事,實非君子所為。
……
鷹送來的竹筒裡裝著一張薄絹,皇帝在這張薄絹上仔細說明了所有的事情,還頗有閒心情的畫了張從拉哈蘇通往藏寶地的小地圖。
聞人羲做什麼事情都不避著陸小鳳,反而任憑他探著脖子趴在自己肩膀上偷看。
北方戎族狼子野心,想著要南下絕非一天兩天的事情,若非當今駐守的將領夠厲害,一次次在對方兵馬還未調集之前就狠狠的把人給打的一年都沒有入侵的實力,現在這江山是何等模樣還未曾可知。
無論如何,總要有人去那裡實地看看才能安心。
陸小鳳張嘴,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聽見聞人羲說道:「戎族那邊我去,你且好好在這邊待著。」
「不行。」陸小鳳皺眉,想也不想反對道,放身體還虛弱的聞人羲孤身赴險他是絕對不可能答應的。
「為何不行?」聞人羲抿唇,看著陸小鳳。
陸小鳳深吸一口氣:「為何不行你不知道嗎?」
此時他心裡隱隱竄著一股火,對著自己,也對著眼前的人。
就不能好好照顧自己嗎!你不在乎我心疼啊!看看你自己的臉色啊!都白成紙了還想往外跑啊!
聞人羲梗住,為什麼會被反對其實他也心裡有數,只不過……只不過眼下的狀況裡,除了他跑一趟之外,還能有什麼別的方法。
陸小鳳接著道:「便是天大的事,也值得你這般費心?」
他的口氣很生硬,從頭到腳都寫滿我現在很不高興這樣的話。
初識到現在,聞人羲極少見他這幅樣子,只怕是真的有些生氣了啊。在心裡這麼想著,他嘆氣:「若真是天大的事,也就不必我費心了。」
言下之意,卻是一定要去了。
陸小鳳瞪著他:「你是一定要去?」
火一股一股從心裡拱起來,燒的他極其不滿,見聞人羲啟唇想說些什麼,他想也不想,抱著人對著嘴就親了上去。
他心頭的火並不僅是對著聞人羲,或者說只有很少很少一部分是對著聞人羲,更多的是對著自己,皇帝的信裡寫得很明白,他想要找的是陸小鳳,被羅剎牌攪得頭都大了三圈的陸小鳳,聞人羲不過是幫他應承下來本來要他去做的麻煩罷了。
似乎從相遇到現在,自己帶給聞人羲的,除了麻煩還是麻煩,甚至就連他自己,都是個麻煩。
陸小鳳連啃帶咬,吮得聞人羲唇角都泛著麻意,本來想要把人推開的手慢慢變成環抱的姿態,輕輕拍著陸小鳳的後背,透著溫和的安撫味道。
陸小鳳最近因為羅剎牌的事情被搞的七暈八素,情緒不太正常多愁善感起來也不是什麼值得奇怪的事情。
陸小鳳可以看到聞人羲的眼睛,包容的,沒有任何負面情緒的,說的俗氣點,如同深水淨泉,悄無聲息地就把心頭的火平息的不留任何痕跡。
挫敗的把頭埋在聞人羲肩窩裡,陸小鳳沮喪的嘆氣,他本不應是這般情緒化的人,江湖上的人要是這麼情緒化估計活不過幾天,但是這些天他幾乎在到處碰釘子,老山羊對他裝瘋賣傻,唐可卿擺了他一道不夠還不止一次給他難堪,冷紅兒一張冷臉讓他吃了不少苦頭,銀鉤賭坊的陳靜靜就更不要提了,只要看見他靠近銀鉤賭坊,二話不說轉身關門,連銀子都不賺。
到現在為止,他就連半點消息都未曾探聽到,只吃了一肚子氣還得一次次自己犯賤一樣跑回去接著找罪受。
情緒堆砌起來,一面對著聞人羲他就很難控制已經瀕臨失控的感情,一件很小的事情就讓他徹底失去控制,不過腦子幹出這種事情來。
幸而聞人並沒有因此對他心生反感,不然他可真的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你……」聞人羲啞著嗓子,猶豫的拍撫他的後背,陸小鳳現在很不好受他可以感覺到,而他能做的,也不過是盡自己所能讓他感覺舒服一點罷了。
陸小鳳抽抽鼻子,把眼底微微熱意憋了回去:「我和你一起去。」
大俠做多了,偶爾也可以任性一下,想幹什麼幹什麼的。
聞人羲一怔,笑道:「言而無信可不好。」
「你要是真的想去。」陸小鳳說道,「那我就和你一起去。」
很堅定,堅定得沒有半點虛假的成分在裡面。
也沒有半分可以被駁斥的成分在裡面。
聞人羲無言,半響之後嘆氣:「想做什麼就去吧。」
言語無奈,滿是妥協的意味。
這世間能讓他這麼快投降的,也就只有陸小鳳了。
當天晚上,陸小鳳終於如願以償的和賈樂山面對面的坐在了一起,言辭懇切地談了一晚上。
至於蘭展,這位西武林前任日月神教教主被賈樂山直接從房裡趕出了門,只能跑去找聞人羲喝茶打發時間,被聞人羲送客之後蹲在房頂上看了大半夜月亮,怨氣都快從腦袋頂上冒出來。
要是往日,這個點他早就應該舒舒服服的抱著賈樂山共赴夢鄉了才對。
還是得趁著聞人羲不在的時候把陸小鳳揍一頓才行。
屋內,陸小鳳終於知道是誰把羅剎牌賣給了賈樂山——藍鬍子的夫人,正房李霞偷走了那塊牌子,又三十萬兩黃金賣給賈樂山。
而李霞,陸小鳳來到拉哈蘇這麼多天,李霞如同人間蒸發了一樣毫無蹤影,她的賭坊陳靜靜和弟弟李神童在打理,根本不用指望能從這兩個人嘴裡套出點什麼來。
不過總歸是條線索,最起碼陸小鳳終於知道他現在應該找誰了。
談完了事情,賈樂山精疲力盡,懶散的縮進被子裡:「你等我睡著了再走,不然那人又要來煩我了。」
……
在屋頂枯坐大半夜,內力高強衣服上沒沾半點露水,抬頭都快把天上星星數一遍的蘭展盼到了陸小鳳偷偷摸摸地推開門從房裡出來,全程安靜的沒有半分聲音。
跳進去一看,果不其然,偌大一個火炕賈樂山一個人佔了一大半,兩床被子全被賈樂山裹在身上,自顧自睡得香甜。
扯開衣帶快速脫到只剩裡衣,蘭展小心掀開被角鑽了進去,賈樂山不安的動動,熟悉的緊箍感他也懶得下大力氣掙扎,眼皮顫幾下醒都沒醒睡得更加沉。
蘭展抱著賈樂山,閉上了眼睛。
雖然已是半夜,陸小鳳回房間時炭火還燒得很暖,蠟燭亮的搖曳,聞人羲已經蜷在被子裡閉著眼睛,不知睡著了沒。
他身邊一塊明顯的空出來,陸小鳳嘿嘿的笑著摸摸下巴,手腳麻利地撤掉自己一身冬裝,笑眯眯的從聞人羲留出來的一邊鑽進了被子裡。
藥香,茶香,溫暖又柔軟,聞人羲唇上還帶著他咬出來的傷口,略有幾分紅腫看起來更讓人想入非非。
第一次是中了藥,第二次是太生氣,說起來兩次他都沒來得及好好感受過。
自我鬥爭一會,陸小鳳屏住呼吸,眼睛一閉快速湊上去蹭了一下,微涼,極軟,一剎那的觸感讓他從後背泛起一股酥麻。
眼前這種狀況美好的讓他大腦裡炸滿煙火。
好舒服……再停一會再說。
陸小鳳這般想著,睜眼正好對上聞人羲的眼睛。
居然沒睡著!
可憐的陸小鳳渾身僵硬,大腦一片空白。
他知道該怎麼應付這種情況下的紅顏知己,但他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種情況下的心上人啊!
在大腦終於能夠勉強運作後,陸小鳳幾乎被自己的行為嚇得跳起來,過大的動作攪得暖和被窩降下不少溫度,聞人羲皺眉,伸手把不安分的陸小雞摟進懷裡,把一頭毛揉的亂七八糟:「又折騰什麼,還不睡覺。」
陸小鳳乾笑兩聲:「對對對,睡覺睡覺。」說著立刻閉起眼睛,還頗為應景的打起了小呼嚕。
聞人羲舔舔唇上還在微微刺痛著的傷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