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七點整,音樂響起。
他翻身上了樹,確定他藏好了,霍香才把手上的布條解開。
一道光束由手環上投射出七彩的影像在她的手臂上,看起來就像個小型的螢幕,繞成八字形的餃尾蛇再次出現,跟著是語音輕快的女聲。
「親愛的朋友,歡迎來到狩獵游戲。現在是游戲時間早上七點,目前氣溫三十度,天氣預報為晴午後多雲雷陣雨。今日任務,請在下午四點之前,到指定地點彩虹瀑布集合,第一位抵達的來賓,能夠取得十點,第二位抵達的來賓,能夠取得九點,依此類推,第十位來賓就只有一點羅。前三位來賓能領取一份餐點,擁有二十分點數的來賓,可換取一份醫療支援。擁有三十分點數的朋友,才能晉級第三級游戲,超過下午四點之後,尚未抵達的來賓,將被取消游戲資格。未經同意,擅離獵場,將啟動手環自爆裝置。祝您擁有美好的一天。」
阿萬可以從林葉間清楚看見她手臂上的畫面,當然也听見了那歡樂的指示。
那投射影像在說明時,顯示著指定到達的地點與距離,甚至顯示了方向和位置,但在音樂結束時,畫面也同時消失。
那短短一分鐘的說明,就像是個殘酷的玩笑。
不到二十秒的地圖顯示,快速閃動的說明資料,看似親切,卻都透著惡意。那麼短的時間,就連拍照都來不及,有多少人能記得這些地圖方位與資訊。
而如果所有的獵物都是在昨天和她同時被送來,經過一夜雷雨和獵人的追殺,受傷的可能性確實很高,更可惡的是,就算沒有受傷,為了能活下去,所有被迫參與游戲的人,還是必須在時間到時,前往指定地點,否則就會被取消資格。
他相信,所謂的取消資格,可不是好心將人送回家那麼簡單而已,最可能的,是會讓獵人全面追殺他們。而那個分數集點,更是惡劣。
她將布條再次纏繞回去,才按下訊號干擾,他下了樹,看著她。
「你知道他們想做什麼。」
「他們要將獵物趕到同一個地方,然後要獵物自相殘殺。」
她抬眼看著他,冷靜的道︰「擁有三十分點數的人,才能晉級,但第一名最多就是十點,依次遞減,也就是說,一共只有十個人能取得點數,這個看似簡單的集點有個很可惡的陷阱,因為前十名的十點加到一點,總共也才五十五點而已。」
他指出重點︰「無論怎麼做,都只有一個人可以晉級。」
「對。」她點頭,再道︰「先來後到不是問題,你有沒有辦法殺掉其他人,取得對方的點數,才是重點。」所以,她的腦袋確實很清楚。
在這遠離城市文明的雨林中,遵守指示才能拿到食物和醫療,而如果你不參加,就會被獵殺,如果你參加,你也會被獵殺。
唯一能活下去的方式,就是殺了所有的人,往上晉級。
他很清楚,情況就是這樣開始失控的,一開始你以為自己是受害者、是被追殺的獵物,你參加游戲,只是為了活下去,然後這個游戲讓你為了自保開始殺人,讓你為了生存而奪取性命,等你發現時,自己已經變成了另一個獵人。
她將布條纏綁好,告訴他︰「我相信獵物的集點游戲,只是那些玩家們的點心,他們最主要賭的,還是自己擁有的獵人,能夠得到多少點數。也就是說,那些獵人們除了追殺獵物,還是會自相殘殺。他們會因為玩家的指令互相合作,但也可能隨時翻臉。」
他挑眉,「你讓他們起內哄?」
「那是我能通過第一級的原因之一。」她凝視著他,道︰「大部分的玩家無法百分之百操縱獵人,一級獵人受制于毒藥,和其他外在環境因素,像是食物、飲水、彈藥,玩家能夠提供他們所需,但和游戲系統購買那些裝備和補給需要錢,有些玩家不喜歡花錢,所以要獵人去搶,這讓獵人在彼此之間,制造了各自的敵人。我只需要制造混亂,然後讓他們解決彼此,再搞定剩下的就行。」
他在紅眼給的資料上看過這段,提醒她︰「二級獵人不一樣,玩家利用植入獵人身體里的機器眼和炸藥控制獵人,讓玩家擁有電擊懲罰獵人的機制,強制性更高,為了保住性命,他們可能不會輕易受到挑釁。」
「我知道。」她點頭,再道︰「獵人或許不會,但玩家會。」他一愣,挑眉。
「你想怎麼做?」
「找到所有的獵人,奪取他們的裝備,將他們一個一個吊起來。」阿萬領悟過來︰「你要羞辱他們。」
霍香微微歪著頭,道︰「我一直在想,對那些玩家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除了那些累積的分數、下注的金錢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名聲,我認為即便這是匿名游戲,玩家也會有昵稱、有代號,成為高手,成為第一,永遠能滿足人們的虛榮心。」
這倒是真的,阿萬看著她再問︰「你怎能確定,那些玩家不會因此引爆獵人眼中的炸彈?」
「因為獵人很貴,他們是玩家的心血,需要玩家花時間、金錢去栽培,不是每個玩家都養得起好幾位獵人,不到最後關頭,他們不會輕易引爆炸彈,摧毀自己苦心培養出來的獵人。」
她冷靜的分析說明,告訴他︰「否則在第一級時,不會有那麼多人被我解決掉,那些玩家舍不得。」舍不得,不表示不會發生,但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他挑眉,道︰「你知道,羞辱那些玩家,只會吸引更多玩家和獵人,前來參與游戲。」
「那就是我們的計劃。」
霍香看著他,眼也不眨的說︰「我負責吸引玩家上線,只要玩家在線的時間夠久,屠震就能找到他們,只要不斷有人送獵人、送武器、食物、飲水,各種補給品過來,嵐姊、屠勤他們就有更多機會查出來源。如果我們運氣夠好,或許還能找出游戲系統的所在地,找出幕後的游戲主。」
從頭到尾,她就是個餌。
這才是那姓韓的真正的打算。
韓武麒拿她來釣魚,不只釣他這條傻魚,還拿來釣那些玩家。該死的,他媽的他還真是無法不佩服那老奸巨猾的賊頭。
「所以,我們要找到所有的獵人。」
「還有獵物。」她再點頭,道︰「每一個在這座獵場里的人。」
他看著她,忍不住說︰「你知道,那姓韓的王八蛋從一開始就打著這個主意。」她本來不知道,她不知道他擁有在森林里追蹤獵物的能力。
這顯然確實是韓武麒當初的打算。
她或許能夠解決其中一些人,卻有可能會有所遺漏。他不會,他可以找到每個人。
「我現在知道了。」她看著他說︰「那不表示你不需要我,我想他從一開始就想讓我和你都在這里。」那王八蛋確實是這麼打算的。
阿萬擰著眉,滿心不爽的道︰「下回他再來船屋時,你要記得把門甩到他的鼻子上。」這話,讓她愣了一愣。
「怎麼,你有意見?」他濃眉蹙得更緊,一臉凶狠。她猛地回神,忙搖頭。
「沒有。」
「很好。」
他說著,松開糾結的眉頭,露出滿意的表情。
下回。他說。
本以為,經過這件事之後,他不會想再讓她回船屋了。但那句話,意味著他想要她在那里,在他的船屋里。
她不確定他是否真的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也許他沒有注意,但一顆心,卻因此熱了起來,因為如此跳得好快好快。
原來,她還有地方可以回去,也有地方可以回去。
忽然間,未來變得不再模糊晦暗,而是開始有了形狀,有了色彩,讓她可以想像。她是不是……可不可以……
和他一樣,也把那艘船屋,當做家?
她小心翼翼的將這小小的念頭,收藏在心底,不敢問清,不敢表現出來。
彩虹瀑布在東北方,距離此地大約十公里。
那訊息螢幕消失前,顯示過方向和距離,雖然時間很短,但她向來很擅長記憶這種東西。
在平地上走十公里,對一般人來說不是太大的問題,但在雨林里,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不過她不是普通人,他也不是。
出發前,霍香將麻醉槍里的針劑拆開,抹在刀上,再次重新取消了干擾訊號,然後開始行動。
他在前帶路,她在後跟著。
兩人先從昨天那兩個被她與他放倒的獵人開始。
他們不知道總共有多少獵人,但那些獵人會知道,他們或多或少會曉得對手的位置和裝備,還有一些有用的資訊,那些玩家們會讓自己的獵人知道。
找到那兩個家伙之後,他讓她穿上防彈衣,自己也弄了一件穿上。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
她是餌,是女人,還是個體型嬌小的東方女人。
即便有了玩家給的資訊,縱使有許多玩家都听說了她的厲害,那些獵人依然一個又一個的栽到了她的手里。她不和他們正面對決,她偷襲他們。
她很擅長偽裝,在臉上身上抹了泥巴和青苔,隱藏在周圍的事物之中,她的嬌小給了她很大的優勢,她能藏在男人不可能藏的地方,攀上男人不可能攀上的枝干。
就像只貓。無聲。無息。
阿萬不是沒看過她的身手,有些客戶十分難纏,有些敵人很討人厭,他們偶爾會找到船上,她也總能應付他們。
他見過她動手,但不是像這樣。
她很安靜,動作干淨俐落,沒有一絲多余。
她總是能像個影子般,融入周遭環境之中,然後靜悄悄的接近那些男人。
她從那些獵人的身後,從他們的腦袋上方,甚至隱藏在茂密的蕨類之中,用刀、用藤蔓,用所有她能隨手拿到的東西,制服那些高大又強壯的男人。
她狩獵他們。
偶爾,有人會來得及反應過來,及時發現她的存在,但她嬌小的模樣給了他們錯覺,以為自己可以輕易打倒她。
或許他們真的可以,可惜他在這里,他也不想賭那運氣。他也很擅長偷襲,事實上,那是他的拿手好戲。
正面對決?別傻了,光明正大是個屁,他才沒那閑工夫和人慢慢纏斗。
于是,他追蹤人們的足跡,讓她吸引獵人的注意,她再和他合作無間的快速搞定那些特種部隊出身的獵人。為了吸引那些獵人來找她,她大部分的時間都沒有開啟干擾訊號,那讓他必須隱藏起來,藏在影子里,但她做得很好。
短短六個小時,除了昨天那海豹和SAS,他和她一起解決了七名獵人,找到了四名獵物,兩人將那些獵物集中藏起來,留下另一個訊號干擾器給他們,防止他們被獵人找到,或被游戲強制引爆炸彈。
可惜的是,即使他很小心的不在獵人面前現身,那些被游戲系統事先就安裝在雨林里的攝影機,還是讓他的存在曝了光。
當她正試圖和他們找到的第五位獵物解釋發生的事,以及目前的情況時,數名獵人同時出現,合作襲擊他們。
因為隱身在樹林中,他佔了先機,開槍擊倒了一個,卻來不及解決另外兩個。剎那間,槍聲乍響,子彈滿天亂飛。
霍香在混亂之中,拖著那毛還沒長齊的家伙沖進了一片高大的蕨類之中,那里是一片往下傾斜的斜坡,長滿了高高低低的綠蕨。
他繼續開槍為她爭取時間,但其中一名獵人依然找到機會追了上去,更糟的是,他听見她離開的方向也傳來槍響。
她被包圍了。
他扔出一根樹枝,引誘另一名獵人,趁那家伙現身開槍時,一槍將他擊斃在地,然後迅速朝她所在的方向跑去。
槍聲仍在響,一顆子彈從左前方襲來,擦過他的腹部,但他之前拿走了其中一名獵人的裝備,將防彈背心穿在身上,子彈擦過防彈背心,讓他重心有點不穩,他沒有停下來,只是邊跑邊朝子彈擊射而來的方向連開數槍,逼得那人不得不暫時躲起來。
他沖進她被包圍的樹林,引來了更多的注意和子彈,那在他的預料之內,他的子彈用完了,可他及時撲倒在地,翻滾之後快速匍匐前進,鑽到了一棵大樹之後,就不再動作。
雨林里,瞬間一片寂靜。
他知道,那是因為這些獵人不知道他是從哪冒出來的。
他們透過玩家開始合作,想要獵殺她,但他的出現在他們的意料之外,而且她和印度男孩躲起來了。
快中午了,但這林子里依然有些陰暗,偶爾穿透林葉的光線,照射著濕熱的泥地和腐葉,讓一切更加悶濕。他閉上眼。
他知道那追殺她的第一個獵人仍在某處,他知道還有其他人。方才那些槍聲,多多少少透露了他們使用的武器和所在位置。他靜下心來,讓自己專心回想那些來自不同方向的不同槍聲。四個,不,五個。
一把克洛克,兩把貝瑞塔的M9,還有兩把麥格農的沙漠之鷹。他睜開眼,知道那些獵人不會永遠等下去。
獵物沒有等級之分,但被送到這里來的獵物都不是普通人,他和她發現的前幾名獵物都擁有特殊的才能,一位日本的合氣道高手,一位哥倫比亞的毒販,一名經驗老道的阿根廷老警探,還有一名來自加拿大熱愛極限挑戰的運動家。
這證明了她確實引起了游戲系統和那些玩家的興趣。
偏偏她現在身邊那十八歲的印度男孩,看起來就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宅男,據他自己說,他是個駭客,而且他很聰明,所以才靠著他那顆聰明的腦袋晉升到第二級,但基本上,他還是個宅男,而且很愛大驚小怪。他不認為那印度男孩可以安靜多久。
阿萬垂眼看著手上那把德國制SIG的P228,扯了下嘴角。
他清楚這些人都是高手,即便他曝光的時間沒多久,他敢打賭他們都看見了他。當時他沖出來就是為了要吸引他們的注意,將他們的注意從霍香和那印度男孩的身上引開,順便消耗他們的彈藥,那些人看見了他,一定也看到了他手上拿的是什麼,這把槍是霍香從那名海豹隊員身上拿來的,P228的彈匣只有十三發子彈,因為方才密集的連擊,他的子彈用光了,他換上了新的彈匣。
十三發子彈。
他敢打賭那些人會等他手上子彈再次用完的那個瞬間,他們人多勢眾,彈藥怎麼算都比他多。他必須賭上一賭。
他抬手隨便開了三槍,槍聲頓時再次大作,那些人幾乎把他拿來當掩蔽物的樹干轟掉了一半,但到中途,他就發現開槍的人少了一個,然後又一個。
「Fuck!」
隨著那句粗魯的咒罵,槍聲在瞬間再次止息。微笑,浮現在唇邊。
他知道,有人倒下了,是那兩個手持沙漠之鷹的家伙。
顯然,他賭對了,她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他想要她做什麼;她手上的麻醉槍是高毅改造過的消音手槍,擊發時不會有聲音。
那女人在他們開槍時,辨識出了他們所在的位置。
點四五的沙漠之鷹破壞力極大,距離要是夠近,就連水泥也能穿透,所以她才優先處理那兩個。剩下兩把美軍制式的M9,和一把克洛克。
他張嘴揚聲,再次開口打破雨林中的寂靜。
「嘿!我不知道你們這里是怎麼回事,我沒有惡意,OK?我是個偵探,我只是受雇來找那個女人的。」這一回,沒有人對他開槍,但也沒有人移動。
算他們聰明。
「對方開價兩百萬美金,已經預付了一百萬,我認為,一百萬對我來說,已經夠了。」他一邊脫下身上的防彈衣和腳上的靴子,一邊大聲喊道︰「現在,我要離開這他媽的雨林,如果你們讓我回去,我會告訴我的雇主,她已經死了。或者我們也可以在這里纏斗下去,直到我的子彈用完,但如果我要死,我他媽的一定也會拖幾個人當墊背!」
陰暗的雨林里,還是一片沉寂。
他把防彈衣套在靴子上,用力往左邊丟了出去,槍聲再次大作,他從另一邊沖了出去,一眼就看見其中兩把槍追著那防彈衣打,擊發的槍火在陰暗的雨林中看來異常明亮,但其中一位手持克洛克的那個人沒有上當,那家伙追著他開槍。
他開槍回擊,同時一邊往那手持M9的家伙沖去,那獵人被他逼得縮了回去,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其他兩名獵人在內心偷笑。
4、5、6……8、9、10……
他的子彈一顆顆減少,他在算,他知道他們也在算。他又開一槍,12。
第十二顆子彈擊發後,他看見霍香突然出現在他九點鐘方向,在那克洛克男人的身後,另一名手持M9的獵人看見了她,舉槍瞄準。
那個動作,暴露了那名獵人的脖頸,他想也不想,直接對著那男人再開一槍,第十三顆子彈,沖出槍口,擊中了獵人的頸動脈。
剎那間,鮮血噴濺而出。
幾乎在同時,在他正前方那名拿著M9的獵人從掩蔽的大樹後出現,獵人**的右眼,透出冷酷的得意。那獵人知道,就算霍香偷襲成功,也來不及救他。
他右手仍握著德制的P228,但里面的子彈已全數擊發,而這里的樹林太密集,她和眼前的獵人之間,隔著好幾棵樹,她不可能擊中那家伙。
阿萬看著那獵人露出了半邊臉,舉起了那把M9,他甚至能看見他揚起了嘴角,露出半個狡猾的微笑。他沒有停下來,沒有閃躲,他只是飛快舉起左手,接住霍香扔過來的那把克洛克。
當那獵人透過準星瞄準他時,只看見克洛克的槍口對著自己。
槍響,子彈破空,旋轉疾射而來,疼痛在右眼爆開,獵人的腦袋被子彈帶著猛地往後扯了一下,跟著到地不起,再無知覺。
雨林里,再次恢復沉寂。槍口,仍發燙。
阿萬放下手中兩把槍,轉頭朝她看去。
那女人站在原地,原本拿著克洛克的獵人倒在她腳邊,為了奪槍,她把那獵人的關節都拆了。她喘著氣,雙眼發亮,小臉不知何時又沾上了泥巴,看來卻美得不可思
就在這一刻,一股奇異的暢快驀然上涌,充塞心胸,流竄全身上下。
他剛剛只拿一把槍,是為了吸引他們的注意,讓那些獵人以為他只能拿一把槍,可他本來就能左右開弓。他是左撇子,但他從小就強迫自己使用右手。
他從不讓人知道左手才是他的慣用手,他把這習慣藏了起來,讓這變成他的優勢,只在絕對必要的時候才用。
可她知道。
就像她知道她的出現會吸引那名獵人的注意,就像她知道他會幫她解決那名獵人,就像她知道他曉得她會為他奪下那把克洛克,再把槍扔給他。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原來這個女人如此了解他,原來他竟如此信任她,就像她敢拿命相信他。原來,他與她之間,早已了解這麼多,擁有的默契這麼好。
不用說,都知道。
這領悟,帶來一股莫名的顫栗,讓全身毛孔都張開。
只要他慢上一秒,或是她有所遲疑,兩人就無法同時再站在這里。即使隔著這麼一段距離,他都能感覺到她如他一般的震懾與領悟。他看著她朝他走來,來到面前,欲言又止。
她不知該說什麼,他也是。
難以言喻的震撼充塞在心肺血液里,在四肢百骸中。
然後,她抬起手來,壓住他胸膛上的傷口,一顆子彈在混亂中擦過了那里。
「你不該脫掉防彈衣的。」她啞聲說。
「如果不是防彈衣,他們不會上當。」他听見自己的聲音,同樣沙啞。
沒人會傻到拿防彈衣做餌,就因為用的是防彈衣,才會讓那些獵人誤以為那真的是他。
「我可以保護自己。」她啞聲說。
「我知道你可以。」他垂眸凝望著她,承認。
「為什麼?」她忍不住,終于忍不住問︰「你為什要這麼做?」
「因為我想這麼做。」
黑色的瞳眸收縮著,因他的話,起了波瀾。
然後,她抬起另一只小手,緩緩的撫著他的臉龐,教他屏住了氣息。她看著他,認真的看著他的臉,好似第一次看見他那般。
那小小的手,隨著她的視線,抹去了他額上的汗,描繪著他的下巴,然後拂過他的耳,攀住他汗濕的脖頸——
驀地,眼角突然傳來動靜。
兩人火速轉身舉槍,背靠著背,護衛著對方,她的槍指著那騷動的影子,他的雙槍指著相反的方向,防衛得一絲不露。
然後,同時看見那黑影不是別人,是那個倒霉的印度小宅男。他瞪著黑白分明的大眼,舉著雙手,表情夸張的驚呼。
「是我、是我!桂開槍!桂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