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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人(上+下)(紅眼意外調查公司6)》第6章
第5章

 淅瀝瀝瀝……淅瀝瀝瀝……

 她在半夢半醒間,听到了雨聲。

 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人將她抬了起來,世界微微的搖晃著。她知道,她正在被搬運、移送。

 機器運轉的聲音在耳邊忽大忽小、似遠似近。

 她應該要感到害怕,一般人都會吧?但她沒有什麼感覺。

 她從小就被剝奪了一切,暗影集團讓她一無所有,沒有喜怒哀樂,沒有七情六欲,唯一有的,是完成任務的執著。

 她不害怕,不懂得害怕,因為她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她被裝到了一個箱子里,黑暗來襲,但她依然能听到雨聲。淅瀝瀝瀝……淅瀝瀝瀝……

 恍惚中,好似又回到了那艘船屋上。

 天窗透著灰蒙蒙的微光,小雨淅瀝瀝的下著。

 她躺在偌大的天窗底下,看著雨水在窗玻璃上,不斷落下又濺開,四散滑落。

 開門的聲音響起,然後是下樓的腳步聲,男人的腳步聲很沉重,完全不曾想要遮掩,她從地板上坐了起來,看見他有半張臉都腫了起來,右眼上方有個約莫兩公分的銳利傷口,鮮血從那兒不斷滲出,他不時伸手抹去,但鮮血仍一路滴落在木頭地板上,又被他踩得到處都是。

 他沒有注意,只是脫下已被雨水打濕的風衣,隨手一丟,然後是他早就被扯破的襯衫、皮帶、半濕的長褲,他看也沒看她一眼,走過她身邊,留下從他身上滑落的雨水和血水,然後一路走到後面的浴室里。

 她听見水聲,知道他在洗澡,她爬了起來,將那些濕透的衣服撿了起來,再拿來抹布擦去他在地板上留下的血水與髒污。

 幾分鐘後他穿著短褲走了出來,他額角上的傷還在流血,他再次抹去,這一次他抬起手按壓著傷口,走到辦公桌旁,拉開抽屜翻找,然後又到廚房的料理台中島抽屜里翻了一會兒,弄得乒乓作響。

 當他不爽的嘟囔一聲,又走回辦公桌,拿出抽屜里的威士忌時,她放下手中抹布,從他桌旁的一只收納櫃里,拿出簡易的醫藥箱遞給他。

 「我想你在找這個。」

 直到這時,他才抬起眼看她。

 她看見他擰起了眉,這個表情牽動了他的傷口,不過他放下了那瓶酒,伸手將醫藥箱接了過去。

 但當他試圖用兩只手去開那醫藥箱時,他眼角上的傷口瞬間又涌出血來,滑落他的眼,模糊了他的視線,讓他咒罵出聲,下一秒,他將那醫藥箱丟了出去,把它摔了個稀竿爛。那突如其來的暴怒,沒有嚇到她,但讓他自己嚇了一跳。

 他瞪著那個被摔破的醫藥箱,渾身肌肉緊繃著,沒有抬眼看她。

 屋子里的空氣在這一瞬間,變得無比稀埂,她能听見他粗喘的氣息,看見他握緊了拳頭。

 他額上的傷口又涌出鮮血,一滴又一滴的滲出、滑落,染紅了他的眼,再滑落他的臉,然後滴在地上。他不希望她在這里,她知道。

 這里是他的地方,他的窩,他可以獨自舔舐傷口之處。

 她應該要離開,就算外面在下雨也一樣,她沒有任何資格待在這里。

 雖然不是很懂人情世故,但她再遲鈍,也清楚他沒有任何義務收留她,一個月前當她出現在他門口時,他沒有趕她走,只是因為他知道她無處可去。

 她轉過身,知趣的往外走去,他需要空間,她可以把這個空間暫時還給他。

 可是在經過那破爛的醫藥箱時,她不自覺慢下了腳步,破掉的醫藥箱上沾著他的血,不知為何,她突然有種感覺,那男人不會再試圖去治療那道傷口。

 她可以從舷窗玻璃的倒影中,看見那個僵站在原地,全身散發著憤怒的男人,可以看見鮮血一滴接著一滴的滴落。

 那傷口或許有些礙事,但並不是真的很嚴重,他的身體很好,就算他不處理,很快那里的血液也會開始凝結,只要不再踫水,它就會慢慢止住血,然後開始結痂,可能到最後也只會留下一個很丑陋的疤。

 她應該就這樣走開,但為了她也說不清楚的原因,她停了下來。他很痛苦,她知道。

 痛苦又憤怒。

 這是個糟糕的一天,雖然她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但光是看他的模樣,就能曉得他過了很糟糕的一天。

 在她還沒有意識到時,她已經蹲了下來,撿起那些棉片、棉花棒、碘酒、雙氧水、生理食鹽水,或許因為經常會用到,他甚至還有手術用的縫合針線。

 然後,她站了起來,拿著那破爛的醫藥箱,走了回去。

 有那麼一瞬間,她其實不是很確定自己這麼做對不對,當她拿著棉片朝他舉起手時,她真的覺得他會把她推開,這一次或許會開口叫她滾出去。

 但他只是抬起了那染血的眼,一臉凶狠的瞪著她。

 她沒有退縮,直視著他,面無表情的將那棉片壓到了他眉骨上那道傷。

 「壓著。」她說。

 一開始,他沒有反應,只有憤怒的黑色瞳孔收縮著。她沒有縮手,他沒有動。

 就在她覺得,這男人會和她僵持一整天時,他抬起了手,壓住了那棉片。確定他壓好之後,她松開手。

 「到沙發那里坐下,那邊比較亮。」她說。

 他移動身體,在那張沙發椅上坐下了,她拿著那破爛的醫藥箱跟上,把那些東西放在沙發旁的茶幾上,才示意他挪開棉片,他抬起頭,讓她用生理食鹽水替他清潔傷口,然後消毒,再拿針線縫合。

 她很習慣做這些事,過去那些年,她不只一次縫過自己身上的傷口。船屋外,雨仍下著。

 她可以感覺到,他在她替他處理傷口時,控制住了那股無處發泄的憤怒。當她拿剪刀剪去線頭時,他已經冷靜了下來。

 不知何時他早已不再看著她,只是低垂著眼,她用生理食鹽水將棉花沾濕,擦去他臉上的血水,他也沒有抗議。

 然後,她收拾著那些沾血的棉片和棉花棒還有破掉的醫藥箱,將它們都帶到料理台那里去,換到另一個臨時的收納盒里,當她再抬眼查看他時,發現他已經在沙發上躺平。

 她走過去,看見那男人閉上了眼,放松了下來。或許睡著了,或許沒有。

 她沒有再打擾他,只是轉身回房。

 那天稍晚,她出門去采買雜貨,才在電視上看到發生的事。

 有個賭徒的老婆,受不了老公的長期暴力與精神虐待,試圖帶著女兒離開,男人持槍沖到了火車站,挾持了妻女。

 一位英勇的路人介入其中,試圖說服那個賭徒,但最後還是失敗了。

 雖然路人發現無法說服對方之後,沖了上去,但在混亂之中,那賭徒還是在殺害了妻女之後,開槍自殺。那是他。

 她知道,新聞的影片,是有人用手機從一段距離之外拍攝的,只照到他的背影,可她認得他的身形,認得他那頭黑發,還有他穿的風衣和長褲。那是個糟糕的一天。

 很糟。

 她回到船屋之後,看見他仍半luo著躺在沙發上,地上多了幾罐空的啤酒罐。他睡著了。

 她站在沙發旁,看著那個沉睡的男人,他**的上半身十分強壯,上頭有許多新舊傷痕,就像她一樣。只是,她的傷,不是為了救人。

 他是。

 看著眼前的男人,一股說不出來、無以名狀的情緒充塞心口,半晌後,她拿來一張毯子,攤開蓋到他身上,然後曲膝坐在沙發旁的地板上。

 天慢慢黑了,她沒有開燈,也沒有離開,只是環抱著膝頭靜靜的听著身後男人的呼吸,凝視著眼前的黑暗。在這之前,她其實不是很確定自己為什麼會來找他,她和這男人相處的時間並沒有很久,對他來說,她幾乎和一個陌生人沒兩樣。

 危險的陌生人。

 可是,當她出現在他門口時,他沒有趕她走。

 這男人收留了她,或許早在當時,她就隱約知道,他不會那麼做,不會趕她走,就像他在船上沒有丟下她,就像他試圖拯救那女人和孩子一樣。

 他是個好人。

 如果她在他的身邊待得夠久,是不是……會不會……也可以變得好一點?閉上雙眼,她傾听著他的呼吸,想著。

 她想要變好……想要變好……

 她有張小臉,不是特別漂亮,但臉很小。

 罷見到她的時候,她的發削得很短,這幾年漸漸留長了,他才發現她發質很軟,而且有自然卷,若沒有綁成馬尾,她及肩的長發會像白雲一樣的卷起來,圈著她的小臉。

 小飛機的引擎聲在耳邊轟隆作響,阿萬閉著眼,縮在狹小的座位上,不知為何,過去的日子浮現腦海。

 他記得自己躺在沙發上睡著時,醒來總會見到她像個孩子一樣,縮坐在眼前的地板上,背對著他,環抱著她的膝頭,把那張小臉擱在膝頭上睡覺。

 風吹來時,會揚起她那像白雲如棉花一般,柔軟蓬松的黑發。

 每一次,他都很想伸手摸摸看,看它們是不是如想像中一般柔軟。有幾回,他伸了手,卻停在半空,沒有真的觸踫下去。

 怕吵醒了她,驚嚇到她。所以,還是把手縮了回來。

 只是靜靜的看著,看著這個好似自來貓一樣的小女人。

 一開始,他在沙發上睡覺,是因為發現她正在後面的浴室里洗澡,他不想讓她太緊張,他知道有人在附近時她都無法放松下來,即便那個人是他。

 後來,他才發現她根本不在意被人看到身體。她對自己是個女人這件事,幾乎沒有自覺。身體,對她來說,就只是身體。

 那反而讓他更加困擾,更不願意趁機大飽眼福,佔她便宜。所以,總在沙發上就睡了。

 誰知道,她卻老喜歡跑來窩在他前面,不是為了引誘他,他知道。

 但他還是把手臂在胸前交叉,將雙手掌心塞到腋下,阻止自己觸踫她。只是看著。

 看著那個在黃昏時、在深夜中、在清晨時分,蜷縮在身前的小小身影。就是只自來貓。

 他想著,卻總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每回看著她,總有一種莫名的寧靜浮上心頭。

 到了後來,他會刻意在沙發上睡覺,只為了能在醒來時,看見她。思及此,掌心又微微的作癢。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听著小飛機轟隆的引擎聲,他張開眼,有些惱,想著。可惡的自來貓。

 她是被嗆醒的。

 清醒的那瞬間,她就察覺到泥水正倒灌進她的口鼻之中,發現自己倒在泥水里,她立刻伸手撐起自己,趴跪在那及踝的泥水里嗆咳著,把灌入口鼻、喉嚨和肺里的泥水都咳了出來。

 若非麻醉藥的藥效已經開始退去,她八成會因此溺死在這里。

 彬在泥水里,她邊咳邊抬眼朝周遭看去,她在一條小溪里,雖然是小溪,溪邊兩岸的植被不知為何卻離得很遠,顯露出大片的河床。

 她頭頂上的天空是藍的,雖然有些雲,可天氣看起來不錯,但當她轉頭往水源來處看時,一眼就看見上游山上有雲攏聚。

 那些山圍繞在一起,像個該死的漏斗。

 一股寒氣驀然上涌,她還在咳,但她能感覺在她腳下的溪水十分湍急,流勢很快,還有變快的趨勢,而且夾帶著泥沙,幾乎在一瞬間,就變得比她剛剛清醒時還要更加渾濁。

 水只及踝,不深,很淺。

 但她很快就站了起來,眼也不眨的就開始往河岸跑。山上在下雨,大雨。

 她知道水很快就會來,河床那麼寬,表示這條河,暴雨時會有大水沖刷下來。

 河岸很遠,她身體里還殘留麻醉劑,她跑到一半,就听到了那可怕的聲音,那聲音隆隆的,由遠而近,她沒有轉頭去看,只是頭也不回的繼續往河岸飛奔。腳下的溪水在轉眼間由踝及膝,她每跑一步,就能感覺到水漫得更高,流得更急,阻礙著她的前進。

 水花在她腳下四濺,她拔腿狂奔,大水來得極快,她沒有回頭,但眼角仍覷見那奔騰而下的水流,彷佛只眨眼,那渾濁的惡水已來到眼前,她跑到河岸邊了,及時抓住了一根低垂的樹干想將自己拉上去,但幾乎在同時,強勁的水流沖撞到她身上,那力道之大,讓她腳下一滑,樹干應聲而斷,她瞬間掉入那夾帶著強勁泥沙的洪流之中。

 她及時閉住了氣,但在下一秒卻撞到一顆大石頭,一時間她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喝到了一口泥水,她告訴自己不要緊張,只是再次閉氣,讓水流帶著她通過一道湍急的河道,她閉著眼,在洶涌的泥水中卻分不清上下左右,但剎那間,她感覺到自己觸了底,是河底,她手腳並用奮力一頂,順著水流,往外游去。

 忽然間,她的腦袋脫離了水面,她睜開眼看,發現視線有些模糊不清,帶著一片血紅,但她離岸不遠,她在洪流之中試著躲開一個朝她沖撞來的流木,但仍是閃躲不及,那該死的木頭重重的撞上了她的右肩。

 她的右手脫臼了,她痛得差點失去意識,在帶著她快速前進的滾滾洪流中載浮載沉,她知道她不能昏過去,而且她需要她的右手,所以當她看見前方有顆石頭時,她沒有閃避,她轉身讓自己的右肩撞上去,讓脫臼的右手撞回原位,然後雙腳朝那石頭一踢,讓自己朝岸邊游去,飛快伸出雙手再次嘗試抓住付邊另一根低垂的枝干和藤蔓。

 這一次,她成功了,手腳並用的把自己拉出了那可怕的泥流之中。等她確定自己爬上了樹,上了岸,爬得夠高夠遠時,才敢回頭查看。

 那本來只有兩公尺左右寬度的小溪,已在轉眼間消失,數十公尺寬的洪流在眼前翻騰著、咆哮著滾滾而過,所有方才觸目所及的河床都已被淹沒。

 她站在那棵大樹旁喘咳著,抹去臉上的血水,知道自己在水中撞到了頭,那些流木和石頭的撞擊大概會造成瘀青,但她的手腳沒斷。

 山上的烏雲不知何時擴散開來,豆大的雨滴落了下來,大雨忽然而下,像有人當頭淋了她一盆水那樣又急又快。

 察覺到腳下變得更加濕滑,泥土有些松動,她飛快再往後退,就在這時,一陣輕快的音樂聲突然傳來。她一怔,低頭一看,才發現左手手表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寬約一公分的金屬環。

 金屬環向上的一面,顯示著電子時間。

 當她抬起手查看時,那金屬手環突然冒出了光線,投影畫面在她手臂上。

 那長方形如手機般的投影桌面,出現了一條金色的蛇,它在她手臂上成八字形游走,咬住了自己的尾巴,與此同時,一個女人歡樂的說話聲乍然響起。

 「親愛的朋友,恭喜您晉級狩獵游戲第七區第二級。現在是游戲時間下午四點零三分二十三秒,今日氣溫三十三度,天氣預報為晴午後多雲雷陣雨。接下來請讓我為您介紹手環,此金屬手環是您的專屬科技手環,內有GPS定位系統,DNA身分識別,為您記載您個人的身體健康資訊及所獲得的點數。此數位手環每日早上七點會顯示任務資訊——」

 女人話聲未落,對岸突然傳來一記爆炸聲。

 她心頭一跳,猛地抬頭,只見大雨中,有火光與濃煙從茂密的林中透出。女人還在用萬分歡樂的語氣說話,並沒有因此停下來。投影出來的金蛇消失了,改換上了手環的圖示。

 「游戲手環除記錄點數之外,有多種用途,若遭到外力破壞,會自行引爆,請勿輕易嘗試。達成任務可累積點數,點數額滿即可獲得一份獎品。感謝您的熱情參與,祝您游戲愉快。」

 歡樂的聲音消失,然後又是一段輕快的音樂,跟著才安靜了下來。她舉起左手,面無表情的看著那銀色的手環,檢查它。

 這東西沒有接縫,除了那個投射影像的小孔,看不到鏡頭,也看不到喇叭,只有電子時間顯示在最上方。可她知道,上面一定有監視她的鏡頭和喇叭,還有炸藥。

 方才那爆炸,顯然是另一位倒霉的獵物。

 船屋里男人的身影浮現腦海,讓心頭抽緊,她飛快將其推開。不要是現在,不能是現在,她可以等一下再想。

 她讓注意力回到手環上。

 紅眼的人不曾提及這手環,不過他們找到的獵物,早在好幾年前就逃了出來,韓武麒確實警告過她,事情不會這麼簡單,紅眼並沒有掌握到所有的訊息。

 狩獵游戲的規則一直在改變。

 她知道她不可能將這東西拆卸下來,那不是她的專業,所以她沒有試圖破壞它,她只是扯下了袖子,把左手手腕和那金屬手環一起整個包裹了起來。

 那些人大可以監測她的體溫心跳,或從那些隱藏攝影機偷窺她,但她不會讓他們完全看見她在做什麼。一滴血滴落手背,是鼻血。

 她需要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息。

 抬起頭,她再次查看地勢,知道自己早已不在原先那個煤礦小鎮。她轉身離開河岸,拖著疲倦疼痛的身體,走入森林里。

 下不停的大雨,高熱的氣溫與濕度,四周的藤蔓與大樹,寬闊的葉面,滿地的蕨類,腐爛的葉子,豐富的物種與蟲蛇,躲藏在林間的猴子和羽毛鮮艷的飛鳥,讓她很快就知道她已不在山區。

 她在雨林里。

 這里的樹木很多都長滿了青苔和共生的植物,看起來像是穿了一件綠色的衣服,有些樹干粗大到可以讓數人合抱,光是分杈向上的橫枝就粗到能讓人在上面奔跑。

 大雨不停的下,她走在泥濘里,嘴唇有些麻木,她知道自己身上有傷,需要盡快找個地方好好休息,就在這時,一股莫名所以的感覺讓她頸後寒毛直悚,她沒有想就往前撲倒,一顆子彈從左邊疾射而過,打在樹干上,她手腳並用的爬過腐葉和泥地,沖到樹叢里,她沒有因此停下來,停下腳步只會被人圍困,她壓低身體繼續跑,子彈追著她的腳步,有一顆甚至擦過了她的腰腹,但她清楚如何利用地形和掩體前進,她知道開槍的人會如何思考,她沒有後退,她可以感覺到那人吃了一驚,失去了準頭,她趁機一躍,上了樹,像猴子一樣利用樹干和旋轉的離心力翻得更高,前進得更快,在眨眼間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茂密的樹葉會遮住她的身影,讓對方無法看清,但她清楚知道他在哪里,他每開一槍都顯示著他的位置。子彈呼嘯而過,她旋轉翻到半空,抓住另一根枝干,改變前進的方向,如箭一般落下,在對方還搞不清楚時,就一腳踹翻了那個家伙。

 她準確無誤的踢中了他的頭,眼前的家伙倒地不醒,昏迷過去。她沒收了他的槍枝,伸手確認這家伙沒有被她踢斷脖子。

 她沒有,他還在呼吸。

 這男人是個白種人,看起來三十幾歲,手臂上有刺青,她認得那個刺青,老鷹抓著槍與三叉戟,還有船錨在其中。

 美國海豹特種部隊。

 他手上沒有手環,她沒有傻到去檢查他的眼楮,如果他方才沒看清她,她也不想給那些人機會,她剛剛過來時就看見了他左眼里的反光,她清楚知道他是個獵人。

 經過洪水和大雨的沖刷,她不確定自己指甲上的麻醉藥還有多少效果,她抽走了他身上的軍用匕首,割了藤蔓將他五花大綁,然後眼也不眨的拿走他身上可利用的裝備。

 可惜的是,這家伙身上沒有干糧,但他有備用手槍和子彈。

 她需要食物,但她太累了,所以她拿走了需要的東西,走了一段路之後,挑了一棵大樹,重新爬了上去,縮在濃密的枝葉之中,把自己藏了起來。

 她很清楚,雖然手環里的聲音說明早七點才會給任務,但那不表示這些獵人會在這段期間停止狩獵。這是狩獵游戲,她是獵物,任務和所謂的獎品都只是誘餌而已。

 背靠在樹干上,她掀起襯衫查看腰部子彈造成的擦傷,它在滲血,但情況還好,她放下襯衫,握著手槍,看著不斷落下的雨水,思考著自己的處境。

 她有一顆炸彈在手腕上,高毅給她的高科技隱形眼鏡也在洪水中掉了,她懷疑紅眼的人知道她現在在哪里。無論如何,她還是得繼續參加這場游戲。

 當初答應要來,她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反正之前在暗影集團里,她也從來不曾真的有過任何支援。如果她在這游戲里不幸喪生,對這世界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應該死了。

 雨下得很大,不時還有閃電劃過、雷聲隆隆,茂密的樹林擋住了天空,卻擋不住大雨,忽然之間,想念起船屋里的溫暖與寧靜。

 倫敦已經入夜了嗎?是不是也在下雨?他在听音樂嗎?

 不由自主的,她握著槍,將自己蜷縮成一團,低垂著眼,慢慢的呼吸,假裝自己仍在船屋里。

 雨好大,她的身體又冷又痛,但她可以看見他仰躺在沙發上,听著由不知名的樂器與鋼琴合奏的慵懶樂曲。他很喜歡在雨夜里,播放樂曲,任各種不知名的音樂淡淡的、輕輕的浮游在空氣中。

 那是他少數能夠放松的時候,一年之中,總有幾天是太平日子,沒有生意上門,每當那時,他總會躺在那老沙發上,將雙手交抱在頸後,枕著腦袋,听那些沒有歌詞的音樂。

 她會為他泡一壺熱茶,然後坐在角落的地板上,翻著他收藏的書。

 她喜歡他播放的音樂,她喜歡喝熱熱的茶,喜歡他收藏的那些書,喜歡那無uo祭戀撓暌埂〕氳兀 鋈徊煬醯繳⻖哂腥恕

 天色已黑,她在雨林里什麼也看不見,那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她感覺得到。左邊?不,是上面。

 她飛快旋轉手腕,但來人沒有給她機會,他奪走了她的槍,她傾斜身體,故意讓自己往下掉,小腿卻勾住了樹干,向下旋轉一圈又繞了回來,抽出匕首刺向那倒掛在她上方的男人,他閃過了她的攻擊,反手抓住了她持刀的手腕,她沒有掙扎,只是松手讓匕首掉下來,用左手接住,再次揮向那家伙。

 遠處有電光在閃,黑夜亮了一亮,但電光來去太快,只足夠讓她看到敵人約略的身影,和那把槍。

 匕首是黑的,不會反光,但她看見了槍口,她以為他會朝她開槍,他沒有,他只是以槍口擋住她的刀尖,左手仍抓著她的右手,她抽刀再砍,這次對準了他的左手,那男人卻沒松手,只用蠻力將她拉了上去。

 她沒有抵抗,順勢而上,旋轉匕首揮向他的太陽穴,他再次以槍柄擋住,她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右膝跟著往上踢向那男人的胸口。

 他來不及擋,被踢得正著,悶哼一聲,卻依然沒有松手,反而將她整個人拉到了他所在的樹干上,當她再次揮動匕首,他閃躲開來,匕首戳進了他身後的樹干。

 這男人是個高手,她知道自己不能遲疑,她沒有浪費時間抽出匕首,只再次掏出藏在腰後的槍,誰知就在這一秒,那男人卻將她往前拉,她感覺到他的手摸上了她的脖頸,她心頭狂跳,知道自己命在旦夕,雖然不想再次奪取生命,但為了保命,她飛快將槍口抵在他腰腹上,豈料幾乎在同時,男人卻扔了手上的槍,抓住了她持槍的手,把她兩手都箝制住,將她壓倒在寬闊得足以讓人躺平的枝干上吻了她。

 她呆了一下。

 因為他出乎意料的行為,還有他嘴里又甜又涼的味道。薄荷糖。

 雨很大,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他嘴里的味道萬分鮮明。

 不是薄荷口香糖,不是廉價的合成香料,也不是人工甘味劑,是完全天然的薄荷與蔗糖。

 她僵住,不敢相信,可當兩人靠得那麼近,她不只能嘗到他嘴里的味道,還能清楚嗅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味。

 這不可能,那男人不可能在這里,可是她認得他的氣味,她認得他嘴里的涼與甜,即便在黑暗中也一樣。她停止了所有的動作,男人仍箝抓著她的手,在她唇邊喘息。

 她可以感覺到心仍在狂跳,只是這一次,是為了完全不同的原因。

 「你這個……」

 他語音低微,幾不可聞,但他的怒氣清晰可見。

 「笨蛋。」

 夜太黑,她依然看不見他,但他的體溫和氣味包圍著她。雨仍在下,但雨勢終于開始變小了。

 她不敢動,不知為何因他的怒氣而畏縮,卻只能硬著頭皮悄聲開口警告他。

 「我手上被裝了監控系統。」

 「我知道。」他不爽的低語。

 「是個炸彈。」她簡潔的小聲解釋。

 他的怒氣在這一秒變得更加鮮明,將她的手抓得更緊,如果她看得到他,她知道此刻一定能看見他額上冒出的青筋。

 「我知道,我看見之前那場宮炸。」

 他再說,語音听起來像是快咬斷了他的牙。

 說真的,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然後領悟過來。

 「抱歉,我剛剛不知道是你。」

 她想當然耳的解釋著,誰知卻察覺到他更生氣了。于是,只能沉默。

 他也沉默著,控制著他的呼吸和怒氣,她幾乎可以听到他在心里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

 當他終于平靜下來時,他松開了她的手,坐直了身子,她跟著坐了起來,卻听他窸窸窣窣的掏出了一樣東西,然後開始解開她手腕上的布條,她試圖抽手,悄聲低語。

 「那不能拆,會爆。」

 「我知道。」

 他緊緊握著她的手,還是解開了那個布條,跟著她感覺到他將某樣東西套上了她的左手,另一個像手環的東西,但她很快發現它不是,那是一支手表,因為他拆掉了她原先的那一支表。

 「阿震給的,和你原來戴的外形一樣,但這一支可以干擾對方的訊號。」她堅定的說︰「我不能干擾訊號,那會讓那些人懷疑我是被送進來的。」

 「他們只會以為是大雨和閃電造成干擾。」

 他說話的音量,不再細如蚊蠅,但還是十分低微。

 不是他不信任屠震做出來的東西,她知道是因為他也曉得在這游戲場之中,一定還會有別的監視攝影機。

 「設置這游戲的人還是會曉得你在這里。」她提醒他︰「武哥說對方有熱感應裝置。」

 「那是他們最後的手段,這里才在第二級,他們不會讓獵人那麼快將游戲結束。」

 他還在生氣,她能察覺到他對她的不爽,讓她心口莫名有些發悶,但同時又有種她有些無法分辨的感受,幾乎就像是她還在船屋里時那般。

 她思索著,然後想起來,是安心。她覺得安心,甚至不自覺放松下來。

 因為他在這里,雖然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在生氣。

 「你為什麼生氣?」

 「我沒有生氣。」

 他有,他依然咬著牙,但她聰明的沒有再開口,他說話的口氣活像想伸手掐死她,有一次他這樣說話時,那個惹毛他的客戶被他從甲板上扔到了泰晤士河里。

 或許他也想將她扔下樹去,不過他沒真的那樣做,只是將她方才插到大樹主干上的匕首拔了起來,旋轉匕首還給她,然後翻身下了樹。

 他移動時沒有聲音,幾乎沒有,在雨中根本就听不見他在哪里,但她知道他去哪,他去撿那把槍。半晌後,他回來了,悄無聲息。

 她知道他身手很好,但她從來不曉得,這男人也可以這麼安靜,可以像她一樣,如鬼魅般來去。

 很少有人可以在她有意識時,無聲無息的摸到她身邊,但他剛剛確實做到了,她很確定她上樹前,這男人並不在這里,那意味著他是之後才來的,當她在樹上時,他不知從哪根枝干溜了過來,還越過了她的警戒線,攀到了她上頭。

 當他回到她面前,她忍不住說。

 「你知道,我沒有做錯任何事。」他沉默著,不知在黑暗中忙什麼。

 「我沒有殺人。」

 這一秒,阿萬听到自己理智斷掉的聲音,他不該在這時對她發火,時機不對、地點不對,但他實在忍無可忍了,他伸手揪抓住她的衣襟,火冒三丈的脫

 「你以為我為什麼讓你留在船屋?如果我需要一個愚蠢、沖動的白痴當助理,我會去街上隨便找一個,去網路上雇一個,我讓你留下來,是因為就算我不管你,你也可以活下去!因為你他媽的可以保護自己!結果你做了什麼?韓武麒那王八蛋隨便說了兩句,你就傻得跑到這里來替他賣命!你他媽的應該要懂得保護自己!就算要殺人放火,你也要想盡胳法保住自己的小命,而不是和那些喪盡天良的殺人犯玩什麼放生游戲!你到底有多蠢,以為可以光靠拳腳和麻醉藥就能周旋在這些殺人不眨眼的罪犯之中?可以對抗那些發展出這種游戲的變態?可以在他們眼皮底下救出那些獵物?你以為你很厲害?很了不起?你不過是韓武麒手中的一顆棋子,就像那些獵人是那些變態的棋子一樣!」

 她被他的怒氣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屏息。

 她知道他很生氣,但沒想到他竟然是氣她來這里幫忙,還罵得她狗血淋頭。

 她不了解,她做了好事,做了對的事,她保住了那些人的性命,她不懂他為什麼要因為她把事情做好而生她的氣。

 「我可以保護自己。」

 她瞪著他說︰「我不是笨蛋,如果麻醉藥和拳腳沒用,我會做我應該做的事,就是因為我可以做到,我也會做,所以我才在這里。武哥知道我能做到,你也知道我能做到,事實上我也做到了,我救了那些人,我搜集了更多的資訊,我保護了自己——」

 「是嗎?那你手上為什麼會有一顆炸彈?」

 他譏諷的語氣戳刺著她的神經,無以名狀的情緒驀然上涌,堵著胸口,她翻身下了樹,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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