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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福晉(福晉各有千秋之二)》第10章
第九章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慢慢出現微光,霧氣也漸漸散去。

  曾經只有黑白的世界,逐漸有了淡淡的色彩,她興奮地加快了腳步。

  手中的繩子越拉越緊,越來越綳,她害怕繩子不見了或是斷了,死命的將繩子抓在手心裡。

  那繩子在她手心裡熱到發燙,猶如火燒,可她不鬆手,強忍著那灼熱感,死命的抓住。

  因為她怕,怕繩子一離了手,她就回不到允肅的身邊。

  「月……絳月……」

  隱隱約約地,她聽見有人在叫喚她。

  絳月?誰在叫她絳月?知道她是絳月的,除了塔格爾一家子,再沒別人了,那麼是誰喊著她的名字?

  她於是小跑步,朝著紅繩那一端跑了過去。

  「絳月,絳月。」

  終於,她聽清楚了喊著她的聲音,她陡地一震,因為那是允肅的聲音。

  允肅怎會叫她絳月?難道他發現了她不是絳雪?他會生氣嗎?他會嫌棄她嗎?他會……想著,她猶豫了,卻步了。

  她多麼渴望回到他身邊,可若他不要她呢?她望著繃緊的紅繩的那一端,內心徬徨又苦惱。

  突然,紅繩的那一端猛地扯了一下。

  她一時失神,紅繩自手中抽離,她驚叫一聲,本能朝著紅繩消失的那一端奔去。

  眼前一道強光乍現,教她無法直視的閉上雙眼,她往前兩步,腳下一空,整個人往下墜,她嚇得驚聲尖叫,「啊——」

  不知墜落了多久,她的背砰的一下著地了,她猛然睜開雙眼,眼前一片昏黃,她意識到自己的呼吸、意識到自己的心跳、意識到自己的手腳在微微的動著、也意識到自己……

  活著。

  「絳月?」

  聽見那熟悉的聲音,絳月愣了愣,原本發直的目光慢慢往旁邊偏移,就見到允肅那張憔悴卻又狂喜的臉。

  允肅抓起她的手,緊緊的握著,她感覺到他十分激動,他因為疲倦而紅通通的眼睛裡,甚至還閃著微微的淚光。

  她看向兩人交握的手,腕上都纏綁著紅繩,她呆了一下,心裡迷迷糊糊的。

  「你終於醒了,終於醒了。」看著昏迷近三天的絳月終於醒來,允肅欣喜若狂。

  「王爺……」絳月困惑的瞅著他,一時之間還無法弄清眼下是什麼情況。

  剛才迷迷糊糊地聽見他喊她絳月,那是真的嗎?

  她在十里迷霧中遇見哈薩剌,哈薩剌在她手上綁了紅繩,而此刻她手上真有紅繩,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見她一臉迷惘,允肅溫柔一笑,「都迷糊了吧?沒關係,我會慢慢告訴你。」

  她的眼中只有他,完全沒發現哈薩剌也在房裡。

  此時,哈薩剌開口了,「福晉,你可終於找到回來的路了。」

  聽見哈薩剌的聲音,絳月這才發現她的存在,她驚疑的看著哈薩剌,想起剛才的事……天老爺,那都是真的?

  「幸好有哈薩剌幫忙,你才能回到我身邊。」允肅感激地道,「她是咱們的恩人。」

  哈薩剌一聽,呵呵一笑,「王爺言重了。」

  「不,」允肅的神情嚴肅又憤重,「哈薩剌,你先前救了我一次,如今又幫我將絳月帶回來,我允肅欠了你兩條命。」

  哈薩剌搖搖頭,「王爺,這是老婆子我與兩位的緣分,不是恩情。」說罷,她笑視著絳月,「孩子,好好休養吧,如今你已不是一個人的身子了。」

  「咦?」絳月又是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老婆子我先告退了。」哈薩剌說完,旋身走了出去。

  她走後,允肅立刻捱在床邊,「你傷口疼嗎?餓嗎?要不要我讓蘇克哈去買點你愛吃的?」

  絳月看著他,心裡有好多疑問,他已不止一次喊她絳月了,為什麼?還有,什麼叫作她不是一個人的身子?

  「允肅……」她疑懼不安地望著他,「你……你一直喊我絳月,為、為什麼?」

  允肅笑嘆道:「本王都知道了。」

  她陡地一驚,「你是說……」

  「我知道你是塔格爾的庶女,是恩庫倫所生,名叫絳月。」他說。

  絳月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既然他知道了她是冒牌貨,那麼皇上也知道嗎?若是皇上知道,他們一家子犯了欺君之罪,當誅九族啊。

  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允肅溫柔一笑,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別怕,皇上並未降罪於你或是你的家人。」

  「可是我……我不是絳雪……」她眼眶含淚,眼底有著歉疚。

  「你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對我來說,無可取代。」允肅抬手輕輕拭去她的淚,「絳月,不管你是什麼出身,都是我的妻子。」

  「你……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她問。

  「你嫁進王府沒多久,我就察覺不對勁了。」他解釋道,「當時我不知道你的存在,但對你的姊姊絳雪卻有不少的了解,她是個刻薄習性的人,可你不是……」

  「所以你就開始調查我的事?」

  他搖頭一笑,「我始終覺得你不是絳雪,可一直以為只是自己多疑,直到我們成了真正的夫妻,我才確定的。」

  「為什麼?」她不解。

  「因為我知道真正的絳雪已經不是清白無瑕的身子。」

  絳月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壓根忘了這回事,而且就算她那時想到了,她仍是個處子,也不知道該如何掩飾。

  「事到如今,我就老實跟你說吧。」他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臉龐,溫柔低沉地道:「當初娶你是皇上的意思,目的是為了制衡可能的政敵。」

  「政敵?你是說我阿瑪?」她一驚。

  「嗯。一年前,皇子被下了蠱咒,皇上命我追查此事,發現對皇子施咒的薩滿巫師是康親王養在府裡的食客,也繼而發現康親王、永城郡王及部分文武官員將領結黨營私,意欲謀反。」

  絳月焦急地追問:「那我阿瑪真的……」

  他一笑,溫柔地拂去她頰邊的髮絲,「放心,你阿瑪不在其中。」

  聞言,她稍稍鬆了一口氣,可又緊張的問道:「那現在是什麼樣的狀況?」

  「為了破除咒術,我折下巫師的頭,教康親王等人稍稍收斂。」他續氣,「後來康親王得知我暗中替皇上辦事,便派阿齊圖刺殺我,還對我下毒,之後我奉皇上之命殺了阿齊圖,想給康親王及他的黨羽一個警惕,沒想到此舉造成他們的內鬨,也因此將你拖下了水……」說著,他不舍又歉疚的看著她。「我讓你吃苦受罪了。」

  「不,」看著他憔悴的容顏,絳月眼泛淚光,「你也受罪了,我給你添了麻煩。」

  她向他道歉,反倒教他難過自責,「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是我的錯。」

  「允肅……」她睜著淚眼凝望著他,怯怯地道:「你真的不在乎我只是個身分低下的庶女?」

  他蹙眉一笑,「傻瓜,你還不信我嗎?」

  「我信,只是……這一切美好得像是一場夢,很不真實。」

  「這不是夢,都是真真切切的。」允肅在她額頭上落下輕柔的一吻,「事情很快就會結束了,我一定會讓你過上一輩子安穩的生活。」

  絳月激動不已,唇角微微上揚,笑出幸福的弧線,突然,她又想起剛才哈薩剌的話,急切的問道:「對了,婆婆說我現在不是一個人的身子,那是……」

  他忍俊不住的笑了,「這樣你還不明白?」

  她搖搖頭,一臉迷惑。

  他的大手輕柔的放在她的肚子上,「你懷上孩子了。」

  她驚疑地瞪大了眼睛,「我?孩子?」

  「嗯,蕭太醫為你救治時發現的。」

  「是……是我們的孩子嗎?」因為太驚訝了,絳月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

  允肅眉心一擰,哭笑不得,「當然是,不然呢?」

  「天老爺……」她難以置信的摀著嘴,激動的眼淚瞬間湧出。

  見她如此激動歡喜,他的心情十分複雜,畢竟蕭太醫說過,這孩子不保證能留下,他的神情微微一凝,還是決定告訴她實話,「絳月,你先聽我說,因為你傷重失血過多,氣弱血虛,太醫說……」 

  不等他說完,她已明白他的意思,她的表情一愣,怔怔地道:「孩子保不住嗎?」

  見她如此,他心裡萬般不捨,安慰道:「絳月,你還年輕,咱們還會有孩子的。」

  絳月沉默不語,若有所思。

  她歷經了兩次生死關頭,卻都活了過來,人家說虎父無犬子,她雖不是虎父,好歹也是個虎娘吧,生命力如此強軔的她,一定也會有個強初的孩子。

  這麼一想,她陰霾一掃,朝他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她用力反握住他的手,堅定地道:「我會好好守護咱們的孩子,我會把他生下來的。」

  迎上她猶如太陽般熾熱的眸光,允肅鬆了口氣,笑了。「嗯,我相信你能的。」

  「放心,咱們的孩子一定能平安來到這世上,而且絕對會是個堅強的孩子。」絳月開心的想像著,「男孩就像你一樣勇猛,女孩就像我一樣愛吃。」

  聽著,允肅忍不住笑了,忽地,他笑意一斂,認真的凝視著她,「絳月,待你康復了,你想去哪裡,我都會陪你去。」

  她不由得怔愣住,他說的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我不會再躲在馬車上,我會寸步不離的陪在你身邊。」他語氣堅定地向她承諾。

  迎上他澄定的黑眸,絳月感動不已,她用力點點頭,又哭又笑的,「我一定會趕快好起來的,我已經等不及了」

* * *

  今日子時,廢三廠一會,逾時不見,玉石難全。

  收到這封簡簡單單隻有十七個字的信,康親王的神情變得凝肅陰沉。

  他一見便知這是誰給他送來的信,除了常善,別無他人。

  原本他盤算著讓常善扛起所有的罪責,也以為皇上跟允肅會循舊例,以處置阿齊圖的方式收了常善的命,他甚至已經假造了一些信件及文件交給檀花,讓她在常善正法後呈給皇上,沒想到允肅竟讓常善跑了。

  皇上頒布了禁止令,整座京城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只准進,不準出,擺明了不逮捕常善不開城,除非擁有官府核發的路引,否則常善絕對是插翅難飛。

  常善求生,他料准常善不會與他玉石俱焚,再說,常善也未必料到此事與他有關。

  常善想離開京城,唯一的希望便是他,也因此他早就猜到常善遲早會找上他。

  廢三廠,指的便是琉璃廠裡已經荒廢停工的第三窯廠。

  明初興建紫禁城時,因需要大重的琉璃瓦,故設置琉璃宮場,後來工場廢棄,工人卻沒遷徙,到了明末清初便形成有名的舊貨古玩市場。

  清初,朝廷將燈市遷移至此,引來更多人潮,在《帝京歲時紀勝》一書中曾有記載,「每於新正月旦至十六日,百貨雲集,燈屏琉璃,萬盞棚懸,玉軸牙籤,千門聯絡,圖書充棟,寶玩填街……」由此便可看出琉璃廠昔榮盛況。

  而廢三廠入了夜便人跡罕見,常善約他在此處見面,自以為安全,卻不知死期將至。

  如今事已敗露,為了安全脫身,他必須抓個替死鬼,而常善無疑是最佳人選。

  今晚,他會手刃常善,演個大義滅親的戲碼,讓自己從一個可能的逆賊,搖身一變成為血刃逆賊的功臣!

  子夜時分,康親王準時來到廢三廠,裡頭沒有半點光亮,只有幽微的月色映照在那些荒廢破碎的瓦窯及堆疊的瓦片上。

  他沒看見半個人影,心想常善必定已經到了,只是擔心他遭人跟蹤或是帶了別人而不現身。

  「常善,你出來吧,就我一個人。」

  他說完不久,便見一處堆得比人高的破舊瓦片堆後走出來一個人,正是逃亡多日的永城郡王常善。

  常善樣子狼狽,滿臉鬍渣,不見往日風釆,他東張西望,神情緊張而戒備。

  「放心吧,沒別人了。」康親王說:「你好歹是檀花的丈夫,是本王的甥女婿,本王豈會害你?」

  常善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你還當我是甥女婿嗎?檀花心裡還有我這個丈夫嗎?」

  「何出此言?」康親王故作糊塗。

  「你以為我不知道檀花為何突然稱病逃回娘家嗎?」常善氣恨地道:「難道不是你暗中指使的?」

  「絕無此事。」康親王哪裡會承認自己幹了什麼事。

  「你當真以為我是個蠢蛋?」常善哼道,「跟在你身邊那麼久,我還不知道你這隻老狐狸安著什麼心?」

  「常善,你當真誤會了。」

 「我才沒有誤會!」常善怒視著他,「刺殺允肅妻子的兇嫌是你指使的吧?你要他行兇後逃向郡王府,便是要將此事推到我身上以誣陷我,不是嗎?」

  見他情緒激動,康親王的姿態更是柔軟,「常善,你真的誤會本王了,你雖只是本王的甥女婿,可本王一直拿你當親兒看,見你遭到皇榜通緝,本王不知有多擔憂……」

  常善毫不領情,不客氣地打斷道:「兔死狗烹,這道理千古不變。」

  「本王哪裡當你是狗了?」康親王一嘆,「別說我,你可知道檀花有多擔心你的安危?這幾日她都以淚洗面,那憔悴的樣子多令人不忍。」

  常善不屑地冷哼道:「她是很不得我死吧!」

  「不不不,絕不。」康親王好聲好氣地勸著,「本王出門前,檀花還一直求本王無論如何都要救你呢。」

  常善聽了,陷入沉默,若有所思。

  見他情緒稍稍平復,康親王續道:「常善,眼前你只能先冷靜下來,好好想個辦法……」

  「能有什麼辦法?」常善懊惱地道,「你什麼都不用說了,只要你給我足夠盤纏封口,助我逃出京城,我便隱姓埋名,永不返京。」

  「說什麼話呢,我一定會想辦法將你暫時送離京城的。」康親王拍拍他的肩,「等過了兩、三年,風頭過去了,你還是可以偷偷返京的,放心吧,屆時本王一定會想辦法安頓你的。」

  常善半信半疑地附著他。

  「常善,你先走吧,三日後同時同地等我,我一定會幫你弄到路引的。」康親王信誓旦旦地道。

  常善沉吟須臾,「好吧,我現在也沒人可信,三日後此地再見,若你不到,我就把你的事都抖出來。」說完,他一轉身子,邁步便要離去。

  他一背過身,原本臉上帯著笑意的康親王目光一凝,神情一沉,眼底迸射出殺意。

  他自腰間抽出一柄短刀,一個箭步上前,一手扳住他的肩膀,一手執刀往他腰後一刺。

  「啊!」常善痛得哀叫一聲,往前撲倒在地,他轉過身,驚怒的看著康親王。

  「你……你居然……」

  康親王手上握著亮晃晃的刀,陰沉一笑,「只有死人才能永遠沉默,本王留你不得。」

  「果然一切都是你的詭計!」常善憤恨地道。

  「要怪,就怪你自己沒出息。」康親王不屑地道,「死了個阿齊圖你就嚇壞了,怎能成就大事?」

  「你……你會有報應的。」常善咒罵著他。

  康親王哈哈大笑,「殺了你這個逆賊,本王在皇上面前可是個大功臣,哪來的什麼報應?你乖乖受死,當本王的墊腳石吧。」說罷,他大步逼近,一把揪住常善的衣領,要給他致命的一刀。

  說時遲,那時快,不知哪來的一塊破瓦片不偏不倚的擊中了康親王的手,那瓦片的銳角傷了他的手指,教他疼得手指一鬆,短刀落地。

  康親王還沒反應過來,四周突然亮了起來,出現二、三十名士兵,他一時慌了手腳。

  常善乘隙起,踉蹌的跑向那些士兵。

 一名身著暗繡行龍雲海黑袍的男人自士兵後頭走了出來,當他行到光亮處,康親王不禁一震,直指著他,猶如見鬼一般,「老十六?」

  早已帶著前鋒營弟兄在此埋伏的允肅,親眼看見康親王欲殺常善滅口,也親耳聽見他承認犯行,人證物證倶在,不容他狡辯。

  「康親王,你結黨營私,意欲謀反在先,如今又為滅口脫罪,欲殺害永城郡王,罪證確鑿,難逃王法制裁。」

  「好個老十六……」康親王哼笑一記,瞪著常善,「你這兔崽子,還真出賣了本王。」

  常善不以為然地道:「你不仁,我不義。」

  「康親王,你貴為親王,咱們又是兄弟一場,我自會給你禮遇。」允肅神情冷肅地道,「你乖乖束手就擒,不勞我用強了。」

  「天要滅本王啊!」眼見大勢已去,逃無可逃,辯無可辯,康親王唉嘆一聲,乖乖就逮。

  康親王遭捕,其黨羽也一網成擒,依其罪責輕重各有處置。

  皇上念在兄弟一場,不願世人以為天家無情,並未奪去康親王之性命,只是奪其爵,廢其皇籍,沒收其府邸資產,遣散王府上下兩百一十八人,爾後將其圈禁宗人府三十年。

  至於永城郡王常善雖有助康親王謀反之心,但因其知錯能改,又戴罪立功,皇上未奪其位,但減其俸祿。

  常善得以在此事件中全身而退,自是感念皇恩浩蕩,從此變得低調收斂。

  在此同時,絳雪已為常善生下一子,並已回到塔格爾府裡生活。

  檀花自舅父康親王遭逮並圈禁宗人府後,多次表示要回到郡王府,可常善不肯接受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她,甚至起心動念想休了她,想改娶為他生下子嗣的絳雪進門。

  這兩個月來,常善幾乎每天往塔格爾府跑,不為別的,就為那千萬期盼的兒子。

  這天,他來到塔格爾府,手抱著兩個月大、白白胖胖的兒子,臉上滿是有子萬事足的笑意。

  一旁,塔格爾、正庫倫跟絳雪都看著他,一家三口子你看我我看你,像在盤算著什麼。

  「我說郡王爺……」塔格爾終於開口,「這孩子也兩個月大了,你可有什麼打算?」

  常善微頓,「你是說……」

  「郡王爺,」一心想著要讓女兒嫁進郡王府的正庫倫迫不及待地道:「難道你不打算給絳雪母子倆一個名份嗎?」

  常善一聽,面露難色。

  「王爺,我都替你生下兒子了,難不成你還不打算將我接到郡王府去?」絳雪說得一臉哀怨。

  常善眉頭一蹙,神情更為苦惱,「本王當然想,也打算給檀花下休書,只是……」

  聽到他說要給檀花下休書,絳雪臉上有藏不住的歡喜,急切的問道,「只是什麼?」

  她本想若能做個側福晉也算不壞,沒想到常善其實想休了檀花,若他休了檀花,那麼生下兒子的她鐵定能是個郡王福晉了。

  「你別忘了……」常善提醒道,「你已經嫁給肅親王了。」

  「我哪裡嫁給肅親王了,嫁給他的是……」絳雪陡地一震,猛然明白了,她的表情一沉,沮喪又懊悔。

  「你們可知道在那宗人府的玉牒上,絳雪已是肅親王福晉?」常善說著,不禁一嘆。

  宗人府掌管皇族屬籍、修輯玉牒,奠昭穆,序爵祿,麗派別,申教誡,議賞罰,並承陵廟祀事,雖然嫁進肅親王府的是絳月,可絳月是頂替絳雪,登錄在玉牒上的名字亦是絳雪,而非絳月。

  「那該怎麼辦?難道我跟兒子就只能偷偷摸摸過一輩子嗎?」說完,絳雪忍不住掩面痛哭。

  塔格爾看著,心煩的皺起眉頭,「女兒,你別哭,阿瑪再想想法子。」

  「還有什麼法子可想?難道去告訴皇上嗎?這是欺君的死罪啊!」絳雪懊惱的哭叫著。

  「這也不一定……」塔格爾思忖了一下,「絳月如今深得肅親王的心,說不定由她出面,事情能有……」

  「阿瑪,她若說了,也是欺君死罪,你認為她會說嗎?」絳雪越說越是激動,越說越是氣惱,任性地一把搶過常善懷中的娃兒,「我看我帶著兒子去死好了!」

  「唉呀!」常善急忙阻止她,「你說這是什麼傻話,事情一定有解,只是……」

  「只是什麼?」絳雪沒好氣的衝著他罵,「你這沒出息的男人!」

  常善沉聲道:「夠了,別鬧了。」要不是看在她為他生了兒子的份上,他能容得了她這樣鬧?

  眼尖的正庫倫一眼便覷出常善動氣了,一把拉著女兒哄道:「女兒啊,給郡王爺一點時間吧,乖,別鬧了。」

  絳雪看了額娘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抱著兒子坐下。

  突然,一名下人急急忙忙來稟報,「大人、郡王爺,皇上派快馬送來口諭,要兩位速速進宮。」

  兩人一驚,面面相覷。

  太和殿上,皇上、允肅以及宗人府正宗令隆格親王正輕鬆談笑著。

  殿外宮人喊道:「永城郡王,右副都御史到。」

  三人微頓,互視一眼,停止了對話。

  沒多久,常善跟塔格爾有點疑怯的走了進來,跪地行大禮。

  「微臣參見皇上。」

  皇上看著兩人,淡淡地道:「起來吧。」

  「謝皇上。」兩人起身,偷偷的互覷一眼,不安全寫在臉上。

  「常善,塔格爾,」皇上微微挑眉,瞅著兩人,「可知道朕召你們入宮所為何事?」

  兩人皆是搖頭,塔格爾回了句,「微臣愚眛。」

  常善也說了句,「微臣不知」。

  「常善,」皇上問道:「自老六圈禁宗人府後,檀花福晉就一直待在娘家吧?」

  「回皇上的話,是的。」常善結道:「微臣與她破鏡難圓。」

  皇上唇角一撇,「塔格爾的女兒給你生了一個兒子,你是想休了檀花福晉,娶塔格爾的女兒過門吧?」

  聞言,塔格爾跟常善的表情顯得驚疑又驚恐。

  皇上知道絳雪的事,那就表示皇上知道嫁進肅親王府的不是絳雪,而是絳月,也就是說他們的欺君之事,皇上已經知曉了。

  兩人極有默契的雙膝一跪,求饒道:「皇上饒命。」

  皇上臉上不見慍色,只是蹙眉一笑,「你們該感謝絳月,是她的良善跟賢慧救了你們。」

  兩人的表情又變得困惑不解。

  「絳月深得肅親王的歡心,就連朕跟皇后都喜歡她。」皇上笑嘆道:「要不是她,你們早該人頭落地。」

  兩人一聽,知道自己死罪可逃,連聲謝主隆恩。

  「起來說話吧。」皇上說。

  「謝皇上。」兩人戰戰兢兢,畢恭畢敬地站了起來。

  「常善,」皇上直視著他,「檀花身上流著愛新覺羅、納喇氏跟喜塔喇氏的血,豈能容你說休便休。」

  常善縮了縮脖子,「常善知罪。」

  「可塔格爾的女兒替你生下兒子,也是不爭事實,倒也不能不給她個交代。」

  皇上思索了一下,「就將塔格爾的女兒絳雪封為側福晉吧。」

  常善跟塔格爾一聽,又急著謝主隆恩。

  這事由皇上做主,常善相信檀花回府後應會收斂許多,畢竟她在大難臨頭時求自保、棄他而去是不爭的事實,仍能保有福晉之位就夠她謝天謝地了,可他又突然想到了什麼,面有愁色,「啟稟皇上……」

  「怎麼?你不滿意朕的安排?」

  「微臣不敢。」常善急忙解釋,「皇上如此安排,微臣甚是感念,但是……」

  他疑怯的看向始終沉默的坐在一邊的允肅。「絳雪只有一個,而且已經入了肅親王府的籍。」

  皇上唇角一揚,一派輕鬆地道:「這你就不必擔心了。」

  「常善郡王,」執掌皇族功罪賞罰,卻長得慈眉善目的隆格親王笑了笑,「這事你就別擔心了。」

  「咦?」常善跟塔格爾微怔。

  「肅親王成婚以來,一直未向宗人府呈報入籍,宗人府的玉牒上並無絳雪之名。」隆格親王說。

  兩人一怔,驚疑的看著允肅。

  允肅依舊是那冷冷的、看不出情緒的樣子,「皇上與本王早就知道絳月代嫁之事。」

  塔格爾面露尷尬,低頭認罪,「王爺,下官不是存心欺瞞,無奈絳雪當時心有所屬,又已珠胎暗結,只好……」

  「本王不怪你,反倒要謝你。」允肅直視著他,「娶了絳月,那是本王之幸。」

  聽他這麼一說,塔格爾稍稍寬心。

  塔格爾是個怕妻的男人,一直以來都卑順地臣服在正庫倫的雌威之下,正庫倫不喜歡絳月,他也不敢對她好,身為父親卻是眼睜睜看著女兒過猶如婢女般的日子,他還得為了討好妻子,也跟著踐踏女兒。

  如今女兒得了肅親王的心,也算是苦盡甘來,想著,他不禁為女兒高興。

  可是他又想到一事,有些擔憂地問道:「可皇上,小女只是庶出,恐怕……」

  「這一點朕已想到,方才也和肅親王及隆格親王討論過了。」皇上一派輕鬆地道,「絳月是庶出身分,不符親王福晉資格,遂由隆格親王收為養女,封號絳月格格,再嫁肅親王。」

  塔格爾一聽,鬆了一口氣,「那太好了,絳月總算出頭了。」說著,他再度行了個大禮,「微臣謝主隆恩。」

  「事情就這麼定了,你們退下吧。」皇上揮退了塔格爾及常善。

  兩人離開太和殿後,皇上笑視著允肅,「老十六,你還滿意吧?」 

 允肅起身拱手一揖,「全憑皇上定奪。」

  皇上哈哈大笑,「當真全由朕定奪?」

  「皇上是一國之君,事情您說了算。」他說。

  「那好,」皇上目光一凝,直視著他,「你也該上朝了吧?」

  允肅臉上不見一絲憂疑猶豫,反倒唇角輕揚,「遵旨。」

* * *

  允肅開始上朝了。

  這對他來說是一個極大的挑戰及改變,自毀容並返京後,他便不輕易現身露臉,滿朝文武都在談論他的傷、猜測他的傷,可卻沒幾人真正見過。

  當他第一天出現在朝堂上,所有人的視線都忍不住集中在他身上。

  一開始,允肅感到彆扭,即使別人對他釋出關懷及善意,他還是相當不自在。

  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再加上絳月不斷地鼓勵他,他越來越不在乎自己臉上的傷疤,也能以平常心看待別人看他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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