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秋丹現在很怕見到夫人,每回自己跟著狄大人回府聽差,夫人逮著機會就會和他比武切磋。
他不能贏,贏了夫人就會繼續跟他比,那輸呢?輸了更不行,夫人會得寸進尺,逮著他繼續逼供。
這下可傷腦筋了呀,不能冒犯夫人,那向狄大人抗議總行了吧?
誰知狄大人只給了他一句勸慰。「能避多遠就避多遠。」
秋丹不死心,建議大人不如把實情跟夫人說了,當初大人派他跟蹤夫人,才查出了趙神醫,知道她用藥易容這回事,那麼夫人就不會再逼問他了。
可狄大人卻沒答應,還語帶玄機地告誡他。「有些事不需要點破,若是太直白便少了樂趣,本官留點高深莫測讓夫人佩服,這叫情趣。」
秋丹臉綠了,這是自家那位鐵面無私的大人嗎?居然從他口中說出「情趣」兩個字?更何況,大人您的情趣不能建立在卑職的痛苦上呀!
狄大人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語重心長地告訴他。「本官知道你辛苦了,放心,本官不會虧待你的。」
秋丹鬱悶的離開了,而狄大人在秋丹離開後,唇角微揚,神秘地笑了。
所謂情趣不過是他想出的藉口罷了,他真正的心思無人知曉,他之所以放任雁兒藉比武之名行逼供之實,是為了要給她事情做。
他甫升上巡撫一職,平日除了忙於政務,還要和三司議事,審理刑獄案件,無法時時刻刻盯著他的夫人。
雁兒是個閑不下來的人,她有主見、有抱負,若她生為男兒,必然會有一番大事業,但她是女人,還是他的巡撫夫人。
若是他明言不準她冒著危險查案,不準她放太多心思在生意上,她肯定會不開心。
若是綁住她的人,她的心遲早會離開,他得拴條繩子在她的心上,還不能被她知道,唯一的辦法就是找件事情讓她分心。
她分心了,他便能安心,所以就只能委屈秋丹了。
狄璟坐回案桌前,望著桌上的卷宗,拿起毛筆,在下筆前頓了下,心想皇上聽到他的家務事應該也會覺得有趣,他這是故意多放些消息給秋丹去向皇上稟報哪!
俊逸的唇角微勾,狄大人繼續扮演好勤務忠君的角色。
不過連著幾日下來,可苦了秋丹,每日被上官雁逼著玩貓捉老鼠的游戲,他只好趁著回京城向皇上匯報時順道吐了下苦水,看看皇上會不會體諒他一下,誰知皇上居然樂得哈哈大笑。
「這個上官丫頭有意思,朕挺喜歡她,難怪狄卿求朕將她指婚給他,你就避著那丫頭,看看她還能變出什麼把戲來。」
秋丹更悶了,居然連皇上都這麼說,他不能抗旨,只好摸摸鼻子離開皇宮。
他身為四大名捕之一,為狄大人和皇上辦差,他無怨無悔,可是成天被巡撫夫人追著跑,久了他也受不了。
秋丹嘆氣,只好拿了酒壺獨自坐在屋瓦上,對著天空喝酒解悶,這時熬元杰也施展輕功躍上來湊熱鬧。
「嘿,就知道你在這裡,有好酒喝也不找兄弟,一人獨自享受怎麼行!」熬元杰二話不說就把秋丹手中的酒壺搶過來,豪邁的往嘴裡灌,卻又噗的一聲,把酒水吐出來。
「這什麼酒?怎麼這麼難喝!」
秋丹立刻把酒壺搶回來。「難喝,你別喝。」說完又徑自灌了幾口。
「怎麼了?瞧你有心事似的?」熬元杰在他旁邊盤腿而坐,關心地問。
「沒事。」秋丹繼續喝悶酒。
熬元杰往他肩膀上一搭,仗義地道︰「有心事就跟兄弟說,是不是有什麼案子困擾了你?還是斷了線索?兄弟我幫你查。」
秋丹瞄了他一眼,搖搖頭。「沒,只是有些累。」
熬元杰懂了。「是先前田大人那件案子讓你折騰了吧?那案子可大了,牽涉到皇后和國舅,連皇上都頭疼了,咱們小嘍能不累嗎?」
秋丹沒說話,熬元杰只當他是默認了,爽快地續道︰「不如你告個假吧,我幫你去狄大人那兒辦差。」
秋丹愣住,轉頭看向熬元杰。「告假?」
「是呀,上回狄大人要你出遠門查案,我不是也暫代你的職位去貼身保護他嗎?這回你休個幾日,我來頂替你,相信狄大人應該沒意見。」
秋丹目光陡地灼亮,直盯著熬元杰,深感認同地點頭。「這是個好主意,應該可行。」
「行!那你就去和狄大人說一聲吧,明日我代替你。」熬元杰朝胸膛一拍,答應得很爽快。
秋丹也伸手搭上他的肩。「兄弟,你真好。」
「小事一樁,客氣什麼!好好休息個十天半個月,包準你回來後精神飽滿,就不會喝悶酒了。」
面對熬元杰的義氣,秋丹頗為感慨地看著他,什麼都沒解釋,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心裡卻在想︰兄弟啊,這可是你自願的,出了什麼事可別怪我啊!
隔日,熬元杰爽快地來到衙門,暫代秋丹的職位為狄大人辦差,狄大人望著他,唇角彎起了笑,除了口頭上叮囑他一些事外,便是要他好好照顧自己。
熬元杰心想,這狄大人也挺親和的,外頭都說狄大人自從娶了夫人後,那笑容就變多了,看來是真的。
這也難怪,狄大人都二十四了,好不容易身旁多了個知冷知熱的人,夜晚睡覺還有嬌妻可抱,換作是他熬元杰,作夢也會笑。
只不過……適才狄大人看他的眼神頗有點深意哩?應該是自己多想了吧?
事實證明,熬元杰沒多想,名捕的直覺果然比一般捕頭敏銳,巡撫夫人一見到他,仔細詢問秋丹怎麼沒來?他以為夫人在關心大人的下屬,便說秋丹辦差辛苦,告假去了,由他暫代秋丹的職務,誰知夫人聽完後,只說了一句。
「這樣就累了?逃得了一時,逃得了一輩子嗎?」
逃什麼?熬元杰納悶,不料夫人又繼續說︰「找你也行,我拳頭癢,來練練吧。」
練什麼?他尚未搞清楚,夫人的拳頭就打過來了,幸好熬元杰反應快,猛然抓住夫人的拳頭,但又想起男女授受不親,趕忙放開,沒想到夫人下一拳又打過來,嘴上還對他直嚷嚷——
「你別客氣啊,別當我是夫人,咱們實戰實打,打傷我沒關係,我不會說出去的。」
別開玩笑了,打傷巡撫夫人?他有幾條命可以抵?狄大人愛妻如寶,還特地求皇上賜婚,他要是不小心打傷了夫人,包準吃不完兜著走!
所以他也逃了。
誰知這是惡夢的開始,接連幾日下來,他都被夫人追著要切磋武功,不論他走到哪兒,夫人就追到哪兒。
他終於恍悟秋丹在累什麼了,禁不住在心中啐罵︰他奶奶的!不早告訴老子,真不仗義!
這事傳到勤政殿裡,正在批折子的皇上又大笑了。
狄璟想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畢竟是御賜金牌的名捕頭,玩得太凶也不好,若是以後沒人敢為他辦差就虧大了,於是他把府中的大管事叫來,仔細叮囑了一番。
當日下午,大管事便拿著厚厚一疊賬本去向夫人匯報,上官雁一看見賬本,就像貓看到了魚,跟著大管事議事去了,沒再找熬元杰練拳腳,這事才終於消停。
成親三個月,上官雁這個巡撫夫人過得十分滋潤,府中除了這位只管外、不管內的狄大人,就是她巡撫夫人最大了。
在過年之前,除了各管事來匯報、對帳、結算、分紅,還要擬定各家送禮的禮單。
光是這禮單就是一門大學問,一方面要精打細算,另一方面要顧全門面,不能送得太廉價。
她主持中饋三個月來,發現她家狄大人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兩袖清風,多年來到各地辦差查案,立下不少大功,居然沒攢下什麼銀兩?值錢的大多是只能看不能用的瓷器、書畫等等。
她曾好奇詢問狄璟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身家財產,他卻理所當然的回答「沒想過」。
她再問往年送禮都是怎麼送的?他又給了她一個瞠目結舌的答案——這都是秋丹處理的。
敢情秋丹除了是狄大人的貼身護衛外,還是他的帳務總管?於是她把秋丹叫來詢問,這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
文官的月例本就不多,光靠那點銀子,打賞下人、送點紅包什麼的一下就沒了,如今狄璟升上了巡撫,府邸是朝廷賜的,禮金布帛是朝廷給的,護衛、奴僕的月例及年節禮金不足的部分也是朝廷補上的,就連他的命也是皇上派人保護的。
也就是說,她家狄大人只負責辦差,自己有多少銀子和進項,他是一概不知也一概不管。
她覺得不可思議,又問秋丹,皇上總會賞賜些金元寶吧?沒想到秋丹卻嘆氣了,這一嘆讓上官雁心頭揪緊了下,繃緊了神經仔細聽著。
原來皇上一開始也會賞些銀兩和珠寶給狄大人,結果狄大人辦差太認真,又常常換地方住,有一年災荒,百姓流離失所,打家劫舍的事件層出不窮,狄大人在當地辦案,見流民可憐,就用自己的銀兩買了米糧分送給流民。
不過最誇張的是搞丟,說出來大概沒人會相信,狄大人只不過是搬個家,那銀兩就不見了,皇上一查,才知道狄大人搬家時忘了叫僕人將財物帶走,饑寒交迫又無家可歸的百姓見那屋子是空的,便躲進去住下了,結果就發現了遺落的銀子和珠寶,對他們來說,這根本是老天爺掉下的大禮,於是那些銀兩便被流民們搶走,由於搶的人太多,根本無從查起。
皇上氣得把狄大人狠狠教訓了一頓,還說以後不賞賜東西給他了,誰知狄大人居然說好,最後逼得皇上沒辦法,氣歸氣,又心疼這個臣子,便下令由秋丹接手,幫狄大人在錢莊裡存下銀票,每回有花用,就由秋丹負責給銀子。
就拿府裡那些僕人來說吧,若照狄大人自己的意思,幾個僕人能用就夠了,但是皇上不滿意,認為堂堂的欽差大人豈可連使喚的人都不夠?秋丹便依照皇上的旨意買了奴僕進門,之後狄璟晉升為二品巡撫,皇上又命他再多買些奴僕,所以現在才會有這麼多僕人在府裡伺候,而這既然是皇上的意思,奴僕們的月例當然也由皇上負責。
上官雁聽得目瞪口呆,她家狄大人查案如神,思慮敏捷,擅長謀劃,沒想到如此聰明之人居然是個花用白痴!
難怪之前他給她府中事務的管理大權會給得這麼爽快,他是把這燙手山芋丟給她呀,他根本不想踫銀子,那些值錢的玉器、名畫都是皇上賞下來的,只能好好供著,還不能拿去兌銀子呢!
只能看不能吃的寶物有什麼用?
上官雁氣笑了,等狄璟從巡撫衙門回來時,她指著他質問,他居然很爽快的承認了,而且還深情款款地對她說了一席話。
「你這麼能幹,又是經商能手,銀子到你手上只會多不會少,我呢,就負責在背後給你撐腰,誰敢欺負你,我就辦了他,總之以後咱們有錢了,不管是金銀珠寶還是鋪子田產,包括我的月例,我一分不取,全都給你。」
聽聽這話說得多麼誠懇動聽啊!誰說狄大人不會說甜言蜜語,他只是平常不說罷了。
明知這話背後有詐,她卻聽得很受用,想抓他的辮子沒抓成,反倒被他哄得心軟身酥,字字如蜜,甜在心頭,根本氣不起來了。
女人最怕的就是丟了心,任你能力再好,一旦給了心,一翻三千里的孫猴子也逃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
狄大人非常懂得討妻子歡心,一切都是她的,而她是他的,把她安撫好了,還有什麼是不能商量的?原來狄大人才是最聰明的,娶個皇商女等於坐擁金山銀礦,他還要那些麻煩的金銀珠寶做什麼?
當夜,他又成功堵住了妻子的嘴,將妻子從頭到腳吃乾抹淨,享受徹夜的雲雨,滿足了妻子,也滿足他自己。
於是,身心被滿足的巡撫夫人隔日便扶著酸痛的腰,開始處理府中事務,為了方便,她還把京城各鋪子的管事直接叫到鎮州的府邸來。
先前成親那時,爹爹把京城繁榮大街上的兩間鋪子交給她,一間是香料鋪,另一間是茶葉鋪,這兩間鋪子她都經手管理過,所以很快便能上手。
一開始,許多世族大官都不看好狄大人娶的這位出身商家的夫人,他們都認為狄大人不娶郡主或縣主,找個有勢力的世族倚靠,是個笨蛋!但漸漸的,那些人的想法變了,狄大人娶皇商世家之女,等於有了財神爺在府中坐鎮啊。
光從禮單上的內容來看,便知這位夫人實力雄厚,不但府中事務被處理得井井有條,僕人們的月例和賞銀還不少,只要你幹活認真,夫人便賞罰分明,一個子兒都不會少,還會多賞。
事實證明,狄大人才是最有眼光的,他兩袖清風,忠於皇上,有沒有世族撐腰根本不重要,就因為他不求不貪,更得皇上看重,不但讓他升官、賜府邸,還讓他發財。
男人這一世求的不外乎是官位、權位和美人,狄大人不過二十四的年紀,就全部都擁有了,一時教大興皇朝的男人們無不羨慕。
不過也有人說,這是狄大人懂得敬重夫人,他一諾千金,只娶一妻,府中大小事全由夫人說了算,據說有個僕人不信,仗著自己是老人,犯了事,巡撫夫人要罰他,他便去向大人哭訴,結果狄大人只是冷冷瞪著他,叫他自己回去找夫人求情,若夫人不罰他就不罰,若夫人要罰,他就得受。
有了這個例子,所有僕人都不敢不聽夫人的話,也不敢再犯事。
不得不說,上官雁這個巡撫夫人當得十分開心,雖然忙了些,但是背後有丈夫支持,比那世家大族的嫡妻們還要威風,讓不少貴女夫人們暗暗艷羨。
所謂樹大招風,雖然她沒有到處炫耀,但總有些有心人愛說嘴,將她的事傳出去,某些人看不慣,想要來搞破壞,若能拆散鴛鴦,鬧得家宅不寧,才教人心裡舒暢。
上官雁不知道有人要暗中設計她,一如往常的在府中過日子,直到今日花千千和白雨瀟兩位師妹登門造訪,把消息秘密透露給她後,她這才驚訝地呆住。
「雲柔縣主?」
「沒錯,這位雲柔縣主是莊親王最小的女兒,今年十七,莊親王親自向皇上提親,希望能把他最小的女兒賜給大姊夫做平妻。」
「平妻?」上官雁笑了,那笑容有著聽到陰謀的味道。「我和你們大姊夫成親不過三個多月,就有人等不及要將人塞進來了?」
花千千道︰「過去大姊夫受皇上聖命,在民間辦案,如今回到朝廷,官封二品,年輕有為,府中人口簡單,又是大有前途的,放到誰家都是炙手可熱的良婿人選。」
白雨瀟也道︰「是呀,況且大姊夫品性好,一不沾色,二不沾賭,又長得一表人才,還明言不納妾,有心思的不打主意才怪。」
上官雁沉吟了會兒,問道︰「朝廷中年輕有為的才俊又不止狄璟一人,怎麼就找上他了?」
白雨瀟道︰「大師姊你有所不知,王爺在宮中一聽到這消息,就立刻回來叮囑我,要我提醒你,有些事雖然你不計較,但有人卻還放不下呢!」
上官雁一聽便明白了,要說她在朝中曾經得罪過的還真只有一個人而已。
「安妃?」
花千千冷笑。「可不是嗎?我讓夜清去打探,這才得了些台面下的消息,蓮華宮那位不知用了什麼方法說動莊親王妃,還讓那位雲柔縣主對大姊夫心生愛慕,點頭答應下嫁呢!」
白雨瀟哼道︰「她可真是吃飽了沒事幹,專做這種見不得人的小勾當,真丟咱們女人的臉。」
花千千對上官雁道︰「大師姊,咱們不是不相信大姊夫君子坐懷不亂的功夫,但咱們今日來,除了告知此事,主要還是來提醒你,那位縣主是真的極美。」最後一句話,花千千說得十分慎重。
上官雁心頭一跳,她知道千千素來不輕易讚美女子的美貌,因為千千本身就很美,能夠讓她出口讚美的,必然真是美得傾城了。
「當真這麼美?」
白雨瀟說道︰「我和千千師姊在鎮國公府的秋宴上曾見過一回,說她是傾國傾城的絕世美人也不為過,莫怪莊親王和王妃把她當寶藏留了這麼多年,留到十七歲了還未嫁人,誰知千挑萬挑就挑上了大姊夫,他們大概是認為將女兒嫁進府裡絕不會受委屈吧。」
上官雁恍悟,輕輕點頭。「說得是,這府裡上無姑翁,旁無姑嫂,對方是縣主,娘家的身分和勢力又比我大,若作為平妻嫁進來完全不會吃虧,若嫁去別人家,雖然可以當嫡妻,但是跟那些會納妾的男人相較,當不沾女色的狄大人的平妻比嫡妻強多了,何況府裡只有我這個商家女,以她的美貌和身家,想壓在我頭上是輕而易舉之事。」
接著她又笑著讚嘆。「瞧他們打的這個好主意,我若有女兒,也會考慮讓她嫁給像你們大姊夫這樣的人呢!」
花千千和白雨瀟兩人互看一眼,再瞄向大師姊,只要是熟知大師姊脾性的人就會知道,大師姊說得越是輕鬆就表示越危險,雖然她臉上在笑,心裡卻是不高興了呢。
「大師姊,這事還來得及,可得好好和大姊夫商量呢。」
「是呀,咱們先來給你遞消息,就是要你趕緊想個策略阻止這件事,可別跟大姊夫傷了和氣。」
「傷和氣?怎麼會呢?這是他的問題,又不是我的問題。」
花千千和白雨瀟心頭咯嚓一聲,瞧大師姊這語氣和這笑容……她果然火了,而且還氣得不小哪!
上官雁的確怒了,有人覬覦她家男人,想跟她搶位置,她當然生氣了。
雖然狄璟承諾過這輩子只要她一個,但這是他的意思,那皇上的意思呢?
倘若皇上作媒,真把那位雲柔縣主許配給他,他是接旨不接旨?
不接,就是抗旨;接旨,就是失信於她。
兩相權衡,抗旨之罪嚴重得多了,而且嚴格說來,他也不算失信,皇恩浩蕩,身為臣子,他無法不接旨。
這就是大官人家的麻煩,一堆人惦記著,你不去惹別人,別人也要來佔你便宜,就是不讓你好過。
今日若不是千千和雨瀟來告訴她,她還被蒙在鼓裡呢!狄璟必定早知道這件事了,居然還瞞著她?他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連向來不沾腥的狄大人見到那位縣主的美貌,也忍不住動了凡心?
當狄璟回來時,已是掌燈時刻,今日處理幾宗刑獄案件便耽擱得晚了,他走進寢房,卻發現雁兒不在屋裡。
「夫人呢?」
「在書房忙著呢,大人可要喚夫人過來?」
「不必了,你先下去吧,我等會兒過去看她。」
「是。」
狄璟讓下人打水進屋,梳洗完又換上常服後,才往上官雁的書房走去。
書房內的銀炭盆正燒著,十分暖和,他在窗邊見到妻子靠著軟榻,身上罩著一件毯子,手上拿了一本冊子正在讀著。
狄璟揚起微笑,慢步來到她身邊,輕輕將她拉入懷裡,鼻息湊到她的臉側。
「在忙什麼?」
「看賬本。」上官雁含笑輕道。「回來了?」
「嗯。」
問完後,她便繼續看賬本,一陣無話。
狄璟觀察她,平日他回來時,她可不是這麼安靜的,表面上她雖專注在賬本上,但他可沒這麼好敷衍,於是他也坐了下來,與她聊著天。
向來都是她說話,他在聽,今日卻反過來了,他問一句,她答一句,聊了一會兒後,狄璟很肯定妻子在不高興。
「有心事?」
「我會有什麼心事?這日子過得忙碌,沒閒想心事呢!」
雖然語氣很柔和,但是兩人之間卻隔著一道看不見的牆,狄璟不禁皺眉。
難不成她聽到了什麼消息?
「有沒有什麼事想跟我說的?」他問,想探探她的口風。
沒想到她還真轉頭對他道︰「有。」
「喔?說吧,我聽著。」他等著她開口。
上官雁開口,說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我覺得阿武這小子挺不錯,反應快又機靈,讓他待在內院太浪費了,我想讓他跟著大管事去外頭辦事,好好磨練一下。」
狄璟點頭。「行,既然你覺得他不錯,就讓他去表現表現。還有呢?」
「還有——」上官雁從府裡的芝麻小事聊到年節送人的禮單,說來說去都是些瑣碎的事,完全沒有提到「雲柔縣主」四個字。
明明她臉上帶著溫婉的笑,態度也很賢慧,但就是透著一股不對勁,如果她生氣,他會哄她,告訴她他正在想辦法處理雲柔縣主的事,既然他答應了不納妾,就算那縣主再美,他也不會動心。
而他會瞞著她,主要是怕她擔心,可偏偏妻子一副好似不曉得的樣子,又讓他不大確定,以他對她的了解,她若真的不高興是不會悶在心裡的。
或許……真是他想多了,她最近很忙,府裡事務又多,也許是太累了,想到這裡,他心疼地摟住她。
「時辰晚了,再看下去會傷眼睛,咱們休息吧。」
上官雁微笑,那笑容依然嬌美如斯,令他心頭一熱,低下臉就想嘗嘗她誘人的小嘴,卻被她用手輕輕擋下了。
「從今晚開始,我有幾日不方便呢,就不跟你回房了,每回到了這日子,我晚上就容易翻身,吵了你我也不清靜,不如這幾晚就讓我一個人睡吧,這樣我也能睡得安穩些。」
狄璟恍然大悟,原來她來月事了,難怪今晚她有些不對勁,雖然他很想說自己不介意,想抱著她睡,但她都說了自己睡會比較安穩,他也不好不應她。
「好吧,那你早些安歇。」他溫柔說道,見她點點頭,臉上的微笑依然掛著,他便起身要回自己的主屋,在跨出門檻前,他忍不住又轉身看她,可她沒回頭,又繼續專注在賬冊上。
今晚的她果然有些涼薄呀……狄璟被小小冷落,心裡有些不舒服,卻也只能訕訕離開,待他走後,沒看到自己妻子臉上的笑意化成了淡漠,不留一絲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