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夜談(下)
「你以為他不會背叛你?」練塘幽幽的說著。
彥朗閉上嘴,看著他。
「你忘記了,之前在網上炒作你同性戀,被包養,鬧出這些新聞的就是施洋,還是說你不知道?」
「我知道。」
「那你還會和他在一起。」練塘的聲音變得尖銳刺耳,「你瘋了?你還相信他?還要和他合夥?就不怕他背後再捅你一刀?」
「人心就是偏的,一旦發生了感情,看待事情的方法也就不一樣了,有些錯誤我們只需問問自己的內心,願不願意去原諒,就夠了。」
「你……」練塘表情麻木,一種絕望的悲傷在臉孔上迅速的匯聚,他看著彥朗,還想要說什麼,可是卻被對方的笑容刺的瞳孔收縮,壓抑的情緒再也無法控制,他張開嘴,卻先哽咽了一下。
昏黃的路燈照亮了他的眼睛,一層薄薄的霧水在眼中匯聚,他幾乎抖著聲音在說,「他是男人,你說過,你不會喜歡男人的,這是你親口說的,你忘記了嗎?」
「你哭了?」彥朗深深看著練塘,也有一種疼痛的胸口蔓延。
他無意傷害愛自己的人,可是這個人卻又因為愛他而背叛他。往日的情誼和那些快樂還歷歷在目,他可能下不去手,卻又不甘心就這樣算了,悲傷襲來,他的表情也變得痛苦了起來。
練塘嘴唇開始顫抖,他重複的問著彥朗:「你說的,男人不行,我這麼告訴自己,這麼多年了,我都這樣告訴自己,多少次了,都這樣說服自己!沉默的跟在你的身邊,看著你,覺得這樣就滿足了。但是,現在,你告訴我你可以了,那個人是誰?施洋?風流自大,任性無腦的施洋?他把會所當家住,不知道和多少的男人女人上過床,除了有點錢和身份,髒得一塌糊塗,一無是處的施洋?這就是你的眼光?」
「他和多少人在一起,他有多麼的任性,這都是我的事情,只要我喜歡,這些很重要嗎?」彥朗的語氣很冷,他不喜歡任何人詆毀施洋,哪怕這些都是事實,這個人又有什麼資格在他的面前對他的愛人指手畫腳!
練塘哭著笑,眼淚終於從眼眶裡流了出來,他捂著臉,狼狽的擦著,然後動作猛地停下來,雙手緩緩地從臉上滑落,露出一雙載滿了沉痛的眼睛:「那我呢?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來我的感情?那麼多年了,陪在你身邊的是我啊!你為什麼看不見我?」
「你喜歡我?我從不知道……」彥朗的表情很複雜,他欲言又止。
練塘心臟重重跳了一下,迫不及待的點頭:「是的,我喜歡你,很久以前就喜歡你了。如果男人也可以,為什麼不考慮我呢?我跟在你身邊那麼多年,我懂你,我知道什麼是你需要的,我還可以幫助你,你不是要開度假村嗎?我也可以去幫你啊!我知道你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只要你一個眼神,我都懂你!這樣的我,不行嗎?我比他更合適你啊!」
當練塘用著極快又渴望的速度說完這段話的時候,停頓了很久的彥朗才慢悠悠的將剩下的話說了出來,「……我從不知道你對喜歡的人也下得了手。練塘,我微博上的那些話,是你發的吧?」
練塘臉上的表情一僵,有如雷劈一般,嚇得肝膽俱裂,忍不住的往後退了一步。
「你,你說什麼,你,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練塘吱吱嗚嗚的說著,視線左右搖晃,哪怕已經努力的想要鎮定下來,可是之前就被彥朗突破的防線早已潰不成軍,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也暴露了一切。
彥朗的神情沉重。
在之前,哪怕覺得不可能,他還是抱著那麼一點點的希望,告訴只是自己想多了,誤會了,練塘不會對自己做這件事,哪怕他和馮玉恆走在一起,也不能說明什麼。
現在,僥倖再不存在。
「沒有事實的證據我不會說這些話。」彥朗歎了一口氣,「而且你不覺得你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了嗎?告訴我,為什麼這麼做。」
練塘的眼球快速的晃動著,一副不安到了極致的表情,那麼大的一個人,在這一刻像是縮小到了一粒塵埃,還試圖隱藏著自己。
「為什麼?」彥朗重複。
「……」
「說!」
「我不是故意的!」最後一個字戳破了練塘那薄薄一層的防護罩,他驚慌的撲到彥朗的面前,急切的抓住了彥朗的手,大力的捏握著,掌心還有淚水的餘溫,「彥朗,彥朗,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暈了頭了,那一瞬間,我真的腦袋裡一片空白。我不想害你的,我發出去後就後悔死了,你知道的吧,你應該知道我有多麼的懊悔吧?我甚至病的起不了床,後悔的睡不著覺,到現在都心中不安。你原諒我可以嗎?我可以彌補你,什麼條件都可以,我都答應你,求求你,原諒我。」
彥朗將手抽了回來,因為一道尖銳的目光讓他不得不避開這種有些過於親密的動作,那個小醋罈子竟然大半夜還回來了。
視線掃到停在公路邊上的越野車,坐在駕駛座上的施洋一臉怒氣,卻硬生生忍住了沒有下來。
這也是讓彥朗覺得格外心軟的地方。施洋沒有不顧場合的上來質問,應該知道自己正在質問練塘,哪怕怒火中燒,也忍耐了下來。
意料外的理智和冷靜,以及那份容忍,讓看懂了這一切的自己,心臟也跟著回暖,變得不再那麼冷硬。
「我得謝謝你。」彥朗笑了,尖銳的話就那麼輕易的說出了口,「如果不是你讓我離開了這個浮華的圈子,就不會看見施洋的真面目,也不會因此愛上他。」
練塘身體晃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彥朗的笑容成了最尖銳的利刃,那些話就是刀鋒,將他割了的鮮血淋漓,疼得幾乎無法站穩。
「你還……真狠。」練塘咬著牙,怨恨的說著。
「你做出的那些事,還想要我什麼反應呢?讓我恨你嗎?報復回去,這輩子不死不休?」他看見練塘眼底生出的光芒,彷彿被拖下深淵的人在看見極致黑暗的瞬間,生出的那一抹僥倖,他不得不再次開口打破了他的念頭,連恨都不想給他。「我想過讓你身敗名裂,嘗嘗我曾經遭受的痛苦,我這樣想過,但是又覺得太麻煩了,恨一個人太累了,我情願過得快樂一點。練塘,你和馮玉恆是什麼關係?性伴侶?還是愛人?或者只是利益聯合?你負責點燃引線,他負責殺死我?你們的聯盟真的牢固嗎?」
練塘的臉色白的可怕。
從彥朗嘴裡說出馮玉恆那三個字的時候,他就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他身體無法控制的戰慄著,就像完全赤裸的展露在世人的面前,如此的羞恥。
他搖晃著似乎要跌倒。或許就這麼摔倒就好了,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因此暈過去,就可以逃避一切。可他還站著,好好的站著,還能夠呼吸。為什麼都這樣了,他還能活著?
「我……和他,什麼都不是,沒什麼的,只是,只是各取所需……我愛的,愛的是你。」練塘斷斷續續的說著,聲音不大,卻在這深秋的夜晚迴盪著。
彥朗歎了一口氣,視線從練塘的臉上移開,看向了另外一邊。
在一輛黑色家轎的旁邊,一個身著深色衣服,身材修長的男人正靠在引擎蓋上。他和他的車幾乎融入了黑暗當中,沒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什麼時候出現在那裡,又聽了多少。他安靜的就像是一塊石頭,一動不動了,直至彥朗的視線掃過來,他終於動了。他為自己點燃了一支煙,猩紅的火苗一明一暗間,照亮了那雙顯得有些狠戾的眸子。
這個人是馮玉恆。
一個為了愛人背叛了自己的男人。
彥朗覺得自己該做的已經做了,在他掛掉了練塘的電話後,他又打了一個電話出去,這個人,沒有換號碼。也對,他堂而皇之的針對自己,顯然並不怕自己找麻煩,更沒有必要躲著自己。
電話接通了。
彥朗說:值得嗎?這麼做?
馮玉恆說:他高興嘛,我陪他瘋。
彥朗再次重複:值得嗎?
馮玉恆這次沉默了一下,告訴他:因為我啊,莫名其妙的就離不開他了,愛他呢,有什麼辦法。
這一次,當他們視線再次隔空對上,馮玉恆似乎再次看懂了彥朗目光中的意思。
值得嗎?
這樣一個人,你愛他,他不愛你呢。
馮玉恆看著轉過頭來,看著那個嚇得幾乎快死掉的男人,他臉上露出了一個自嘲般的譏諷笑容。
然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慢慢的吐出來,薄薄的煙霧像是劃開了整個時空,用著沙啞性感的聲音說著:「就這樣吧,江湖路遠,再不相見了。」
沒人知道這句話他是對誰說的。
或許是彥朗,又或者,是練塘。
男人說完話,轉過身,上了車。發動機的引擎在寂靜的夜晚格外的震耳欲聾,像是碾在了有些人的心臟上,本就千瘡百孔的心臟頓時爆了、碎了、灑落了一地,鮮血和血肉匯聚成了一片猙獰的修羅場。
「那誰啊。」小醋罈子終於忍不住的下了車,一來就佔有慾十足的抓住了彥朗的手,一邊問著,一邊裝模作樣的打量自己的情敵。
「馮玉恆。」彥朗回答著,知道施洋在明知故問。
施洋「哦」了一聲,「就是那個背後捅刀的傢伙啊,過來幹嘛啊?」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不好,他非常非常的討厭傷害自家朗叔的人,而且這傻逼練塘沒魂兒了嗎?怎麼都不看自己一眼?炫耀起來真的很沒成就感好嘛!
彥朗輕輕摟住施洋,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自家小醋罈子炫耀模樣也那麼可愛,自己真是栽的徹底啊。
「朗叔!」施洋一點虧不肯吃,急急忙忙的撲上來回吻了一個,還刻意親的響響的,彥朗的耳朵都有些聾了。
練塘終於回過神來。
他看著眼前親密的兩個人,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他竟然有些麻木的嘗不到心痛的滋味。明明自己暗戀多年的人擁抱了其他人,為什麼自己這一瞬間會突然很累呢?
累得不想再睜開眼睛,就那麼躺著,一動不動,死掉了一樣,不再睜開眼睛。
「練塘。」彥朗看著他,說,「就這樣吧,我們別再見了,就當陌生人,見了面也不要打招呼,這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
練塘用麻木的表情看著他,然後轉過身,一言不發的上了車。
車沒發動,練塘就坐在車上一動不動,就像一座雕像,沒有一絲的生氣。
彥朗牽著施洋,轉身向著會所走去。
再未回頭。
「你就原諒他啦?」施洋不可置信的問著,「不會吧,他挖坑,他男人埋土,都快把你坑死了,你就這樣輕易原諒他了?」
彥朗牽著他,沒有說話,只是在他的手心裡撓了撓。
施洋不吃這套,他可是睚眥必報的類型,沒事都要掀起三尺浪,更何況是欺負到頭頂上的事,叔可忍孰不可忍啊!
「朗叔?」
「朗叔!」
「朗叔~」
施洋不甘心的叫了一路,當他們再次來到那吃烤串的地方的時候,彥朗只能無奈的停下了腳步。
他轉頭看向施洋:「已經夠了。練塘對我只是執念,陪他那麼多年的馮玉恆才是他感情裡佔據最大一塊的那個人。今天馮玉恆的離開,早晚會讓他悔不當初。而且被練塘當槍使,馮玉恆也未必會放過他,以後練塘的日子不好過。」
「窩裡鬥啊?」施洋眼珠子轉了一圈,很快想通了關鍵的地方,可他還是覺得不過癮,自己的仇還是要親手報才爽啊!嘿嘿,乾脆自己再按照自己的方式動手吧。剛剛行車記錄儀可是記錄下了整個過程,這下就不怕沒有證據了。朗叔的清白由我來保護!想著這裡,施洋的責任感悠然生出,只覺得自己的人生目標已經找到了!朗叔這麼善良,一定要好好保護起來!
那桌吃烤串的年輕人還在,這次似乎喝得更多了,之前說彥朗是戲子的年輕人甚至還對著彥朗招手:「大明星,快來,喝兩杯啊。」
語氣輕佻,態度輕浮,誰都能看出來,這是一種多麼不以為意的態度。
施洋在彥朗面前顯得嬌憨的臉頓時冷肅了下來,他鬆開彥朗的手,走到了桌邊上,對著說話的年輕人輕蔑一笑,對著服務員說道:「那桌子是誰帶進來的?把那個人的會員資格取消了!什麼亂叫亂吠的狗都放進來,會所的格調什麼時候這麼低了?」
作者有話要說:
練塘解決了。
彥朗從感情上打擊對方,回頭洋洋肯定會從事業上攻擊對方,練攤就徹底完蛋了。
不過馮玉恆還是有些本事的,估計洋洋出手的時候,他肯定忍不住要幫助練塘,到時候又是個狗血的故事,盡情腦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