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饒是國外風起開放，可這個年代，兩個男子要走到一塊兒，也不會受到旁人的祝福。

　為了兩個人的日子能夠過得自在舒坦，顏晟和程蝶衣在外人面前行事作風，其實也頗為注意，並不會過於曖昧纏綿。兩個人的感情並不是濃烈到非要在其他人面前秀一秀，才能夠覺得高興。說到底，真正珍惜感情的人，不會希望自己喜歡的人在公眾場合之下被人瞧去了不該看的風情。

　兩個人的日子過得舒坦，顏晟從講師變成教授，受限制於如今這個時代的科技水準，有些研究，過於超前，顏晟乾脆換了一個新的方向，也頗有幾分樂趣。至於程蝶衣，他帶的幾個孩子也慢慢地學有所成，戲班子在唐人街的名氣也打了出去。只是，同當地主流的歌劇相比，戲劇在西方的市場到底還是小眾。

　所幸，程蝶衣不用為生計所苦，這個戲班子更多的是程蝶衣自己的一腔報復，跟著顏晟，讀書讀得多了之後，他也想要將自己的所學寫成一本書，傳承給下一代的人。著書立人，若是換做從前，程蝶衣根本就不敢想像，自己竟然能夠做到這一步。

　戰亂起，硝煙彌漫，國內局勢一度緊張，程蝶衣因為得到理查的喜歡，在西方上流社會也有幾分顏面，對於國內的消息，也不是一無所知。國內動盪不安，程蝶衣自然想起了戲班子的人。

　“蝶衣，我派人去接戲班子的人了，只是，這出國的事情，畢竟還是要個人自己有這個意向。我的人去，並不會強行將他們給帶過來。”顏晟雖說派了人，按照程蝶衣的希望，去將戲班子的人給接過來。不過，顏晟是知道老一輩的人總是故土難離的，在一片土地上生活了大半輩子，臨到老，哪裡又肯挪窩的。

　畢竟，如今只是戰事初起階段，還沒有到兵戎相見，局勢一觸即發的地步。

　程蝶衣心知顏晟所言才是對的，點了點頭，握住顏晟的手，將自己的腦袋枕在顏晟的肩窩窩處：“阿晟，我明白的。”

　派去接戲班子的人，是直到三個月後才回來的，而這次回來，卻只帶回了幾個戲班子的師弟和段小樓夫婦，戲班班主以及一些老一輩的，始終不願意挪窩。

　程蝶衣同段小樓，師兄弟一場，打小感情親厚，可是如今多年未見，程蝶衣這幾年日子過得極好，養尊處優，一身氣度風華，同混在市井之中的段小樓站在一塊兒，氣質風華，高下立現。

　段小樓看著年輕依舊，風采照人的程蝶衣，一聲“小豆子”卻是無論如何都喊不出來，最後只是乾巴巴得擠出了一句“師弟”，倒是段小樓身邊的菊仙，特別熱情洋溢地迎了上去。

　程蝶衣見到段小樓心底是激動的，離開故土多年，看到兒時記憶中熟悉的人，而且還是感情親厚的師兄，程蝶衣心底別提多高興了。可是，段小樓的拘謹和菊仙的熱情一對比，想到顏晟之前給自己打的預防針，到底還是在心底歎了一口氣。有些事情，有些感情，到底還是不一樣了。

　程蝶衣將段小樓夫婦安排著在戲班住了下來，這些年程蝶衣一人拉扯著這個空曠的戲班，其實還是有些吃力的。現在多了戲班子的師兄弟，他倒是可以輕鬆許多。

　等戲班子的人都安頓下來後，程蝶衣邀請段小樓夫婦到他家一起吃了一頓便飯，這也是顏晟同段小樓夫婦的初次見面。最近顏晟手頭有事情走不開，當日程蝶衣去接人的時候，顏晟也就沒有跟著。

　菊仙是在青樓楚館長大的，對於男女之間，男男之間的一些事情，她一貫是個剔透的。再加上顏晟和程蝶衣也並沒有隱瞞他們夫婦的意思，菊仙便也看出了端倪。她看出來了，卻沒有冒冒失失得就說出來，反倒是離開後，面對段小樓的困惑，指明了出來。

　段小樓是一個頗為傳統的男人，對於這樣的事情，根本就沒有辦法接受，扭頭就想要去找程蝶衣說個清楚，卻被菊仙給攔了下來：“你想清楚，我們現在住的、穿的、吃的，靠得都是誰？你沒看出來那個顏少爺是個有錢的主，你的那個師弟，能夠得了顏少爺的青睞，還能夠在這個時候，把我們給弄到這兒來，你以為只是你那個師弟的能耐？想要好好地在這兒呆著，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呆著，別去觸顏少爺的黴頭。”

　段小樓到底是被菊仙給唬住了，只是，後來私下裡，還是旁敲側擊得說了程蝶衣幾句，大意無非是他年歲也不小了，應該找一個伴兒，雖說外國這邊的女人沒有自己國家的好，可好歹跟女人在一塊兒還能夠傳宗接代的云云。

　次數一多，這些話程蝶衣也不愛聽，同這個師兄便有了些疏遠。

　再加上，程蝶衣知道顏晟一直在籌集各種物資秘密地送回國內後，想到正在飽受戰火波及的同胞們，程蝶衣也自動自發地參與到顏晟的工作中。

　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他們也希望能夠多做些什麼，為自己的祖國，也為自己的同胞。

　顏晟這邊兒其實一直有在研究一些武器，只不過，武器彈藥這一方面，從前並不是顏晟的研究主力，現在在美國這邊當教授，可事實上，因為他的膚色的緣故，這個時代的一些武器的機密也不會讓顏晟接觸。可以說，顏晟的研究，也只是他自己一個人在自己的實驗室中秘密地進行。

　雖說如此，顏晟還是取得了不小的成果，這些由顏晟親手研製的武器彈藥，運輸回國內後，顏晟只希望這一場耗時太長的戰爭，能夠儘快的結束。

　這一場大戰，受到整個世界局勢的影響，還是在1945年才宣告結束，這之後的內戰，顏晟便沒有再過多的關注，對於政治方面的事情，顏晟不懂，也不會過多地過問。只是，他在武器彈藥方面的研究，卻引起了國內同胞的注意，導致顏晟的住所，三不五時地會有人拜訪，無非是想要請他回國，為國家效力。

　如果不是知道歷史的走向，顏晟自然是願意的，可明知道未來的一切，晦暗不明，顏晟不會在這個時候點頭。雖然不會現在就回國，可顏晟手頭的研究、資金卻不會吝嗇。等到華夏共和國成立，顏晟將自己手頭的研究資料，全都打包發回了國內。

　“蝶衣，想不想到處走走？”

　顏晟想著這一次大戰結束之後，世界大體倒是和平了下來，這幾年，他也沒有帶著蝶衣到處走走看看，便有了出遊的計畫。

　程蝶衣還是那句話，顏晟在哪兒，他便在哪兒。程蝶衣也知道最近陸陸續續找上門來的人多了起來，如果不是理查他們幾個幫忙，只怕這些紛紛擾擾的會更加麻煩。

　這個時代的交通，還是不太方便，可不方便也有不方便的好處，很多美麗的原生態景觀也都沒有遭到人為的破壞，兩個人走走停停，走過四季論戰，也走過萬里風光。旅行真得是放鬆心情的好方法，顏晟和程蝶衣的感情，也在這一次的旅行中愈加篤厚。

　平淡如水、相濡以沫，兩人一起走過了很長的一段人生路，等到國家徹底安定下來後，兩人才一起回了一趟國，只是，很多地方，早已經是物是人非。不過，熟悉的鄉音，依舊讓人眷戀，回來後，程蝶衣卻是不願意再出去了。

　雖然，屬於他和顏晟最美好的回憶，都是在異國，可人老了，總是格外希望呆在熟悉親切的地方，國內有很多地方到底是落後了國外許多，可再怎麼樣，於這兩人而言，都是最好的。

　說到底，對於有足夠資本的兩人而言，生活起居方面，根本就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兩個頭髮花白的老頭住在一塊兒，時間久了，難免還是惹來不少非議。顏晟將這些非議阻擋在外，在程蝶衣生命的最後，陪著程蝶衣一起，一手將京劇班子給重新搭建了起來，又將在國外這些年陸陸續續找回來的文物帶回國，對於一些促進文化傳承發展的工作也上了心。

　程蝶衣是笑著離開的，只是，臨死前，腦海中親耳疏忽飄過一些陌生迥異的畫面，那是屬於程蝶衣的另一番決然不同的人生，可到底這些畫面只是跟速覽一般，快速滑過，並沒有留下多少感觸，于程蝶衣而言，到自己臨終前，都一直緊緊握著自己的手的顏晟，才是最真實的存在。

　程蝶衣幸福地走了，顏晟安排好了程蝶衣的身後事，心頭的感情衝擊，讓他也選擇了離開這個世界。

　有些感情，深入骨髓，另一方的消亡，也會帶走自己的靈魂。

　顏晟回到主世界後，瘋狂地投入到試驗中，將所有的資料進行不但地推演重來，直到發現自己的靈魂有隱隱渙散的跡象，才將自己從那種瘋狂的狀態中抽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