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當弓長嘯說到「娘子」時,還故意加重了語氣,渾似怕人不曉得宮無歡是屬於他的。
別人聽不出這話有什麼涵義,易定風卻聽出來了,他臉色僵了下,這傢伙的笑容簡直像趁火打劫似的,有這樣拐彎炫耀的嗎?他和宮無歡不過是有緣無分罷了,只因當時自己有任務在身,無法一直盯著她,所以才讓弓長嘯得了先機,把佳人娶走,若是重來一次,他自認不會輸給這男人。
不過事已成定局,他想再多也沒用,自己今日有任務在身,不與他計較。
「原來弓幫主和狄大人是舊識。」
「不是我,是歡兒和狄夫人情同姊妹,她想來這裡過年,我便陪她上來。」
易定風嘴角抖了抖,深覺弓長嘯這笑容實在很欠收拾,像是小孩子搶到玩具般得意,先是「娘子」,現在又是「歡兒」,叫得如此親密,彷佛怕人家不知他們夫妻感情有多甜蜜似的。
易定風突然拳頭很癢,很想揍這家伙一拳,真不明白無歡到底看上對方哪一點?
易定風不理會他,轉頭問向小廝。「不知可否行個方便,讓咱們進去等候狄大人回府?」
自家大人和夫人都不在,小廝不敢作主,正面有難色時,弓長嘯卻直接作了決定。
「行!進來等吧,別客氣。來人!將貴客請到客院,好好招呼著。」
守門的小廝呆住,易定風也愣住,聽聽這語氣,還真當這兒是他家啊?
弓長嘯對愣住的小廝說道︰「放心吧,這人我識得,他可是鼎鼎大名的捕頭大人,有御賜金牌在身,狄大人若知道你怠慢人家,回來可是會怪你的。」
小廝一聽,不敢再猶豫,忙躬身請五人進門,而弓長嘯則自來熟的領他們五人往招待賓客的大廳走去,還順道叫管事準備奉茶,簡直把狄府當成自己家了。
由於易定風身上穿的不是捕頭的藍色袍服,刻意打扮得像平民一樣,弓長嘯便知道他現在不是在當值,而跟在後頭的四人雖也是百姓的打扮,但那一身氣度不是樸素的衣袍所能遮掩,他們來找狄大人肯定有要事,這也是弓長嘯會作主領他們進門的原因。
雖然是曾經的情敵,但弓長嘯其實挺欣賞易定風的,民間百姓口中流傳不少名捕破案的事跡,弓長嘯對於懲奸除惡之人一向敬重。
「說真格的,易捕頭大人俊逸非凡,英名遠播,一身浩然正氣,不管男女皆十分仰慕閣下的風采,在下實在比不上你。」
易定風沒料到弓長嘯會如此稱讚他,他看向弓長嘯,見對方說得誠懇,還大方承認自己比不上,由此可見這人的心胸寬闊。
易定風本就不是個小氣的人,適才的氣悶立刻煙消雲散,抱拳謙讓。
「好說,閣下過獎了。」
哪知弓長嘯話鋒一轉,自來熟地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勸慰道︰「男人不是長得好看就行了,實力也很重要哪。」
易定風再度一僵,這回臉色變黑了,這個欠收拾的家伙,他真的很想揍對方幾拳。
後頭幾人聽到他們的對話,都忍不住發笑,這弓幫主倒是個風趣之人,有意思。
弓長嘯無視易定風變黑的臉色,依然豪邁直爽的與他稱兄道弟,還說事情都過去了,叫對方別放在心上,等會兒見了他家娘子也不用尷尬,大家相聚自是有緣,做不成夫妻,還可以做朋友。
易定風被他說得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這傢伙表現得如此瀟灑,自己若是跟他計較,豈不顯得小家子氣?他只好做了個深呼吸,不跟他一般見識。
一行人穿門過院,走在長廊上,正巧遇見陵王司流靖,當陵王瞧見易定風時,先是一怔,接著見到後頭的中年人,更是心中訝然。
雖然訝異,他卻立即定下心神,問︰「長嘯,這是……」
「他們是來找狄大人的,這位是易捕頭,殿下應該認得吧?」弓長嘯對陵王說道。
陵王點頭。「認得。」
「我正要領他們去待客廳那兒等狄大人回府。」
「既如此,便由我來領他們去吧,我正好也有事要和易捕頭聊聊呢。」陵王說道。
弓長嘯也沒拒絕。「那好,就煩勞殿下了。」
兩人一個是皇子,一個是草民,說話卻很隨興,絲毫沒有身分上的拘謹,倒像是熟稔的朋友一般,讓易定風等五人皆看在眼中。
待弓長嘯走後,四下無人,陵王立刻正色上前向那中年男子彎腰行大禮。
「兒臣叩見父皇。」
原來這位中年男子正是大興皇朝的皇帝,他的父皇。
這元宵節還沒到,皇上就先跑出來微服出巡了,不去什麼名山勝景,反倒來到狄大人府上作客。
當狄璟收到陵王派來的護衛告知此消息時,原本陪著雁兒逛市集的他立刻偕同夫人回到馬車上,趕回府中覲見皇上。
一回到狄府,夫婦倆立刻遣開府中閒雜人等,上前跪地拜見。
皇上擺擺手。「起來起來,這裡不是皇宮,朕這次出來也是散散心,不必太過拘禮。」
散心?朝中大臣那麼多,皇上您誰家不去,偏跑到微臣家裡來,這不是給臣找事嗎?
狄璟心下這麼想,臉上卻依然恭敬,沒有一絲異色。「皇上親臨寒舍,是微臣的榮幸。」
皇上笑道︰「既如此,朕就在狄愛卿府上逗留幾日吧。」
啊?上官雁心頭咯嚓一聲,悄悄看向丈夫,丈夫卻面不改色地轉過頭來對她吩咐。
「把咱們的主院收拾收拾,枕頭和被子全部換新,讓皇上移駕休息。」
不愧是狄大人,當官當久了,臉部表情都能控制自如了,上官雁自嘆不如,低頭掩飾臉上的吃驚,恭敬地退出廳外張羅。
皇上駕臨,自是得把主院讓出來給皇上住,連主院旁的小屋都得清理出來讓四大名捕入住,好就近保護皇上。
幸好他們人口單純,沒有翁姑或叔伯姑嫂一大家子的親戚,所以院子還夠住,但如此也真是夠擠的了。
上官雁雖然沒有明說皇上的身分,但宮無歡她們三人是暗捕,當然識得四大名捕,而能夠讓四大名捕隨身護衛、又讓巡撫大人如此恭敬侍候的必是一品以上的大官。
白雨瀟是皇家媳婦,當然認得皇上,因此很快的夜清和弓長嘯也都知道了這位中年男子的真正身分。
皇上微服私訪是極大的秘密,除了他們幾個,府中僕人皆不知曉,而皇上既然是微服出巡,自是免了不必要的虛禮,吩咐眾人叫他「司老爺」便行。
雖然皇上這麼說,但大伙兒心裡有數,皇上畢竟是皇上,還是得像供神一樣地敬著。
不過……皇上當真只是微服出巡這麼簡單嗎?
「皇上要住多久啊?」夜晚就寢時,狄璟夫妻兩人坐在床榻上,上官雁偎在丈夫懷裡,小聲地問。
皇上龍體貴重,閃失不得,若有個萬一,她不怕死,卻怕丈夫擔不起這個責,她為丈夫憂心啊。
屋內燭光搖曳,妻子清麗的五官因為明暗的光影添了抹朦朧美,平日精明俏麗的美眸也因為擔憂而多了些柔弱感。
狄璟摟著妻子,一手輕撫她的長髮,目光凝注在她嬌美憐人的容顏上,這時的狄大人不再像白日般冷凜,墨眸裡閃著和煦的亮芒,只映照出她一人的影子。
「皇上日理萬機,若我猜得不錯,他這次來是另有要事。」
上官雁擔憂的美眸裡添上一抹好奇。「什麼事非要微服私訪不可?宣你進宮不就得了?」
皇上微服出巡可是有風險的,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乘機刺殺皇上怎麼辦?不是她要詛咒皇上,只是皇家人被襲並不稀奇,之前陵王就曾遇襲過,她不得不多想一些。
狄璟喜歡跟她動腦討論,每回有懸案或事件,他就會乘機考考她,這次也不例外。
「你想想看,皇上微服私訪是何等大事,應該帶誰出來?」
狄璟這麼一說,上官雁立即就明白了。
「皇上出宮,御前統領應該跟來貼身保護皇上,但皇上只帶了四大名捕悄悄出宮,難道皇上有什麼事在瞞著?」她頓住想了想,接著靈光一閃。「難不成皇上是來查案的?」
「聰明,有賞。」他低下臉攫取她的唇,賞了她一個深吻,也等於是犒賞他自己。
上官雁被他撩起了好奇心,忙捧開他的臉追問。「皇上想查什麼?」
「未知。」
「真不知?」
狄璟低笑,用鼻子磨蹭著她的鼻尖。「皇上還沒開口,為夫怎知?」
她覺得有理,又道︰「那皇上何時會說?能讓皇上親自出宮來找你,又不讓統領大人跟著,肯定是不得了的大案子……」她心中警鐘一敲,忙道︰「肯定是皇家秘辛!」
狄大人嘆氣。「夫人反應太快,不知是好是壞?」他本來沒打算告訴她這麼多的。
上官雁哼道︰「當然是好了,若真是皇家秘辛,肯定是見不得人的事,皇上卻只讓四大名捕和你知道,狄大人,你可真得聖心啊!」
「聖心如何,為夫不知,為夫只想要夫人這顆心。」不安分的手罩住她左胸前的柔軟,人也壓了下來吻住她的唇,接著就是一場疾風驟雨般的攻城略地。
上官雁被他摸得麻癢,一陣低笑,掙扎著想躲,兩人在床上玩起了前戲,可惜有人打斷了他們的好事。
婢女在屋外輕敲門扉,小聲通報。「老爺,司老爺派人來說有事想請您過去一趟。」
狄璟和上官雁兩人目光相對,同時想到了對方所想之事,皇上這是要講正事了!
狄璟下了床,上官雁立刻上前幫他打理,待穿戴整齊後,狄璟便走出房門去覲見皇上。
「找人?」
上官雁看著丈夫,在見過皇上回到寢屋後,她立刻好奇上前巴著他問,可狄璟給她的回答就只有這麼簡單的兩個字。
「找什麼人?叫什麼名字?男或女?多大年紀?什麼身分?」上官雁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一有新案子,她就習慣擺出捕快問話的架式。
「我也不知。」
「欸?皇上沒說嗎?」
「皇上亦不知。」
上官雁一雙眼瞪得更大了。「皇上也不知?這樣怎麼找?沒有懸賞畫像或是人證什麼的嗎?」
狄璟沒回答,卻是伸開了雙臂,意思是要她伺候更衣,上官雁也很習慣地伸手為他脫下外袍,嘴上沒閑著,繼續問︰「皇上找這人做什麼?這人犯了什麼罪?嚴不嚴重?」
狄璟換上了裡衣,脫下鞋子坐在床榻上,就著妻子遞來的熱毛巾擦臉,再將雙腳泡在熱水裡,這才開口。
「明兒去命案現場查查或許就會知道了。」
「命案現場?什麼命案?」
狄璟本來等著她幫自己擦腳,看她一臉好奇,急著想知道內容,索性自己主動把腳擦干,又命婢女把水盆撤走,待門一關上,他吹滅了燭火,回到床榻上,放下床幔,立即伸手一抱,把妻子暖和的身子壓在身下,就著她的頸子開始啃咬。
「喂,話還沒說完呢,不許吃!」上官雁雙手扳開他的臉,沒好氣地命令。
「急什麼?你若不好好伺候本官,明日本官不帶你去查案。」他故意擺出官威的口吻,嗓音卻飽含磁性。
聽到這話,上官雁驚喜了。「皇上願意讓我一起查案?」她還以為這事牽涉到皇家秘辛,除了自家丈夫和四大名捕,不準其它人知道呢。
「你是本官的枕邊人,亦是大興皇朝能力卓絕的暗捕,皇上正是用人之際,又要找個口風緊的,找本官查案就等於多了你這個助力,皇上的算盤打得精呢!」
上官雁忍不住吃吃低笑著,一雙藕臂爬上丈夫的肩頸,手掌從肩膀往下摸去,掌心輕輕摩著他的肌膚,軟嫩的嗓音如流水呢喃,熱氣撩著丈夫耳朵旁的鬢髮,唇瓣緩緩擦過他的耳垂。
「那麼皇上打算出多少緝捕賞金?咱們盤算一下,看看划不划算?」
狄璟眸子裡的火苗熾熱,隨著她的撩撥,呼吸也漸重。
「划算也得找,不划算也得找,跟皇上計較的人現在都不在朝堂了,想計較就找你相公吧。」話落,他封住她的嘴,全心全力的跟她計較深淺長短。
上官雁閉上眼,享受著狄大人不為人知的霸道,淪陷在這汗水交織的雲雨糾纏中……
隔日,狄璟到皇上屋裡商議了一會兒,便領著四大名捕出門查案,才走出屋子,便看到院子裡站了五個人,其中一人是陵王司流靖,另外四人分別是上官雁、宮無歡、花千千和白雨瀟。
一見到上官雁四人身穿窄袖勁裝,腰間配劍,四大名捕中的秋丹和熬元杰率先變了臉,雷封盯著一身勁裝卻仍不失媚色的花千千,易定風則是看著宛若雪地裡一朵梅花的宮無歡。
曾經心儀過花千千的雷封忙定了定心神,告誡自己佳人已是他人婦,非禮勿視。
易定風對於自己當初錯失了與宮無歡的良緣再次感到遺憾,羅敷已有夫,不是他能想的。
至於秋丹和熬元杰之所以變臉,是因為他們兩人嗅到了不妙,看這架勢,四位夫人該不會也想一起查案吧?如此還得了,一位是巡撫夫人,一位是陵王妃,另一位是陵王義妹,若是一起辦案,到底是捕快聽捕頭的?還是捕頭要聽官夫人們的?
秋丹和熬元杰可都是吃過苦頭的,忍不住看向狄璟.
「大人,她們……」
狄璟看向他們四人,說道︰「她們也要一起查案。」
「這怎麼行?」熬元杰最先開口,話一出口又想到不能說得太直接,便又輕咳一聲。「大人,這不妥,四位夫人身嬌貴重的,還是在屋裡等吧。」
上官雁笑道︰「熬捕頭放心,咱們是捕快,全聽各位捕頭大人的。」
……他們哪敢啊?
秋丹也忍不住說話了。「夫人們還是留在府中的好,咱們四人合作慣了,多幾個人不習慣。」
不習慣?這什麼理由啊?白雨瀟瞪了秋丹一眼,秋丹忙把視線轉開,假裝沒看到,接著又向雷封和易定風使了眼色,要他們也幫著阻止。
雷封和易定風見到秋丹的眼色,心想也對,如今她們身分不同了,況且佳人在身邊怕影響心境,無法專心辦案,因此也跟著附和。
「咱們四人去查就行了,夫人們還是別冒險的好。」
呵這是排擠她們四人了,花千千朝二師姊和小師妹看了看,又朝大師姊看去,今日一早,大師姊就來找她們,說有大案子可查,還是皇上開的金口,她們一聽就熱血沸騰了。
若是破了案,這可是大功一件哪!這麼好的機會,她們哪會放過?當下便脫了常服,換上利落的勁裝,束了髮、提了劍就來報到,卻沒想到四大名捕想貪這個功,居然不讓她們跟,氣得她們用眼楮瞪他們。
四大名捕被瞪,各自移開視線,裝傻沒看到。
這時扮成司老爺的皇上從屋裡走出來,他剛才在屋裡就聽見了他們的對話,禁不住想笑。
皇上對眾人吩咐。「既然如此,就分成兩隊去查吧,你們各自為伍,狄愛卿帶著秋丹四人,靖兒帶著四位女捕,分別去把老夫要找的人給找出來,誰先找到,老夫有賞。」
分成兩隊?誰先找到誰先得賞?這不擺明了是一場競賽?她們四位女捕對上赫赫有名的四大名捕?倘若她們先找到人,不但是立下大功,還贏了四大名捕?
這個挑戰太吸引人了!
上官雁四人彼此互看一眼,交換了發亮的眼神,不用商量也知道彼此的意思,這個挑戰她們接了!
她們四人一同抱拳拱手。「多謝司老爺,咱們四人定當鞠躬盡瘁,不負期望。」
皇上哈哈大笑,狄璟搖頭嘆息,陵王亦是苦笑,而秋丹等人則是彼此互望一眼。
這場競賽事關四大名捕的英名,可別輸了哪!
事不宜遲,狄璟領著四大名捕,陵王則領著四位女捕,準備一齊前往命案現場。
夜清和弓長嘯一聽到自家夫人要去查案,當然不可能不去幫忙,便也即刻取了劍一塊兒跟隨而去,包括皇上,一行人騎上馬,往命案現場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