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驛騫是出關前的最後一個城鎮,因著軍事重鎮的緣故,雖是繁華卻也頗為肅穆。
馬車混在一群進出的客商之中,駛進城中最大的客棧。
客棧的院子是早早包好的,人也已清了場,滿身甲冑的兵把這裡圍了個水洩不通。
戎族這種事情皇帝不可能完全保密,最起碼得讓戍邊的將領知道,保不準什麼時候就得調兵,為此皇帝特意帶了塊調兵的令箭給聞人羲已被不時之需。
現在駐守驛騫的大將楚昭,軍師楚明都是皇帝的心腹,自然也要提前通個氣,別戎族沒打跑,還把哥哥交代在那了。
嗯,聞人羲的身份在皇帝的鐵桿心腹那裡不算什麼秘密,該交代的全都交代好了。
在院子裡等著兩人的就是楚明,楚昭被留在大營裡坐鎮。
一路奔波,病雖然沒加重,但也沒怎麼好,聞人羲依舊咳得厲害。
雖然嘴上沒說,但楚明眼睛裡還是明確表示出了「這麼弱真的沒問題嗎」這樣的含義。
就算他只是個軍師看上去也要比這一位健康啊。
陸小鳳給聞人羲端上茶,嘴裡還不忘招呼:「久聞大名,幸會幸會。」
楚明拱手:「陸大俠,幸會。」
轉向聞人羲,他略尷尬的停了一會,這個該怎麼稱呼他得好好思考一下。
聞人羲低咳著擺擺手,沒工夫和你搞這些虛禮,說正事。
楚明順水推舟的直起身:「兩位,請進。」
屋子佈置的不算細緻但也乾淨整潔,兩個人住剛剛好,按照聞人羲的喜好一應器具均是顏色素雅,只有窗戶上因快要過年的緣故貼了幾個大紅的窗花。
地龍燒得火熱,暖意緩緩從腳底蒸騰而上,舒服得很。
除了聞人羲。
灌了一路冷風又瞬間變成暖風,冷熱驟然交替嗆得他呼吸一時間有些不暢,扶著桌子急喘幾口氣,又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
折騰了這麼些天,陸小鳳已經有上一些經驗,聞人羲為了防止自己真的什麼時候氣上不來死在路上,也教了他幾手處理的小手段。
一手壓住胸口,另一手疾點背部幾處穴道,然後有規律的輕拍。
聞人羲勉強直起身,壓制住喉間翻湧的氣息。
「失禮了。」他微微點頭。
「無事。」略帶驚悚的看了一眼被聞人羲失手掰下來的桌角,楚明乾笑。
那可是鐵橡樹做得桌子,一斧子下去能劈卷刃,專門拿來招待這群沒事就喜歡打架拆房子的武林人士的料子,就被這麼一掰,跟豆腐似的就下來了。
咽嚥口水,趁著沒人注意手伸到聞人羲扶過的桌子上也掰了兩下,還真挺硬的。
當然,他扔下軍營一堆大事跑過來是有正經事要做的,一是為了給聞人羲他們交代清楚關外的情形,南王當初把金子運出去他們居然沒發覺本來就讓人憋屈的很,現在一時半會居然還不能運回來,真是想想就心塞。
二就是來送地圖。
關外鎮子什麼的少得很,多是雪原冰丘,再加上過了最外頭的黑河就是戎族的地盤,能在關外真正定居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數的鎮子更傾向於市集,每年入冬黑河冰封的時候才有人陸陸續續的出關去,戎族也有人往這裡來,茶葉絲綢,牛馬牲畜,快速的談妥大筆生意,在黑河解封前短暫的熱鬧上一段時間,等太陽出來,春回大地之時,鎮裡就會人去樓空,什麼都不剩。
下一次熱鬧,要待到秋冬之交,出兵跟戎族打上兩場,把人打服了,太陽一落不再升起之時。
所以這種鎮子,也往往會被不熟悉關外的客商叫做鬼鎮,傳著傳著也就越來越邪乎,沒人帶著敢往關外跑的人也就越來越少。
即便如此,關外也是有些大大小小的勢力存在著的,山匪大盜,在關內活不下去的都跑去關外混起了日子,軍隊每年打打太冒頭的,權當練兵,剩下老老實實過日子的也就留著,還能當做抵禦戎族的天然警戒線。
楚明帶來了一張繪製得極為詳盡的關外地圖,不光有各種村鎮補給的位置,還有軍隊駐地暗哨的情況,戎族今年的兵力佈防等等。
打開地圖詳細介紹了一遍關外的勢力分佈,再小心翼翼的把地圖捲起,他謹慎地將其交給陸小鳳:「此事事關重大,此物還請謹慎保管。」
這可是重要的軍用物資,要是不小心掉到了戎族手裡麻煩可就大了。
「放心。」陸小鳳把地圖收進懷裡,「我歸程即將此物奉還。」
楚明走時,還帶走了一張清單,上面詳細列出各種需要的物品,食物,衣服,藥材,零零碎碎的足夠他準備上好長一段時間了。
屋頂上,鷹啾啾叫著,磨磨蹭蹭的往旁邊湊。
一隻神駿的海東青立在它身邊,見它過來也沒什麼反應,眼神看上去冷酷,傲慢,且不耐煩。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放它回京城。
鷹出發了皇帝才想起來兵符沒給,又臨時找了只來給他們送兵符。
從小被嚴格訓練長大的海東青看上去比鷹靠譜多了,拍著翅膀準確無誤地完成任務,東西送到就準備起飛回程,沒有任何打算留下來的意思。
標準的皇家獵鷹。
非但絲毫沒有被鷹遞過來的各種小零食腐化意志,而且還能每天自己出去打獵加餐。
雖然伸手摸摸也不會亮爪子撓人,摸得實在不耐煩了就直接拍拍翅膀飛走。
帥氣,帥氣,且帥氣。
於是就被鷹死皮賴臉地留了下來,惦唸著京城的一堆事情也不能回去,誰讓眼前這個是皇帝的心頭好,比起它們這種批量產出的地位高上不少,只能忍著,忍著,再忍著。
鷹期期艾艾地抖著毛給它啄啄羽毛,硬挺的翅羽比它的有力且細密,一看就是常年遠距離飛行的專業戶。
有點小羨慕。
不過從小被聞人羲養大,鷹根本沒過過集體生活,互相梳理羽毛這種事情更是第一次干,動作不是輕了就是重了,笨拙的很。
默默忍受著身上時不時被捅一下的痛感,海東青淡定地測過腦袋給鷹梳起羽毛。
輕重正好,節奏舒緩,沒兩下鷹就完全忘記嘴上的動作,舒爽得露出翅膀內側,調整姿勢方便海東青動作。
這樣就不用忍耐鷹沒輕沒重的梳毛了、
伺候好半天以後鷹總算是爽夠了,拍拍翅膀飛出去給自己找樂子去,留在原地的海東青低頭理好被啄的一團亂的羽毛,抖掉身上被鷹啄掉的細小絨毛,長啼一聲展翅而起。
送走那個小祖宗,它終於能去找點吃的了。
這幾天毛掉的厲害,不多吃點等它回去估計一身羽毛得少上一大半。
……
出關前最後的閒暇時光,聞人羲看看外面昏暗的天空,幾點星子稀稀落落,絮狀微亮的星雲浮在天際,五彩斑斕,黑夜卻又不似黑夜的繁華。
銅錢被陸小鳳收走了,棋盤也被陸小鳳收走了,就連藏在斗篷裡準備看完的書都被陸小鳳翻出來沒收了。
沒有陸小鳳陪著出門更不要想。
捂著嘴咳了一會,似乎沒什麼事情能做,靠坐在床上也毫無倦意,他憶起那床繡著呆鳳凰的棉被。
要是真把它帶走了該多好啊。
同一時間,陸小鳳正在和他帶來的行李奮鬥,一件紅色的披風,破舊了卻也舍不得丟,細細鋪展開來,正是聞人羲許給陸小鳳三件事的憑證。
摸著柔軟的面料回憶一陣子往事,陸小鳳將其折好,放進青布口袋裡,壓在了行李最下面。
他們的東西並不多,聞人羲來的時候為了加快速度,自是輕裝簡行,就帶了三套衣物,裹著件斗篷,塞了一把銀票就匆匆上路了。
陸小鳳更不必說,雖是做足了遠行準備,也不過幾身衣物加上點銀錢,乾糧早就吃得一乾二淨。
還需要最起碼兩日東西才能備好,他有足夠的時間慢慢整理。
洗乾淨的青絲綢上還帶著聞人羲身上淡淡的冷香,左右瞄了瞄四下無人,陸小鳳幸福地把臉埋了進去,微冷的香氣撲了滿臉,可惜就是沒有人體的溫度,總覺得少點什麼。
想了想,陸小鳳先把自己的衣服夾在聞人羲衣物的中間,最外面蓋上聞人羲那件厚厚的大鬥篷,一起抱起來放在火塘旁邊烤暖,才扭扭腰,走出了房間。
正坐著發呆,身邊湊上來一個暖洋洋的軀體,不用看聞人羲也知道定然是某隻陸小雞。
寬大的火炕兩個人坐在上面綽綽有餘,陸小鳳坐了一會就沒骨頭似得倒在聞人羲大腿上。
青絲綢侵染上體溫,些許冷香熏得他彷彿醉了。
聞人羲身上撥撥他微亂的發髻,就被他伸手抓住,骨節分明,纖長有力,握在手中細滑得幾乎握不穩。
「作甚?」聞人羲低頭,正對上他的眼睛。
「摸摸。」陸小鳳嘿嘿一笑,指尖勾勾他的掌心。
「又胡鬧。」指尖劃過的力道不重,卻意外地帶出一點酥麻,聞人羲把手抽出來,低低的笑罵了一句。
他還病著,說出來的話也沒什麼力道,溫和的不可思議。
陸小鳳握拳,手中好像還殘留著一點觸感,有些涼,讓他想把它捂得暖一些。
「沒胡鬧啊。」陸小鳳仰著頭,伸手去夠聞人羲的衣襟。
高立領的衣袍遮掩住脖頸上的痕跡,他得確認一下是不是還在。
聞人羲微皺著眉去擋陸小鳳的手:「莫要鬧。」
話是這麼說,還是側過頭讓陸小鳳扯開了衣襟,一抹紅痕在脖頸上極其顯眼,意外瀉出幾分旖旎的味道。
陸小鳳眯起眼,慢慢摸了摸那道痕跡,不禁有點口乾舌燥。
咬出血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方才不覺得,被陸小鳳這麼一撥弄癢意就泛上來了,聞人羲縮縮脖子,把陸小鳳的手撥下來,悶悶咳了兩聲:「還鬧。」
陸小鳳也不惱,笑嘻嘻地環住聞人羲的腰:「你不就喜歡我鬧嗎?」
「混說什麼呢。」聞人羲敲敲他的腦袋,語氣裡有幾分無可奈何。
陸小鳳咂咂嘴,手又不老實的動起來:「我是不是胡說八道,聞人你還不清楚嗎?」
手從後背一路往上爬,說不出的曖昧,還透了幾分親暱猥狎的□□意味,聞人羲打了個激靈,終於坐不住了,半仰著身子躲避起來。
但是陸小鳳是誰啊,脂粉堆裡打滾出來的浪蕩子,調情的手法一等一的好,跟著聞人羲的動作兩隻手各種小動作不斷,豆腐一口一口吃的心滿意足,偏偏面上還要裝出一副正經模樣,一副什麼也沒做過的正人君子模樣來。
聞人羲被他弄得有些氣息不穩,姿勢已從跪坐變成了半躺,深感在這麼下去只怕真的要發生什麼不該在這個時候發生的事情了,手往後一伸準確無誤地捏住那兩隻亂摸亂捏的爪子揪出來,抬眼對上陸小鳳飄忽不定,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的眼睛,縱容地嘆了口氣。
再這麼寵下去怕是真的要出事情的。
心裡這麼充滿憂慮的思考著,身體卻早就自暴自棄地扯住陸小鳳,起身把人反壓住,慢條斯理地從上到下拂過陸小鳳的後背。
陸小鳳瞪大眼睛,像是看到了母豬會上樹,不對不對這個比喻不對,那就是看到了公雞下蛋,啊呸呸呸也不對,總之就是看到了什麼讓他無比驚訝的事情。
「聞聞聞聞……聞人。」他吞吞口水,第一次覺得雙腿發軟,清晰地認識到自己面對著聞人羲,那是當真沒有任何能壓制住他的餘地。
單是氣場,就完全敵不過啊。
聞人羲挑眉,一手懶洋洋地抬起他的下巴:「怎麼,這就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