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剛醒就被迫喝了一大碗氣味詭異的藥,陸小鳳蔫蔫地趴在聞人羲腿上,雪一直未停,不知道下了多久,大概是因為這段時間累得太厲害,他總是困得睜不開眼,判別時間的標誌就是被聞人羲叫起來喝了多少次藥。
聞人說他嗜睡是因為勞累過度加上寒氣入體導致的,一日三次驅寒藥,喝得他生不如死。
這麼熬了好幾天,他終於能停藥了,再加上補足了睡眠,整個人的狀態都煥然一新,一邊盤著腿坐在聞人羲的斗篷裡聽他講地窖裡的異狀一邊不安分地動來動去。
時間緊迫聞人羲也只是匆匆一瞥,屍體又大部分被土遮掩,所能描述的東西實在少得很。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兩人都是死於刀傷。
聞人羲在柴火裡找到的物品,他也一樣一樣仔細檢查過去。
「這裡定然被洗劫過。」看完之後,陸小鳳篤定道。
「這塊布料是江南產的好料子,不過樣式已經過時許久,我聽七童講過,江南很多布商會將積在庫房裡的料子往關外賣。」
布料樣式若是過了時,質量再好在江南也是賣不上價的,但若是賣給戎族,這些積壓的東西就能換來上好的皮料馬匹。
關外人家不缺各色上好山貨,也樂意換些好布料扯給姑娘小子的做件體面衣服。
一本萬利的好生意。
「這樣的好料子在關外難得,不是情非得已的狀況哪家會捨得這樣撕下來。更何況這個。」指指布料上的白色痕跡,「這是鹽粒,眼淚打濕這塊布料,而且是一次又一次的打濕,鹽就析出來了。」
見聞人羲沉思,陸小鳳接著說道:「如果只是布料,我還不能確定,但是這枚簪子,要不是被洗劫是絕不會出現在這裡的。」
那是一枚很簡單的銀簪子,簪頭上刻出雲紋,算不得什麼好東西。
「你看這裡。」陸小鳳指指雲紋凹下去的縫隙處,「雖然表面上鏽掉了,但是縫隙裡很乾淨,說明它在這裡放的時間絕對不長。」
說著他又把簪子倒過來:「這裡有銀匠的標記,能磨成這樣必然也要有些年頭了。」
聞人羲接過簪子,簪尾處銀匠打下的標記已然模糊不清。
「這樣的磨痕,說明主人經常佩戴。」陸小鳳做了個往頭上帶簪子的姿勢,「簪尾天天磨著頭髮,才會把印記都磨掉。」
「這麼多年的簪子,縫裡頭卻沒有半點鏽跡,主人必然極為愛護,不可能不小心將其遺失。」陸小鳳說道,「那麼簪子會掉在柴火堆後面,就表明戴簪子的人曾經在柴火堆後面呆過很長時間,而且離開時必然極為匆忙,才會將其遺失。」
「很長時間?」聞人羲挑眉。
「嗯。」陸小鳳點頭,研究起那根硬邦邦的雞腿,「這裡有咬痕,而且同一個地方有好幾個咬痕,會出現這種情況……」
聞人羲探身看了看,很自然的接上話:「有人在這裡咬了很多次都沒有吃掉它。」
「而且你看顏色。」陸小鳳用柴枝撥撥牙印處,「這裡已經完全凍上了,這裡還沒有,這裡是凍上一點又給咬開了。」
「所以這個人是每隔一段時間咬上一次。」聞人羲恍然。
「對!」陸小鳳揮著柴枝,「這個人一定是在躲什麼人,才會藏在柴火後頭,可惜最後沒躲過,被拉扯出來的時候掉了這枚簪子,衣服也被扯掉了一塊!」
「還有地窖。」一旦找到一個線頭,聞人羲的思路一下就清晰起來,「地窖裡藏著的糧食應該是一家一冬的儲糧,如果是被帶走的話不可能有什麼剩餘,現在有就說明糧食不是被帶走了,而是在這裡被吃光了。」
「肉如果想要凍成這樣,最起碼要四五天。」陸小鳳捅捅雞腿,硬得嚇人,「那幾個剛從關外回來的是兩天前來的這裡,那時候這裡已經空了,而半個月天以前另一撥人來的時候這裡還很正常。」
「也就是說,這個人在這裡躲了最多九天。」聞人羲說道,「九天想要吃光一整個地窖的食物可不容易。」
「不止一整個地窖。」陸小鳳說道,「這裡住著的可不是一戶人家,如果我沒猜錯,其餘幾戶的地窖應該也什麼都不剩了。」
「不,最起碼還剩了戶主的屍骨。」聞人羲說道,「在這裡停下來休息,留下當地的住戶伺候著,等到糧食什麼的吃光了就把人趕到地窖裡殺光,帶著金銀細軟趕往下一個鎮子。」
「有沒有覺得這種做法很耳熟?」停了一下,他問道。
「你是說……」陸小鳳倒吸一口涼氣,「戎族鬼騎?」
「這種做派,還能有誰?」聞人羲冷笑。
戎族鬼騎是戎族軍隊裡最臭名昭著的一支,因為他們打到哪裡,哪裡就絕不會留下一個活口,以戰養戰,需要停留就暫住在最近的村鎮,走的時候全部清理乾淨。
而且不同於其餘戎族殺起來光明正大,他們更喜歡把俘虜殺死在隱蔽的地方,再帶走所有可以帶走的東西,鐵蹄過後留下空城一座,一眼望去就如同所有的人一夕之間盡數消失,如同猛鬼,來無影去無蹤,只留下一片片死寂的空城。
「不過再想想,也在情理之中。」陸小鳳說道,「億萬兩黃金,除了鬼騎很難保證其餘士兵不會動心。」
鬼騎帶走的金銀都會交給部族,讓大家公用,完全不對金銀動心,也從來不動俘虜的女人,好似無慾無求,甚至一度有傳言他們是戎族巫師從死者國度召喚回的鬼魂,所以才會有鬼騎之稱。
很荒謬,但是大部分人還真就信了。
就連從不信鬼神的陸小鳳想想都有些心裡毛毛的。
這個流言聞人羲也曾聽說過:「你且放心。」
如果真的是鬼魂他也應付的來,崑崙一脈既然能改天下大勢,自然也通鬼神之事。
當年先祖的確焚掉了大半藏書,讓崑崙從仙門墮落到跟尋常江湖門派差不多的境地,可是能存留下的書也都儘可能地留了下來。
比如當初他回溯時間看到張放死時場景的術法,就屬於被先祖想盡辦法留下來的財富之一。
請神驅鬼的術法,說實話,他還真的會一些。
陸小鳳不知道他心裡的彎彎繞繞,哈哈笑道:「我擔心什麼,這朗朗乾坤的怎麼可能有鬼,想也知道不過是戎族放出了的謠言。」
聞人羲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沒去揭穿他的心虛。
「既然連鬼騎都派出來了,看來戎族對億萬兩黃金是勢在必得。」陸小鳳說道,「秋天還只是打前站的,等到黑河凍住,方便行軍,大部隊才跟上來。」
聞人羲道:「財帛動人心。」
「的確。」陸小鳳點頭,「但是想想這黃金裡填了多少人命,也不知戎族能不能用的安心。」
「自是安心的。」聞人羲說道,「本就是拿來打仗的黃金,怎麼可能不安心。」
「也是。」陸小鳳笑起來,「可我就是不想讓他們這麼安心。」
說的輕巧,語氣裡卻透著一股子憤怒。
陸小鳳這個樣子的時候,他要做的事情就一定會拚命去做到,哪怕撞得頭破血流也決不罷休。
聞人羲淡淡道:「你高興就好。」
反正無論陸小鳳想幹什麼,他也都能護其周全。
藥材都是他收拾的,所以陸小鳳並沒有注意到一堆瓶瓶罐罐裡兩個瓷瓶沒了蹤跡。
三次藥被他以最快速度消化殆盡,現在他已經基本恢復了最佳狀態,內力充盈根基穩固,甚至因為皇城一戰生死關頭心下明悟境界還提升了一小截。
要是這樣還護不住一隻陸小雞,那他真的可以回爐重造一次了。
另一小瓶致人昏睡的藥被他下在陸小鳳的驅寒藥裡,直覺告訴他要是被陸小鳳抓到偷偷給自己下重藥,後果一定會可怕到天翻地覆。
看起來這一階段陸小鳳還是睡著比較好。
最後兩個空掉的小瓷瓶被聞人羲震成粉末,暗地裡挖了個深坑埋好,不留一絲痕跡。
一直趴在一旁目睹了整個過程的幾條狗,也都被聞人羲肉末加大棒的攻勢徹底攻陷,非但沒給陸小鳳半點提示,還幫著聞人羲一起遮掩證據。
真是白瞎了陸小鳳剛見面時喂給他們的肉乾。
那比聞人羲喂的可是大了好幾倍!
……
遙遠的江南小青山,中原一點紅的前殺手現捕快同僚們頂著豬頭臉,捂著腰抱著腿,硬是在這裡賴了小半個月。
理由從「太久不見想好好親香親香。」到「被老大打得太狠走不動路。」找了個遍,不要臉皮到了讓中原一點紅頭疼的地步。
他真的非常特別以及極其地想把這群人扔出去,讓他們自生自滅,最好滾得遠遠的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當年被十幾個幫派追得滿江湖逃竄這幾個也沒死不是,他相信這群人的生命力,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等他死了估計這群人也死不了。
怎奈何,二毛嘴裡抹了蜜,小三子最擅長梳妝保養,四狗做得一手好菜,五六七吹拉彈唱樣樣精通,老八啥都不會但是長得俊俏,放在屋子裡一看就心裡舒坦。
簡單來說就是,他們把曲無容哄得很開心。
真是對前任第一殺手家裡的食物鏈把握地很清楚,也不枉受被中原一點紅打了個滿臉桃花開,差點被掰著嘴把自己帶來的禮物自己吃進去的苦了。
討好了大嫂,老大心裡再怎麼鬱悶也都只能苦水往肚裡咽,想想都覺得心情很好啊。
除了劍法快什麼都不會.長了張大眾臉.中原一點紅默默抹了把臉,提著斧子出門砍柴去。
這個仇,總有一天他會在這群小崽子身上討回來的!
比如說在曲無容準備好年貨之後,壓著那群去給花滿樓送年貨。
吃我的喝我的也得給我幹活。
年關將近,百花樓也熱鬧不少,往花家送禮送不進的都跑到花滿樓這裡來,吃準了他心好性子溫和,東西一放轉身就跑,邊跑邊高喊誰誰誰賀花公子新春吉祥。
這已經算是城中一景,每天都有不少人湊在附近看著,賭坊裡還開了賭局賭花滿樓何時會受不了回花家。
花滿樓的確是準備回家了,當然並不是因為門口一堆送禮的,那些禮都被他分給城中貧苦百姓還有善堂拿來過年了,處理起來快捷方便的很。
他回家原因很簡單,花家夫人想兒子了,眼看著還有一個月就過年了,身邊還是只有那幾個要不五大三粗要不不解風情要不老於世故的兒子,住在異地孤孤單單還目不能視的幺子勾起了她滿腔母愛。
一天三封信地催促著離巢的小鳥快點回家淹沒在親人的愛裡。
對此,遠在京城核查賬務快要累死的花滿庭無言以對,他一定不是親生的,迄今為止他收到的僅有的一封家裡的信是母親囑咐他快點找個媳婦,找不著今年就不用回家過年了。
他還是青年才俊的年紀好不好!
什麼叫要是姑娘看不上你帶個小子回來也行!
娘親請不要表現的好像我有多滯銷一樣啊!
您看看住他隔壁那個比他大五歲,官階低一階,寒酸而且極其好騙的將軍!
看看他那張又黑又醜的臉,一身除了能看沒有任何用的腱子肉!
看看他家那破破爛爛要不是我找人幫忙修繕還漏水的房子!
看看他那一年四季輪著穿的破衣服!
要不是我給他裁了幾件新的這貨真要把朝廷命官的臉都丟盡了!
看看他那鮑參翅肚不如一碗陽春麵的臭品味!
請他吃飯的我真是腦子進水了!
堂堂從二品大將軍混的還不如我家管家!
那才叫真滯銷貨!
娘親你看清楚!
我只是不著急找而已!
住在隔壁的將軍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繼續心疼被女干商花滿庭巧取豪奪帶走的愛馬。
從小馬駒養到大的馬喲,就這麼被牽到隔壁去了,不知道吃的好不好,馬廄適不適應,想想就覺得惆悵的不行,簡直比他小時候被一起討飯的搶了肉包子還揍了一頓的時候還要難受。
這種女干商大少爺果然是最讓人討厭的生物。
將軍憤懣單手捏碎了兩個核桃,吃到一半想起來這還是隔壁送來的年貨。
胸更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