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日落西山之時,天色逐漸由燦爛轉為灰暗。
義明日不畏寒冷躺在梅花樹下,手中一瓶玫瑰釀酒,雙眼望著灰蒙蒙的天空,整顆心空洞寂寞。
她一口口喝著酒,失意、悵然之感油然而生。
這當是失戀的心情吧,原來她義明日也有為情傷風的時候。
遠處,一名銀白裝束的男子眉眼間染上無盡憂郁,憐惜的望著她,若能夠,他願成為她身下的雪,與她共枕共寒,甚至願意為她化成雪水,永世消失。
驀然,有人吻上了她的唇,那樣的纏綿渴望,義明日緊閉雙眼,眼角滲出了淚。
遠處的東方清平見狀身子一震,面容瞬間毫無血色。
「臣愛慕著公主多年,那東方清平不過是個騙子,他給不了你專心一志的愛,你要的全心全意只有臣給得起,唯有臣能幫你共治江山、護衛國土,也唯有臣配得上艷冠四方、心高氣傲的你,請將你的未來交到臣手中吧!」盧鴻雁吻完她後激動的說。
她緩緩睜開眼眸,心下一片淒涼。真好,老天眷顧,她義明日還不算沒人要,想那招親會上無人求親,喜歡上的人又即將為人夫君,如今,總算出現一個肯要她的人,還承諾她至死不渝的愛情。
那……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東方清平沒听她的回答,僵硬的轉過身離開,腳步不穩,心神已然飄忽。
片刻後,盧鴻雁也離開了。
這下真剩下她一人,又喝了幾口酒,她真要醉了吧?
「王姊。」義明宇突然出現,小臉離得極近的喚她。
「宇兒,你來得正好,陪王姊喝酒吧……呵呵,不行,宇兒還小,不適合喝酒,咱們還是聊聊天就好。」
「聊天好,宇兒最愛與王姊聊天。」他坐到她身旁。
「可老實說,王姊有些怕與你聊心頭話呢。」她苦笑。
「王姊這是情傷了吧?」
「欸.」她不否認了。
「王姊當真很喜歡東方大哥是嗎?」
「大概是這樣吧。」她醉眼疲憊,再度輕闔。
「不搶嗎?」
「不搶了。」
「為什麼呢?」
「人家又不差,若差了些我還有理由搶,如此完美,硬搶的話是作惡,我怕將來下地獄。」
「那就只能寂寞了嗎?」
「欸……」
「那盧將軍如何,要不就嫁他了?」
她未回答,像是真醉過去了。
「王姊?王姊?」
回應他的只有義明日輕淺的呼吸聲。
「這可不行,睡在這會凍死的,瞧,王姊手多冰冷,呵呵,宇兒想辦法讓王姊暖和暖和吧。」
射日王宮內的溫泉池內,義明宇與東方清平這一大一小一起泡在其中。
「天冷,泡溫泉最是舒服!」義明宇滿足的道。
東方清平微笑頷首。「可不是嗎。」
「東方大哥近日可要離開了?」義明宇突然問起。
「是的。」東方清平臉龐有了些許黯然。
「東方大哥是花心之人嗎?」
「不是。」
「那你可愛自己未過門的妻子?」
「並不。」
「那為何要娶?」
「因為承諾。」
「對誰的承諾呢?」
「恩人的。」
義明宇訝然。「此話怎講?」
「恩人遺願,本以為自己此生對愛沒有深刻欲望,依諾娶親便是,哪知會愛上你王姊,當真老天作弄。」他無奈至極的苦笑。
義明宇眼珠亮了亮。「所以你愛的是王姊?」
「這還能假得了嗎?」他輕嘆。
「東方大哥,你知我是極喜歡你的,若是你能做我姊夫,那便是太好了,但你是重諾之人,這承諾不可能不去履行,那對我王姊又該如何交代呢?」
「雖非易事,但我必不負她!」
「你有把握?」
「自是有,否則我又怎可能放任自己去愛她,亦讓她愛上我?」
義明宇稚氣的臉龐歡喜的笑了。「東方大哥的話宇兒記住了……」忽听見不知打哪傳來輕微的呻吟聲,義明宇神色一緊。「呃……今日這泉水似乎比平常熱了些,我有些受不住,就先走了,東方大哥繼續泡吧,若餓了,池子另一頭備有點心,可嘗嘗再走。」他才走出水池,僅與水池相隔一牆供浴者休憩的小室中,忽然有人搖搖晃晃地走出來。
「宇兒,你在哪里?嗝,你怎帶王姊來這……我可沒閑情泡溫泉……只想再喝幾杯玫瑰酒……」
池中的東方清平見她竟然由內室走出,大為驚愕。
只見義明日醉得厲害,踉踉蹌蹌地伸手拽住正要從她面前溜走的義明宇。「宇兒,你這是要上哪去?怎不陪王姊喝一杯。」
「王姊忘了?小孩不能喝酒的,宇兒帶你來這是怕你在梅樹下飲酒受寒,所以來此取暖的,呵呵,既然你這麼快醒了,就自己離開吧,我也剛好要走,王姊自便。」義明宇賊兮兮的趕緊要閃人。
「宇兒不能走!」她執拗的拉住他不放。
「王姊快放手,宇兒實在熱得很,先放我出去透透氣吧。」他與她推拉,沒想到她會醒來,早知道便早一步跑了。
「那一起!」她醉態可掬的要與他一道離開。
「這……你還醉著呢,先等等吧。」他眼角偷瞄了一眼仍在水中露出一臉震驚表情的東方清平後,仗著自己身子小又滑溜,一縮,掙脫了她的手。
義明日怎麼容他跑掉,張手又要再將他抓回來,可她腳一滑,身子後仰,整個人跌進水池里。
義明宇見狀,眼珠子瞠大,正要喚人進來救,便瞧見池中的東方清平已一把將她撈起,沒讓她醉淹水中。
「東方大哥,王姊就拜托你了,我實在熱得不得了,待不住了,先到外頭涼快去!」見王姊平安無事後,他將人丟給東分清平,自己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了。
「你——」東方清平見他如此,馬上心神領會,知曉自己與小日是遭義明宇這小鬼設計了。
「咦?你不是……」義明日撫著昏沉的額,像是還在狀況外。「我定是酒醉未醒,否則怎會看見luo身的東方清平呢?」
他一僵,抱著她直挺挺不敢動。
四周有片刻的寂靜,然,沒一會一只小手居然在他光luo的身上摸來摸去。
「哎呀,上回我偷看時就想摸摸這到底有多結實,這回竟然作夢摸到了……不錯不錯,果真是練武之人,夠好捏!」她矜貴的小手就這麼一把朝他胸前捏下去。
他倒抽一口氣,臉色鐵青。
「小……小日,這不是夢,你真在我懷里……」他咬牙告訴她。
她面色紅潤,醉醺醺地仰頭望他。「不可能不是夢,若不是夢,你怎可能光溜溜抱著我?你想死嗎?」
他表情煞時凝固了。「小日——」
當他才開口,義明日猝不及防的吻堵住了他的唇,可就這麼貼著,並沒有進一步動作什麼,她醉眼眨呀眨,最後失望地笑出聲。「你果然不是東方清平,那男人教過我,吻不是這樣的……你果然不是他,果然不是他……」
他一雙墨眼變得沉似暗,諱莫如深,呼吸隨之加重。
「不是也好,不然怎能讓我這樣放肆,而我又怎能這樣無恥——」
猝然,她的身子被翻了過來,臉龐被捧住,他終于隱忍不住吻上了那如同艷麗玫瑰般的紅唇。
她倏然睜大了眼眸,濕熱的身軀微微發顫,感受到他濃烈的氣息,她的唇舌在他急切的索取下變得饑渴,想要更多,但他的吻驀然帶了一股狂躁怒意。
「為何讓盧鴻雁吻你?為何。」他醋意彌漫,忘不了梅樹下盧鴻雁吻她時的畫面,他若未立即轉身離去,怕會錯手殺了那人。
他從不知自己的佔有欲如此強盛,他總是無欲則剛,提放間不沾染太多私**望,可偏偏對這女人,他提不起放不下,他再不能悠然自得,再不能瀟灑轉身,身陷在她的驕蠻嗔怒里。
「盧鴻雁……是誰?」她被吻得東南西北分不清楚,腦袋一陣眩暈,索不到這號人物,因為爛泥如何思考?
他聞言眸底轉瞬變幻莫測,對她的吻逐漸加深,輾轉吸吮起來。「那誰又是東方清平?」他唇緊貼著她的嘴角問。
「東方清平?這還用問……」
「嗯?」灼如熱鐵的胸膛緊壓下來,五指攥緊她的身子。
「……路人。」
他一僵,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答案。「路人?」
她昏昏沉沉,彷佛處在半夢半醒的迷離中。「讓我義明日心碎的人,不做路人還能是什麼?!」
銳利的眼驟然直入她的魂魄深處,極度的掙扎後,他沉靜下來,終于,他放開了她……
朝日殿內,某人正在大發雷霆。「義明宇你這渾小子,你干出這種事,不要以為我不會揍你——」
殿外的瓊芳摀著耳,對傳出的罵聲不敢多听。
也難怪公主生氣,王上怎好將醉得東倒西歪的女人丟給一個luo男呢?
想她進去找公主時,東方公子精壯完美的身子未著寸縷,唯一掛在身上充當遮掩物的是公主的身子,而自家主子雙頰緋紅,醉得抱著人家不肯放,水中她香肩半露,衣裙高撩,美腿若現,春光外泄得一干二淨,活生生就是對人霸王硬上弓的樣子,當場令自己瞧見後汗珠自腦門淌下。
想來,公主的清白是毀了!
瓊芳頭痛的撫著額頭,主子酒醉清醒知曉這些事後能不發火嗎?
殿內,義明宇垂著頭縮著肩,一臉歉意。「王姊別生氣,都是宇兒的錯。」這語氣像是慚愧到極致,都要哭了。
「你、你!」義明日氣得發顫,真要動手打他。
「東方大哥,你說點什麼讓王姊饒了我吧?」他可憐兮兮的躲到對面東方清平的身後求救。
然而東方清平此刻面容亦是十分凝肅。「小日的清白既然由我壞了,我本該要負責。」他正色的說。
義明宇感激得猛點頭。「是啊是啊,東方大哥要負責,但你要如何負責得快對王姊說,不然她會打死我的!」
義明日雙頰火燙,忽地安靜下來,也想听听他要怎麼對她負責。
「我娶小日。」他鏗鏘有力的道。
義明日屏住氣,一臉驚喜。
「可東方大哥下個月就要娶別人了,這是要改娶我王姊嗎?」義明宇直問。
東方清平臉一沉。「兩人同娶,湘姬為大,小日做小。」
「做小?!」義明日瞬間發出驚愕的吼聲。
這下連闖禍的義明宇小臉都一陣鐵青。
義明日砸了殿內花瓶,氣得半死。「好你個東方清平,讓本公主做小,這種話你說得出口,想我義明日就算年紀大了些,名聲壞了點,即便嫁不出去也不能給人家當小妾,這不要說我自己沒臉,連身為射日王的宇兒都要蒙羞,你竟敢這樣辱我,我拿刀殺了你!」她怒氣沖天,暴跳如雷。沒想到自己竟會看上東方清平這種烏龜王八蛋!
可東方清平仍是坐得四平八穩,氣定神閑。「你盡管殺了我,可我東方清平還是要抬轎來迎你。」他慢悠悠地,不疾不徐的說。
「我絕不可能做小,除非我死——」
「那做大行嗎?這樣嫁不嫁?」義明宇不知死活的冒出這話。
她拍案而起,臉龐漲紅,氣得咬牙切齒。「義明宇,你給我閉嘴!」
義明宇小身子一抖,忙又鑽回東方清平身後。
東方清平仍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你清白毀于我手,這是唯一負責的方法。」
義明日氣結。「夠了,東方清平,你給我听好,我義明日不需要你負責,我死活也不干你的事,況且,我已經答應鴻雁的求親,我嫁他,就做大!」她傲然道,她義明日有臉有皮,要找人負責,還輪不到他東方清平!
「可王姊已經失節,怎還好意思再將自己塞給盧將軍?」義明宇小孩藏不住話,又找死的插口。
她怒不可遏,終于忍無可忍的沖過去,揪住他的耳朵。「我就塞給他,怎樣,他難道還敢不娶嗎——」
「小日!」東方清平的掌心覆住她揪義明宇的手,一張面孔冷熱難測,這讓她驀然忐忑了起來,無語的松開了手,不再修理義明宇。
義明宇得救,揉著耳,痛也不敢再吭,曉得這回王姊是真的怒了。
東方清平眼神幽深的望著她。「真不嫁我?」
她面容慘白,淚水噙在眼眶中,強忍著不掉落。「不嫁!」
他臉色一沉,有一種不容拒絕的神色。
她怒目回瞪。「休想!」
不多日,東方府娶親了,八方海里東方的東方清平宣布同時迎娶大小夫人進門,大夫人為程湘姬,二夫人則為射日公主義明日。
眾人嘖嘖稱奇,這東方清平好大的本事,大小夫人同日娶進門不講,這兩位女子又都是人中鳳,亦是普世難得一見的大美人,當真艷福不淺。
大喜之日,四方涌來大批賓客,讓東方府熱鬧非凡,也流言四起。
不過賓客們主要議論的對象是義明日,听說她苦戀東方清平,可惜他早有婚約在身,她強搶獨佔不成,只好退而求其次,甘做二房。
但更有一說,東方清平情于程湘姬,原不肯接納義明日為妾,但義明日為求下嫁,竟讓出射日國寶人參以及寶馬商權,如此才求得東方清平點頭答應納之。
話說這義明日曾做過二世帝冶策的代後,這會竟甘願淪為東方清平的妾室,莫不是年紀大了,又有蛇蠍代後之名,因為嫁不出去,所以死纏東方清平不放?想來也真可悲。
而談起程湘姬,雖無義明日出名,據傳也不簡單,出身武林世家不說,以女流之輩居然是現任的武林盟主,這也是讓人嘩然之事。
眾人羨慕之余,不禁好奇東方清平是如何搞定這兩個女人,讓她們願意共事一夫的?
而就在前堂熱鬧滾滾,賓客川流不息之際,後堂亦是風起雲涌,好不刺激。
等待拜堂前,東方府的後堂內,兩個女人再度踫上面。
堂內氣氛詭異而緊繃,武雄、二虎、陳標三人冷汗直流,瓊芳和一票由射日王宮來的宮女則是一起瞪眼怒視公主的情敵,在氣勢上絕對不給公主落面子。
至于程湘姬,上回見她時,她身邊並無別人,可今日她叔叔出現了,身邊還有一群青衣護衛,場面也不輸人。
堂內程湘姬與義明日均是一身待嫁紅妝,兩人對面而坐,能清楚瞧見對方的表情神色。
「瞧不出你還是個武林盟主,原來是個女俠。」義明日先開口,語帶酸氣。到此已明白當年東方清平卸去的盟主之位原來是傳給了她。
程湘姬漠然一笑,沒介意她的口氣。「是默君哥哥相讓,否則也輪不到湘姬做這個盟主,倒是公主氣度不小,教人佩服,願意屈居做小。」程湘姬也已然知曉義明日當日突然出現在北麓,原來也是別有目的。
義明日惱極程湘姬的模樣,簡直與東方清平如出一轍,不管場面再惡劣難看,也能將貶人的話說得如此文雅,直教人抓狂。「誰說本公主願意做小的?!」
程湘姬態度仍是淡然。「這是外頭的每個人都知道的不是嗎?」
「你放肆——」
「公……公主有話好說,別火,別火,今日是大日子,公子還在前頭宴客,您兩位可別在這里起內哄,會招人笑話的。」武雄揩汗,低聲勸解。就知道今日這場面可怕,弄得不好會鬧出人命的!
「就是,就是,你們倆有話且慢慢說,慢慢說。」二虎與陳標也極力兩方安撫,生怕她們失控鬧出事情來。
「哼,本公主與她沒什麼好說的,橫豎做大做小不是她說了算!」
「自不是我說了算,也不是外頭人听了算,那要默君哥哥點頭算。」程湘姬道。
義明日登時一把掀了桌子。「那東方清平算什麼東西,本公主做大做小要他點頭?!」
「你既要嫁作東方婦,還能當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嗎?況且,我听說當日是你在溫泉池投懷送抱,才換得今日的入門——」
「住口,是誰告訴你我對東方清平投懷送抱的,是誰?」
程湘姬美目輕輕飄過武雄三人,這三人馬上腳軟。
「咱們那……那是說來讓程姑娘不那麼傷心,這才好接受公子納妾……」武雄代表三人急急解釋道。
瓊芳一只繡花鞋往武雄的腿肚用力踢下去。「你們這幾根毀謗人的舌頭,敢這樣誣蔑公主,那溫泉池里發生的事哪是公主設計的,公主也是受害者,而你們竟敢把公主說成不惜投身也要下嫁的yin婦,你們三個都該死!」
「是是是,咱們該死,咱們都該死!」武雄滿口答應,其他兩人也頻頻點頭稱是。
「那還敢胡謅嗎?」
「不敢不敢!」
「那還不對那女人說清楚,是咱們公主為大,還是她大?」瓊芳逼問起三人,要他們表明立場選慣站。
這三人嘴唇發顫,互覷一眼,先瞄瞄臉色已沉下的程湘姬,再瞧瞧盛氣凌人的義明日,三人低下頭,其實他們認為誰大不重要,但都知道公子心里的人是誰,識時務者為俊杰,也只好對不起另一個了,三人不發一語,沒用的一起跪到義明日腳邊。
程湘姬縱使再有好器量,這會也變臉了。
「都別給老子鬧了!」本來一直沉默沒說話,程湘姬的叔叔程光冬忽然大喝一聲,讓堂內的人瞬間安靜下來。
程光冬三十多歲,生得其貌不揚,虎背熊腰,一看就知是長年練武之人,只是這氣質與外貌實在與佷女程湘姬相差甚遠,粗獷得如同野人一般。
他張眉指著義明日,「老子佷女本來就是東方清平的正妻,也是唯一的對象,你不過是來過場的,有什麼好爭?」
這「過場」兩字當場將義明日打得心腸俱痛,陰著臉坐回自己椅子上,氣勢蕩然無存。
連瓊芳也無話再說,公主哪可能委屈做小,今日下嫁只是幌子,其實另有目的。
鮑主當真如對方所言只是過場的,真正的新娘還是程湘姬。
此時東方清平終于出現,武雄見到他立刻松了一大口氣。「公子,您可過來了……瞧……瞧瞧……」他緊張的暗示東方清平去瞧兩位女子的神色。
東方清平哪還需要瞧什麼,一切自是了然于胸,輕嘆一聲,誰也不看,只朝程光冬頷首問禮後便坐了下來。
「大家都在,那我就將話說清楚了。」他沉著面容,張口便道。
「說清楚什麼?」程湘姬面色忽然發白,瞧似很驚慌,不若之前的鎮靜。
他望向她。「我不想小日多想,也不願對你失諾,但若能三人當面說清楚一些事,不也很好?」他輕聲道,語氣柔緩安撫。
義明日頗不是滋味,不管待會東方清平要說什麼話,但這份溫柔已教她心酸不已,畢竟程湘姬才是他真正的妻……
程湘姬雙手不安的絞了起來。「你真愛上她了?」她低聲問東方清平。
「是。」東方清平毫不猶豫的點首。
義明日心弦一抽,倒抽一口涼氣。
程湘姬不由自主地瞥了身旁的程光冬一眼,像是不想將事情說開。
「東方清平,你這麼說是想毀婚嗎?!」程光冬站起來怒問。
「不,我沒那意思。」
東方清平這話又教義明日高懸的心沉下,只覺得心中一刺,一股疼悄悄蔓延。
他能毫不猶豫的當眾說愛的人是她,卻未曾想要毀婚,如此矛盾,讓人不懂他真正的態度是什麼。
「哼,不是毀婚就好,要怎樣隨你!」程光冬撇撇嘴,再次坐下。
東方清平微微嘆氣,兩道俊眉始終緊鎖,半晌後才娓娓道來一些事。「那年我僅九歲,染有重病,被大夫判定必死無疑,可爹娘無意間認識了湘姬的母親,她是當年聞名江湖的美姬醫女,她妙手回春救了我,並且帶著我以默君之名行走江湖,我這身功夫便是由她傳授。
「我視她為師為母,直到七年前,她不幸身故,死前唯一要求便是希望我娶湘姬。我與湘姬相差六歲,自幼兩人相處如親人,既然美姬醫女有恩于我,我便替她照顧湘姬一生又如何,便諾了這件事。」
義明日這才明白他與程湘姬的親事是如何訂下的,心知他還有後續未說,便好奇的再听下去。
他沉吟一會後續道︰「四年前爹娘相繼過世,我必須回來接下祖業,因而退下武林盟主身分,並且讓湘姬接替我的位置,繼續執行江湖事,自此我不再是武林盟主默君,而是八方海里東方的東方清平,而今湘姬已經年滿二十,便是我答應美姬醫女迎娶之年,所以我實踐承諾,于今日迎娶。」
義明日曉得他今日這番話完全是說給她听的,忍不住失落。恩人之女,死前之諾如何能毀?自己又如何敢強求?當真做個惡女不成?
她悵然不已,其實方才與程湘姬爭,鬧的也只是一份氣,她是萬不可能讓他放棄程湘姬改娶她的,也不可能作踐自己與人共夫。
「今日我純粹來過場的,等事情完了,便會自己離去,程……東方夫人不用擔心我會留下來壞你夫妻姻緣。」她忍著落寞,維持最後一抹自尊。
程湘姬面色復雜起來,似欲言又止。「其實我與默君哥哥之間並非如你所想,我們……」
「東方清平,你給我滾出來!」忽然外堂傳來盧鴻雁驚天怒喝,吼聲穿堂而來。
義明日一愕。盧鴻雁竟追來鬧場了?
程湘姬立即收了聲,有種心情一松,不用勉強再說的模樣。
「公子,讓咱們去將那家伙給攆了吧!」武雄三人馬上捏拳的請命道。
「用不著你們出面,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處理即可!」義明日揚聲,盧鴻雁是為她而來,這事自然由她出面擺平,況且,今日自己「下嫁」還另有戲演,可不能讓盧鴻雁壞了事。
不等東方清平反應,她已起身沖了出去,來到外堂,滿室的賓客見她氣急敗壞的出現,均嚇了一跳。
雖說她是妾,依俗不用拜堂,只要花轎抬至即可,但她畢竟是一國公主,東方清平不至真不給她臉面排場,這堂依舊要拜,只是還未到拜堂吉時,她怎就沖出來見客了?
這射日公主果真名不虛傳,輕世傲物到極點,連嫁作人妾也不安分。
盧鴻雁原是一副怒發沖冠之貌,見到她後,面色一變,露出喜色。「公主,你定是受東方清平挾持才肯來此,臣來救鳳駕回去!」他上前,忘情的握住她的雙手。
她用力甩開,急于趕他離開。「我不是遭挾持,是自願嫁予東方清平,你快回去,這里不是你該出現的地方!」
「我不信,不信你真願意糟蹋自己做東方清平的小妾!」聞言,盧鴻雁面如死灰。
「我願意,我真願意,你沒听說我甚至為求下嫁不惜讓出人參和寶馬商權嗎?所以你快回去,別壞了我苦心得來的婚事!」
他露出痛心至極的神情。「不,那日梅樹下我吻你時,你沒拒絕我,怎可能轉身就同意委身于東方清平?」
眾人听到這都瞠目結舌,敢情這男人是追到這里來搶親的?
這義明日當真是人間奇女子,驚世駭俗的事她一件也沒少做,居然未嫁前連情夫都有了!
義明日正待再說什麼,東方清平已經出來了。「她是我東方清平今日的新娘,盧將軍最好不要再糾,否則莫怪在下不客氣了。」他臉上已有怒容。
「公主是受你愚弄,我若是硬要帶她走,你又如何?」盧鴻雁攫住了義明日的手。
「盧鴻雁,你大膽,還不放手!」義明日怒喝。
盧鴻雁鐵了心。「這會你怪臣,但將來你會感激臣的,臣不會讓你跟著東方清平作踐自己。」
「放肆!」
啪!盛怒之下她打了盧鴻雁一耳光,他愕然,手松了開來。
打了人後,她深吸一口氣。「鴻雁,你先回宮去,你我之間的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可今日我一定要嫁東方清平,誰阻撓我都不饒!」她嚴肅的說。
他慘白了臉孔。「你就這麼……這麼不顧公主體統,不顧射日王族尊嚴,不顧王上天威,甘願奉送國寶委人以妾,你如何能做得出讓王上與射日臣民都如此蒙羞之事!」
她被說得面紅耳赤,羞愧不堪,眼眶隱隱激出水光,卻仍得咬著牙道︰「我便是這樣的女人,射日與宇兒即便不恥我,也改變不了我的決定。」
東方清平走至她身邊,輕輕摟住了她,將她帶進懷里,貼在自己胸前,瞬間,她眼底隱藏的淚水滑落了。
若她將來真想與這男人在一起,她便是這樣的人,作踐自己也踐踏宇兒和整個射日子民,她怎麼能夠?
所以,她注定與此刻抱著自己的男人無緣。
她在他胸前止住淚,不容自己軟弱,更不容自己退縮。
盧鴻雁見她投入東方清平的懷抱,不禁怒氣更盛。「好,臣走,但你一定會後悔的!」他憤而離去。
他一走,義明日立刻不再眷戀的離開東方清平的懷抱,連眼底的淚水也隱得一干二淨。
可東方清平彷佛能看穿她心底的酸楚,一股痛惜深深刺激他。「我欠你太多,委屈你太多,你若信我,我一生償你。」他對她說。今日之辱,是他帶給她的,卻讓她一人獨受,他發誓待事情解決,絕不再讓她受絲毫委屈。
她一震,緩緩別過臉。「今日一切是戲,我不會假戲真做,也不會真為此羞憤,你不必安慰我。」她用僅剩的傲氣淡淡的說。
他深望她,痛與不舍全寫在臉上。
「吉時到,公子,該拜堂了。」武雄上前提醒。
他見程湘姬已覆上頭蓋讓程光冬領出,瓊芳也拿出了紅蓋頭覆在義明日頭上,三人準備拜堂。
賓客見盧鴻雁來鬧了又走,義明日仍執意要嫁,當真是愛慘東方清平,可堂堂公主卻只能淪為妾室,倒有幾分同情她了。
「準備拜堂——」有人高喊。
東方清平攜了兩女同站堂前,但他唯獨只牽住了義明日的手。
瓊芳將此事悄聲告訴她,她心下一酸,悄悄地要掙脫。「只是演戲而已,不必樣樣做到位。」她咬牙低聲對他說。
他卻依然死死攥住她不放,他想牽的就僅是這只手罷了。
紅綢蓋下的眼眶逼紅,轉眼淚珠已聚,不懂這男人既已要娶別的女子了,又何必處處表現出就唯有她一人而已?
想到內堂中他與程湘姬仍有未完的話,莫不是真有什麼他非這麼對她的隱情?
可這會她沒法再細想這事了,因為——
「東方清平,納命來!」忽然幾十名的黑衣人由門外竄進,將所有人包圍住。
「公主,來了!」瓊芳馬上上前對她道。
紅蓋頭下的義明日冷笑,她等的就是這批人!
「各位顯然不是來喝在下喜酒的。」東方清平臉色未有變化。
「沒錯,咱們是來讓你喜事變喪事的!」來人狠道。
「這又是何故呢?」東方清平明知故問。
「你一再壞咱們的事,咱們再不殺你,難道真讓射日的人參與寶馬都落入你手中不成?你想圖人嘴上肉,那就是找死!」
東方清平微笑。「你們的同伙之前來過,當知我東方府不是一般府邸,臥虎藏龍的能人不少,不是你們幾十個人就能應付的了。」
對方蔑笑。「咱們之前吃過虧,損失了一票人後,自是知曉你東方府的厲害,尤其知道你東方清平就是名震天下的默君,咱們當然有備而來!」
眾人聞言大驚,東方清平就是赫赫有名的默君?!
「啊,水酒里有蒙汗藥——」眾人驚惑之際,忽然有人大喊這話之後隨即倒下。
不多時,滿堂的人倒得僅剩東方清平身邊的幾個人。
黑衣人得意地瞧著滿地的人。「東方清平,想必你們幾個也撐不了多久就會倒地了。」
「放你的屁,也不瞧瞧這倒下的都是一般不會武的賓客,至于咱們幾個早知道你們會下藥,一口水也沒喝,就等你們自投羅網,要將你們一網打盡!」二虎撇著嘴上前。
那群黑衣人听了這話後一驚。「你們早知咱們會來2」
「廢話?!公主受人恥笑,犧牲名譽假裝下嫁東方公子,就是為了要引你們出來!」瓊芳說。
「假裝下嫁?義明日不是為了嫁東方清平,將人參與寶馬商權給了他嗎?」來人顯然很錯愕。
「人參與寶馬是我射日國寶,我義明日再喜歡一個男人,也不會拿國寶開玩笑,而你們,應該說背後的主使者,幾度暗害我圖的不就是我手上的這兩樣寶貝?可惜之前殺我不成,如今又听聞我為求下嫁東方清平拿這兩樣東西去換,哪里還忍得住,不先殺過來毀去喜堂,再殺了東方清平和我,哪能罷休!」義明日扯下紅蓋頭,將話全給挑白了。
「既然你們都知咱們意圖,那還不乖乖納命來!」所圖之事被當眾說破,來人略感驚慌。
「納命?這大話你們還說得出,咱們就等著你們來,該納命的是你們!」武雄怒道。
得知這是陷阱後,黑衣人更加心驚膽顫。「盡管東方清平武功再高,你們幾個能打能殺,但咱們也不是省油的燈,要等打殺過後才知鹿死誰手!」這群人不肯示弱。
「那好,便拚上一拚!」武雄先殺了上去,不久二虎和陳標以及府里的人與對方動起手來,就連程光冬都手癢的下去舒展筋骨了。
東方清平、義明日與程湘姬在一旁觀戰,他們這次得抓下這群人,逼出主謀者,才能永除後患。
東方府里的人全是東方清平由江湖帶進來的人物,這些人身手都十分了得,三兩下就將幾十個殺手撂倒。
武雄押著其中一人問︰「說,你們上頭的人是誰?」
那人死活不肯說,張口似就想自盡,武雄看穿他的意圖,馬上扼住他的下顎不讓他咬破口里的劇毒。「有了上回的經驗,老子還會粗心的讓你自殺嗎?這回別想死,說,是誰主使你們的!」武雄喝問。
那人白著臉,死不搭話,武雄更怒,又要動手。
「武雄,別打了,這群人有必死決心,哪有這麼容易逼出話來。」東方清平離開義明日身邊,親自走上前去,袖子一掃,但目標不是武雄押著的人,而是其他被俘的殺手,這一掃,登時讓所有人口吐鮮血。
「你……你……」那人見狀瞠目結舌。
他們這群人不怕死,但東方清平這一掃卻讓幾十人的五髒六腑全錯了位,這可是比死還要痛苦百倍的事,想不到他的武功境界竟到了能隔空傷人肺腑的程度。
東方清平回過身,面帶笑容的瞧向那人,「如何,能否告知了?」
「我……」這人驚恐萬分,雙唇抖得無法說話。
東方清平眯眼斜睨。「嗯?」
「這……這人是……是……」
「住口!」忽然一把飛刀自窗外射進這人的喉嚨里,讓他當場封喉身亡。
下一刻,一人飛身入內,身穿青衣,臉上蒙了塊布,教人瞧不出他的面容,他二話不說先殺了所有殺手,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探手向義明日攻去,東方清平臉色一變,沒料到主謀動作會這般快狠準,此刻他離義明日甚遠,無法及時護她,所幸站離她最近的程湘姬出手相助。
程湘姬出掌格開這人的爪,蒙面人心知自己得在東方清平措手不及下才有機會殺死義明日,否則難以得手,偏這大好機會讓程湘姬阻攔了,讓他惱怒至極,大爪索性改扼住她的咽喉,而另一手再去絞義明日的頸,一時間兩個女人都教他擒住了!
眼看東方清平的袖子即將掃至,蒙面人無暇就地殺人,干脆帶著兩個女人破頂而上,但這動作仍不及東方清平的袖子快,後背還是教他的袖氣抽傷,這人五髒受損,口中噴出鮮血,盡管如此,蒙面人腳下仍不敢停,擒著義明日與程湘姬躍上屋檐不見蹤跡。
轉眼義明日與程湘姬都被帶走,眾人全驚呆了,東方清平更是寒下臉來,兩管衣袖沙沙作響,無風鼓動,寒氣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