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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第21章
☆、第21章 【頂多哄哄溫舍人】

幾個雜役將治水的模子抬了上來,七八尺長的一張桌上,捏了幾百里山地與城池的形狀,各邊有些洞孔,便是圖紙中的地溝排口。模子旁邊插著幾支長竹籤並接了四方水槽,是專用來探洞與接水用的。

齊昱站起身來,「溫舍人隨朕一道看看罷。」

溫彥之正跟上去,餘光裡瞥見鄧侍郎那邊好似給幾個主事使了個眼色。

按說六部的主事都只做些跑腿動手的活路,委實犯不上要磕上溫彥之,但人在屋簷下,也得低頭聽主子的。張尚書因開罪了溫舍人被皇上責罰,那工部人等就要同仇敵愾,故此時也只得默默受了鄧侍郎那個眼神,勉力站起來立到模子邊上去。

齊昱倒也瞧見了,卻只當自己是瞎的。此時站在模子邊上,拿過邊上雜役遞來的一碗水,當頭就淋進模子當中的滎州城模型裡。

果然,水位紋絲不動,一點都排不掉。

「溫舍人,」齊昱將碗放下,「你來說說是怎麼回事。」朕就看看你有沒有這眼力價。

溫彥之上前,拿起模子邊上插著的一支長竹籤,將每一個排口都探了一道,地溝都是通暢的,溫彥之心下一動,一個念頭浮上腦海,「這滎州——」

「皇上!」鄧侍郎的聲音又響起來。

齊昱回過頭,見那鄧侍郎不知什麼時候已跪到了自己身後,便挑起眉頭:「鄧侍郎?」

鄧侍郎做出大義凜然的樣子:「稟皇上,昨日溫舍人查驗時,臣本著尊重賢才之意,並未出言干涉,今日既然皇上垂詢,臣亦豁出道義,敢請直諫!實則溫舍人昨日查驗地溝,並未注意滎州城模型,臣想,這模子是先皇改建滎州時的舊物,或可能有些機竅與地溝對不上。」

溫彥之腦袋嗡地一聲,血氣上衝,砰地跪在齊昱面前,紅著臉道:「皇上容稟,昨日微臣問到滎州城模型是何時的,鄧侍郎卻反問微臣『溫舍人難道以為什麼都是現成的』,故微臣才以為是新做的。」

哎,說你呆,就是呆。齊昱瞧著溫彥之那直腸子的模樣,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目光從溫彥之身上又轉回鄧侍郎那兒,只覺得這老油條拐彎抹角的功夫著實讓人煩,「鄧侍郎。」

「臣在。」鄧侍郎雖跪得臨危不亂,心裡卻也打起了鼓。

齊昱笑著,更走近了那個模子,抬臂用長指推了推模子當中巴掌大的滎州城,略見鬆動,便起手將那模具整個翻了起來。

城模中水流傾盆而下,瞬間湧進下方的地溝之中,頃刻順著地溝排入四周圍著的水槽裡,一滴不剩。

四下都愣住了。

齊昱倒提著那滎州城的模子,勾了勾唇角,目光落在那模子下封著的一張油布上,「這伎倆,你們也就頂多哄哄溫舍人。」繼而拔高了聲線,問:「你們是不知道欺君二字怎麼寫嗎?」

鄧侍郎心口泛起一絲死氣,連連叩首:「皇上饒命,是臣查驗不實,是臣查驗不實,錯怪了溫舍人!」底下的幾個主事也是一起叩首求饒,唯獨水部郎中林勻樊只是跪在一邊,並不言語,想來是此事和他並無關係。

齊昱手一揚,將那滎州城的實木模子哐噹一聲扔在鄧侍郎面前,好似也不見得多生氣似的,只道:「去年將你升作侍郎時,也是見你在兩江總督手下很做了幾回實事,如今見著,也差不多是廢了。朕不要你們的命,你們就趕緊收拾著把位置空出來給有用的人,朕的朝中容不下你們這種貨色。」

鄧侍郎面上罩著一層灰白,幾乎要泛出青綠來,顫抖著嘴唇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沒敢,只跪伏在一旁認真地磕了幾個響頭。

齊昱沒低頭,俊逸的臉上始終掛著一抹笑,他抬手撈了一把溫彥之的袖子,將人拽了起來。

溫彥之愣愣地由他拉起來,眼睛還直直地盯著那模子,是不敢相信這治水的法子真在模子上湊效了。

「從此往後,」齊昱下了口諭,「你們水部的治水之策,便都由林勻樊和溫彥之過目,直到張尚書在家中休息好了,再做調整。」

說完,便扯著呆呆的溫彥之,轉身走了。

一路前往御花園的花水亭,周福早已先行一步前去打點早膳。溫彥之跟在齊昱的肩輿後頭到了亭子時,一桌精緻的小菜也準備好了。

齊昱坐在桌邊,「溫舍人,你也坐罷。」

溫彥之當即跪下,訥訥道:「皇上,微臣不察城模之事,已然算是罪過,又何能以罪得賞?皇上萬萬不可。」

齊昱拿起了筷子碗,「雖是不察,卻也是工部那起人存心作弄你。你平白在工部待了一夜,按說朕該給你加些月俸,然官員俸祿吏部、禮部各有制度,現下朕賞你吃個早膳,也算安撫你一番。」

溫彥之有些躊躇:「可微臣——」

「朕讓你吃你就吃,」齊昱有點惱火了,「哪那麼多廢話。」

溫彥之連忙站起來落了座。

其實還挺餓的,畢竟昨夜裡晚飯還沒吃完就被工部的人拉進宮了,經了一夜,溫彥之腹中空空。

他放眼一望,只見桌上有水晶燒麥、蒸蛋羹、蟹黃蝦餃、琥珀核桃、花枝餅……

一聲極輕的吞口水聲。

齊昱在旁邊瞧著,覺得這呆子臉上的神情一下子就鬆和了。

又呆,又愛吃,怎麼辦才好。

還好長不胖,不然能和老高麗國君一個模樣。

「謝皇上賜膳。」溫彥之默默抓起筷子。

齊昱笑,嗯了一聲。

當初還想著治水方案一落實,賢王那邊穩定了情況,就派這呆子去淮南治水。今日之事一出,呵呵,皇城之內尚且如此,這呆子若一個人去淮南那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估計能被各級官吏啃得衣服都不剩兩片。

齊昱目光在溫彥之身上繞了一圈。

——肉也沒二兩,愁人。

治水之事,還需從長計議。

思到此處,齊昱也不再多慮,執筷便夾了一枚水晶燒麥。口還沒落下去,黃門侍郎忽然從廊子裡跑過來:「皇上,微臣有事要報。」

嚇得溫彥之筷子一個沒夾住,蝦餃蹦到了桌上。一時之間,也不知是撿起來好,還是由著它掉在桌上的好。

齊昱:「……」

還能不能好好吃個早飯?

齊昱又放下筷子,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何事。」

黃門侍郎舔了舔嘴皮,吞了口口水,「呃,稟皇上……張尚書他,絕食了。」

——張尚書還有臉絕食?!

齊昱一口茶險些嗆在喉嚨管裡,好容易才嚥下去。他重重把茶盞放在桌上,「他甚麼時候開始絕食的?」

黃門侍郎道:「回皇上……方才開始的。張尚書說……」

——張尚書原話是:工部無能,老臣的學生被派去西北養馬,如今老臣的侍郎也被黜回家種田了,老臣自己無顏再食這工部俸祿了!便餓死作數罷!

「他說甚麼?」齊昱眯起眼睛。

黃門侍郎囁嚅著,撿了句重點:「張尚書說無顏再食俸祿。」

齊昱氣得笑了一聲,「他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只是各部尚書官至三品,廢立之事不如侍郎、郎中一類,而需格外警醒。如今處於周、林兩家謀反的前夕,張尚書身為周家的人插在工部,早已被齊昱調查清楚了底細,再換個人來還恐麻煩。

真像是一根細刺戳在肉裡,不扯出來扎得慌,扯出來還會有人再扎一根進去。

哎,等等再說罷。

齊昱收回思緒,伸筷子重新夾了個蝦餃放在溫彥之碗裡,又向黃門侍郎道:「你去將相國寺每月給朕送素齋的木飯碗尋一個來,給張尚書送去,說朕勸他好生吃飯,問問他是吃還是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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