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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原來在身邊(無敵密愛之)》第2章
第二章

 這是她嗎?

 望著辦公桌上鏡子裡既陌生,又有點熟識的面孔,周桃花笑不出來,神色木然,不管看幾次都難以適應。

 這是華芊芊的臉,她是馨華基金會的負責人,也是聯華集團的常務董事,佔股百分之四十,年二十五歲。

 她是非常年輕的女孩,有張精緻至極的臉,皮膚非常白皙水嫩,大大的眼睛本該寫滿純真,小巧的鼻頭很俏皮,配上小小的粉紅色嘴唇,跟瓷做的娃娃沒兩樣。只是現在瓷娃娃的額頭上還有著淺淺的傷疤,略微破壞了這份完美。

 若說周桃花是一朵冶豔帶刺的玫瑰,美麗卻扎人,那麼華芊芊便是山野間生長的海芋,純白澄淨的不解世事,清靈動人。

 但在一張靈秀的美顏上看見精明幹練的眼神,有些許的違和感,這麼一雙乾淨的眼睛不該有侵略性和世故。

 華芊芊主持著年捐款上億的馨華基金會,基金會主要幫助的對象是失婚、失業和被家暴的婦人,以及遭受凌虐,被父母遺棄的孩子,基金會成立十個婦幼收容所,免費供他們吃住,保護人身安全,並教導謀生技能。

 然而雖然主持著這麼龐大的基金會,華芊芊本身其實全無金錢概念,她從不認為錢有多重要,對她而言不過是數字罷了,她有用不完的鈔票,整天除了逛街買東西,發發善心做公益外,基本上是無所事事。

 非常可笑諷刺,以前周桃花汲汲於賺錢這件事,想要賺很多的錢給父親養老,回饋曾經幫助過她的,而當了華芊芊後,她輕輕鬆鬆就可以揮金如土。

 因為華芊芊什麼都不會,又要主持基金會,於是她找了專業經理人來幫忙,經過幾次面談,從中挑出她認為最好的一位聘雇,也就是周桃花。

 華芊芊單純卻十分信任周桃花的專業,把公益活動的相關事務全交給周桃花,也允許周桃花調閱帳目,確認募款金額等等,她只需打扮得美美的出席就好,以她聯華集團的千金身分向賓客募捐。

 也因為華芊芊不管事,兩人最常有交集的地方不是在辦公室,反倒是在公益活動上,但這對周桃花而言無所謂,只要拿得到薪水就好。

 周桃花對華芊芊的了解本來僅止於此,但經過住院、出院回家這麼一段時間,她得知了其他的資訊,也察覺到華芊芊身邊的暗潮洶湧。

 華芊芊的母親在她五歲那年死於癌症,其父華正英一直未再婚,因此,她是她父親唯一的孩子,第一順位的繼承人。

 蕭紅玉和苗青萍分別是二房、三房的嬸母,她們口中的哥哥,是她們的兒子、華芊芊的堂哥,因為華芊芊的母親死得早,所以母親的角色便由二嬸、三嬸代替,她們為了自身的利益,有意無意的將華芊芊養歪了,並且說些似是而非的話令她和外祖家疏遠,少有往來。

 在基金會、在家裡,她都是處於被隔離的狀況,人家根本不讓她做些需要動腦子的事,她還傻乎乎的認為家人把她當公主疼寵,渾然不知叔嬸怕她將來繼承她父親所有的財產,而他們想分也沒得分,故而把她教笨,小侄女笨一點、蠢一點對他們較有利,最好啥事都不理,傻傻地吃喝,把錢都留給他們。

 當然,謀財害命的事他們是做不出來,若被抓到,有錢沒命花有什麼意義?而且大哥還在呢!以他的精明程度誰敢暗地裡動手腳,他和自個兒的女兒不親,也不表示允許有人加害於她。

 周桃花坐在辦公桌前有些出神,直到一道女聲響起,喚回了她的注意力。

 「大小姐,妳要我查的資料我都列印成表,有頁碼裝訂,方便妳看。」

 華芊芊自然會使用各種社群網站和軟體,但對電腦其他系統不精通,受限在這具軀殼內的周桃花不好表現得截然不同,只好讓祕書幫她尋找她要的資料。

 要變聰明很難,但要裝笨也不簡單,周桃花對於扮演華芊芊有幾分力不從心,因她對華芊芊身邊眾人的性格並不了解,自己跟華芊芊的個性差異又過大,目前以失憶矇混過去,可長久下去,還是容易露出馬腳,她也不可能一直裝笨,無所事事的混吃等死。

 「妳是……周祕書?」她假裝早上才第一次見面,不夠熟悉,偏過頭詢問。

 自己過去和名為貼身管家,兼任私人祕書的周代貞,在公事上有所接觸,知道周代貞更像是華芊芊的「褓姆」,管理她日常的衣食住行,對財務情形也知之甚詳。

 可不可靠先不論,光能一待就是十年還沒被抓到什麼紕漏,可見能力不容小覷。

 「是,大小姐還有事的話儘管吩咐我去做。」周代貞的神情和華正英如出一轍,都是面無表情,好像這世上沒什麼事能引得起他們大驚小怪,以平常心看待世事。

 「那我這次的車禍是自撞的嗎?我一點也想不起來。」華芊芊出入有司機接送,她怎會想到自己開車?

 從醫院醒來至今已有半個月了,為了保險起見,她又在醫院多住了十天,接受各種的檢查,確定身體各部位並無異常後,這才辦了出院手續,由管家送回位在半山腰的豪宅,繼續休養。

 在這段時間有不少人來探望,有的是她的堂兄弟,有的自稱是她的好友,還有常有往來的高門世家。

 但是除了馨華基金會執行長越佳心外,她一個也不認識,只能以身體不適草草打發。

 周桃花心裡一直介意著當初在山上推她一把的那隻手,經過多日的休息,她一開始的懵懂漸漸清明,她反覆的思考,確認那隻推她的手是故意的,她墜崖並非意外。

 可是問題來了,她此次上山是臨時起意,知情的人並不多,那到底是誰那麼神通廣大,居然知曉她的行程,並在中途暗下殺手,讓她死得像一場意外,而她的魂魄為何重生在一名小她十五歲的年輕女孩身上?

 再其次,華芊芊也因「意外」身亡,這也未免太湊巧了,兩者之間是否有關聯?

 在沒有解開真正的謎底前,華芊芊身旁的親朋好友她一個也不信任,有利可圖,誰都有可能出賣良心。

 所以她需要祕密調查的幫手,找出幕後原因。

 而今她只相信兩個人,一個是住在養老院的老爸,一個是被她逼著考大學,畢業後脫離黑道,自行創業的夏元熙,前者會相信女兒所說的每句話,而後者多疑,對人有諸多不信,疑心病重得看誰都覺得對方心懷不軌,一定可以把事情查個清楚。

 「警方勘驗的結果是,大小姐油門踩到底並未鬆開,也許是視線不清的緣故,妳直直撞上停放在停車格內的車輛,一共五輛,連環撞擊。」

 執行搶救的醫護人員和員警都直呼難以置信,以車輛的損毀狀況來看,坐在駕駛座上的駕駛人不可能有存活機會,但大小姐卻幸運的卡在狹小的空間,曲著身成蝦狀,身上和手腳、頭部受傷的情況不如想像中嚴重。

 不過這也歸功好車的性能好,充分保護了車內的駕駛,這才讓傷害減到最輕。

 「我不是一向由司機載送嗎,那天為什麼要自己開車?」而且華芊芊會開車嗎?就算她會開也對新車的性能不熟稔,聽說那輛車才剛買三個月。

 「大小姐是偷偷溜出去的,誰也不知曉,等接到警方通知才知道您出事。大家都以為您待在屋裡滑手機,和朋友聊穿搭。」

 華芊芊有一間個人的衣帽間,裡頭有上千件衣服,數百雙新鞋,但有一半的新貨她都沒穿過。周桃花乍見時為之咋舌,什麼叫有錢人,這才是有錢人,她那間兩千多萬買下的房子還沒一間衣帽間寬大。

 「沒人看見我出去了?」她用華芊芊的語氣問。

 「是的,三十二台監視器皆無大小姐的身影,但畫面上有車子開出車庫的影像,不過車窗是密閉的,誰也看不見車上的駕駛是誰。」那時她在書房,處理慈善晚會的邀請函,馨華此次活動是為了募集反暴力的基金,運用在青少年和家暴受害者身上,意義十分重大。

 想來這次募得的款項會相當龐大,不少有成就的社會人士已來電詢問,想必會踴躍參加。

 「所以也有可能是別人開車嘍?」她怎麼覺得有哪裡不對,不常開車的人匆匆出門是為了哪樁,急得連司機也等不得?

 可惜她的腦子裡毫無華芊芊的記憶,要不然便能知道當日事故的前因後果。

 周代貞有些困惑她的問題。「雖然沒拍到駕駛,可車禍時坐在駕駛座的人是大小姐您,車上並無第二人。」

 她的意思是理所當然是駕駛座上的人開車,若有別人代駕,車上卻沒見人未免太離奇了。

 「有沒有對我做藥物檢測,譬如喝了酒,或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她不信「巧合」這種事,現在她重生在華芊芊身上,她就要為她和自己找出真相。

 她不能白死,華芊芊亦然。

 「這……」周代貞一頓,顯然沒想到這一點,畢竟當時以搶救為先。「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好像沒有說有什麼異常,大小姐認為有什麼不妥嗎?」這件事怎麼看都是自撞意外吧?

 見她眼中升起疑惑,周桃花裝出華芊芊的天真口吻說:「我在臉書上收到不少網友的打氣,還有人強調是陰謀,我不太懂是什麼意思,所以問問妳。」

 原來是網友……周代貞釋懷的微勾唇。「大小姐別想太多,您打小只要一想東想西就會頭痛,現在剛出院不久,您要顧好自個兒的身體,煩心的事留給別人去做。」

 這是在為華芊芊好,還是限制她腦力激盪呢?周桃花暗暗思忖。

 「對了,我找的那位專業經理人如今怎麼了,我今天好像沒看到她來上班,記得她只請四五天的假。」她刻意的問,想知道自己墜谷的屍身是否被人尋獲,若是曝屍荒野,屍骨無存就太淒涼了。

 還有她父親,知道這件事了嗎?要是知道,她爸爸白髮人送黑髮人,一定很心痛吧……

 周代貞面露惋惜,「大小姐,周經理去世了,前些日子火化了,我有代表基金會去捻香,她的親人在近日內會為她舉行一場追悼會。」

 「她的親人?」老爸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他常說人死如塵,死後的榮寵全是虛空,只給活著的人增添傷感。

 她從未見過比她爸爸更想得開的人,很多老人家覺得住進養老院有被拋棄的感覺,可老爸卻覺得住在家裡只有他一人守門太寂寞,不顧她的反對,硬要搬到離家十公里的養老院,每天跟年紀相當的老人唱卡拉OK、跳土風舞、下棋、玩槌球、一起泡老人茶,說說笑笑便是一天。

 他整天笑呵呵地說這是他要的生活,叫她趕緊結婚生子,在他兩眼一閉前也能看看孫子。

 「應該是周經理的弟弟吧,看起來大約三十,氣色不是很好,好像數日未曾正常用餐休息,聲音有點沙啞,我代大小姐送上奠儀,對方不收,只說心意到就好。」周經理也是運氣不好,不就爬個山,怎麼就失足身亡了?還死得面目全非,得靠DNA鑑定才確定身分。

 應該是小熙,她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吧!

 「追悼會在什麼時候?」雖然出席自己的追悼會感覺很奇怪,但這是能夠正大光明見到小熙跟老爸的機會。

 「大小姐要去?」周代貞不太贊同。

 「當然要去看看啊,周經理幫了我那麼多忙……我覺得周經理很厲害的,指著一頁帳目就能算出正確開銷,我就不行了,一看到數字就頭昏眼花,完全看不懂是什麼意思,太費腦子的事不適合我。」矯揉做作也不適合她,太令人作噁了。

 周桃花努力模仿被眾星拱月的千金小姐,要相信人性的善良,不懷疑別人別有用心,在她的城堡裡人人都是好人……但說實在的,真的很困難,對一個活了四十年,看遍人心的女人來說,實在無法相信有真善美的世界,表現出那樣的天真態度。

 看著她無偽的甜美笑容,周代貞向來嚴謹的面容放柔。「大小姐的身子尚未好全,這一趟還是別去了。」

 「無妨,就當是散散心,我被關了這麼些天好悶呀!你們不許我出去逛街,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我就去坐坐也不累,反而待在家裡快被悶死了。」華宅雖大也逛得差不多,華家二房、三房,以及油滑的傭人,他們的底她也摸清了七、八成。

 夏元熙大學畢業後,自行創業開了保全公司,在防盜系統設計上在業界是數一數二,難望項背。後來擴展經營,例如徵信社等行業也有涉足。

 而周桃花在耳濡目染下,也學會如何觀察判斷一個人的心性,嗅出可疑的味道。

 雖然她不是真的華芊芊,但目前為止沒人識破她並非原主,反倒是華家的上上下下都被她不著痕跡的套過話。

 「大小姐,您真的只是坐坐就好,保證不亂跑?」周代貞最擔心大小姐出爾反爾,活潑好動的她耐不住性子。

 華家曾一度一蹶不起,差點面臨破產危機,眾人眼見大樹將傾紛紛要求分家,分散風險,最後獨留華正英一人咬牙硬撐,耗費了數年終於撐起這個企業王國。

 但因為打拚事業,他顧不到家庭,疏忽了妻子的健康,又因愧疚不敢接近獨生女,最後父女難再親近。

 周代貞的父親是跟著華正英多年的老部屬,見狀便主動向華正英提議,讓他的女兒來照顧華芊芊,一方面是要有個女性長輩教她該知道的一切,一方面為老上司分憂,有人在身邊看顧著孩子,華正英才能放心地去做自己的事。

 周代貞沒有結婚,照顧華芊芊整整十年,從三十五歲到四十五歲,她一直是華芊芊最相信的人,華芊芊把她當成另一個母親,全心信賴,不論心裡有什麼話都悉數告知,親密的沒有祕密。

 「真的,我保證。」她舉起右手保證。

 「大小姐,您的保證一向不值錢。」她說話不算話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往往一說完就往腦後拋。

 聞言,她咯咯直笑。「周祕書,代貞姊姊,一加一不等於二,三七也未必是二十一,做人要放鬆點,不要緊繃得像塊石頭,人嘛!率性而為,不要每件事都照尺量。」

 周桃花和華芊芊都有不受拘束的性格,喜歡直來直往,我行我素。

 因為個性像,所以周代貞不疑有他,一向心思細膩的她居然沒有發現大小姐的內在已變成另一個人,只當是車禍的後遺症,才讓她生活習慣和言行有些不同。

 「大小姐,您又任性了。」她口氣很無奈,像個寵溺女兒的好母親,雖想管教卻又無止境的寵愛。

 她笑著一眨眼,模樣俏皮。「在去追悼會之前,我想順道彎過去一間養老院。」

 她說了個院名,周代貞眉頭一皺。「怎麼突然要去養老院?」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咱們馨華基金會的宗旨是看護婦幼,但我想擴大成老弱婦孺,讓老有所終,弱有所依……」

 她說得這麼冠冕堂皇,周代貞雖覺得哪裡怪怪的,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同意了。

* * *

 鏤空的雕花大鐵門兩側各種了一排結實累累的椰子樹,青綠色轉黃的椰子不大卻飽實,高高掛在樹上等人採擷,福蔭口渴的人們,喝一顆脾沁胃清,生津止渴。

 一走入正門,是防滑地磚鋪成的平路,專設無障礙空間,方便輪椅和拄著拐杖的老人行走,通行無阻。

 兩層樓的建築物有四幢,一、二樓之間設有電梯,另闢單棟房舍,想合住或單住都成,院內配有兩名醫生和數位護士,以及受過專業訓練,領有執照的看護員。

 這是一間養老院,但是從外人眼裡看來更像是老人渡假中心,這裡的老人臉上沒有等死的絕望和空寂,反而洋溢著一種老來享福的悠閒,到處聽得見笑聲和中氣十足的說話聲,有人在打著太極拳,有人在樹蔭下下棋,有人對著一盆花畫圖……

 偌大的院區還有個可供垂釣的池塘,池裡混養了多種魚類,若想吃魚可以自己來釣,不限釣起的數量,只要你吃得完。喜歡享受田園樂的老人家也有區域可以自行栽種,一畦畦的蔬菜都長得鮮綠。

 其實開闢菜園自種,一來省下伙食費,二來能讓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有個陶冶心性、活動四肢的去處,他們的心情放鬆了,人也愉快,自然長壽又健康,多活幾年,不得不說院方算盤打得精。

 當初周泰山走訪了十數間國內知名的養老院,眼光獨到地挑中這一間,主要是環境清幽,遠離塵囂,近可爬山,遠一點能眺望海邊,氣氛和樂,而且價格公道,不坑人。

 他這輩子就一個女兒,不想拖累她,他不認為一定要兒女親自伺候才叫孝順。

 而且女兒很小的時候就跟著他吃苦,十來歲便打工貼補家用,幫忙還債,他對不起她甚多,沒能給她不愁衣食的無憂環境,如今也不願意讓她為他操煩。

 如今她事業有成,有屋有車還有錢,他真的什麼也不求了,只希望她的後半生順遂,別讓他走後還為她掛心,這個女兒的個性比牛還倔。

 若能嫁人最好,養個孩子在身邊作伴,若是沒那份姻緣也不強求,這年頭的婚姻暴力實在太多了,他可捨不得桃花受苦,大不了老了跟他一樣住養老院,時候到了有人幫忙處理後事。

 這也是這間養老院的特色之一,只要你住得夠久,超過七年,身後事若無兒女接手,院方可代辦喪禮,過了頭七再依老人生前的願望火化或土葬,送人一路安走。

 周泰山也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挑了這裡,他不想麻煩女兒,雖然價錢貴了點,是一般養老院的雙倍,但女兒付得起,他也住得心安理得,反正錢這玩意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不花掉留著幹什麼,與其留給那些見利忘義,只會吸血的親戚,他寧可全捐給慈善機構。

 「老周呀!你家桃花怎麼好久沒來了,我都想她了,上回那瓶勃什麼良的葡萄酒我快喝完了,叫她下回多帶幾瓶。」老得沒剩幾顆牙的老人咧開黑嘴,愛喝酒的他常常小酌幾杯,但院區內禁酒,他只能靠小輩「偷渡」,解解饞,餵餵酒蟲了。

 笑咪咪的周泰山面色紅潤精神爽。「聽說接了個國外的案子,少說要去一、兩年呢!怕是沒人給你帶酒喝了。」

 「去!少在我面前炫耀你有個人美又孝順的女兒,桃花真的是很好啊,每個禮拜最少抽一天空來看望你,給你弄幾樣好菜,我那幾個兒子、女兒呀!連通問候的電話也懶得打。」好在他年輕時存了一些錢,沒全給了不孝兒女,不然真得到街上當乞丐。

 王老的兒女也不是真的不孝,而是太忙了,忙得連來看看老父親的時間都沒有,他們也有自己的家庭要顧及。

 只是人不能比較,一比較就容易感慨,埋怨自家的孩子沒人家的乖順,雖說住養老院是自己的選擇,但哪個老人家不想兒女繞膝,含貽弄孫,一家人和和樂樂在一起。

 像周泰山這樣豁達,想得開的人並不多。

 「呵呵……我女兒就是好,不怕人知道,她呀!就剩下我這麼一個親人,不跟我親跟誰親。」女兒自幼就懂事,讓他省心不少,可又心懷愧疚,同年齡的孩子在學才藝,上家教班,她已經放下書包幫著賺錢還債。

 唉!他家桃花呀!真是舉世無雙的乖孩子,周泰山自鳴得意的想著,渾然不知女兒已經往生,入土為安。

 夏元熙有心隱瞞,不想老人家過於悲傷,周泰山此生最大的慰藉便是寶貝女兒,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他承受不起。

 「你家桃花不小了,有三十了吧!還沒打算結婚嗎?」那丫頭嘴甜,跟她爸一樣愛笑,會做人,他看了都喜歡。可惜他的兒子都結婚了,孫子又太小,不然……

 「呵呵……今年三十九,過了九月便四十了。」女兒很計較年齡,只算實歲,不准人提她的虛歲。只不過逢九必遭劫,桃花正應了九劫,不會……唉!想多了,人上了年紀總愛胡思亂想,女兒有小熙看著,怎會有事?她就忙了點,一忙起來昏天暗地,連吃飯都會忘記。

 父女連心,周泰山這些時日心慌得厲害,他打電話想找女兒聊聊卻找不到,上網留言也不回,讓他有些不安。

 「什麼,四十了,有這麼大歲數了,我一直以為她才二十七、八歲,不超過三十。」從外表真看不出來,她美麗、樂觀、有自信,像一顆發光的星星,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老周,你女兒真不嫁人呀!都四十了,再不嫁就生不出孩子了。」另一個坐著輪椅的老人好心的提議。

 老人家的想法都希望小輩有個好歸宿,不婚什麼的太胡來,不結婚不生孩子,將來要靠誰傳宗接代?

 周泰山笑了笑,「我跟她提了,她說找不到好的對象,要不吃軟飯的,不然便是養不活她的,這年頭像樣的男人不好找。」

 「你不是有個乾兒子嗎?人長得挺好看的,又有一份不錯的事業,兩人站在一起挺配的。」男俊女美,天作之合。

 他也想過,但……「不成,不成的,小熙小我家桃花十歲,得叫桃花姊姊呢!」

 歲數差太多了,桃花那方面的意願不高,他也就打消了將兩人湊在一塊的念頭,兒孫自有兒孫福。

 「哎呀!才十歲算什麼,你沒看電視嗎?法國總統的老婆還是他老師呢!足足大了二十四歲。」

 周泰山揮著手直笑。「不能這麼比,人家是外國人,心態比較開放,無兒無女也能結伴過一生,可咱們東方人重倫理,而且還有一些社會偏見,你看法國總統跟他妻子的事被報導,可是有很多人都質疑取笑。」

 「人家是人家,你女兒是你女兒,這才不能混為一談,我看夏先生就很好,配得起你女兒,你也別管他們差幾歲,床上合得來就好。」人老了,葷素不忌,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去你的,老不修,誰像你只在乎那檔事,前不久還想娶個印尼老婆來作伴。」他還不知道能不能硬得起來,都快進棺材的人了,色心仍不減,欲振雄風。

 想娶嫩妻的老人不服氣的一拍還算結實的肚皮。「怎麼,老子還能生兒子,你是嫉妒還是羨慕。」

 「我是怕你馬上風,老婆娶了還沒作伴多久,就又沒了。」

 「你才馬上風,嘴上沒一句好話,我……」

 老人正孩子氣地要跟周泰山切八段,老死不相往來,突然聽見向來平靜寧和的院區起了一陣小小的紛亂。

 「怎麼了,又是哪位大官來作秀……啊!訪視,看看咱們這群老不死的還能活多久。」

 因為養老院對外的風評還算不錯,被評論為五星級的養老中心,因此有不少想打響知名度的政客便會來此走一走,添個一、兩萬買菜金,送個杯子,顯現親和力。

 老人們司空見慣了,早就不以為意,政客們來不來,他們都照過自己的日子。

 「不是,是一位跨國集團的總裁千金,管著一個慈善基金會,特意到我們養老院來瞧瞧,看有沒有困難的地方需要幫助。」一位三十出頭的女性看護員和氣的說著。

 「喔,是慈善基金會呀!誰不曉得捐錢做善事可以減稅,得了名聲又省錢。」會計事務所退休的老陳最精於節稅帳目,有些仇富地說些酸言酸語。

 周泰山倒不這麼覺得,至少人家肯去做,有人受惠,這便足夠了,人家有錢是人家的事,肯捨得便是大善。

 一群老人小有興趣的討論不知道那位千金長怎樣,又針對慈善基金會褒貶不一,唯有一旁的周泰山但笑不語,一邊喝著老人茶,一邊和棋友下棋,心不在焉的想著幾時才能和女兒通到話。

 他很不安,說不上是何原因,總覺得有什麼事發生而他毫不知情,眼皮子連跳了好些天。

 驀地,他心有所感,忍不住抬頭,正好看進一雙黑亮的眸子,那雙眼睛很亮,很璨爛奪目,像他女兒得意時的閃耀光芒。

 太像了,那雙眼睛,若不是長相不同,個頭差了十公分左右,他都要以為是同一個人!

 「老……老先生,下棋呀!多動腦可預防老人失智症,下棋是非常好的休閒活動。」差點脫口喊出一聲「老爸」的周桃花很是激動,她努力壓抑著略微激昂的情緒。

 「老了,打不動籃球,除了下下棋外,還能幹什麼。」周泰山的健康情況良好,能走能跑,還能爬山,他偶爾會到菜園除草,把種菜當作強身健體的運動,老了不動,關節容易退化,他還想多活幾年好陪陪他的女兒。

 「你不老,還很健康,七十歲的人倒像五十出頭,你若是梳個瀟灑頭再打上領帶,穿上你那件鐵灰色西裝,肯定會迷死不少人。」老爸常說他越老越帥,帥到天下無敵。

 他持棋的手忽地一抖,沒握住的棋子往下掉。「妳……妳怎麼知道我有件鐵灰色西裝?」那是女兒從義大利為他帶回來的手工西裝,祝賀他六十五歲生日,但他一直捨不得穿,怕穿舊了。

 周桃花俏皮的一眨眼,和周泰山的棋友交換位置。「猜的。」

 「猜的?」她這神態……和他女兒頑皮時一模一樣。

 「我聰明唄!能一眼把人看透。」她拿起象棋中的兵,重新覆面,洗棋、排棋。「我陪你下盤棋。」

 心有疑慮的周泰山看了看長得跟女兒不一樣,卻覺得是女兒的女子,心中益發的不平靜。「現在的女孩都不玩象棋了。」

 「那是她們,我愛玩的很,陪老爸玩。」

 她那一聲「老爸」尾音有點上揚,略帶捲音,周泰山一聽頓時滿臉驚色,神色有些倉惶。「妳……妳是……」他不敢問她是不是他的桃花。

 沒有父親會認不出疼愛了數十年的女兒,但他怕知道答案,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就意味著他家桃花真的出事了,他連最後一面也沒見到。

 「我叫華芊芊,是聯華集團華總裁的女兒,我父親就我一個女兒,我有花不完的錢。」

 那曾經是她的志向,要讓存款破億,她從此在家當米蟲,再也不工作。

 可如今她什麼也不用做,只因有個會賺錢的父親,銀行存款數字超過十位數,而且還不包括不動產、股票、債券等。

 她真的富了,富可敵國。

 但她發現她不要這些財富,寧可做回為賺錢而努力的周桃花,那才是她真實的人生,而非假冒的華芊芊。

 不是他女兒……周泰山略鬆了口氣。「那很好呀!我女兒常說要賺很多錢來養我,若她是妳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聽著老爸的不捨,周桃花的鼻頭一酸。「你相信人死後有靈魂嗎?身體腐爛了而魂魄不滅。」

 「相信啊。」他呵呵笑著。「不然怎會有人見過鬼呢?有人見過了必然存在,我也想見見鬼長什麼模樣。」

 恭喜老爸,你見到了,我就是死而復生的鬼魂。

 經過一番對話,周桃花已經知道她老爸還不知道她的死訊,不然不可能還這麼開心,但這件事不可能永遠隱瞞下去,而且……她還有好多事要告訴老爸,不把死訊說出來,如何解釋她會以這副模樣來看他。

 「你知道你女兒已經死了嗎?她的追悼會在下個月十五。」

 「什麼!」周泰山驚得臉色發白,左手捉胸,有些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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