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沒錯,蘇幕遮幾乎把所有的事情都老實告訴了花滿樓,為什麼說是幾乎,因為蘇幕遮還是選擇性的隱瞞了某些事情。
比如他只說了上官飛燕有陰謀,其餘一概未提,比如他只提了原隨雲不是什麼好人,半個字不提蝙蝠公子,再比如他接下了原隨雲的生意,卻說自己沒接。
某些時候他自認為還是個挺合格的左護法的。
花滿樓知道蘇幕遮有所隱瞞嗎?當然知道,但是阿蘇不想說,必然有不想說的理由,每個人立場不同兩相權衡必然有所取捨,沒有全瞞著他就已經很好了。
當然如果他非要死纏爛打刨根問底,以蘇幕遮的性子肯定會老實交代的,但是何必呢。
大家都是聰明人不是嗎。
就是因為兩人都是聰明人,所以他們可以合作無間坑上原隨雲一把,現在還能舒舒服服地躺在一張床上,你蹭我一下,我蹭你一下,小聲抱在一起說小話。
如此和暖的天氣裡,兩個大男人摟摟抱抱勢必然燥熱異常,但是有的事情,真的是花錢就能解決的。
花家七少爺自從天氣回暖之後貼身的衣物全部被換成了雪緞紗的,寸縷寸金的皇家貢品每年都得被花滿庭從皇帝手裡搶下來一半給自家弟弟裁裡衣,冬暖夏涼輕薄柔軟的特質全部便宜了蘇幕遮,摟在一起非但不會熱而且涼絲絲的對他這種火氣旺盛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天然的涼枕。
所以說為什麼近些日子一到晚上蘇幕遮就要抱著花滿樓不放手,就是這個原因。
花滿樓對於伸伸手就能摸到的大片光裸肌膚,也越來越有抵抗力了。
……
陸小鳳正在用手指去摸嘴唇上邊剛剛長出來的胡茬子,沒有了那招牌小鬍子的陸小鳳極其不適應,摸啊摸一路從燕北摸到了山西,好像恨不得一夜之間他那小鬍子就能長回來。
他另一隻手裡是一張帖子,江南的灑金雲紋紙,裹了上等的綢緞,上面寫著「敬備菲酌,為君洗塵,務請光臨。」
落款是「霍天青。」
霍天青正是珠光寶氣閣的大總管,他們還沒來得及登門拜訪,請柬就已送到了門口。
請柬只有三份,現場也只有三個人,西門吹雪閉門不見外客,原隨雲剛進太原地界就同他們分道揚鑣,往無爭山莊去了。
蘇幕遮冷眼看著來迎原隨雲的人,說是無爭山莊的下人,恐怕把無爭山莊翻個個你也找不出這個人,心裡頭便清楚大抵是原隨雲另一邊的生意出了問題。
請柬寫得很簡單,也很鄭重,字跡端正,墨跡極濃,所以每個字都微微凸起,眼睛看不見的人,用指尖也能摸得出。
花滿樓微笑:「這位霍總管真是位周到的人。」
陸小鳳說道:「又豈止是周到而已。」他們在客棧落腳不過半個時辰,霍天青就已經備好酒席寫好請柬差人送來,從中可見珠光寶氣閣財力權勢滔天,在這城中只怕也是耳目遍佈,手眼通天。
「霍總管已吩咐過,若諸位願意賞光蒞臨,馬車已備齊,他就在府中恭候大駕。」把帖子送過來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夥子,這般年輕能讓霍天青派來,自有其過人之處,他的臉上一直掛著親切熱情的笑,彎著身子向你行禮也不會顯得諂媚卑微,說話伶牙俐齒頗有眼色,該說到不該說的清清楚楚。
蘇幕遮看著那伙計的笑,突然開口問道:「你們老闆身體可還好?」
他問的沒頭沒尾,讓陸小鳳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夥計倒是不疑有他,笑呵呵道:「老爺身體好得很,前些日子還請人來算過,長命百歲之相!」
「是麼……」蘇幕遮沒再說話,安靜上了馬車。
……
霍天青把酒筵擺在水閣中,水閣架在荷塘之上,滿池荷花初開,翠色映著嫩生生的粉,而從岸上通往水閣的九曲橋卻是鮮紅的。
極淺映著極豔,卻是在這北方做出了一派江南風光。
水閣四周支著珍珠羅的紗,微風習習送來些許荷香。
已是初夏時節。
霍天青早早在水閣中候著了,水閣裡除了他,還有兩位陪客,一位是閻家的西席蘇少卿,一位是關中聯營鏢局的總鏢頭馬行空。
主人不多,客人也少,加在一起恰好能圍坐一桌,談笑風生,不親近也不疏遠。這般待客,最是親切周全不過。
但是客人已入座有一會,桌上仍是無酒也無菜,幸好蘇少卿健談風趣,看著水閣四壁懸著的夜明珠也能說上一陣,這才沒有使氣氛變得尷尬。
他在講的是南唐後主的風流韻事,蘇幕遮沒甚興趣地靠在花滿樓身邊打呵欠,天一暖和起來他就容易犯困,尤其是在這種陽光正好微風習習的日子裡,坐上一會他就覺得倦倦的想要趴下來眯一會。
陸小鳳眼珠一轉看了一圈席上人的反應,心下有了底,忽然嘆了口氣:「若是李後主在這裡,只怕是比我還要急著喝酒啊。」
霍天青失笑道:「原是我的不是,酒菜本已備齊,可惜大老闆一聽陸小鳳花滿樓要來,非要來湊個熱鬧,倒叫客人開口來催,罪過罪過。」
陸小鳳揚眉笑道:「閻老闆要來可是好事,等得等得!」
霍天青道:「你若等得不耐煩,我們也可先行開宴,想來大老闆也是不會在意的。」他頓了頓,接著道,「要是把陸小鳳餓著了,那他可要怪罪在我頭上了。」
他說話帶了幾分笑意,言談間很是稀鬆平常,拿自己的大老闆開玩笑也是張口就來,不過仔細想想他的身份,確實無需太過尊重閻鐵珊。
按輩分來排,陸小鳳等人可也都算是他的後輩呢。
陸小鳳拍著桌子笑起來:「霍兄你這般拿閻老闆開涮,莫不是月錢不想要了不成?」
霍天青面色輕鬆,笑道:「大老闆肚量那般大,看在我要養家餬口的份上也不能扣我的月錢不是。」他邊說,手指在空氣中畫了個半圓的弧,看著的人互相對視一眼,大笑出聲。
閻鐵珊功夫雖好,卻是身寬體胖橫豎一樣的人,敢拿著這一點講笑話的,掰掰手指頭也就只有霍天青一人了。
——雖說霍天青掛著的是大總管的名頭,明眼人誰都看得出閻鐵珊拿他當親兒子對待,閻大老闆到了這個年紀膝下猶空,百年之後珠光寶氣閣九成九要歸了霍天青。
他們正笑著,忽聽水閣外頭有人笑道:「小子竟敢口無遮攔,我合該扣你個一年月錢讓你長長記性才是!」
說話那人笑聲又尖又細,白白胖胖一張臉,皮膚也細膩柔滑,唯獨臉上一個大大的鷹鉤鼻子,顯出了三分男子氣概。比起行走江湖的人,他確實顯得極為富態,圓滾滾的肚子挺出來走起來一顫一顫,但是胖是胖,他的步伐卻極為輕快,蘇幕遮半睜著眼瞧了他一眼,微微動了動位置,調整到最適宜動手的角度。
然後接著放空自己半夢半醒地打瞌睡。
他的動作花滿樓自然察覺得到,嘴角勾起輕輕笑了笑,指尖勾了勾蘇幕遮的手。
蘇幕遮眉頭微動,抓住花滿樓的手握緊。
他們倆的小動作都是在桌面底下進行,注意力放在走進來的男人身上的其餘人誰也沒注意到,霍天青笑道:「看看,這陸小鳳一來大老闆的心眼兒就偏到山溝溝裡去了,你要是住上三日,保不齊我就得收拾包袱麻溜滾蛋了。」
閻鐵珊笑罵了他一句:「說什麼胡話!」便走過去一把拉住陸小鳳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拍著他的肩膀道:「你還是老樣子啊,跟俺上次在泰山見著你一點都沒變,就是這四條眉毛咋的只剩兩條了?」
陸小鳳眼神閃動,微笑說道:「俺喝完酒沒錢付賬,給那老闆娘給剃了做粉刷子去。」
閻鐵珊撫掌道:「那婆娘一定愛死你鬍子擦她臉了。」
蘇幕遮聽著他們說話,腦袋裡忽地想起點有意思的東西,禁不住湊到花滿樓耳邊說道:「要是西門吹雪聽到陸小鳳這麼說他……」
聽他這麼一說,花滿樓也想通了其中關節,陸小鳳的鬍子可是西門吹雪剃的,眨眨眼聽陸小鳳一口一個婆娘,他輕嘆道:「要是西門給知道,估計陸小鳳就真要變成掉毛雞了。」
他一說話,閻鐵珊就看了過來,拍著花滿樓的肩問道:「你們說甚呢,笑得這般歡實?」
花滿樓抿唇笑著答道:「我們在說陸小鳳滿天下的紅顏知己,要是人人像那老闆娘,怕就要變成沒毛的小公雞了。」
閻鐵珊哈哈大笑道:「是也是也!這七童說起話來比你幾個哥哥還要促狹,當年三童,五童來時,俺可是足足灌了他們五斤老汾酒!」
花滿樓微笑道:「雖比不上我那幾個哥哥,七童也是能喝上幾杯的。」
「好!好極了!」閻鐵珊喜上眉梢,「快把俺藏在床底下的那幾壇老汾酒拿來,上菜來!今天誰不醉,誰就是他奶奶的小舅子!」
他一開口,霍天青立時轉身出去拿酒,在閻鐵珊面前他總是表現的言聽計從。
閻鐵珊的眼神又落在了蘇幕遮身上,問道:「這後生可是眼生,看面相莫不是西域出身?」
蘇幕遮淡淡點頭道:「於田小國,不足掛齒。」
「於田可是好地方!」閻鐵珊大掌一揮拍了拍蘇幕遮的肩膀,「俺還沒見過哪裡的玉能好過於田的。」他是做珠寶玉石買賣的,又是金鵬王朝內庫總管出身,一雙眼睛毒辣無比,蘇幕遮掛在身後的彎刀上嵌著的是何等貨色他一眼就看得出大概,而能用得起這種貨色的是何等人物他也心頭有數。
聯想到近些日子城裡越來越多的魔教暗探,他對著蘇幕遮自然而然多了三分小心慇勤。
他敢跟在暗地裡給無爭山莊下絆子,因為無爭山莊到底算是正道上的大家世族,無論幹點什麼都要顧及顏面,他做的陰狠但光明正大,任誰也抓不住他的把柄。
但是在西域隻手遮天行事毫無顧忌政協難測的魔教?他的珠光寶氣閣還想接著開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