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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福晉 (福晉各有千秋之一)》第6章
第六章

  今天明珠格格鬧了這麼一出,倒讓他們找到一個好理由送鳴哥兒出府「靜養」,如此一來,鳴哥兒若是有什麼想辦的事也能便利些。

  瞧著闕飛冬那雙紅眼睛,太福晉原本心裡頭的那些擔心,也終於稍稍放了下來,如今的郡王府看似榮華,可也因為皇上的青睞,同時為郡王府帶來了巨大的隱憂。

  那幾個有能力奪嫡的皇子們彼此你來我往的找麻煩不說,對於被皇上看重的鳴哥兒更是個個勢在必得。

  至於鳴哥兒,雖然他心中早有想要扶持的明君,可是那「明君」現在自個兒還處在如履薄冰的險境之中,自然像他們這樣的支持者也該要韜光養晦才是。

  偏偏那些皇子的眼兒一雙雙都只盯著他們家,彷彿怕他們這塊鮮肉被人咬去似的,好不容易盤算出裝病這招,可這病能裝多久而不引人懷疑又方便他出門辦事呢?

  現在倒好,來了個這般不顧惜自己臉面的孫媳婦,不管撒野還是扮柔弱都信手拈來,光是今日這一出就足夠讓外人議論許久,看來短期之內能讓人少惦記自己家一些了。

  「孫媳婦……」

  太福晉才開口,闕飛冬很自覺地雙膝跪地,先一步地請罪道:「請老祖宗責罰,方才孫媳婦丟了郡王府的臉面。」

  「你也知道自己的行為丟了郡王府的臉面?那你說說為何還要這樣做?」

  太福晉本來就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如今聽她自個兒請罪了,反倒好奇的開口,她也想知道這個孫媳婦到底是真聰明還是假聰明。

  「孫媳婦只是想著郡王爺既然需要裝病,必是暗地裡有一番謀劃,更何況院子守得嚴謹,定也是不想讓人探知裡頭的狀況,所以孫媳婦一聽明珠格格闖了進來,就自作主張想了法子給攔在外頭了。」她將心裡頭的想法照實說了。

  闕飛冬向來有察言觀色的本事,她早知道老福晉對她成為兒媳婦是打從心底歡喜的,可太福晉對她的觀感,她可就持保留態度了。

  雖是二品大員之女,但她家的門第在京城裡實在算不上高,再加上親娘早逝,又有她八字不好的傳聞,若非碰上了納蘭肅鳴需要特定生辰之女沖喜,以自己這樣的身分背景,便是進郡王府做妾都是有點不夠格的。

  因為有這個自知之明,所以不等太福晉開口,她自己就先認了錯。

  聞言,太福晉有些詫異的看向自己的孫子,只見他搖了搖頭,顯然這個秘密並非出自他口。

  難不成是她自個兒猜出來的?才進門頭一天,也才見了鳴哥兒這麼一會兒,怎麼就瞧出了他是裝病的?

  「你是怎麼瞧出鳴哥兒裝病的?」太福晉邊說邊示意闕飛冬坐到一旁的凳子上說話。

  「郡王爺的眸子太清亮有神了,一個病人斷不會有這樣的眼神。」臉色可以改,身上的肉可以餓痩,但眼神就無法遮掩了。

  那個珠菊還自以為是個忠心耿耿又受主子重用的一等丫鬟,卻連自家主子是裝出來的病都沒有發覺。

  「那你覺得,為何鳴哥兒要裝病?」

  她抬眸望了太福晉和一臉慈愛的老福晉一眼,有些不知道該不該將自己心裡所琢磨出的原因說出來。

  「有什麼話就說,這麼吞吞吐吐的倒叫人不喜了。」

  被太福晉這麼一斥,闕飛冬索性也不藏拙了,聲音清脆,語氣不疾不徐地說道:「孫媳婦想,應該是近來上頭的爭鬥越發厲害,郡王府若是不存著站隊的心態,自然應該避其鋒芒,以免成為人家的靶子。」

  為了自己和弟弟的生存,她做的自然不只是繡花這樣賺不了幾個銀子的事兒,她曾隱瞞身分替幾個商鋪出主意,令他們從破產邊緣起死回生,否則也不會有那三千兩可以向黑衣人買命。

  太福晉聽著闕飛冬這幾句話,眸子驟然一亮,心中也泛起了喜意。

  本來還有些擔心這個孫媳婦掌不起家,可瞧著她今天那種豁得出臉面的樣子,以及她一點都不含糊的思緒,或許這個丫頭當真做得了恪敏郡王府的嫡福晉。

  「倒是個聰明的。」她滿意的頷首贊道,跟著又說:「明兒個我會遞牌子進宮,除了替你討要福晉冊封,也定會替你們討來旨意,讓你們能名正言順的離京休養。」

  有了飛冬之前做的事、說的話,再加上皇上對鳴哥兒的看重,這事想來也不難辦,只是雖說離京以後辦事方便,鳴哥兒也用不著每日裝得病病歪歪,可就怕那幾位皇子不肯死心。

  「鳴哥兒,你說呢?」

  「孫兒倒是真該離京,雖然廣福寺只在京郊,可四哥那也有些事想要託我去辦,再躺在這兒裝病,只怕會誤了大事。」

  「嗯,既然如此,那就這麼決定吧。」

  定下了往後的行事章程,太福晉和老福晉便要離開,可是才轉身走了兩步,闕飛冬卻突然又跪下並重重以額觸地,語氣嚴肅地說道——

  「老祖宗、母親,兩位請留步,媳婦還有一事相求。」

  其實她並不是躁性子的人,也不能怪她心非得在進門的頭一天就把自己的想法挑破,而是出嫁拜別方氏時,她那眼睛裡的恨意太過駭人,讓她極為不安,所以只能趁著這個時候把話說開。

  「什麼事還得要行這麼大的禮?快起來。」老福晉本就喜愛闕飛冬,見她行了這麼大的禮也是嚇了一跳,連忙說道。

  太福晉也回過身來,抬眼看向自己的孫子,見他也是一臉茫然,於是也開口說道:「快起來吧,有什麼事就說,你既已嫁入郡王府,有什麼疑難郡王府自然也會為你處理,你但說無妨。」  

  「老祖宗,孫媳婦只想求著老祖宗將我的弟弟飛夏給接出闕家。」

  「你那弟弟可是闕家的獨苗啊,這事我看多半不行。」聽到她的要求,太福晉想也沒想的就回絕了。

  要知道,雖然恪敏郡王府有權有勢,可在風口浪尖上時去做這事,只怕會讓郡王府的處境更艱難,所以即使她再滿意飛冬這個孫媳婦,也斷不會為她這樣做。

  聽到太福晉那裡不猶豫的回絕,性子堅軔的闕飛冬也沒有灰心,只見她雙手扶地,然後重重地又將頭磕在了地上,再度說道:「老祖宗,孫娘婦知道憑自己的身分是高攀了郡王爺,將來為了助郡王爺成事,只怕也要做些掃了郡王府臉面的事,只要孫媳婦的能力所及,孫媳婦願為郡王爺肝腦塗地。

  「若是老祖宗垂憐,能夠接出孫媳婦弟弟,不再讓他受苦,他日事成,孫媳婦也會自請下堂,讓郡王爺再娶一個與他身分地位相當的嫡福晉,斷不會讓郡王府有一絲為難。」

  她認為自己提出的籌碼應該挺吸引人的,畢竟郡王府娶她是萬不得已,只要風波一過,她也就沒有什麼用處了,那時她再自請求去,用嫡福晉的位置換得弟弟能夠平安順遂也值得了。

  可卻沒想到,她的話才出口,不但太福晉和老福晉兩人臉上驚愣,就連納蘭肅鳴也氣得一臉鐵青。

  他猛地下了床,幾個箭步來到她的身邊,伸手不管不顧地將她扯了起來,瞇著眼狠瞪了她一眼後,這才咬著牙對著太福晉和老福晉說道一一

  「她這是累胡塗了,所以才會胡言亂話,老祖宗和娘別同她計較,時候不早了,您倆還是早點回去歇息吧。」

  若說闕飛冬的話讓婆媳倆愕然,那納蘭肅鳴的逐客令就更讓兩人傻眼,可見他臉上一片鐵青,她們倆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想著日後再與飛冬這丫頭細說就是,於是便點了點頭,離了瀟湘院。

  幾乎沒有耐心等兩人走得更遠些,納蘭肅鳴正要發火,誰知外頭卻傳來棉青極度慌亂的喳呼聲,慌亂之中,她甚至連對闕飛冬該有的正確稱呼和規矩都忘了,六神無主地衝進來,對著闕飛冬說道——

  「小姐,方才吳大管事來說,說是少爺不知吃錯了什麼東西,如今昏迷不醒,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

  臉上血色倏地褪去,闕飛冬的身子一軟,若非納蘭肅鳴還抓著她,只怕她便要摔在地上。可她的雙手恨極的緊握成拳,力氣之大竟連自己的指甲刺破了手心也不自覺。

  方氏竟是這麼的等不及了嗎? 納蘭肅鳴見狀不對,伸手想要撬開她的手,不再讓她自殘,卻又不敢使力,就怕扳壞了她的手,於是張口哄道:「別急,飛夏不會有事的,走,我帶你回闕家。」

  於是六神無主的闕飛冬在納蘭肅鳴的攙扶下顫巍巍地走了幾步,這才想到他如今的處境壓根就不能出現在人前。

  望著他那堅定抓住自己手臂的大掌,闕飛冬的腳步頓了頓,即便在巨大的震驚、懼怕和傷痛中,她也沒忘了此刻的他並不適合出面,深吸了口氣,稍稍平復情緒之後,她堅強地說道:「你不能去,我自己回去。」

  她相信飛夏會沒事的,那是她爹的獨子,方氏就算再膽大妄為也不敢輕易謀害闕家的嫡長子。

  她更願相信這是一種警告,是要逼得她伏低做小的警告。

  「你……可以嗎?」

  明明是那麼嬌小、那麼虛弱,可是看起來又那麼的堅強,納蘭肅鳴的心尖被揪了揪,但他亦不是衝動之人,情知闕飛冬說得有道理。

  他的確不能因為這事就壞了籌謀已久的大事,他身後站著的不僅僅是她,還有整個恪敏郡王府。

  「我可以的,便是我一人不行,但不還有郡王爺在後頭撐著嗎?」

  瞧著納蘭肅鳴眸中那毫不遮掩的憂心,闕飛冬的心中了起了一股暖意,這也支撐著她一路走出瀟湘院到坐上馬車。

  隨著馬蹄的噠噠聲響起,闕飛冬的思緒也開始飛快運轉——

  不應該啊……

  方氏就算再嫉恨她嫁入了恪敏郡王府,也不應該會在這個時候發難,飛夏畢竟是闕家的嫡長子啊!

  這背後是不是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呢?

  或者跟她嫁入恪敏郡王府有關係?

  無數的思緒在她的腦海裡頭兜兜轉轉的,但卻找不出原因,於是闕飛冬也只能仔細地抽絲剝繭,一定還有什麼是她沒有想到的。

  本來,她是不該在今日回來的。

  今日是她拜堂成親的日子,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該回娘家,但太福晉不是那迂腐之人,老福晉更是心疼故人之子,所以也就沒有對她多加為難。

  只是闕家沒人料到她會回來,所以當她的馬車停在闕家的朱漆大門前時,門房還有些愣愣地摸不著頭腦。

  本來還能自持的闕飛冬,一等馬車停了下來,便再也掩不住內心的焦急,匆匆下了馬車,還來不及進闕府大門,就聽見身後有著噠噠的馬蹄聲急馳而來。

  她下意識轉過頭去,便見一面如冠玉,身姿英挺的男子策馬而來。

  但因那人面生,闕飛冬也設有多想,回頭后又疾走了幾步,又聽得後頭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

  「福晉,請留步。」

  闕飛冬再度回頭,便見方才騎在馬上的英俊男子俐落地翻身下馬,目光一邊盯著她不放。

  她確定自己沒見過這個人,眸光便透著狐疑的看著來人。

  迎著她懷疑的眼光,聞曙舟含笑近前,規規矩矩的作了個揖,自我介紹道:「嫂子,在下聞曙舟,身懷絕世醫術,特來為嫂子效勞。」

  聽到他的自我介紹,闕飛冬忍不住挑了挑眉頭,上上下下地盯著他瞧。聽到他自稱身懷絕世醫術,她便知道這人絕對是納蘭肅鳴叫來的,畢竟這事才剛發生,消息也還沒傳出去,再說,除了他,也不會有人在意飛夏的生死。

  驚懼害怕的心驀地流過一道暖意,原來,這就是有人能依靠的感覺嗎?

  但……這人到底是哪來的?有人這麼吹捧自己的嗎?

  她狐疑地望著聞曙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這個人,就這麼將飛夏的生死交到這麼一個人手上,顯然有點不可靠。

  聞曙舟被闕飛冬懷疑的目光打量得全身不對勁,若是換做平常,氣性大的他早就甩頭走人了,管他誰死誰話,偏偏眼前這個人是納蘭肅鳴的心上人,他敢保證,他若是現在敢拍拍屁股走人,只怕納蘭肅鳴也不會再認他這個兄弟了。

  畢竟剛才納蘭肅鳴急急地讓人去尋他,請他立刻趕到闕家,還表示無論花費怎樣的代價也要保下闕飛夏。

  唉,做人真難,這不就得要委曲求全了?

  不想再被人審視下去,於是聞曙舟只好趕緊開口提醒道:「嫂子,咱們是不是快些進去,聽說令弟的情況似乎不太好。」

  也是,以方氏的心性,既然下了手,就算不要飛夏的命,也絕對要飛夏受些煎熬,可這個弟弟是她一路呵護著長大的至寶,她又怎麼捨得他受一點苦難呢?

  更何況,她就算不相信眼前這個人,也得相信納蘭肅鳴啊,這個被他急急找來的人應該不至於太差吧?

  「嗯,那一切就麻煩聞大夫了。」

  施完了一禮,闕飛冬就寒著臉走進了闕家,有些不長眼的奴僕想攔著她先去通報方氏,可她不是柔弱的閨閣千金,再加上奴僕們只想著攔,也不敢當真傷人,所以還是讓她長驅直入到了闕飛夏的院子。

  一路上步履匆匆,闕飛冬人才踏進院子,就隱隱聽到了闕飛夏那斷斷續續的呻吟聲,那聲音就像一把大鎚子,重重地敲在了她的心上,讓她的心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急急走了過去,方氏的貼身丫鬟正守在房門口,見來人是她,生生地嚇了一跳,回過神要攔,卻讓她伸手掃了開來。

  「什麼下賤的東西,連我也敢攔?」

  她本不是仗勢欺人之流,但被人欺得太狠了,也難免有了脾氣。

  「她不能攔,我總能攔吧?你今兒個才嫁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當自己還是闕家的姑娘,想進門就進門嗎?」

  說話的是聽見了外頭的嘈雜,從正房中走出來瞧熱鬧的闕紅雲,她原就不滿闕飛冬嫁進恪敏郡王府,身分一下子比自個兒高出許多,加上聽到她方才那句話,更是火冒三丈,於是張口就罵。

  「你若想攔也是可以,只不過若是飛夏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就算在你的頭上!」

  闕飛冬的冷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尤其那雙眸子更是冷得讓人背脊泛起了一陣寒涼,可自己有什麼好怕的,現在爹娘都在裡頭,她就不信闕飛冬成了恪敏郡王的嫡福晉後,當著爹娘的面還能把自己給怎麼了。

  「我就攔你怎麼樣?」闕紅雲不僅口中說攔,還雙手大張,彷彿鐵了心不讓闕飛冬進去。

  見狀,闕飛冬清冷的眸子染了簇簇怒火,但她唇角卻微微向上一勾,綻出了一朵笑花,緩緩朝著闕紅雲走去。

  她不讓,她不停,就在兩人要杠上的時候,闕飛冬抬起手,巴掌毫無猶豫地打向闕紅雲那保養得白嫩細緻的臉頦。

  哪裡想到昔日溫順的闕飛冬竟會忽然反抗,當那帶著力道的巴掌衝至頰上,一個血紅的巴掌印頓時浮現,就連闕紅雲那纖細的身軀也晃了晃,若不是一旁的丫鬟眼捷手快伸手扶了一把,只怕闕紅雲就要被打跌在地了。

  「你……」闕紅雲這輩子是被親娘方氏疼寵大的,所以才養成了這樣驕縱任性的性子,如今被向來瞧不起的闕飛冬狠狠地打了這巴掌,整個人都懵了,只摀著臉瞪著闕飛冬,好半晌說不出話。

  闕飛冬沒心情理會她,推開她徑自往裡頭走去。

  跟在後頭的聞曙舟瞠目結舌,他簡直不敢相信納蘭肅鳴竟然會心心念念這樣的小辣椒。

  雖然驚訝,但瞧著可真過癮啊!不想錯過熱鬧,於是他連忙跟了上去,就見闕飛冬才剛跨進門坎,就差點與一身著華服、雍容華貴的夫人撞在一起。

  「你把雲姐兒怎麼了?」

  面對方氏的質問,闕飛冬昂首闊步,彷彿眼中完全沒有這個人的存在,越過她直走到闕遠山的身邊。

  直到低頭瞧著毫無意識的躺在榻上,胸膛不斷起伏急喘的闕飛夏時,她的眸色才變,她也不急著喊醒闕飛夏,反而瞧著闕遠山說道:「父親,這位是老祖宗聽聞飛夏病了的消息,特地請來的大夫,讓他給飛夏瞧瞧可好?」

  話說完,也不等闕遠山應聲,便側了身子,讓了條路給身後的聞曙舟。

  沒了平素的嬉笑怒罵,聞曙舟一見到榻上躺著的小身板,就肅然地邁步上去,伸手便搭起了他的腕,仔細的診起脈了。

  誰知診了一會兒,他越診越是面色凝重,抬眼卻不看向闕遠山,而是看著闕飛冬說道:「情況不太好。」

  「咚」的一聲,闕飛冬的心似是沉入了深淵之中,只覺渾身一片冰涼,這幾年她忍氣吞聲,受盡冷待,豁出了一切就是為了保下親弟弟的一條命,結果還是無法如願嗎?

  她努力地吸氣再吸氣,只為了能夠好好說句話,「是什麼病?」

  「倒不是病,是毒。」

  聞曙舟毫無負擔的就說出了實情,然後便睜大了眼睛看著闕遠山,眸中帶著淡淡的質疑。

  堂堂朝廷二品大員,自家的兒子卻在家裡被毒了個半死不活,這種事說出去就是家醜,牽涉的無非就是那些後院裡頭的污穢事。

  這事,其實大戶人家裡都有,可大家都瞞得緊緊的,不讓一絲風聲外露,免得毀了自家的名聲。

  若今日闕飛冬沒有在接到消息後馬上回到闕家,只怕萬一闕飛夏死了,這事也會被捂得緊緊的,當急病而亡發喪。

  「怎麼可能,這位大夫是診錯了吧?方才來的兩位大夫都說了夏哥兒只是吃壞肚子,癥狀比平素劇烈些,怎麼到了閣下的口中就變成中毒了?」

  「闕大人自可不信,卻不知您請的是哪兩位大夫,可否請來一見?」

  聞曙舟倒是真想瞧瞧,是哪兩個心術不正的大夫竟能將中毒診成了吃壞肚子。

  「閣下醫術高明,只怕我們闕家用不起,閣下還是請回吧。」

  此話一出,別說是闕飛冬,就連聞曙舟都皺了皺眉頭——敢情這位闕大人竟連獨子的性命也不顧了?

  「的確是該走了。」闕飛冬淡淡的說道,然後往榻上一坐,對著聞曙舟說道:「聞大夫可否搭把手,幫忙讓飛夏伏在我的背上。」

  怎麼說飛夏都是父親闕遠山的獨子,她本以為就算父親再不喜歡他們的母親,還是會好生看護飛夏才是,卻沒想到如今明知飛夏是中了毒,他卻一心只想捂住醜聞,既然如此,她是萬萬不願飛夏再留在這裡了。

  「冬姐兒,你……你想幹麼?」

  「既然父親不在意飛夏身上的毒,自該由我將飛夏帶回郡王府好好照顧。」她語氣清冷地說完,又抬眸看向聞曙舟。只見聞曙舟毫不遲疑地一把將飛夏抱了起來,然後便朝著闕飛冬說道——

  「走吧,孩子失了力沉手,我來抱他,想來接你的親衛應該已經到門口了。」

  「不準走。」沒想到長女一點面子都不給自已,還抱了他的獨子就要離去,闕遠山心中甚是惱怒。

  「父親不讓我帶著飛夏去郡王府治病,是想眼睜睜地瞧著他死?」

  「這話怎麼說的,夏哥兒病了,咱們也是連忙請了大夫,開了藥,孩子哪有個不頭疼腦熱的?不過就是吃壞了肚子你就鬧成這樣,是以為自個兒成了郡王福晉,就能連父母親都不看在眼底了?」

  方才匆匆出門去看女兒的方氏,在瞧著了女兒臉上的巴掌印後,正帶著一肚子的怒氣回來,又見闕飛冬那旁若無人的模樣,心中更是氣怒,開口就罵。

  闕飛夏的確是中毒沒有錯,但那不過是讓人受些苦卻不會死人的藥,她下這個毒只不過是在警告闕飛冬,她還有一個把柄在自己的手中,別以為嫁去了郡王府就不用伏低做小。

  她知道以闕飛冬的聰慧,不會不懂她的意思,她滿心以為她會回來求饒,可誰知道她人是回來了,卻不是回來認錯的,而是回來打她女兒的!

  方氏心中一口氣從昨晚就憋到了現在,她怎麼可能還憋得住,所以一進門就厲聲痛罵。

  望著方氏那疾言厲色的模樣,闕飛冬面色不改,徑自示意背著闕飛夏的聞曙舟跟在她的身後,然後一步一步朝著門口走去,嘴中又一字一句說道:「是不是中毒,待得我明日請得太醫來診斷便見分曉,如今我欲護飛夏的性命,誰人敢攔,那就是與恪敏郡王府過不去。」

  闕飛冬不畏不懼的一步步走著,臉上的狠厲不只闕遠山看得愣住,便連方氏也被震懾了,一步一步地往外退去。

  望著眼前神情凜冽的闕飛冬,聞曙舟倒是有些明白納蘭肅鳴為何會獨獨鍾情這個身分地位不足以與他相配的姑娘了。

  的確是個好樣的!

  也不枉納蘭肅鳴這樣處心積慮的將她迎為嫡福晉。

  瞧瞧這氣勢,竟比那些名門世家出身的貴女都還要盛上幾分。

  眼瞧著女兒當真就要步出家門,想到明日會傳出的流言蜚語,闕遠山就想不顧一切地留下女兒。

  「站住!來人,攔住他們!」

  於是他冷聲一喝,大手一揮,那些守在外頭的看家護院就衝了進來,層層圍住了闕飛冬一行人。

  闕遠山向來最注重名聲,既然女兒不給他留顏面,那麼他也不會客氣。

  「父親這是打算下殺手?」對於闕遠山的作為,闕飛冬一點也不覺得驚訝,她只是淡淡地說道。

  「為父只是想要留下自己的嫡親兒子,又何來下殺手之說。」他冷然說道,就算要鬧,也只能在自個兒家裡鬧,無論如何都不能鬧到外頭去。

  「咳咳咳……」

  突然間,外頭傳來了連續的咳嗽聲,頓時穿破了屋裡劍拔弩張的氣氛。

  闕飛冬和聞曙舟皆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向門口的方向,果真就見原本被闔上的大門被人推了開來,門外進來的赫然是被人抬著的恪敏郡王。

  闕遠山一見來人,頓時頭皮麻了麻,就連原本以為自己勝券在握的方氏也都愣在了原地。

  望著那微闔著眼,渾身似虛弱無力般斜倚在肩輿之上,一臉蒼白的納蘭肅鳴,闕飛冬的心裡一陣緊縮。

  他……怎麼能來?!

  「咳咳咳……」望著眼前的一團亂,再轉頭看看聞曙舟懷裡抱著的闕飛夏,納蘭肅鳴什麼都沒說,只是朝著闕飛冬招了招手。

  她抬眼望了他一眼,先是沒有任何動靜,隨後卻聽話地走到了躺倒在肩輿上的納蘭肅鳴身旁。

 「倒真是……個沒福氣的……一進了郡王府就真的分走了我過多的福份,讓我的病好了些……都能出門了……咳咳咳……」

  納蘭肅鳴的聲音雖然虛弱,但字字句句卻是人人都聽了個分明,

  在場的眾人無不一臉驚訝,便連盛怒之中的闕遠山也和方氏對視了一眼,然而還沒理清楚目前的狀況,便聽到納蘭肅鳴喊了一聲——

  「闕大人。」

  「微臣在。」

  「用這陣仗對付本郡王的福晉,膽子很肥啊!」他的聲音雖然虛弱,但昔日威勢猶存,闕遠山不過是個二品官員,聽此責問自然汗流浹背。

  「郡王爺有所不知,是小女無狀,硬是闖回家裡,想要接走生了病的弟弟,那可是微臣家中的一根獨苗,微臣只是心急罷了。」

  幾句話輕描淡寫地就把責任全往闕飛冬身上推去,闕遠山想著,這恪敏郡王雖是位高權重,但總是要臉面的,斷不會不管不顧的不講道理。

  誰知道他話聲才落,納蘭肅鳴便又質問道——「本郡王的福晉要帶走親弟,又有何錯?」

  「可那是微臣的獨子,她一個嫁出去的女兒……」

  「怎麼,一個嫁出去的女兒,就管不得中毒的弟弟了?」見闕遠山猶自不知死活地辯解,納蘭肅鳴冷不防地開口,聲調依然虛浮,可是卻讓聽者壓力倍增。

  「胡說,小兒明明只不過是吃壞了肚子。」

  「吃壞了肚子死不了人,但他中了毒卻是會死人的,闕大人好胸襟,為了自己的名聲竟連兒子的性命都不顧。」聞曙舟冷冷的望著闕遠山說道,闕飛夏是病是毒,其實很容易分辨,就不知闕遠山究竟為了什麼要這麼睜著眼睛說瞎話。

  當然,闕飛夏的毒沒有那麼嚴重,至於他為何一口就咬死了闕飛夏中毒瀕死,自是因為納蘭肅鳴的交代。

  只怕連闕遠山都不知道,他早被繞進了納蘭肅鳴設下的套子,眼前這位的腹黑有時連自己都自嘆弗如。

  打從他知道闕飛冬在闕家的處境之後,就一直盤算著要怎麼將這姊弟倆給弄出來,如今娶了人家的女兒還不夠,連兒子也要一併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嗎?

  「是生病,還是中毒,明早請太醫看過後便能分曉,本郡王的小舅子由本郡王帶回郡王府去休養,闕大人有意見?」他可以讓家丁攔下自己的女兒,但難道還能攔下一個世襲的堂堂郡王爺嗎?

  「下官怎敢有意見!」

  就算有意見,他也不會笨到在這個時候說,朝堂上有的是言官,大阿哥手底下不也養了好些,他向來是個知進退的人。

  而闕遠山的目光帶著恨意地悄悄瞧著自家女兒,果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還以為替她攀上了高門,會對自己有所幫助,他又想起前陣子大阿哥的有意籠絡,他本以為自己的前程就要平步青雲,可誰想得到,這個女兒竟絲毫不顧念自己的前程,還想將兒子中毒的事情鬧出去。

  不只他心中暗恨,就連方氏心中也是一陣陣的恨竟高高堆起,今日她並無害人性命的意思,只不過想要拿捏闕飛冬為她辦些事,誰知道闕飛冬卻不管不顧地想要砸了闕家的名聲和面子。

  冷眼迎著兩人帶著恨意的眼神,闕飛冬卻無所畏懼,開口說道:「既然父親同意了女兒帶飛夏回郡王府醫治,那我們就走了。」

  她抬腳走人,毫不遲疑,但走了幾步又回頭瞧了方氏一眼,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如今的她只一心想快快帶飛夏回郡王府,讓聞曙舟好好診治一番。

  出了闕府大門,闕飛冬跟著上了納蘭肅鳴的馬車,聞曙舟則抱著闕飛夏搭上另一輛馬車,寂靜的衚衕之中只有馬蹄聲噠噠響起。

  「別擔心,飛夏不會有事的。」

  不同於方才的虛弱,納蘭肅鳴坐在闕飛冬的身側,伸手將她的柔荑握在了掌心之中,出言安慰。

  雖說,他被她不久前那一番自以為是的話氣得夠嗆,但他也沒忘了她方才所受的驚嚇。

  打她娘離世之後,她的一顆心就撲在了親弟弟的身上,如今因為她的出嫁惹怒了繼母,讓她連下毒教訓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也難怪她今日會不顧一切,便是與闕家鬧翻都要將闕飛夏給接出來。

  「我知道飛夏不會有事!」

  自己的手被捏在他那熱騰騰的掌心裡,闕飛冬並不習慣這樣的親密,她悄悄地抽了抽,想將自己的手給抽出,可他卻不許,她抬眸瞧了他一眼,到底沒有堅持,只是盡量忽視那不斷從他手裡透過來的熱度。

  闕飛冬從來不是一個笨人,一開始她的確氣急敗壞,在看到飛夏躺在榻上受苦之時,她甚至恨不得殺了闕遠山和方氏。

  可後來,當納蘭肅鳴莫名其妙的出現,初時的驚愕與激動過去,她便有了心思開始捋順所有事情,除了不能理解他為何親自出現在闕家,他其餘的安排,她大致都想清楚了。

  他與她同時聽到了飛夏不好的消息,她只是心急如焚,他卻已經在那短短的時間裡安排好了許多的事情。

  聞曙舟的趕到、她的不顧一切,然後他的出現……這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而這樣的算計,就只為了順了她的心意,讓她能夠接走這世間唯一和她流著同樣血脈的親人,不讓他再受苦。

  納蘭肅鳴自小便天資聰穎,才剛剛及冠就憑著自己的能力入仕,且他父親早亡,毫無家族勢力可以憑藉,但他硬是在朝廷中得了皇上的青睞,並一步步將恪敏郡王府從一個將傾的狀態重新扶持到如今的風光無限。

  「我擔心的是……你今日這般出現,豈不壞了你的計劃?」

  「計劃?」

  納蘭肅鳴含笑地凝視著她,口中重複著這兩個字,彷彿在思考些什麼,態度有些玩味,一會兒之後才說道:「計劃本該就是用來破壞的,再好的計劃也永遠趕不上變化。」

  聽了他那繞口令似的話,闕飛冬微微頷首,要說心裡不感動是騙人的,以他的身分地位,壓根就可以不理會自己這個身分低微的沖喜福晉,更別說為她壞了自己的計劃。

  那胸有成竹的模樣讓闕飛冬有那麼一瞬間竟然瞧得忘我,只能痴痴地仰望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滿意的享受著闕飛冬那帶著一點崇拜的眼神,但納蘭肅鳴可沒有忘記不久前她那番什麼會自請下堂的渾話,幫她救回小弟是一回事,但算帳又是另一回事。

  「不過……我想,咱們該來談談你今兒離開郡王府前和老祖宗及我娘說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見他突然斂了笑容,闕飛冬心中有些遺憾地嘆息一聲,腦袋瓜子也還沒轉回來。

  「別裝傻充愣,什麼叫做你會自請下堂,讓我再娶,斷不會讓郡王府有一絲為難?」

  雖然不是聽到的當下,但此刻回想起她說出此話時的堅定神情,他心裡就沒來由的躥起一陣陣火氣。

  她竟然以為自己娶她不過是權宜之計,還很大方的說出等她沒有用處以後,願將郡王福晉的位置拱手相讓!

  他這麼機關算盡,不惜將自己的祖母、母親和大計都繞進了這個計劃裡,好不容易才將她明正言順地娶了進來,誰知成親第一天,她就已經打算自請下堂、拱手相讓!

  這到底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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