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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升天錄》第87章
  

  第87章 汴水流(十一)

  平城郡位於益州東南,快馬加鞭,只需小班日路程。

  平城郡外三十里,有流金山的壯闊山脈綿延至此,正是阻隔邊塞內外的天塹。

  山嶽高大巍峨,光禿禿岩石金紅如流火蔓延。夕陽西下,逢魔時分,山谷深處早已將陽光盡數遮擋,昏暗之中,眾衛林立,環繞著放置在山谷中央的一個灰白石棺。

  有成群黃衫道士,各持桃符、八卦鏡、三清鈴、乾坤圈、八角鬥燈各色法器,繞石棺散落而立,所立處正是南斗、北斗星位。

  南鬥掌生,北斗掌死,兩斗間的地帶,便是生死混沌。

  眾道士抑揚頓挫誦經,便令得臨近日落的幽深山谷中,透著分外的神異與玄奇。

  侯彥立在虞姬身側,依照囑咐,兩手捧著個雪白的骷髏頭,立在眾道士形成的圈外,面容沉靜,兩眼黝黑,深不見底,卻早已失去了先前的靈動刁鑽色彩。

  一陣馬蹄聲乍然由遠及近,打破山谷中虔誠誦經的安寧,眾無頭衛俱對闖入者拔刀相向,陸升騎著一匹灰色駿馬,彷彿武神臨世般穿過山道,闖入山谷之中。

  他見無頭衛裡三層外三層團團包圍,各持兵刃,都對他嚴陣以待,又見侯彥手捧枯骨,心中焦急,操縱馬匹在包圍圈外來回匆匆踱步,一面叫道:「侯彥!侯彥!」

  侯彥雙眸亮起幾分光彩,循聲望去,忙喚道:「陸大哥!」隨即厲聲呵斥道:「放肆!快請陸大哥過來。」

  眾無頭衛竟果真乖乖收起刀槍劍戟,分開一條道,容陸升通過。

  陸升策馬穿行過無頭衛,靠近後翻身一躍而下,拉過侯彥藏到身後,警惕瞪著虞姬,劍鞘橫在胸前,「侯彥,莫怕,我這就帶你走。」

  虞姬纖細身形安安靜靜、嬌嬌俏俏立在原地,只噙著一抹淺笑徐徐搖頭。

  陸升眉頭微皺,尚未開口,便聽身後侯彥沉靜開口道:「陸大哥,你莫要怪罪王妃,此事原是我心甘情願。」

  陸升錯愕,轉過身凝目看那少年,又掃一眼他兩手中捧著的頭骨,動容道:「這莫非是……」

  侯彥深吸口氣,沉聲應道:「正是項王首級。」

  陸升沉默不語,他與謝瑢為護著侯彥避開眼下局面,連番奔走,與無頭衛死鬥不休,到頭來卻勞而無功、全然白費,難免令他失望已極、疲憊已極。

  侯彥許是瞧見了他的神色,露出苦澀笑容來:「陸大哥,是我……連累了你。」

  不等陸升開口,他又續道:「我意已決,請陸大哥莫要阻攔。」

  他說得又急又快,分明是生怕被人勸阻的模樣,彷彿只需陸升開口一勸,又會立時動搖,故而只竭力搖頭,笑道:「我、我膽小又無能,倒不如借個身子給有能者,也算是物盡其用。落在旁人眼裡,都以為是我侯四的功勞。」

  陸升轉而看向虞姬,緩慢質問道:「你對他做了什麼?」

  虞姬卻一反常態,半點笑容也無,只斂目肅容道:「項王死時,遭分屍之禍,形體無蹤。幸而尋得此子,其血脈為楚人之後,無論根骨八字俱是上佳,可做項王憑依。」

  陸升冷然問道:「憑依之後如何?」

  虞姬道:「原魂消散、或是與項王同體而居——各在五五之數,端看天意。」

  陸升尚未開口,那佔據南北斗星位的眾位道士已齊聲道:「吉時已到!」

  其中八人揭開石棺棺蓋,正望向侯彥。

  侯彥細弱肩頭微微一顫,便邁步上前去,陸升反手抓住他手臂,焦急道:「侯彥!莫要衝動!」

  那少年轉過頭,仰頭對陸升笑起來,他生得俊秀美貌,一笑便愈發如錦繡珠光,「陸大哥,我去過平城郡借兵。」

  陸升愣住,心中頓生不祥之兆。

  果然侯彥又道:「平城郡窮困,百姓又染了時疫,連郡守也病倒了,派不出兵來。」

  他睜大一雙眼,兩行清淚緩緩淌下,「兵臨城下、眾生皆苦,我何以獨善其身?」

  陸升啞口無言。

  侯彥輕輕一掙,就自陸升手指間掙脫,淚光瀲灩,卻笑得猶若卓傲立水洲的菖蒲花開,輕聲道:「陸大哥,保重。」

  陸升便眼睜睜望著他一步一步走向山谷中央,捧著那顆頭骨,躺進石棺之中,棺蓋徐徐合上。

  遂楚歌四起。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虞姬襝衽,朝著石棺跪了下來,輕聲道:「謝陸功曹成全。」

  眾無頭衛環繞石棺,也一道跪下,靜默之中透著激昂期待,個個靜候舊主。

  陸升不曾同虞姬再多說隻言片語,神情漠然,自山谷中退了出去。

  暮色來得極快,眨眼便籠罩四野,四面八荒,茫茫不見五指。

  唯有山腳下一盞華貴奢靡的多彩八角琉璃燈懸在馬車外,不合時宜地亮著炫彩光芒,如夢似幻為陸升指引方向。

  流寇出沒之地也肆無忌憚招搖,自然是謝瑢的馬車。

  陸升上了馬車,謝瑢正斜臥軟榻,見他進來,便招了招手。陸升便依言靠了過去,側頭枕在他懷中,他一言不發,謝瑢也不說話,唯有馬車車輪粼粼碾過荒原碎石,竟不見如何搖晃,四野寂靜,耳畔的沉穩心跳聲便格外安撫神魂。

  也不知過了多久,陸升才低聲道:「我十三歲時,與恩師往上林苑遊獵,射中了一隻彩雉,不想那只彩雉卻是七殿下的愛寵。」

  謝瑢輕柔撫著那青年柔順髮絲,柔聲道:「原來抱陽自幼就愛闖禍。」

  陸升憶起舊事,不覺間笑起來,在謝瑢懷中調整姿勢,靠得更舒服些,「七殿下那時也不過六歲,抱著彩雉哭得傷心。我只當要大禍臨頭,誰知七殿下卻攔下要拖我去用刑的執金吾,說道:禽畜性命,哪裡比得過人命,不如罰他去給我捉兩隻活的。」

  謝瑢道:「七殿下聰穎仁厚,頗得其母真傳,只可歎,天不假年。」

  七殿下生母入宮之前,是聞名江左的才女,盛寵下生此一子,聰慧絕倫,簡在帝心。卻在不足八歲時,死於一場風疹,若非如此,那帝位約莫是要換人坐的。

  陸升唏噓,又歎道:「侯彥同七殿下很像。」

  謝瑢不動聲色,只應道:「二人都是嬌生慣養,天賦驚人。」

  陸升卻道:「年紀輕輕,不該受這許多苦。」

  謝瑢便笑道:「天子無能,戍國無力,自然拖累百姓,累得十三歲的稚子也要為國操心。」

  陸升卻無心聽他妄議朝堂,閉目歎道:「阿瑢,我累得很。」

  謝瑢輕輕解了他束髮的髮冠,放任滿頭濃黑順滑的長髮披散肩頭,手指順著他長髮走向徐徐梳理,自肩頭滑到了腰側,一面低聲道:「你這傻子,生年不滿百,偏要常懷千歲憂。」

  陸升察覺他手指動作,觸摸處火辣辣熱流擴散開來,令得半個後背都發麻,不禁耳垂燒紅,反手抓了他手腕道:「阿瑢……」

  謝瑢卻無聲笑了笑,俯身將他壓入軟榻,輕描淡寫地解開腰帶,手掌坦然深入,揉撫他臀側赤裸肌膚,一面續道:「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

  陸升哽了一哽,喘息愈烈,卻終究抗拒不了謝瑢百般誘惑,再加之心事重重,便生了逃避的念頭,索性隨他去了。

  十月初一,西域盆地大雨如注。

  赫連托的隊伍遭遇強敵偷襲,隊伍十去七八,元氣大傷,只得暫且中斷任務,帶著僅存的幾名親信護送郁久閭延珪倉惶而逃。

  無頭衛白日不能行軍,多有掣肘,只得分遣部署,徐徐追擊。

  經此一役,邊疆百姓總歸擺脫狄夷肆虐屠村之苦,暫且恢復了安寧。

  只是無頭衛大獲全勝凱旋之時,遇到了一個重傷的鎮西軍兵士,自稱楊雄,無頭衛遂將他帶回益州城郊,送往陸升的營帳。

  十月初四,這名喚楊雄的軍士醒轉,與陸升猶如親人重逢一般,喜悅異常。楊雄將那小乞丐真實身份告知了陸升,二人一商議,陸升因奉了軍令卸任軍職回京,再無半分權力,只得知會了侯總兵。楊雄隨即整裝返回西域都護府,同樣要將消息告知趙將軍。

  彷彿山雨欲來,人人都察覺到大戰將至的陰鬱壓力。

  至於無頭衛,自侯彥攜虞姬自流金山山谷返回後,便對這少年忠心耿耿,擊退柔然流寇後,如今也要前往西域,一則,五百無頭衛數量略少了些,侯彥率領眾部曲之餘,要設法招募壯大隊伍;二則這軍隊身份特殊,又只能夜間作戰,索性到最前線去,游而擊之,也叫柔然、鮮卑等外族嘗嘗神出鬼沒的滋味。

  ——不過事到如今,只怕不能喚他侯彥了。

  十月初六黃昏時分,陸升為楊雄送行。

  楊雄到底年輕,體質強韌,雖然被囚禁時百般受虐,如今卻康復得極快,在馬背上腰桿筆挺,猶若長劍出鞘一般。

  陸升叮囑他與百里霄等人彼此照應,建功立業,早日榮歸。

  楊雄一一應了,遲疑片刻,終究不再提起郁久閭延珪之事。只因陸升如今就要回京了,同那柔然王子間隔萬里之遙,想必今生再難有見面的時候,何必白白提起,徒增煩惱。

  聽得先鋒隊催促,楊雄抱拳,同陸升別過,策馬往西去了。

  陸升望著他背影匆匆,與眾多無頭衛相伴而行,不免又笑起來,世事難料,當初同虞姬、無頭衛鬥得不死不休,不想這才幾日,彼此卻成了盟友。

  正思忖時,一名披掛玄色盔甲的少年向他走來,年紀雖幼,神色舉止卻格外沉穩端肅,透著十足的矜貴與傲然,陸升隱約憶起,項王乃大楚貴族,又是少年得志,如今就好似回歸幼齡般神采飛揚。比起侯彥……果真耀眼得多。

  陸升對他抱拳,囁嚅了少頃,卻不知如何啟齒,那少年卻笑得坦然:「陸功曹,不必送了。」

  陸升道:「……是。」

  那少年又上上下下打量他,頷首道:「陸功曹放心,我既然應承那小子,要給他個太平盛世,便斷然沒有坐視外辱強侵國土之理。」

  陸升又道:「項王有心了。」

  他早知那五五之數是虞姬信口雌黃,卻仍舊心懷奢望,如今見著此人舉止神情,再尋不出半絲熟悉痕跡,方才死了心,那名為侯彥的小少年,與他萍水相逢,匆匆別過,自此再不復相見。

  那少年又笑笑,部下牽來馬匹,他翻身上馬,告辭之後,揚長而去。

  陸升又站了少頃,只覺意興闌珊,只想折回營帳同謝瑢好生說說話。

  然而才行到營帳外,便聽見一個老者的朗朗笑聲傳來,那人道:「好、好、好!不愧是為師的好徒兒,同虞姬也能做起交易!他日事成,可記頭功!」

  他正心中疑惑,卻見簾帳一動,露出若蝶僵硬一張小臉,期期艾艾道:「抱、抱陽公子回來了……」

  陸升只得走進帳篷,便見一個棗紅道袍的道人同謝瑢面對面而坐,童顏鶴髮,道骨仙風,那道人笑容滿面,謝瑢卻沉下臉,就連見了陸升進來也一語不發。

  那道人口稱為師,陸升自然猜到他身份,急忙上前見禮,道:「陸升見過葛真人。」

  葛真人便笑道:「這位便是陸抱陽?果然少年英雄,能得無頭衛相助,多得陸功曹斡旋,他日彭城王也要承情。」

  陸升困擾應道:「真人謬讚……陸某奔波數日,不過無功而返,在下……愧不敢當。」

  葛真人大笑道:「陸功曹謙虛得緊,若非有你在,那無頭衛如何肯——」

  他話才出口,謝瑢便冷然打斷道:「恩師另有要事,不如改日再談。」

  葛真人見機亦快,轉了轉眼珠,便頷首應道:「自然、自然,告辭、告辭。」

  他竟當即住口,起身出了營帳。

  陸升難得見謝瑢欲蓋彌彰的舉止,心頭愈發生疑,遂問道:「阿瑢,什麼交易?」

  謝瑢道:「不過是同無頭衛聯手抵禦外辱的交易罷了。」

  陸升心頭火起,冷笑道:「真當我是傻子不成?你若不說,我去問葛真人。」

  謝瑢一張俊美面容如寒冰般凍結,陸升見他只是不語,轉身就要出營帳追葛真人,忽聽謝瑢在身後長歎一聲,道:「抱陽,莫再問了。」

  陸升伸去撩簾帳的手懸在半空,一時間心旌動搖,只因那素來高傲驕矜的貴公子,如今語調中竟帶有幾分乞求的意味,更令得他膽戰心驚,只覺前路凶險萬分,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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