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險途
一路上有了宋明哲,郝福起,邵文遠幾個人,就很熱鬧,偶爾湊上西風,四個人打一桌雙陸也是別有風味。為什麼不帶蕭裕純一起玩呢,理由倒是眾說紛紜。
宋明哲:“看他不爽。”
郝福起:“這人陰晴不定。”
邵文遠:“不敢和主子一起玩,心理壓力太大。”
西風頭上飄起若干點點點,仨人極有默契一同轉頭望他,笑話,一個坑裡玩遊戲的夥伴,不讓你歃血為盟那是跟你客氣呢,你真當自己有福氣了?趕緊交投名狀!
西風氣沉丹田,神色如常,“你們水準太差,玩錢的話我絕對有的賺。”
宋明哲:“黃口小兒口氣倒大!”
郝福起:“贏到他沒褲子穿!”
邵文遠:“我還沒板凳高就進賭場玩咯!”
西風:“……”
一個時辰後,西風伸了伸懶腰,嘴裡嘀咕著要巡邏大營,走了出去。帳篷裡剩下仨人的畫風突變,宋明哲臉上貼滿了鬼畫符的紙條,郝福起打著赤膊,好在沒有抱著胸口欲迎還拒噁心人,邵文遠一隻腳單腿立在小凳子上搖搖欲墜。
西風走出的時候,腰側掛著的荷包好重喲,真是讓人擔心他的褲腰帶。
蕭裕純含笑不語,含笑不語。
這一日走到了病龍山,山勢險峻,需要經過一段極易被人埋伏的山澗,稍微帶點腦子的邵文遠憂心忡忡,“咱們不會被人伏擊吧?”
完全不帶腦子的宋明哲偏頭裝可愛,“我覺得我人緣挺好噠,應該不會有這種事情噠!”
人緣不大好,天天有人看他眼紅的蕭裕純鐵青著臉下令全隊在山澗前修整一夜,明日清早再出發。
後知後覺神經粗如大慶殿上抱柱子的郝福起摸著後腦勺,“我覺得咱們主帥人挺好的呀,除了嘴巴刻毒一點,心眼小一點,也沒有什麼傷天害理的大缺點啦!”
話還未說完,就被動作利索的邵文遠頭也不抬拉走了,宋明哲對著郝福起離開的方向擠眉弄眼,被蕭裕純惡狠狠瞪了回去。宋明哲討了一個沒趣,耷拉著肩膀也趕緊離開了是非之地。
傳說啊,這個郝福起郝副帥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這天晚上去水塘裡洗澡的時候,衣服不知道為何被風刮到了樹枝上,郝副帥不得不光溜溜站在樹下跳著夠衣服,笑暈了一個大營的人。
宋明哲再次慶倖自己不曾得罪半夜吹衣服的神仙。
次日,大軍正打算開拔,沒想到蕭裕純突然興致盎然表示希望大家展示一下自己的射擊能力,目標就是山澗前山峰上那塊巨石。
這話甫一出來,大家紛紛竊竊私語表示這是領導的異想天開,根本不可能達成的成就。
蕭裕純頓了頓,表示能夠射下巨石的人,賞銀百兩。一百兩銀子是什麼概念呢,在大樑普通等人家閨女出嫁壓箱底的能有一百兩銀子,就稱得上一份誇耀鄰里的上等嫁妝了。
圍觀的吃瓜群眾情緒一下子被調動了起來,對領導的英明果斷讚不絕口,誰說練兵不重要呢,在當下的冷兵器時代,射擊技術決定了一支隊伍的中遠端打擊的能力的強弱,誇張點說,決定了一支部隊的生死!不說了,趕緊排隊射石頭呢。
連著宋明哲都挽著袖子躍躍欲試,西風在主子的示意下領著宋明哲領子從隊伍裡拖了出來。
打頭一個就是郝福起,本來眾人對丫第一個嘗試好處占盡頗有不滿。郝福起沒的廢話,露出自己胳膊上的大塊肌肉,幾個恐嚇的動作一做出來隊伍就安靜如雞了。
只見郝副官彎弓,架勢十足,一箭如飛火流星射向山上巨石,巨石下承重的石塊被射中,動了動,巨石依然穩穩立在山上。
只聽見一片惋惜的聲音,更多的是自己有可能出頭的興奮,有個不起眼的士官姓張,容貌平凡,身板也未見多麼高大有力的樣子。只有一雙手有些異常,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特別長,張士官並未用箭羽,而是撿起地上一塊小石子,兩隻手指捏著,只憑自己手上的硬功夫,把石頭扔了上去。
啪一聲,石子因質地不夠硬,碰在巨石上碰的粉碎。宋明哲嘖了一聲表示可惜,不過這位士官的真功夫就算不能射下巨石,也稱的上絕活了。那廂蕭裕純也多看了他兩眼,低聲吩咐西風把人的名字番號記了下來,有空要留神考用。
陸陸續續又有幾個人上前嘗試,不過不是箭射偏了,就是空有準頭,力道不夠,幾次輪下來,將士不免有些氣餒。
深諳眾人心思的蕭裕純示意,把那張雪白的銀票用小石頭壓在了大家目光可及的地方。銀票隨風舞動,邊角捲曲著,距離自己那麼近呢!一時間,嘗試者踴躍積極,那句老話說得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好容易熬到了午時,最接近成功的還是郝副帥那一箭,就在郝副帥一臉靦腆走到蕭裕純面前準備伸手的時候。之前保持圍觀狀態的西風活動了一下手腳,與郝副帥客氣了兩句,借過了他大弓一用。
西風眯著眼睛,對著越來越高的日頭,整個身體和弓箭一起,拉成了一個飽滿的線條。嗖一聲,一箭破空,一箭定勝負。
或許是火候真的多了那麼兩三分,或者是之前就差了這麼一口氣。西風這一箭,初看力道並不足以射下巨石,但是這一箭上去,巨石晃了晃,崖上掉落無數碎石。仰頭圍觀的群眾趕緊拉著彼此往遠處站了站,不多久,就聽見巨石轟然墜地的巨響,地面晃動,連帶著滾落的石頭無數,把個山澗填滿了大半。
眾人愣神間,蕭裕純言出必行,爽快把銀票拍在了西風攤開的手心裡,西風滿足的深深呼吸,把銀票塞進了衣襟深處,小王爺留下一句“此路不通,我們繞著走吧。”
宋明哲拍了拍郝福起的肩膀以示安慰,郝福起一個人蹲在原地,心裡不平衡了許久。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這病龍山山澗的事情將將告一段落,隊伍這就來到了大禹河。頭號領導蕭裕純又興致盎然抓過嚮導,想聽聽這河的自古以來的傳說,宋明哲一見蕭裕純一副要做個大事情的樣子,自視水性不佳的人早早退到他看不見的地方了。惟有不知深淺輕重的郝福起與信心滿滿的西風二人,一步不拉跟在小王爺左右。
蕭裕純跟著嚮導連說帶比劃,小王爺站在高處揮動著手滿是幹勁表示,哎呀聽說這河裡夜裡有仙女來洗澡,我等凡人就不要駐紮在湖邊吧,後退個二三裡吧。上面一張嘴,下面跑斷腿,郝福起眼睛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這部隊駐紮不是哪裡方便駐紮哪裡麼?放著現成的水源不用,後退這麼遠,讓負責做飯的伙夫們可怎麼辦呀,兩手提著水桶一路小跑練功玩?
封建□□有□□的好處,放在大樑,統治階級蕭裕純說了駐紮哪裡我們就駐紮哪裡,最多嘴裡抱怨幾句,該怎麼樣還怎麼樣。
宋明哲可不是能耐得住寂寞的人,湊上另一隻活寶郝福起,拉上捂著眼睛還是願意跟著頂風作案的邵文遠,仨人簡直湊得上征西軍的三活寶。大半夜不睡,不知道誰提議的,要去半夜會一會洗澡的仙女。這個說萬一有個登徒子欲行非禮咱們也好保護仙女姐姐呀,那個說,這天兒漸漸暖了,咱們又是往南走,太燥熱,下水去去火也是好的,最後一個乾脆表示擇日不如撞日,昨天明天不如今天,就今個兒我們把事情辦了吧!
就這樣三個人鬼鬼祟祟離開了大營,雖然這鬼鬼祟祟裡帶了一星半點水分,出門的時候,守衛大聲對著郝副官問好,嚇得三個人直哆嗦。
“嗯,我們,嗯,在營地外巡邏啊,巡邏。”事實證明不能和蕭裕純呆待久,這不,原來腦子一根筋不會轉彎的郝福起已經學會信口開河了,儘管理由牽強附會,但是有了這個意思了那就是長足的進步了呀!
宋明哲仨人在大禹河邊玩的痛快,宋明哲水性不佳,沒敢下水撲騰,郝福起不管這麼多,早就脫的赤條條跳進水裡歡脫了,邵文遠在岸邊起哄,“我說福起呀,你別說,你這光著身子在月下游泳的英姿,還真有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
郝福起用手捧起水就往邵文遠臉上砸,邵文遠身姿微動,以躲避暗器的身法輕巧躲開了,圍觀的宋明哲就沒有這麼好的實力和運氣了,沾了不少光。本來保持中立的宋明哲迅速加入二人打水仗的隊伍,心裡盤算著若是從前世採購點水槍回來賣,定是能賺的盆滿缽滿。
三人正玩著,宋明哲忽然看見河裡的水變得渾濁,心裡有些不適,再抬頭看,上游似乎有人影攢動,宋明哲大喊一聲不好,立刻連拽帶拖把郝福起拽到了岸邊。郝福起正玩到興頭上呢,剛剛擊中了混戰中的邵文遠,把他從頭濕到腳,得意的不行,正想回到河裡再泡會兒。只見那水位暴漲,原本流速緩慢平靜的河流一下子變得湍急,把郝福起脫在岸邊的衣衫盡數捲入水裡,翻騰了兩下就消失不見。
邵文遠驚魂未定,喘息著與宋明哲手拉手拼命往後退,可憐的是郝福起呀,連內衣褲都沒留下,只能騰出一隻手捂著自己,另一隻扶著宋明哲趕緊重心向後不斷倒走。
“我看見上游有人。”待眾人終於停下,河流不曾流淌的地方,已然能聽到軍營裡叫駡的聲響,宋明哲慢慢的說。
其他二人俱是心驚,“莫非上游有人撤離堤壩,想要我等性命?”
“若是不主帥神機妙算,我等恐怕如今就是水中枯葉,任人宰割了。”
說完兩個人都覺得有些不對,這和巧合的緣分吧,一回生兩回熟三回就熟過了,事不過三,哪裡有那麼多的巧合呢?郝福起面色凝重,抬腿就回走,走了兩步覺得屁股冰冰涼,宋明哲想笑又覺得場合不大對,勉強和邵文遠勻了幾件外衣褲,好歹沒有讓副官當著整個軍營的人遛鳥玩,貽笑大方。
據說郝副官這夜和蕭裕純秉燭夜談到很晚,也不知道兩個都說了些什麼,第二天向來沒心沒肺的郝副官眼裡滿是血絲。
一路向京城,越走越偏僻,不說宋明哲,邵文遠心裡也犯著嘀咕。這堂堂正正班師回朝的大軍,怎麼整天整一副山賊土匪的作風,不是夜行軍就是走小道,生怕別人發現的樣子,近萬人的規模,就是碰上哪個不長眼的山大王,那也妥妥是碾壓的份呀。
連著郝福起都神神秘秘,怎麼都不肯說一個所以然,鬱悶之下的邵文遠想要找同事西風傾訴一下內心的鬱悶。奈何西風是個鋸嘴葫蘆,邵文遠找他傾訴,純粹是自己玩起了單口相聲,沒個人捧哏,鬱悶。最後又找到了在軍裡好吃懶做,無事翻著醫術發呆的宋明哲。
宋明哲表示以前聽蕭裕純說過,西風自小命苦,家計負擔重,所以看金錢看的重,在端王府家丁武裝訓練中以俐落的身手脫穎而出。因為前兩名可以將箭留作紀念,西風拔了箭頭,熔了交于市井商販賣一些小錢。
可能這種困境中堅持爭取改變命運的態度打動了貴人,西風開始被重點培養,讀書識字,文武兼修,在功課進展順利的前提下,還混上了與端王幾個兒子一起讀書的待遇,再後來蕭裕純看他投緣,就留在身邊做了近衛,這一做就是近十年,從端王三子到如今神氣的小王爺,兩人之間已非一段主僕之情可以概括。
“所以啊,那一百兩銀子,西風拿的不冤。”宋明哲最後做出這樣的總結。
“果然有人針對我們,拿我們征西軍祭旗!”邵文遠若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