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狗屎。
這咖啡喝起來就像是臭水溝一樣,男人張嘴就把那口臭水給吐回杯子里,才想起這壺咖啡是他在兩天前煮的。
他起身將整壺咖啡拿去水槽,卻看見它早已被沒洗的碗盤堆滿,若不是天氣太冷,上頭八成會飛滿各式蚊蟲和小強。
不爽的瞪著那快滿出來的水槽,他想隨手將手中的咖啡壺和杯子放在桌上,但上頭一樣堆疊著各式各樣的文件和雜物,早已看不見桌面,當然也找不到一處平坦可以擺放咖啡壺的地方。
拿著咖啡杯和咖啡壺,他環顧四周,方驚覺他的辦公室在短短一個月內,從干淨整潔的船屋,變成了亂七八糟的垃圾山,就連地板上都到處堆著各式各樣的雜物。
有那麼一瞬間,他懷疑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但他其實記得每一件事,是他把那些杯碗瓢盆和衣物堆在水槽里,堆在桌上,堆在沙發上,堆在地上;是他打翻了那罐造成水漬的啤酒,是他帶了披薩回來吃,也是他把薯條和番茄醬弄得到處都是,同樣是他把吃到一半的牛排忘在料理台上。
他記得要收拾它們,也記得要把桌面擦干淨,他甚至記得他應該要去洗碗,但總是會有許多事情跑出來打斷他。
毖婦的兒子失蹤,出軌的丈夫被妻子和小三、小四聯合起來毆打進了醫院,律師為了錢財試圖謀殺他的有錢老婆,政府官員想要揭發弊案差點害死他自己,模特兒在酒吧把妹,上了床才發現對方是黑道老大的情婦,被懸賞項上腦袋——
腸胃在這時發出了巨大的咕嚕聲響,打斷了他的思緒。媽的,他肚子餓了。
在跑遍大半個英國,找到了那染上毒癮的死小孩,應付了那個沒有腦袋的白痴和發瘋的女人們,阻止了一場謀殺案,救回那個良心與正義感突然大爆發的小官員,還和黑道老大談判大半夜,拯救了那只有臉孔身材沒有腦袋的模特兒之後,他想他有資格吃一餐好料,但他回到船屋,才發現他冰箱里的食物都被他吃光了,他的每一件衣服都又臭又髒,皺得像梅干菜一樣,而他準備拿來醒酒的咖啡,就是一壺臭水。
無論如何,他總是可以打電話叫披薩。
他把咖啡壺放到一個星期前,他吃到一半的三明治上,掏出手機,按了號碼卻听見手機傳來他曾經很熟悉,如今卻很陌生的電腦語音通知他,目前無法撥出電話,因為他尚有欠費未繳。
彷佛嫌他還不夠倒霉似的,他腦袋上的電燈在這時突然毫無預警的熄滅了。
Fuck!
不是他沒有繳電費。
他至少還記得船屋的燈是利用甲板上的太陽能板供電的,雖然現在是晚上,但那太陽能板裝了可蓄電的電池,加上他的警報器沒有響,所以也不是那個想要找他麻煩的家伙造成的,八成是哪里的線路壞掉了。
握著手機,他深吸一口氣,將咖啡杯也放下來,抓起被他丟在沙發上的皮大衣套上,走上階梯,離開這艘被他搞得像豬窩的船屋。
雖然已經天黑,他相信他可以在這城市里找到像樣的食物。
上岸時,他看見鄰船的燈還亮著,一名老婦人躲在窗後偷看他。他裝做沒看到,只是拉高了衣領擋風,繼續往前走。
他在這里停留太久了,他的船沒有永久停留的牌照,不能在同一個地點停留超過兩個星期,他早該把船屋開離這里,或許去更溫暖的地方,他知道自己還能在這里是因為有老客戶在幫他。
他並沒有特別喜歡這座城市或這個國家,這里潮濕、陰冷,大部分的人總是行色匆匆,冷漠的板著臉,而且老是在下雨或正要下雨。
離開了泰晤士河岸,他大步走到較熱鬧的城區。
說真的,他甚至想不起來,他為何在這座城市里待了那麼多年。
大街上,行人來來去去,他走進一間酒吧,隨便點了些熱食來吃,酒吧里燈光昏暗,他甚至不是很確定自己吃的是什麼,某種肉吧,大概。
吃到一半,忽然看見那女人出現在酒吧的另一頭,眼看就要走出門,一個男人跟在她身旁,沒有想,他起身幾個大步上前,伸手拉住了那個女人。女人驚慌回首,他看著那張陌生的東方臉孔,愣了一愣。
「你做什麼?」男人拉開他的手,怒聲質問他。
「抱歉,認錯了人。」
他說著,松開了手,轉身離開,對方卻抓住了他的肩頭。
接下來的事情,陷入了一團混亂,他反手抓住了那個家伙,將他拋摔了出去,那家伙撞倒了一張桌子,那張桌子是屬于一群正在看足球賽的球迷們的,被打擾的球迷沖上來攻擊他,他應該要停下來,但莫名的憤怒攫抓
住了他,積壓在內心深處的怒氣一泄千里。
酒吧里瞬間桌椅齊飛,拳頭一個接著一個冒了出來,陌生的臉孔個個都充滿著怒氣。他應該要停下來的。
他太久沒有睡覺,他喝了太多啤酒,這些家伙每一個都喝醉了。或許他也是。
幾分鐘之後,當他看著那些倒在地上的男人,知道自己失去了控制。
吧台里的酒保拿著一根棍棒對著他咆哮,又驚又怒的吼著已經報警,喝令他快點滾出這里。他轉身走出那間酒吧,知道自己以後再也不可能被允許走進這地方。
走過兩個街口,他停在角落,將嘴里的血水吐了出來,抬眼看見櫥窗里映著自己鼻青臉腫的模樣。暗夜,又悄悄飄下了白雪。
他轉身走開,想著。
人生,他媽的就是一坨狗屎。
他去買了一手啤酒回他沒電的豬窩,全部喝完之後,倒頭就睡,當他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躺在整艘船上最干淨的地方。
她的床上。
女人在黑夜中倏然清醒過來。
暗夜里的森林,並非全然的寂靜,她能听見自己的呼吸聲,還有遠方夜行的鳥兒在啼叫。
緩緩的,她從黃昏時找到的隱蔽處站了起來,那是個略微凹進去的山壁,前方還有樹叢遮擋,不仔細看就看不到蜷縮在里面休息的她。
深吸了口氣,她走到較為空曠的地方,因為沒有光害,天上星辰無比明亮,多得像是伸手就能摘取。
黃昏時,她藉由日落的方向辨識出了東西南北,她沒有急著跑去那些建築群,只是找了個地方小歇一會兒,她會過去的,但她沒有蠢到在毫無防備時就走入那個地方。
當她仰望星辰,試圖辨識自己所在的方位時,很快就發現,那些星星她一個也不認得。她挑起了眉,不過沒有困擾太久,只是轉身爬回先前看到那群建築物的地方。
那里的建築亮著燈。
不是每一棟都亮著,但確實有燈火。然後,她看見了月亮出現在山頭上。那是細細長長的上弦月。
很好。
不管人在哪里,月亮都是一樣的,上弦月還很細窄,像片銀亮的彎刀,她知道自己沒有損失太多的時間,她的肌肉還很有力,沒有因為太久沒有使用而萎縮,她了不起被迷昏了一兩天,不是十天半個月。
看著那在半山腰上亮著燈火的建築群,雖然明知是陷阱,她還是開始走下山谷,朝那群建築走去。在暗夜的森林里前進,比在白天時更加困難,但她很習慣在黑暗里行動。
就像一只貓。
男人的聲音,驀然在腦海里響起。應該要有人替你系上鈴鐺。
他笑著這樣說,第二天早上她醒來,發現手上多了一串綴著鈴鐺的銀手鏈。
就算帶上了鈴鐺,如果她想,她也可以不發出聲音,但那確實會妨礙她的行動,也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她應該要將它取下來。
但當她躺在床上,看著左手手腕上那串在晨光下閃閃發亮的鈴鐺時,她只是忍不住抬手觸踫著它,听著它發出小小的、清脆的聲響。
在那之後,她一直帶著它,不曾取下,直到一個月前——
右手邊不遠處突然冒出的聲響,讓她猛然回神,止住腳步,飛快蹲下,陷入完全的靜止狀態。
這里的山林雖然茂密,卻不至于完全遮掩住月光,她仍能看見草木的形狀,她看著那聲音的來處,感覺到心跳加快。
她並不害怕,她很習慣這樣的環境,那是為什麼她在這里的原因之一,她知道該怎麼應付黑夜、森林、野獸,還有怪物。
下一秒,有東西動了起來。
那在月光下的影子很小,她很快發現,那東西不是人,也不是什麼豺狼虎豹,是一只老鼠。小老鼠飛奔過森林,一下子就消失在草叢里。
她沒有馬上動作,又等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任何其他動物或人在這里,才起身繼續朝著建築物的方向前進。她悄無聲息的在森林里移動,沒有制造出任何聲音。
離開船屋前,她把手鏈取下了。
直到那一刻,她才發現,和那男人在一起時,她從來不需要保持安靜,不需要當個影子,不需要躲在黑暗里,不需要擔心生命危險,所以才從來沒有移除過那條手鏈。
在那男人身邊,她可以任意的發出聲音。他讓她可以。
但即便經過那麼多年,她依然嫻熟那些自小養成的動作,那些深入骨髓的習慣與反應,她像鬼魅一般的在森林里前進。
當她到了山谷底部,開始往上爬時,那彎銀月也爬到更高的夜空,她伸手攀抓著山坡上的樹干,看著那彎在林葉之間的明月,忍不住想著。
不知道,此時此刻他在做什麼?
是否正和她一樣,仰望著同樣的月?
銀亮的光線刺著他的眼。
男人從昏睡中醒來,有那麼一瞬間,他不是很確定他人在哪里,他也不是很想知道,他眨了幾次眼,仍無法將那刺眼的光線眨掉,他試圖挪動了一下腦袋,才看見刺著他的眼的光線,是床頭櫃上,那條銀鏈的鈴鐺造成的。
小巧的鈴鐺反射著從舷窗里透進的晨光。
他頭痛欲裂的躺著,重新閉上了眼,將臉埋進枕頭里,卻嗅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甜的味道。她的味道。
忽然間,知道自己人在哪。他在她床上。
幾乎在同時,想起她已經離開,還有昨天晚上他在酒吧的斗毆。
莫名的怒氣依然存在于心中,沒有因為昨夜的暴力和酒醉而消散,雖然如此,他還是忍不住深深再吸了一口屬于她的氣息。
胯下的欲望,無法控制的硬挺了起來,就像最近幾年,他每次看到她都會有的反應一樣。
這一切,只是讓憤怒、不爽和沮喪加深,他卻無法強迫自己離開這張干淨、柔軟,充滿了她氣味的床。不應該是這樣,過去五年,他不想把兩人之間的關系變得更復雜,所以從來沒有對她出手。
他和她合作得很好,他負責往前沖,她專門處理善後。她需要工作,他提供了一個工作給她,而且她做得很好。一直以來,她就只是個朋友,一個伙伴,一個搭檔。
這樣很好,他也不想破壞這樣的關系。
在這之前他一直以為這麼做是對的,現在他卻不知道,過去這些年,他究竟是為什麼要為她忍耐那些無止境的挫折感。
他知道她會走,總有一天會。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他以為自己清楚明白,也能夠接受這件事,直到現在。她離開了他。
她該死的、他媽的、毫無預警的,離開了他!
那女人沒有帶走任何東西,衣物、牙刷、梳子都在原位,她甚至把那條鈴鐺都取下了。
她就這樣走了,除了韓武麒那張彷佛在嘲笑他的名片,沒有留下只字片語,好像這艘船、這間房、這張床、這條銀鏈,還有他,都不值一顧。
好像對她來說,他什麼也不是!
沸騰的怒氣,讓他睜開了眼,他萬分不爽的爬起身來,拖著沉重的腳步,拿來垃圾袋,抓起她床上的枕頭和床單,把這間房里所有她使用過的東西,包括那條銀鏈全都塞進垃圾袋里,然後拿出去扔掉。
苞著他開始收拾這像豬窩一樣的船屋,他把每一間房都打掃得干干淨淨,還到甲板上修好了壞掉的太陽能板。
在她來之前,他就是一個人過日子,現在當然也可以一個人繼續生活下去。如果她可以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他當然也能將她拋在腦後。
他解開纜繩,發動引擎,當他握住操縱桿,卻忍不住頓了一下,他抿緊了唇,緊繃著下顎,為自己還有那麼一時遲疑而感到憤怒。
去他的紅眼!去他的搭檔!去他的女人!
他扳動操縱桿,將船駛出碼頭,離開那個他停留了超過一個月的地方。
船屋的離去在河道里引起陣陣的波浪與漣漪,但不久就慢慢消散,水面緩緩又恢復靜止。
那是一座為了挖礦而建造的小鎮。
小鎮已被廢棄,鎮上的招牌無比破舊,上面的字跡模糊得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小鎮的建築物是水泥和木
頭一起搭蓋的,大部分的窗戶都破了。
她在鎮外觀察了一陣子,看見幾個人影在那點著燈火的屋子里活動。柴油發電機的運轉聲,在黑夜中格外分明。
她看著那招牌,猜想那里或許曾經是個餐廳或酒吧。
趁著夜,她晃到最靠邊間的幾棟屋子,看見鎢絲燈泡、褪色的泳衣女郎海報、被遺落在路邊沾滿泥土的老舊布鞋、生銹的十字丁鎬、水桶、電線,還有各式各樣的挖礦工具。
她隨手拾起一捆電線,一把丁鎬,將它們綁在一起,繼續往前走。煤礦。
那不難猜測,這小鎮到處都能看見黑色的煤屑掉落在路上。
小鎮的尾端有著一座巨大的水塔,水泥建築的外面停放著好幾輛印著日本重工的老舊機器,若非那些機器,和褪色的泳衣女郎海報,她差點以為自己回到了十九世紀。
她不在日本,她知道,外面的招牌沒有一個是以日文標示,況且日本在北半球,這里的星星不是那樣說的。這地方至少已經被廢棄了超過三四十年以上。
她在一間辦公室,發現了一張礦坑的地圖和一份月歷,證實了她的猜測。月歷上的文字和外面的招牌一樣,用的是英文,日期是一九七五年六月。
但上面依舊沒有任何訊息能顯示她所在的真正位置,英國以前曾被稱為日不落帝國,雖然最後那帝國還是垮掉了,但這世界上依然到處都有英語系國家。
不過,也因為如此,她排除了更多的不可能,剩下的可能性就不多了。
那些機器是用柴油驅動的,她可以聞到柴油的味道,只是不清楚里面的油還剩多少,或者那些柴油是否還有作用。
有幾棟建築物里,有著大量的血跡,但那些血跡都已經干掉變色,分不清是人血還是動物的血,也無法辨認是多久之前。
她在被風沙泥土掩蓋的大街上,看到許多不同的腳印,大部分都還很清楚,皮鞋、運動鞋、高跟鞋、休閑鞋,還有登山鞋和軍靴。
獵物與獵人。
她看著那些腳印,就在這時,一記槍響,驀然劃破了夜空。大批飛鳥被驚得從森林里竄出,振翅逃離。
槍聲回蕩在山林里,尖叫聲響起,她邁開腳步,在黑夜中飛奔進這場狩獵游戲。
六個。
屋子里有六個人。
四個男的,兩個女的,人種不一,年紀最大的是一個西裝筆挺、頭發灰白的老紳士,年紀最小的是那個只穿著運動短褲的金發少女。
少女上半身**著,滿臉是淚的站在屋子中間瑟縮著。
老紳士與一個穿著套裝的女人雙手皆遭人以塑膠束帶綁縛在身後,兩人跪在地上,臉上神情又驚又恐,還有一個穿著T恤,體型壯碩的黑人抱著自己的大腿哀號。
手持手槍的兩個男人,站在少女身前。
「你這個瘋子!」被子彈擊中大腿的黑人,憤怒的瞪著他低咆,但眼里難掩恐懼。
穿軍靴的那個男人仰頭大笑︰「哈哈哈哈,你真的還搞不清楚狀況對吧?我告訴你,在這里,只有兩種人,獵人與獵物,我們是獵人,你們是獵物,獵物天生就是等著被獵人狩獵的。」
「這世上是有法律的!」老紳士看著那家伙說。
另一個持槍的男人把槍口轉向老紳士,冷聲道︰「在這地方,我們就是法律,我們想叫誰張開腿,誰就得給我張開腿!」
聞言,紅發女深吸口氣,開口︰「嘿,既然如此,她只是個小女孩,與其要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娃娃,我相信你會更喜歡一個比較有反應的女人。」
「別急,一會兒就輪到你!」軍靴男哈哈大笑,指著一旁的家伙道︰「和我不一樣,布萊克喜歡熟女,等我忙完,他會讓你爽翻過去!」
說著,他色迷迷的看向那個金發少女,威脅︰「把褲子也給我脫了,否則我們就宰了地上那個蠢蛋,還有這老頭,再把她和你也宰了,反正死活老子都是要上,你自己看著辦!」
少女驚恐萬分,淚流滿面,卻只能彎下腰,抖著手,把自己的運動褲也脫了。兩個持槍的男人鼻翼歙張、雙眼發亮,褲頭瞬間頂得老高。
「現在,跪下來,幫我脫褲子。」穿軍靴的獵人說。
少女哭著上前,緩緩跪了下來,抬起雙手,幫那家伙脫褲子。獵人低頭看著她,氣息粗喘的道︰「把你的嘴張——」
他話未完,突然就听到屋頂傳來一聲巨響,他猛然抬頭開槍,只見一支綁著電線的十字丁鎬已將木造屋頂擊破了一個大洞,跟著身後傳來巨大 啷聲響,他匆匆回頭只見有個女人像泰山一樣,抓握著電線踹破了玻璃窗,蕩進屋里,然後狠狠踢中了同伴的腦袋。
他轉身試圖開槍,那女人已經落地,瞬間來到他眼前,他按下扳機時,她抓住了他持槍的手腕,子彈擊發出槍口,卻因為她的抓握而射偏。
眨眼間,那女人就搶走了他的槍,他在同時抽出腰間軍用匕首朝她戳刺,她側身以些微差距閃過他的攻擊,出拳擊中了他的心髒。
這一拳,奪走了他的呼吸,讓他彎下身來,下一秒,她抬起膝蓋,狠擊他的太陽穴,讓他砰然倒地,瞬間昏迷過去。
所有的一切,在剎那間發生又停止,屋里其他四個人震驚得看著那個不知從哪冒出來,打倒那兩名惡霸的嬌小女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女人彎腰撿起獵人掉在地上的匕首,將匕首遞給那嚇壞的小女生。
「替其他人解開束帶,我去關燈。」
「關……關燈?」小女生反射性的握住匕首,因為震驚而有些恍惚不解的含淚問︰「為什麼?」她一臉平靜的看著那小女生,道︰「因為開著燈,只是告訴其他獵人,有獵物在這里。」
說著,她轉身走到吧台內,打開了電源箱,伸手將總開關關上。酒吧里的燈光,一次全數熄滅,讓老舊的建築再次陷入黑暗。
「你是誰?」
「你是警察嗎?還是特種部隊?」
「你是我父親雇的佣兵嗎?其他人呢?」
「你怎麼到這里來的?」
黑暗中,問題接二連三的涌了上來。
「安靜。」
她警告的聲音,讓他們安靜了下來,她來到那個被子彈擊中的男人身邊,在黑暗的屋子里,迅速解開男人頸上的領帶,將它綁在他大腿傷口的上方,替他止血,邊道︰「我叫霍香,我不是警察,也不是特種部隊或佣兵,我是一名記者,我和你們來到這里的方式一樣,我被綁架了。」
這個回答,讓人倒抽了口氣,教沮喪在黑夜中蔓延。
她將領帶用力綁好,打了一個結,開口再道︰「現在,如果我們不想遇到其他獵人,我們必須要離開這棟屋子。」
「去哪里?」男人看著她問。
「除了這里以外的任何地方。」
她說著,將他拉站了起來,男人悶哼一聲,沒有叫痛,那老紳士上前來幫忙,她注意到小女生已經在那個女人的幫助下,飛快套上了衣褲。
「那兩個人怎麼辦?我們不需要把他們綁起來嗎?」
當她協助那男人往外走時,那個穿著套裝的女人忍不住問。
「他們不會是問題。」她說。
「為什麼?」老紳士好奇開口。
「獵人不只會獵殺獵物,也會互相殘殺。」
不知是這句話,還是她太過平靜的口吻,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驚慌又緊張的跟著她匆匆離開。
她沒有帶他們離開太遠,只移動到二十公尺外一棟高大的建築里,那地方十分寬敞,地上有軌道通往外面和另一頭的礦坑,幾輛老舊的台車停在軌道上頭,地上的灰塵顯示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這里。
這建築有著很多扇窗戶,大部分都破了,沒有什麼遮蔽的效果,她帶著他們停在背光那面牆與台車之前,要求所有人保持安靜,再把其中一支槍,交給那個穿著西裝的老紳士。
「任何人從那扇門進來就開槍。」老紳士二話不說的接過手。
「包括你嗎?」紅發女忍不住問。聞言,她只道︰「我不會走大門。」
見她作勢要離開,金發少女緊張的問︰「你要去哪里?」
「消除我們移動過來的痕跡。」
她頭也不回的說著,翻過早就沒有玻璃的空窗,消失在黑夜里。
她沒有離開很久,當她回到辦公室時,那四個人都還在,像受驚的小缸兔那般聚集在一起。看見她,他們明顯都松了一口氣。
她帶了一瓶沒有開封過的陳年威士忌回來,利用酒精消毒匕首,把那男人腿上的子彈挖了出來。雖然她動作很快且俐落,那男人還是因為疼痛而昏迷了過去。
「他還好嗎?」少女緊張的問。
她耐著性子回答︰「只是昏過去而已。」
紅發女過來幫忙替那男人的傷口包扎,邊悄聲問︰「你有看到其他人嗎?」
「沒有。」她讓紅發女接手包扎,一邊把匕首上的血跡擦拭干淨。
紅發女擔憂的看著她,說︰「如果事情真如剛剛那兩個人所說,或許我們應該要再走遠一點。」
「如果他沒受傷,我們也許可以。」她抬起頭來,看著那個看來十分精明干練的女人,淡淡的道︰「但現在,我們沒有人背得了他,除非你覺得將他留在這里是個好主意。」
女人神色一凜,冷然的道︰「絕對不行,我們不會把他留在這里。」
「那麼,我想我們只能先留在這里,等他醒來。」她看著那對她的提議氣呼呼的女人,只問︰「你叫什麼名字?」
「愛莉。」她伸出手和她自我介紹,然後說︰「這里太空曠,看起來不是一個適合躲藏的地方,我們沒有任何的遮掩,幾乎一眼就能看盡,至少換一個比較有遮蔽物的地方。」
霍香知道那老紳士和那小女生也在听,為免他們做出傻事,她開口解釋。
「就是因為一眼能夠看盡,所以才要待在這里,只要貼在牆上,待在這個直角的陰影里別亂動,外面的人就看不到你,除非他們決定要走進來查,但這個鎮有太多地方可以躲藏,既然這里一眼就能看盡,一般人都不會選擇這里躲藏,所以何必費事?再說,這棟建築有許多出口,無論獵人從哪來,總可以從另一個出口跑出去。」
老紳士聞言蹙起了眉。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轉頭看著他,道︰「我寫的文章得罪了人,所以被綁架扔到這里。我相信你們在這里都是因為相同的原因。你們是做什麼的?」
「我是個生意人,在阿根廷做進出口貿易。威爾是美式足球員,愛莉是芝加哥的檢查官。」老紳士指著那金發少女問︰「我們幾個或許擋了誰的路,但伊莉莎白這孩子了不起才十三歲,能得罪什麼人?」
「我不知道。」她坦白的說,然後看向那女孩︰「你在學校霸凌過別人
「沒有,我沒有。」伊莉莎白搖著頭否認,白著臉、唇微顫的說︰「但我父親,他即將參選市長。」
「那就是原因。」她淡淡的說︰「我們擋了別人的路,所以我們才會被丟到這里當獵物。」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愛莉問。
「狩獵游戲的獵場。」她說。
「你為什麼知道這麼多?」老紳士看著她,開口再問︰「一個記者不可能有這麼好的身手,也不會懂得怎麼用刀,或知道要遮掩行蹤,我們怎麼知道你不是另一個獵人?」
她眼也不眨的抬起頭來,看著那個頭發都已花白的男人道︰「一個記者確實不會有這麼好的身手,但我不是普通的記者,我是P.H。之前曾經有人把這游戲的相關消息爆料給我,希望我能在網路上揭發報導,所以我才知道這麼多。」
愛莉聞言一怔,震驚的瞪著她︰「P.H?等等,你該不會是說,你是那個P.H?那個在網路上不斷爆料,讓許多國家的高官政要下台的P.H?」
「我以為P.H是男的。」老紳士不敢相信的看著她。
「不是。」她淡淡的說。
「我相信她是P.H。」愛莉扯了下嘴角,「這恐怕就是為什麼之前沒人找得到P.H的原因之一。」
「顯然,還是有人知道了,所以她才會在這里。」這句話,是威爾說的。
她低頭看向那痛昏過去的男人,只見他不知何時醒了過來。
「是的,還是有人知道了。」她看著他道︰「FBI對我的文章做了側寫,那份報告流傳了出來,現在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知道P.H是女的,既然你們不曉得,我想你們在這里已經待了好幾天?」
「四天。」威爾抬起汗濕的手,道︰「我是威爾。我和另外兩個人一起在水塔下醒來,麥克和阿里,他們昨天晚上到森林里尋找食物,卻沒有回來,我本來以為他們可能迷路了。」
她禮貌性的和他握了一下手,再次報上姓名,「霍香。我是昨天到的,我醒來時在東邊那座山腰的草地上。」
「我是大衛。我和伊莉莎白還有瑪格麗特是前天。」老紳士緊握著手槍,一邊透過窗戶注意外面的情況,一邊道︰「我們醒來時在西邊那座斷掉的橋上,因為橋是斷的,而且有人對我們開槍,瑪格麗特被擊中了,我們帶著她順著道路逃過來,我們還以為那條路可以通往有人居住的地方,但它只通到這里。」
「我和路易士、尤塞恩是三天前,在這山頂上的停機坪醒來。我們看到燈光,往這邊走,卻在森林里遭人襲擊,我甚至不是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一路往下跑,等我回神時,他們倆都不見了。」愛莉臉色蒼白的環抱著
雙臂,抿了抿唇,恐懼又憤怒的含淚道︰「我曾听說有人把人當獵物狩獵的游戲,但我以為這只是某種惡毒的網路流言。」
「這不只是個流言。」她淡淡的道︰「這里是獵場,我們是獵物,他們是獵人,殺了獵物,就可以得分拿錢。」
威爾苦笑著問︰「既然你知道這個狩獵游戲,該不會剛好也知道要如何離開吧?」
「抱歉。」她眼也不眨的說︰「我不知道。」即便極力掩飾,她還是能感覺到他們的失望。
然後,大衛深吸了一口氣,問︰「關于這個變態的游戲,你還知道些什麼?」
「這是個賭博游戲,基本上,游戲主會把獵物和獵人送到同一個獵場,玩家能夠在獵人與獵物身上下注,獵人每獵殺一個獵物就能得分,玩家可以因此贏得高額的獎金。」
「所以,現在該怎麼辦?」愛莉問︰「你有任何概念嗎?」
「我們需要和外界連絡。」她說。
威爾冒著冷汗,道︰「我和麥克、阿里在第一天就試過了,這里的電話都是壞的,那邊有間辦公室,但里面的無線電是壞的,這里的東西都又舊又破,就連電腦都是大頭螢幕,我試圖替那些老古董接上電力,不過沒有一台電腦可以使用。」
大衛深吸了口氣,補充︰「這地方唯一的連外道路,就是我和伊莉莎白走過來的那一條,但如我剛剛所說,那座橋是斷的,看來已經斷了好幾年了。」
聞言,始終保持沉默的伊莉莎白,小小聲的開了口。
「所以,我們被困在這里了嗎?」
這一句悄聲的話語,讓所有人皆安靜了下來。她幾乎能嘗到恐懼在空氣里散播、擴散。
眼前的四個人,個個灰頭土臉、萬分狼狽,他們的身上滿是汗水和沙塵,沒有一個人是干淨整齊的,疲憊充塞每個人的臉,驚恐從每一次喘息,每一回壓不住的顫抖中流泄出來。
嚇人的沉默持續著,直到她開了口。
「不。」她告訴他們,「我們沒有被困在這里。」所有的人都抬起頭來看著她。
霍香看著眼前的男女,道︰「我不知道怎麼離開這里,但我知道該如何破壞這變態的游戲。」聞言,眾人一愣。
「破壞游戲?」愛莉傻看著她。
「獵人狩獵,獵物逃跑,若其中一方全數死亡,游戲就會結束。」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大衛錯愕的看著她。
「當然。」她平靜的道︰「我們可以在這里等死,或者反過來成為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