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邵提亞,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他所坐擁的電腦王國,足以影響整個金融市場,在他的觀念裡,只有他要不要,沒有他能不能,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他,註定有著不凡的人生。
在這個金錢、權勢、名利至上的世界裡,他占了一個舉足輕重的地位,他樂在其中享受著、操控著,毫無沒有一絲的不適與難處,這就是他邵提亞與生倶來的過人之處。
不過在這之前,他也是個道道地地的小留學生,噢……那是民國幾年的事了哇,想想年代也已久遠,早已不可考。
其實他並不是一個天生的野心家,只是他所擁有的一切,令他不得不成為一方霸主,反正既來之,則安之,只要他高興,這世界任他予取予求,雖然這麼說是自負了點,但他就是有這份能耐,在讀大學的時候,他就自己測驗過了,結果當然是不容小覷。
遙想當年,他因為一時好玩,單槍匹馬的獨闖華爾街股市,沒想到短短不到三個月,整個股市被他搞得動盪不安,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也從此聲名大噪,但那時他用的是化名,且都是用電話、電腦在背後操控,本人從未出面過,所以這事也只有天知、地知和他知了。
當他玩夠了之後,便迅速的將手中的股票脫手,也因此大撈了一筆,讓他的瑞士銀行戶頭裡,莫名其妙地多了好幾個零,不過也沒有人會嫌錢多,況且他一向也不缺錢用,一切都只是好玩罷了。
在那段時期,父親要他修哪科,他便去修哪科,只要父親不來煩他,叫他做什麼都行,況且拿個文憑對他而言比吃飯還容易,所以表面上他只是乖乖的去上課,但背地裡他卻是學以致用,將課堂上所學的全在生活中實踐,而一路玩下來,要他不精也很難。
日子就這般在玩樂中度過,而他在父親的嚴格要求下,成了一個數十項的全能高手,只可惜這不能列入奧運比賽項目,否則金牌一定非他莫屬。就在他修無可修的同時,父親終於滿意地招他歸來主持家業。
如果非要將他一切成就,說成是他運氣好,他倒也無所謂,畢竟鴻運當頭誰不愛,眾神就是特別眷顧他,讓他一直處於福星高照的運勢啊,不過這沒辦法,誰教他長得夠俊俏、身材夠健美、智商夠高竿、口才夠犀利、眼神夠迷人……
可想而知,倒貼他的女人有多少,但他也不是來者不拒,女人有沒有大腦沒關係,最重要的是帶出去要能夠比人強,而且同一個女人絕不能帶出去第二次,以免被她纏身,再者他的芳名錄也夠用到他下輩子了,這做人總要公平些,不能所有好處他占了吧。
他已經好久沒享受獵豔的滋味了,嗯……但這樣說也不對,他從未享受過,又怎麼能說好久沒有享受,這話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太中肯了,而從他開始需要女人那天算起,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遭,這可以算是他人生中,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嗎?今天是她撞進他的胸膛,應該算她自己自投羅網,與他辣手摧花的習性無關,而她竟頭抬也沒抬,只說了一句對不起就轉身走人,這是她的個性使然,還是她早有預謀?為了想吸引他的注意,才自動投懷送抱?
他之所以會做這種不入流的聯想,是因他已經碰過太多類似的事,早已司空見慣,但以她這麼具有靈性的女人,耍這樣手段,實在是太粗俗,也太貶低自己的身價,她即使要做,也不可能會選擇這種自眨身價的做法,那是胸大無腦的女人才會做的蠢事。
在她的檔案裡顯示著,她是一個聰明有智慧的女人,公司交予她的案件,明顯有逐年增多的趨勢,而且隨著時代潮流,她不停地有突破與創新,所以她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至少在這一方面她是十分優異的。
再加上友人說過的話,他可以明顯感受到她是個很特別的女人,比起外表,她的內在更吸引他,她渾身所散發出來的氣息,是如此地令他目眩神迷,而與她擦身而過時,她所留下來的一縷幽香,更令他不自禁地陷入迷醉。
相貌比她美、氣質比她優的女人大有人在,但他的眼、他的心,全在與她有過一面之緣後,完全失去了主導權。
滿城的霓虹,閃耀在他的眼瞳之中,他的腦子裡盤旋著各項可行的獵豔計畫,嘴角微微的上揚,居高臨下的優越感,再一次充滿他的心房。愛是什麼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他看上了桑堇歡,他一定要得到她,若不能如願初戰告捷,他決心打到至死方休。
「堇歡,大事不妙了,你快點出來啊!」江明月一把將檔往辦公桌上一丟,連抽了好幾張面紙擦著滿頭的大汗,氣急敗壞地大聲嚷嚷著。
桑堇歡聞聲,立刻從私人辦公室裡快步走出來,「明月,發生了什麼事?!」她雖面帶緊張的神情,但仍貼心的走到飲水機前,為她倒了一大杯水。
「還說呢?那王八蛋簡直不是人,以為自己是老闆就了不起啊,什麼東西嘛!當女人是好欺負的是不是?!真是太過分了!」江明月沒頭沒尾破口大駡,喝了一大口水後,怒火卻依然高張。
「明月,說清楚一點,好不好?你這樣胡亂臭駡一通,我怎麼會知道你在說什麼,你現在到底是在罵誰啊?!」桑堇歡心急地問。
「邵提亞,那個死王八羔子,氣死我了!」
「邵提亞?他是誰啊?」桑堇歡仍置身於五里霧當中。
「岩基的總裁。」
「岩基的總裁?」桑堇歡愣了半天,才開口說道:「怎麼會呢?岩基和我們合作已久,關係一向良好,你沒弄錯吧?」
「沒錯,我才剛從岩基那裡回來,怎麼會有錯!」說到這裡,江明月一張俏臉不禁垮了下來,倍感氣餒,由她本人親自出馬,竟會無功而返,這豈不是天下一大笑話。
瞧她一臉挫折,桑堇歡是一臉疑惑,江明月也只好抿了抿嘴,滿心不甘願地告之詳情,「一早我接到通知,岩基說有新案子要給我們做,所以我便連忙趕去,哪知會碰了一鼻了灰,他說他要見的不是我,而是我們兩個,你不到場,案子就別談了,這教我怎麼甘心啊,我可是頂著大太陽大老遠跑去的,他竟然二話不說就請我走人,你說我能不嘔嗎?」
江明月氣得大槌桌子,嚇了桑堇歡一大跳,她拍了拍胸口小心翼翼地問:「他叫你走,你就走了嗎?」
「喂,說話小心點,我像是那麼沒有志氣的人嗎?」江明月白了桑堇歡一眼,接著道:「我們堇月的業務一直是我在處理的,你只負責程式設計的部分,這是我們當初說好的,我又怎麼會不顧道義,拖你下水。」她又喝了口水。
「所以啦,為了保全你的‘名節’,我只好使出我那三寸不爛之舌,極力的出言遊說,但我好說歹說,說得嘴都快破了還是沒用,到最後連我欺、拐、哄、騙,這類不入流的手段全用上,還是被趕出門,你說這世上還有比這更丟臉的事嗎?」江明月真羞愧得耳垂都紅了,這實在是太丟人。
「怎麼會這樣?堇月的案子都是你獨自出面包攬下來的,這是人盡皆知的事,而且我們會與岩基合作,也是因為有你去接洽的關係,怎麼以前行、現在卻不行了呢?」桑堇歡閃動著她慧黠的雙眼,試著為這樣的情況尋找一個合理的解答。
「對,這就是癥結點,以前行、現在不行。」
江明月話語裡透露的訊息,桑堇歡聽出來了,「哦……這是為什麼?」
「因為岩基的總裁換人了!」江明月說出答案,然而她心中卻有另一個更正確的答案,但她並不想言明。
「換人了?」這下子桑堇歡終於弄懂了,新人新氣象嘛,這是常有的事。
「對!邵老退休了,現在由他的兒子接掌,所以情況才會變得不同。」江明月氣歸氣,卻沒有氣昏了頭。她剛才說過要保全堇歡的「名節」,這可是一語雙關,但心地純潔的堇歡一定沒聽懂。
「難道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
「沒有,我盡力了,結果你也看到了,你若是不出面,我們就只能放棄這個客戶另辟財源,只是這……好像有點可惜,岩基是堇月最大的金主,它一家抵得過十家,這利潤……不用我說你也應該很明白。」
江明月有些欲擒故縱,她雖把邵提亞罵得狗血淋頭,但撇開他不給她面子這事不說,她倒是滿欣賞他的。以他的條件來說,配堇歡是再適合不過了。
她雖是個女人,卻是在男人堆中打滾的女人,他在想什麼她豈會不知道,嘴上說得好聽,說是要親眼見見合作對象,但想騙誰啊?!若不是她對他極有好感,她寧可生意不做,也不會推堇歡下海,憑她的本事會沒錢賺?笑話!
這時,江明月暗中打著如意算盤,而桑堇歡卻認真的考慮,若是放棄了岩基這條大魚,那麼她的夢想不就成了泡影。不,這可不行,她可不想等到七老八十,才能實現自己的夢想,想她這幾年她辛苦工作是為什麼?不就是為了替狗兒找個溫暖的家嗎?
她反覆的思索了一會兒,最後她終是說:「明月,我們不放棄,他要我去,我去就是了,我又不是見不得人。」此時,她的眼中流露出不常見的堅決。
哈,美人魚上鉤了!她就知道堇歡會相信她那一套說詞,真不知該說她平常將自己的聰明才智掩飾得太好了呢?還是說她這個謊撒得太高明了呢?哎呀,反正都無所謂啦,她就不相信她沒辦法把堇歡推銷出去。
「不過這樣好嗎?這次若是破例了,那下一次怎麼辦,人家會說你厚此薄彼,讓你平白無故地遭人閒話,不好啦。」江明月佯裝可憐,滿腹委屈似的道。
「怕什麼?為高額的利潤做出適度的讓步,這是做生意的手腕,若別的客戶也能提出相同優渥的條件,我自然會比照辦理,你無須替我操心,安啦!」她拍拍江明月的肩膀,給好友最有力的支持。
「真的?」
「當然,他什麼時候可以見我們?」
「明天。」
「那就明天吧。」語畢,桑堇歡隨即回到她的私人辦公室裡。不過是見個人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就算天塌下來了,還有高個子頂著,她怕什麼。
江明月望著她不認輸的背影,直到關上門的那一刻,她才悄悄拿起電話,撥著一組熟悉的號碼,當對方接聽後,她便露出了賊賊的笑容。
「桑伯伯,是我啦。」
「明月?你還真準時啊。」桑昱儒的語氣裡充滿笑意。
「是啊,我當然準時嘍,我可是有最新情報。」江明月熟練地控制著音量,深怕一個不小心就被桑堇歡逮個正著。
「有就快說啊。」桑昱儒耐著性子等著,這是他和江明月的小秘密,一星期一次的熱線時間。
「今天出現一個新的追求者,雖然他沒有明講,但我猜八九不離十,他一定是被堇歡電到了。」她這個報馬仔已經當了很久,這種類似作賊的行徑,讓她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刺激感,以致她樂此不疲、深陷其中。
「願聞其詳。」他心緒平穩地說著,因為明月已讓他空歡喜好幾次了,每一次有追求者出現,她總是言過其實,給他希望又狠狠將他摔到穀底,幾次下來,他還會信她片面之詞,他就不叫桑昱儒。
「他叫做邵提亞,是岩基的總裁。」
「岩基的總裁邵提亞?」桑昱儒原本跌落穀底的心,在聽到這個名字後,緩緩地爬升,音調也不自覺的往上揚。
「嗯,桑伯伯您認識他嗎?」她也聽出他語氣明顯的不同了。
「小妮子,這你就不必多問了,這個人桑伯伯喜歡,記得多加把勁,事成了桑伯伯絕不會虧待你的,記住!抓緊他、盯牢他,千萬別放手,知道嗎?」
「我知道了,但是……」
「我知道你很好奇,以後有機會我會告訴你的,但當務之急要好好的注意他們的動向,隨時向我報告,還有要適時的推波助瀾,知道嗎?」
「好的,我會善用我的第三只眼睛以及第三只耳朵,替您好好的把關的,放心啦!好了,我要掛了,堇歡的辦公室裡有動靜,不說了,拜。」
江明月急忙掛上電話,下一秒桑堇歡就出現在她的面前,「你偷偷摸摸和誰在通電話,神秘兮兮的,怕我聽到啊?」她促狹地問。
江明月結結巴巴地說著,「是……是啊,怕死了,我的朋友你沒一個喜歡的,不怕才怪。」她嘴角笑得有些尷尬,連忙轉移話題,「有事嗎?」
「沒事,你是氣飽了啊?都已經快一點了,你這個大胃王不餓嗎?!」桑堇歡開口提醒著,這江明月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覺,但不能少吃一餐,這是她的怪癖。
經桑堇歡這麼一提,江明月才想起自己中餐還沒吃,「對哦,難怪我的情緒這麼惡劣,原來是肚子餓了。我就說嘛,我的火氣怎麼會這麼大,原來如此。」她撫著空空如也的肚子,頻頻地點頭。
「那我們走吧。」
「好。」江明月起身挽著桑堇歡的手臂,笑呵呵的前往目的地。
堇歡可是她的長期飯票,有堇歡在身邊她永遠不怕口袋沒錢時會沒飯吃,真是上天垂憐,讓她能永飽口腹之欲,感謝上蒼。
這無巧不成書,她們才剛坐下,眼尖的江明月就看見玉樹臨風的邵提亞,摟著豔光四射的紅衣女郎,從餐廳門口走了進來,這下她看得兩眼發直,不知情的人肯定會以為她是在發花癡,因為在場的女性皆做出同樣的動作,只有背對門口的桑堇歡是唯一的例外。
桑堇歡作主幫兩人點餐,直到服務生離去,她才發覺江明月的異樣,「明月,你怎麼啦?」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那個王八蛋也來了!」江明月沒好氣地說。「王八蛋?誰啊?」桑堇歡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還有誰?不就是邵提亞!」江明月揚了揚下巴,桑堇歡便順著她指示的方向望去。
「他就是邵提亞啊,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不像是會無理取鬧的人。」
「是啊!他是長得一表人才,但骨子裡卻是不可一世的盛氣淩人,單看外表是不可妄下斷語,你瞧,我的下場就是最好的證明,你可別太輕敵。」江明月惡意的批評著,故意要讓她對他留下強烈的壞印象,這就叫對症下藥。
「你是要提醒我,人不可貌相是嗎?」
「對,你明白就好。」此時,餐點一上桌,江明月便不計形象的狼吞虎嚥,但她平常不是這樣的,只是她的視線正好將邵提亞的一舉一動看得一清二楚,這令她緩下的怒氣頓時升起,她只好拿食物出氣。
「真是有夠沒眼光的,連那種女人也敢帶出門,也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智商果然不能和長相成正比。」江明月心有不甘的邊吃邊念。
她非常、非常不滿意在邵提亞身邊的那個女人,她雖然不想看卻又克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笑得那麼假,也不怕臉上的粉掉下來,裙子已經那麼短,開衩還開那麼高,怕人家不知道她腿長,還是嫌身上布料太多,還有那上衣穿得那麼貼身,胸口又開得那麼低,兩顆奶都快露出來,她還不乾脆脫光光算了,衣服穿著幹什麼,超沒品味的。」江明月罵個不停,表情一臉的嫌惡,只差沒當場吐口水。
「明月,你有完沒完啊,人家的穿著關你什麼事,若礙著你的眼,你就別看,把人家說得那麼難聽,小心被揍。」她在桌下朝江明月踢了一腳。
「你管我,我就是愛罵,怎麼樣?誰教她要坐在我的正對面,我看了不順眼,她已經嚴重影響到我的食欲,不這麼罵一罵我的食欲哪會開。」江明月擺著一張臭臉,決定要罵個痛快。
桑堇歡拿她沒轍,只好任由她永無止境的罵下去,不加修飾的言詞充斥在餐桌上,自己聽了好一會兒,終於敵擋不住好奇心,轉過頭望了那個女人一眼。原來是個超性感尤物,正好挑起明月的忌諱,難怪她會發飆。
這頭看他們不順眼,那頭也好不到哪裡去,「亞,你看啦!那個女人一直瞪著我,口中還念念有詞,剛才另一個也回過頭看了我一眼,你說這什麼意思?!」紅衣女郎嬌滴滴地說著,眼尾不斷地射向江明月那一桌。
邵提亞看了看江明月,微微勾起嘴角,「哪有什麼意思,大概是你長得太美,人家妒忌你,才會多看你幾眼,別跟那種女人一般見識,知道嗎?」他出言安撫,伸手捏了捏紅衣女郎的巧鼻。
「我想也是,瞧她那一副發育不完全的樣子,肯定是羡慕死我了,才會看得目不轉睛,亞,你說是不是?」
「是啊。」邵提亞露出迷人的笑容,像是在示威般又看了江明月一眼,讓這頭的江明月怒火燒得更旺了。
「死王八羔子,笑什麼?存心要激怒我嗎?太可惡了!」她雙手緊握著刀叉,忽然有股想捅人的欲望。
桑堇歡一看情勢不對,立刻招來服務生結帳,一把拉著江明月離開餐廳。邵提亞看著她們離去的身影,心底泛起了一絲惆悵。今早他已下了戰帖,不知結果會是如何,究竟她會收下戰帖,還是就此打退堂鼓?明天他可以如期地見到朝思暮想的人兒嗎?他想聽聽她的聲音,不知她的聲音是否如她的人一般,也會令他陶醉不已。
他對她充滿各種幻想,所有關於她的一切,都令他深深的著迷,他覺得自己就像只餓狼,而她就是美味的小紅帽,細細品嘗她,便是他最終的目標。
此刻,他的心神已不在紅衣女郎身上,他調情的興致也隨著她們的離去而消失殆盡,他隱藏著逐漸升起的不耐,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打發紅衣女郎走,自己則坐在位置上,沉陷在思念中。
「哎呀,你放手啦!」江明月甩開桑堇歡的手,口氣十分不悅地喊道。
「你氣消了沒?」她輕聲細語說著,而江明月卻仍在氣頭上。
「還沒!」江明月大聲的宣告,幸好她們所在的位置是停車場,否則一定會引來圍觀的群眾。
「你吃錯藥啦,都這麼大的人了,還亂髮小孩子脾氣,你羞不羞啊?」桑堇歡依然輕聲細語的糾正她的言行,因為今天的她實在是反常得太離譜了。
「我哪有?明明是他先惹我的,報個仇都不准啊。」江明月據理力爭,她就是按不下心中那口氣,只要一想起他那張向她炫耀的笑臉,她就一肚子的火。
「明月,你今天真的很怪,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你到底是在氣什麼?」桑堇歡心底起了疑惑,想問個清楚,因為站在眼前的江明月不是她所認識的江明月,她所認識的她是超樂天派,縱使有天大的不如意,三分鐘後她就會忘記了的。
桑堇歡這一問,問出江明月的心虛,她總不能不打自招,說自己預謀在背地裡搞鬼吧,況且她會緊抓這條線不放,佯裝生氣,就是希望他們之間能有所聯結,這樣她才能不負桑伯伯所托,將他們兩個送作堆。
再者,她是真的覺得很火大,她討厭看到邵提亞一副得意揚揚的樣子,因為他愈是站上風,她就愈覺得自己很沒用,這樣的感覺令她十分不舒服,但為了避免自己會因為一時疏忽而露出馬腳,她趕緊別過臉,鎮定著心緒,然後用怒意掩飾自己的心虛,說出一大串似是而非的話,替自己找臺階下。
「氣什麼?我說了你也不會懂,你這個沒有脾氣的大小姐,哪裡知道我的自尊心受了多大的傷害,我若告訴你原因,你一定會認為我太小家子氣,我才不會自討沒趣,告訴你我在氣什麼,我又不是今天才認識你,當我白癡啊。」江明月顧左右而言他,不理會她的追問,逕自坐上車。
看著已坐在前座的江明月,桑堇歡只能自歎好心沒好報。她是關心明月才會想問明原因,今天若換成別人,她理都懶得去理,更別說她會開口去問了,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算了,氣死她就算她活該。
替好友關上車門後,她才委屈的坐上駕駛座,踩下油門離開,但此時,她的腦海裡卻浮現出邵提亞俊秀的臉孔,看起來不像是難相處的人,但明月對他的偏見,確實影響了她對他的觀感,但這並不能改變些什麼,只是對於他的審美觀,有些無法苟同,如此而已。
「總裁,桑小姐和江小姐來了。」秘書用內線說著。「請她們進來。」
在秘書小姐的帶領下,桑堇歡和江明月被帶進一間會客室,她們坐了一會兒,邵提亞才從另一道門開門而入。
「你們好,我是本公司的新任總裁邵提亞,謝謝你們特地撥冗前來。」邵提亞放下手中的企劃書,自我介紹並很有禮貌的問候著。
「哪裡,是邵總裁抬愛了,我是桑堇歡,這位是我的合夥人……」
「江明月小姐,我們昨天見過面了。」邵提亞不怕死的又提起了昨天的事,江明月一張臉臭得像茅坑裡的石頭一樣,沒給他好臉色看。
桑堇歡見狀,立刻推了推江明月,只好賣她個面子開口,「您好啊,邵總裁,昨天中午的那頓飯吃得開心嗎?有沒有消化不良啊?」
「我吃得很開心,胃腸也沒有不舒服,江小姐呢?你用餐可愉快?」
「你……」江明月真是氣炸了,他竟敢明目張膽卯上她,她倒要看看在桑堇歡面前,他那張狗嘴如何吐得出象牙。
於是她忍著氣,手勾著桑堇歡,皮笑肉不笑沖著他說:「邵總裁真愛說笑,您都吃得開心了,我又怎麼會不愉快呢?您有性感尤物作陪,我有陽蝶精靈共餐,賞心悅目下與你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怎麼會不愉快呢?」
見她刻意想引燃戰火,桑堇歡無奈只得跳出來居中協調,並用眼神暗示要她閉嘴,接著轉頭對邵提亞說:「邵總裁別介意,明月一向心直口快,沒有惡意的,請您別見怪。」她努力的圓場,甜美的笑容未減半分。
「不介意,江小姐快人快語,十分的豪爽,只是她直言無諱在商場上可能會得罪許多人,未來最好能儘量避免,免得砸了自己的飯碗,這就太得不償失了,江小姐,你說是嗎?」邵提亞明褒暗貶的一番話,惹得江明月更怒不可遏。
於是,她當下出言恐嚇,眼神有意撇向桑堇歡,「邵總裁,您別太囂張哦,惹火了我,您可就沒戲唱嘍,不信您可試試看,看是您行,還是我強。」
這下子,邵提亞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再造次,江明月語帶玄機的警告,他怎麼會聽不懂,她果然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這個女人太厲害了,他真得罪不起。
桑堇歡望瞭望兩人,不懂他們之間的對話隱含著什麼寓意,就單她看來,這一仗是江明月獲勝了,因為邵提亞不再出言反諷,言歸正傳翻開企劃書,討論著新一季的合作計畫,她則靜靜的坐在一旁,聆聽企劃的內容。
「最新的研發案大致上就是如此,有困難或是疑問嗎?有的話,你們現在可以提出。」邵提亞展現出在工作上不苟言笑的一面,他的智慧、魄力與遠見在這一刻展露無遺,江明月對他是更加欣賞了。
她們私下討論了一番,才由江明月代表發言,「貴公司的要求,我們都可以做到,但在期限上,是否可以放寬?」
「很抱歉,關於這一點,本公司十分堅持,沒有辦法給予通融,這點請你們見諒。」邵提亞否決了這項請求,因為在電腦業裡時效性是很重要的,不能只是跟隨他人的腳步,或者是迎頭趕上,而是要獨佔鰲頭,這樣才有利可圖。
「既然如此,我們所開出的價碼就不能比照從前辦理,因為我們必須全心投入這個企劃,這個數字您能接受嗎?」江明月在紙上寫了七位元數字。
邵提亞沉默了半刻,隨即點了點頭,「好,就這麼說定了,等契約一擬定好,我會派人通知你們前來簽約。」語畢,他伸出手,「祝我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江明月也伸出手回敬,此刻兩人的敵意已煙消雲散。
桑堇歡看著他們兩人的轉變,不禁莞爾,完全不知是怎麼一回事,明明剛才還烏雲密佈,如今卻雨過天晴,莫非這就是商場嗎?而她根本就派不上用場,他又何必一定要她來呢?
「午餐時間已到,兩位小姐是否能賞臉,由本人作東,請兩位吃個便飯?」這時,邵提亞很有誠意的提出邀請。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請。」邵提亞從皮包裡抽出餐廳的名片遞給江明月,這不是他不願當司機接送,他是猜想她們一定有開車來,所以由他接送好像反而有些突兀。
江明月收下名片,便拉著桑堇歡往停車場走,「明月,我們為什麼要和他去吃飯?」她總覺得有些不妥,也覺得沒有必要。
「為什麼?因為他惹我生氣,如今讓我逮到機會可以狠狠的敲他一筆,我何樂而不為?你剛剛沒看我故意獅子大開口,填了七位元數字,他竟然眉頭都沒皺一下就答應了,可見得他很識貨,嗯……這頓就算是給他的獎賞好了。」江明月說得頭頭是道,桑堇歡卻聽得一頭霧水,搞不懂她怎能說出這些歪理。
三十分鐘的車程,他們幾乎是同時到達餐廳門口,邵提亞是扮演著護花使者,細心的服務著兩位元女士。席間,桑堇歡沉默得幾乎不發一言,而江明月卻咬吱喳喳說個不停,兩人形成強烈的對比。
「邵總裁,您剛回國啊?」江明月像是在做身家調查般,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
「是的,我才剛回來三個月。」邵提亞也不厭其煩一一的回答,「江小姐,你可不可以別再叫我邵總裁,那樣聽起來怪生疏的。」
「那……我稱呼你為提亞,可以嗎?」江明月順著他的話問道,現在她對他已經有大概的瞭解,而原本的「好感」也在此時轉成「認定」,她覺得就是他了,再沒有人能比他更適合當桑堇歡的老公了。
「可以,我也稱呼你明月,好嗎?」
「好啊,既然如此,你也叫她堇歡好了。」江明月自作主張說道。這話她是故意的,更是存心的,畢竟桑伯伯的話還言猶在耳鞭策著她,他既然已經明確表示希望邵提亞能當他的女婿,她又何須再有任何顧忌?
桑堇歡一聽,差點沒被剛入口的食物咽著。他們一搭一唱、東扯西扯,又關她什麼事,明月是怎麼了,幹麼什麼事都跟她扯上關係,連吃個飯也要她參上一腳,這會兒如何稱呼對方,都算她一份,她是招誰惹誰了啊?
「堇歡,怎麼啦?不合口味嗎?要不我們換一家?」邵提亞柔聲的詢問,因為他發覺她的表情有些不太對勁。
「不,不用了,食物很可口,不必麻煩了,謝謝邵總裁的關心,我很好。」她心頭麻麻的,沒有想到他會真的叫她堇歡,他未免也太熱情了吧。
「叫我提亞就行了。」邵提亞深情款款凝視著她,江明月也轉頭直盯著她看,兩人完全停止進餐動作,這令她倍感壓力只想快點逃跑。
但此時她卻四肢僵硬得無法動彈,因為有四隻眼睛正盯著她,強迫她必須做出反應,於是她只好順應民意,怯懦地開口,「提亞!」語畢,她立刻低著頭,不敢迎視邵提亞看似深情的雙眸,而一待她喊出口後,他們兩人才又開始進餐。
邵提亞滿意得笑了,這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名字原來這麼好聽,她的聲音猶如黃鶯出穀般悅耳,令他心曠神恰,再者江明月適度給他支持,不禁令他心生感激也暗自慶倖她不再與他為敵,否則他只有吃不完兜著走的分,還真是天助他也。
此刻,慢半拍的桑堇歡終於意識到事有蹊蹺,因為整個事件的變化實在是太不尋常了,而這關鍵就在江明月。這個可惡的明月,她好管閒事的個性又發作了!她無力的這番想著,忽然覺得自己像只待宰的羔羊,被他們兩人玩弄在股掌之中,明月又再一次在她面前演活了紅娘這個角色,看來她還真是後知後覺啊。
然而最令她難以釋懷的是,她最要好的朋友竟然背叛了她,明月早就發覺了他的意圖不說,還沒有事先知會她,這也就算了,竟然還敢膽大包天私下幫助他,在再三的跨越雷池的情況之下,怎麼能不令她心火驟升?這時,口中的美味瞬間變得索然無味,食欲當下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因這是第一次,她無法克制的往卑劣的方向去想,猜想著他們是否聯合起來設計她?這個突來的疑惑,令她不禁抬頭撇了正在說笑的兩人一眼,不經意的舉動正好促成兩人四目交會,他眼神流轉的絲絲情意,讓她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想,估且不論疑竇的真假,眼前這個男人確實對她有意思。
她沒有即刻洞察出他的意圖,並不是因為她的感覺變鈍了,而是他的身分是她的合作對象,所以她才平常心相待,卻沒想到他的動機並不單純,難怪他一定要她出席這一次面談。
這個重大的發現,雖然影響了她的情緒,但她仍不動聲色地結束這一場餐會,她恢復一貫的冷淡,臉上的笑容不再,适才一時的心慌意亂,也早被無名的怒火取代,在江明月與邵提亞揮手道別後,她即刻拂袖而去。
「堇歡,等等我,你發什麼神經啊?」江明月快步追上正打開車門,要開車離去的桑堇歡,倚著車邊彎腰喘著大氣。
「我發神經?你也不想想自己幹了什麼好事,還好意思惡人先告狀!」桑堇歡極為語氣不佳的數落好友,眼底盡是寒霜。
「你在說什麼啊?我幹了什麼好事?」江明月微仰著頭,一臉無辜的望著她。
「還不承認,你以為你還能瞞我多久?當我是瞎子,還是聾子?」這回,桑堇歡是真的動怒了。她無法原諒她的行為,既然都已經答應她不再干預她的私事,她就應該說到做到,怎麼可以這般輕易說過就忘呢?
事到如今,她已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說服自己,再次縱容明月這種「雞婆」的行徑,所以她必須出言制止,否則明月一定會一犯再犯,直到兩人多年的情分都磨光了,才會有結束的一日,況且做人要懂得分寸,怎麼可以這般得寸進尺,她是一個人,是有感覺的。
桑堇歡明顯的情緒反彈,江明月及時明白她所指的是什麼。這下事蹟敗露了!江明月自知理虧只好當場求饒,「堇歡,別生氣嘛,邵提亞也不錯,論長相、人品、家世樣樣都好,給他個機會,也給自己一次機會嘛。」她依然厚著臉皮鼓吹著。
「你……」桑堇歡氣極地怒視著她。明月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之前是她把他眨得一無是處,結果才經過一頓飯,她竟然稱讚起他來了,她不覺得自己的言行太過自相矛盾了嗎?
種種疑竇浮上心頭,雖然她很想知道這其中的原由為何,但此時的她已無心再多費唇舌,即便知曉了答案又能怎樣,畢竟那些對她而言,都已成了過去式而且也與她本人無關,她要的只是單純、不受干擾的生活,如此而已,所以在忍無可忍的狀況下,她只好板起臉孔下了最後通牒。
「江明月,你給我聽好,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若是你再干預我的私事,別怪我不留情面。」桑堇歡的口氣十分嚴厲,因為江明月的過度關心,已經讓她感到十分疲乏,所以她不會容許類似的情況再度發生。
這時,被罵的江明月卻毫無悔意地想,最後一次就最後一次,反正她也只想做這一次。片刻的思考後,她培養著情緒,按照往常惹惱堇歡的慣例,使出了她「降歡法寶」。
「堇歡。」江明月聲帶悽楚地喊著,硬是擠出幾滴淚珠掛在眼角,「你竟然對我發脾氣,我好傷心哦,我做的一切完全出自于好意,你不領情就算了,幹麼還說出如此絕情的話,你真的太傷我的心了。」她聲淚倶下地演著,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般。
眼見江明月受傷的神情,頓時令桑堇歡的心軟了下來,於是她收回怒意,柔聲地說:「明月,有很多事是不由得人的,換個立場想,如果今天你是我,你能不在乎嗎?我當然希望你我的友情能夠長長久久,但是你……」
「堇歡,我知道錯了,原諒我好嗎?」江明月可憐兮兮接著道。
桑堇歡心有不忍望著她。她的話真的說得太重了嗎?但若她輕饒過她,她又如何對得起自己呢?與她相處是她最快樂,卻也是最痛苦的事,她真得能懂她心中長期以來的不平衡嗎?她左右為難地想著。
「堇歡?」江明月搖晃著她的手,再一次呼喊著。
真摯的淚滴、哀求的聲音,皆令桑堇歡一顆心隱隱作痛。她不想失去明月,因為明月的出現豐富了她的人生,沒有人可以代替她在她心中的地位,一旦這個位置空出了,就代表她這一生永遠遺失了友情。
江明月此刻真誠的感情,在無形中緩緩流進桑堇歡的心,令她無法抗拒,臣服在江明月的真情之下,但這一次她為了自己,只能做出有條件的讓步。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不想讓他人觸碰的隱私與空間,關於這一點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一次就算了,但絕不能再有下一次,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請你不要再考驗我,可以嗎?」桑堇歡正色地表明心意。
「那麼,我們還是好朋友嗎?!」
望著她期盼的眼神,桑堇歡無力地點了點頭。
「堇歡,愛死你了,我就知道你不會背棄我的,因為我要當你的守護天使,永遠、永遠。」江明月當下破涕為笑,喜孜孜地投入桑堇歡的懷中。
桑堇歡擁著她,心中百感交集,她覺得自己好像又被騙了,她真是她的剋星,不管她對她如何疾言厲色,她總是不把它當一回事,總有辦法三兩下就化解她的不滿,然後在不久之後,又會故態復萌,周而復始不停的淩遲她。
江明月坐在車內輕鬆的哼著歌,适才的不愉快她早已忘得一乾二淨,對於桑堇歡的脾氣,她早就自備了一套萬全的法寶應付。雖然堇歡發起脾氣來是挺嚇人的,但要撫平她的情緒,對自己來說卻是易如反掌。
堇歡叫她不要管,她就偏要管,反正堇歡也不可能真的和她絕交,只要她裝可憐、耍賴皮,她就不會再與她計較,這招可是屢試不爽的絕招,這些年她都是這麼過的,否則的話,她們早就分道揚鑣,哪還會持續到今天。
再說,她有桑伯伯當靠山,堇歡想擺脫她談何容易,她早已下定決心要像一隻八爪魚一樣,死扒著堇歡不放,這一輩子她都休想要甩開她,除非她嫁人,要不然她是不會離開她身邊一步的。
江明月沉迷在冥想之中,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詭譎的笑容,桑堇歡瞥見,不禁心底發毛,誰能來救救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