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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賴婚不出閣(心尖上的冤家之一》第4章
第三章

 雕花銅鏡前,樊芷瑜打量著淡掃娥眉的自己,烏黑髮絲上僅斜插一只珍珠髮釵,手上一只翡翠手鐲,身上再無其他綴飾,但一襲綢緞粉白裙裝也襯得她美得如夢似幻。

 紀香跟蘇玉站在她兩旁看來看去,皆很滿意,難得主子想打扮,兩人可是卯足了勁替她梳妝,怎知主子也有自己的想法,一些繁複貴重的釵飾及首飾全不要,連綴珠華服也捨棄,她們原本還有異議,卻沒想到如此素淨的打扮更適合主子呢。

 「走吧。」

 樊芷瑜笑容滿面的帶著兩個丫鬟離開院落,吩咐下人備轎說是要外出,這可讓紀香跟蘇玉嚇了一大跳,「小姐怎麼突然想出府呢?老爺不知道吧?」

 「爹跟天擎哥哥在書房忙著呢,我先前去了一趟,沒打擾他們,但留了話,沒問題的。」她邊說邊往門口走。

 紀香連忙拉了一名小廝交代些話,又匆匆追上主子,而蘇玉還在勸著,「不行啦,小姐。」

 不意外,大門的小廝壓根不敢放行,小姐可是老爺的心頭肉,過去小姐鮮少出門,但只要是離府,就算只是到城中廟宇上個香那也是大陣仗,奴僕隨行外還派了不少暗衛保護,就怕出了差錯。

 畢竟老爺在外的風評太差,為官手段也算兇殘,樹敵不少,小姐這一外出,就怕那些找不到老爺報復的人會將腦筋動到小姐身上。

 樊芷瑜簡直不敢相信,她一個主子要出門竟然會被守門侍衛給擋下!

 紀香跟蘇玉無奈的交換了下目光,再看著主子道:「小姐再等一下,小廝去稟報老爺了……」

 話還沒說完,就見到樊秉寬跟夏天擎連袂走來。

 「怎麼突然要出門?」樊秉寬皺著眉頭,看著打扮簡單素淨的女兒。

 外面的世界,她太陌生了,她總得去走走才知道有什麼事可以讓爹或自己來行善積德以彌補過錯,可是她不能說。只能輕嘆一聲,不看夏天擎,只向父親解釋她只是想出門走走,她知道爹跟天擎哥哥在書房中議事,她也留了話……

 「還說呢,爹差點沒將那小廝給罰一頓,妳是爹最在乎的人,妳要出門,要他不要打擾爹,他就真的不打擾爹,若不是知道妳心慈善良,我懲罰小廝妳又難受,爹早就讓他下去領板子了。」樊秉寬不敢對女兒生氣,當然只能發洩在奴才身上了。

 樊芷瑜突然覺得喉間被什麼硬物梗住了,疼寵她的父親總把她放在第一位,深怕她會受到一點點委屈,即使有一點點難過,他也不捨。

 「怎麼眼眶紅了?爹絕不會懲罰那小廝的。」見狀,樊秉寬急急又拍著女兒的肩膀保證。

 她努力壓抑胸臆間漲得滿滿的感動,重生一回,她一定要避免很多憾事的發生!

 夏天擎不知道她想到什麼,但那雙閃動淚光的明眸突然堅定無比,而這樣的眼神從來就不曾出現在孤僻又安靜的樊芷瑜身上。

 樊芷瑜收拾情緒,美麗的臉上重現笑意,向父親說明自己看了許多書,雖然住在京城,知道他常讓金繡坊、懷寶樓的掌櫃送衣服首飾到府中,天擎哥哥則多次到文書坊、三合書館替她買來各樣雜書,也知道兩個丫鬟時不時的叨唸著京城多家好吃的餐館及糕餅店,她有這麼多的「知道」卻未曾去過,她想去看看。

 長長一席話說下來,所有人都安靜了,每個人臉上都是驚愕,就連夏天擎也是,在他們印象中,這是樊芷瑜話說得最多的一次了。

 樊秉寬眼圈突然一紅,他上前握住女兒的雙手還微微顫抖,隱隱透露出他心裡的激動,天知道女兒因腿疾自卑不願外出,讓他每每想起就心痛不已,如今她願意出門了,終於不再將自己關在府中,他都要喜極而泣了,「好好好,太好了,那就讓天擎陪妳出去走走吧。」

 她一愣,急急搖頭,「不用,呃……我是說哥哥事情那麼多,不如爹陪我去吧。」

 夏天擎注視著她,這不是她第一回婉拒他的陪同,過去那個總是眼巴巴的望著他,期待他能多陪伴她的樊芷瑜,難道是知道了什麼事?

 「怎麼回事?上回上元節不要天擎陪,這回又是,我的女兒是長大了,懂得不好意思了?」樊秉寬心情大好,忍不住又調侃起女兒。

 她低下頭,長長眼睫顫動著,掩飾眼眸裡的自嘲,「的確是長大了,未出閣女子合該恪守禮儀,不該跟哥哥同進同出。」只是長大的過程太慘烈,每每回想一次就心疼一次。但既然她已經清楚他寵她、哄她都只是為了報答父親的養育之恩,而這一切也將在那個可怕的祕密曝光後全變了調,她怎能允許自己再讓他寵、讓他哄?

 「但爹有事,還是讓天擎陪妳吧。女子恪守禮儀確實重要,但京城裡誰不知道天擎就是妳未來的夫婿?妳別多想,爹知道妳也想讓他陪的。」

 樊秉寬呵呵一笑,知道女兒有多愛夏天擎,眼裡、心裡全只有他,知道要嫁給他了,這才決心積極起來、也想外出,不在乎他人對她跛腳的目光,這一切全都是夏天擎的緣故。

 樊芷瑜一見爹看著夏天擎那滿是讚賞與感激的神情,她知道若在此時強調她不嫁他,爹也聽不進去。

 她在心裡長嘆一聲,怪誰?怪她的死心眼、怪她的無腦執著,身邊人不信她也是活該。

 她的目光移到夏天擎身上,他一襲白色綢緞圓領袍服,整個人看來斯文俊雅,但隱藏在黑眸深處的仇恨之火,肯定日日燃燒著吧。

 她心情很複雜,不敢說完全沒有怨懟,但也仍然心疼他,坦白說易地而處,她也許會做跟他一樣的事,「天擎哥哥,如果你忙……」

 「哥哥沒事,有時間陪妳。」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這麼堅持,但他的確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一直想將他推得遠遠的,而這樣的感覺令他不悅。

 唉,這時候的他對她還是很好,但她並不想接受他的好,看來她得慢慢來,讓爹跟他習慣她已不再是他們記憶中的她。

「那就勞煩哥哥了。」

 片刻之後,兩人已乘坐馬車來到最熱鬧的京城大街。

 下了馬車,夏天擎陪著樊芷瑜走在熙來攘往的街上,這兒是最繁華、商家林立,永遠都只見得到富足安樂的富貴大街—— 因為這條街是定國公與其心腹用盡心機建立的大道,好讓皇帝坐皇輦出宮時看看他治理的秋邑王朝是如何繁華,百姓又是如何富足。

 但在其他小街小巷甚至近郊,窮苦百姓多如過江之鯽,畢竟歷經一場奪嫡、殘殺同胞兄弟的皇室悲劇後,承繼皇位的十二皇子又年少荒淫,還真應了當年施太傅一句沉重的話—— 「鼠入牛角,勢當漸小」。

 如今,皇室式微,定國公一手遮天,秋邑王朝政治腐敗,老百姓苦不堪言只能一日撐過一日。但這些困頓苦楚在長長的富貴大街上全看不見,酒肆、茶樓、糧行、藥鋪、書坊、玉石鋪、綢緞坊等等琳琅滿目的商家,就連路邊吆喝的攤販也穿得乾淨,笑容滿面,連一名乞兒也沒見到。

 其實在街道暗處,不少穿梭在人潮中的衙差,他們的職責就是擋下一些穿著破爛、面容枯槁、過於削瘦的老百姓,好維持這條大道獨有的富足假象。

 所以,能在這條街上自由走動的非富即貴,再不然也是過得小康的平民百姓。

 這些人對夏天擎一點都不陌生,但真正見過樊芷瑜的卻是少之又少,因此好奇的目光不由自主全投注在她身上,又驚豔於她出塵脫俗的容貌,不少人看得出神。

 只是,還是有人注意到她行走時微微傾斜的身子,以及聽到夏天擎叫她的名字,因此開始有不少百姓低聲交談,說她就是樊秉寬的掌上明珠,果真如傳言是名傾國傾城的天生麗人。

 然而,也因樊秉寬的勢力與種種作為,不少百姓看樊芷瑜的眼神就變了,有的不敢多看,有的畏懼,但也有鄙視的。

 在這些目光下,樊芷瑜有種寸步難行之感,原本一些有興趣看看的店家也沒了興致,她抬頭看著一直放慢步伐與她並行的夏天擎,「我想回去了。」

 他蹙眉,「妳才出來一會兒……」

 「下次吧,別再這麼勞師動眾,想要不引人注目都難。」她一臉認真的說。

 夏天擎目光迅速的掃過四周,除了隨行的丫鬟小廝近六名,養父還另外派了暗衛隨時警戒,他的目光回到她美麗的臉上,「妳以後還要出來?」

 她微微一笑,「對。」

 他真的迷惑了,依他對她的瞭解,就這些目光,她應該不會想再出門才對。而這雙璀亮眼眸卻不知何時多了一抹他形容不出的慧黠與堅定,像是看透了什麼。

 兩人四目相交,一個是俊美無儔的挺拔男子,一個是嬌小纖細美如天仙的少女,這畫面太美,四周很多人忍不住佇足凝望。

 紀香跟蘇玉偷偷交換一下詫異的目光,她們還是第一次看到主子能直視少爺這麼久,她總是羞怯低頭。

 「我們回去吧。」夏天擎突然開了口。

 不久,一行人再度坐上馬車,返回樊府。

* * *

 燈火通明的書齋裡,香爐上燃起裊裊白煙,空氣中有著淡淡的沉香味。

 夏天擎坐在桌前,難得的對桌上攤開的卷宗視而不見。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樊芷瑜那雙璀亮黑眸不時的在腦海裡盤旋。他們在馬車內時兩人也不再交談,她坐得遠遠的,拉起窗簾專心的看著窗外街景,直至下了馬車。

 到了午膳兩人同桌吃飯,過往她一定顧不得吃,時不時的偷偷看著他,但今天她卻專注的用餐,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寥寥可數。

 晚膳時養父在外用餐,她也差了丫鬟來說她想一人在西晴院吃。

 齊江邊磨墨邊看著主子,桌旁還放著他剛沏上的香醇好茶,微微冒著煙,他看了一眼後,目光繼續往另一邊滿滿的書櫃看過去,沒看到雪兒。

 他始終搞不清楚那個小東西是怎麼進到書齋的?明明他進來時,還會特意在屋內巡了一遍,再將門嚴實的關上,但一連幾天了,那小東西就是會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屋裡!

 「咚」地一聲,一團毛茸茸的白球撞到桌腳,發出異響。

 齊江臉色丕變,想也沒想的放下墨條往聲音處看去,一見到那團小白球,他倒抽了口涼氣,顫抖著手指著,「少、少爺……雪兒牠又來了,我說了吧,牠是突然出現的。」

 夏天擎因他那驚嚇的拔高音量回了神,「別多心了,你剛剛端了熱茶,許是那會兒就跑進來了。」他邊說邊走到雪兒旁邊,彎下身要抱起牠,沒想到牠又往門口跑,用狗爪撓撓門板。

 他走到門邊,彎下身子一把將牠撈起抱到懷中後,走回長桌坐下。

 此時是亥時,變身為雪兒的樊芷瑜無言的趴著看看他,再探出頭看看頗高的地面,最後又抬頭看看夏天擎。真是的,幹麼不開門讓她離開就好?這麼高,她哪敢往下跳?

 夏天擎也不知自己怎麼了,但只要思及樊芷瑜對他的態度轉變,他就變得煩躁,他想起她在亭臺下以手指輕輕搔癢雪兒的畫面,不由自主的,他的手掌也緩緩往下,輕輕揉著雪兒的小肚子。

 幹什麼?幹什麼?他的手放哪兒啊?她都四肢開開的露肚子了!

 「汪汪汪—— 汪汪汪—— 」

 她窘得臉兒發燙,掙扎著想起身,偏偏不知怎麼回事,他這動作讓她渾身酥麻,舒服的一直想闔上眼睛,沒力氣起身啊。

 夏天擎瞧牠昏昏欲睡,終於露出今晚第一個笑容,難怪有人說養隻寵物會讓人心情變好,他放開手,見牠又平躺好一會兒才扭著短短身軀起身。

 熒熒燭火下,小傢伙圓圓的眼睛發亮煞是可愛,見他看著牠,突然又別過小腦袋像在生氣,身子微微伏低,毛髮直豎。

 樊芷瑜生氣啊,雖然變身成狗,她也不想讓他摸來摸去的,雖然,那樣真的很舒服。

 驀地,夏天擎神色一凜,看向還在糾結雪兒是突然出現的齊江,「你去廚房拿個木碗盛點水,再找顆小傢伙玩的木球來。」

 齊江點點頭,又蹙眉看了被主子放在桌上的雪兒一眼,這才步出書房。

 房門甫關上,一條黑影倏地從窗外掠了進來,一在桌前站定就見桌上那隻巴掌大的小奶狗立即拱起背,像是叫囂似的朝他輕汪一聲,再對他齜牙。

 這人是誰?他又想做什麼?樊芷瑜擔心的看向仍坐著不動的夏天擎。

 「少主,這是?」黑衣人微微一怔,他多次擺平廖博均那老傢伙安排在院子四周盯梢的暗樁,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屋向少主報告事情,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隻小傢伙。

 夏天擎輕笑出聲,輕彈雪兒的小腦袋瓜後,再以厚實的大掌順順牠的毛髮,從牠的小頭撫過背部再到小小屁股——

 樊芷瑜不由自主的趴臥下來,這是狗的習性唄,被這樣撫弄著,全身自然酥麻的軟趴趴……

 「一個近來很愛往我這裡跑的小傢伙,說吧。」夏天擎收回了手,表情也跟著變了。

 黑衣人神情也跟著嚴肅起來,「啟稟少主,外面的人都處理好了,半個時辰後就會醒過來,醒來後也不會發現異狀。」

 「嗯。」

 樊芷瑜抬頭看著兩人,聽不懂在打什麼啞謎?什麼少主?

 「另外,也已經照少主吩咐,安排暗衛在何大人身邊保護,何大人這陣子找了幾位大人,他們手上都有福州刺史跟旗國舅強搶民女的證據。」

 「哼,荒淫皇帝,而那些要臣為了皇上的美人還真是用心。」他一臉輕蔑。

 「即使旗妃正受寵,皇親國戚犯命案依律還是該處斬,可是……」暗衛首領曹曄不滿的說道。

 「不急,旗國舅也是廖博均的心腹,他出了麻煩,廖博均也得忙一些,只是不能再讓無辜的百姓死亡,這一點你費心些。」夏天擎劍眉微擰,知道這一點是為難了這群忠心的下屬。為了報仇血恨,他要顧忌的太多,實難兩全。

 曹曄也知道,為了將廖博均跟樊秉寬從雲端拉下地獄,有些事他們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盡力。

 「不管是福州刺史還是旗國舅,他們一定都找得到脫罪的理由,何大人又聽不進我的勸,我們只能私下保護他。」夏天擎語氣中帶了點疲倦的挫折。

 樊芷瑜下意識的以身子蹭蹭他的大手,她想安慰他,雖然她聽不太懂兩人的對話,但她知道她爹對定國公有多麼言聽計從,夏天擎想對付定國公……難道當年施太傅被栽贓導致百口人被抄家滅族一事,定國公也同她爹一樣是禍首之一?

 「敢問少主,五皇子的事可有進展?」曹曄忍不住又問,畢竟他的人在暗,只有少主能與何定羲大人面對面接觸。

 「他不肯透露,也只能等到他相信我的那一天。」這一點夏天擎倒沒太介意,身為樊秉寬的養子,能與何定羲有目前的交情,他算是滿意了。

 談完了公事,曹曄忍不住關心起少主的私事,「少主跟樊姑娘的婚事聽說近了?」

 「我會娶她,但再多就沒有了。」夏天擎淡淡的說著。

 樊芷瑜雖然早就知道了,可聽了還是很難過。

 前世成親後,她以為他們還有一個月的甜蜜期,眼下聽來,顯然當時夏天擎只是在演戲。

 所以前世婚姻中,他在娶了她後不久就將她獨留在西晴院,直至一場場悲劇撲天蓋地的席捲向她,終致滅頂,都是他計劃好的?不是她以為的,他婚後才知道那個祕密?

 「如此就好,雖然樊姑娘對少主一往情深,但是少主跟樊大人的敵對關係已經注定是場悲劇,少主別放入太多感情是好的。」曹曄語重心長。

 「這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說。

 瞧他眼底的漠然,篤定的神態,樊芷瑜忽然驚覺,她前世怎麼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出身?這種與生俱來的從容與貴氣,怎麼可能是個流落街頭的乞兒光憑在府裡長大就養成的?

 夏天擎與曹曄又說了些話後,曹曄就從窗戶飛掠離開了。

 不久,齊江一手木碗一手木球的走進來,將兩樣東西全放在桌上。

 「下去休息吧。」夏天擎心不在焉的道。

 「那雪兒呢?」

 「小傢伙自己會回去。」

 也是,還懂得每天固定時間來報到呢!齊江有些不是滋味的想著,哀怨的看了還能留在屋內的雪兒一眼,這才退了出去。

 夏天擎撓撓小奶狗的下巴,再將木碗推到牠面前,「喝吧。」

 樊芷瑜不太想理他,她的情緒很複雜,原來心裡想著要寬容、要饒恕、能釋懷是一回事,她這顆心偶爾還會鬧情緒、會氣會怒呢。

 但他看來心情也不怎麼好,繃著一張俊顏,黑眸漠然,抓著木球的大手關節冒青筋,可見也在努力克制著什麼。

 她搖搖頭,再低頭看著木碗內倒映出雪兒那張可愛的小臉,她伸出粉紅小舌喝起水來,她還真渴了,不知不覺喝了半碗。

 夏天擎的手無意識的來回滾著木球,陷入沉思。

 怎麼會與前世不一樣?到底是哪裡出了狀況?他心緒難靜。

 他與樊芷瑜的婚事應該在一年後才會論及,這回時間卻突然提前了。

 前世,樊芷瑜並未婉拒他在上元節的邀約,但此世她卻偷偷外出。

 還有這段日子,她的態度改變、個性改變、行為改變,與前世皆不同。

 不可否認的,她與前世的不同讓他捉摸不定外,又多了一些他始終無法辨別的情緒,聰明如他也只能解釋為那或許是他曾為了報答樊秉寬的養育之恩,因此對她產生的兄妹之情在作祟。

 要他對一名女子神魂顛倒,將女人放在心上、甚至付出真心是不可能的事!前世沒有,此世更不可能!

 前世,他的父親被栽贓,家中搜出通敵叛國的證據以致滿門抄斬,當衙役無預警的上門抓人時,父母為救他這獨生子拿起刀劍與府中奴僕全力抵擋,讓幾名奴僕帶著他逃。

 危難之際,明明是來抄家的樊秉寬卻突然殺了身邊兩名衙役,要他繼續在柴房內藏好,直至他帶領大隊人馬離去。當晚夜深人靜時,樊秉寬獨自返回,並帶著他離開那充滿刺鼻血腥味的大宅院。

 當年的他七歲,誤信了樊秉寬的自圓其說—— 他知道施太傅不會通敵叛國,但他沒能力拯救,只能救下他這唯一血脈。

 而因他出生體弱,幼時就離京養身,才回京兩日就遭遇大劫,識得他面容的本就少之又少,經此一劫又多已死去,樊秉寬才能讓他改名換姓將他收養。

 而樊秉寬又不知動了什麼手腳,製造出「離京」的他已病死他鄉的假消息,算是周全地掩蓋了他的存在。

 樊秉寬對他好,用心栽培他成為文武全才,他則認定他是救命恩人,尊敬他、感激他,即使長大後得知樊秉寬做的並非全是善事,也愚蠢的認為那是他受制於定國公,不得不從。

 對於有腿疾的樊芷瑜,樊秉寬自小就叮囑要他好好照顧她,待長大後,他要將女兒交給他,當他的妻子。

 為了報答恩情他真的娶了她,直到婚後不久他生父留下的暗衛終於找到他,告知他那令他悲憤自責、認賊為父的真相後,他才展開一連串的報復計劃。

 之後,他成功的爬上高官之位,接手樊秉寬的資源及人馬,並暗中下藥將他軟禁,在樊秉寬無力回天,飲毒酒自盡後,他更不忘納妾給予恩寵,譏笑樊芷瑜的殘疾,藉此來折磨仇人之女。

 但仇恨未雪,害死他太傅府一門百條生命的幕後主使還活著,靠著荒淫皇帝的聖眷榮寵活得順風順水的廖博均,才是他的頭號敵人!

 豈料廖博均比他認為的更強大,老傢伙的武功竟然比他更精湛,末了他報仇不成反倒死在他手上,含恨而亡。

 當他再睜開眼時,重生回到十歲,老天爺給了他再一次報仇的機會,他主動找上父親生前留下的暗衛組織,安排眼線、積極練武、博覽書籍,尤重權謀,這一回廖博均在明,他在暗,他不信還成不了事!

 思緒太沉太深,當他回過神時,桌上已不見雪兒。

 只是——

 他蹙眉看向關上的房門,站起身來到處看一看也不見小東西的身影,牠是怎麼出去的?他狐疑的目光挪向半開的窗戶,那小短腿……可能嗎?

* * *

 翌日,夏天擎與樊秉寬用早膳時,就見他似乎心不在焉,吃一口粥便咀嚼許久,但再半個時辰就該進宮上朝,他放下碗筷正要發問時,樊秉寬先開口了。

 「天擎,你說芷瑜怎麼了?她一大早就到我房裡跟我說,再來的每一天她都想出門走走,而且不要一大串人跟著也不要麻煩你作陪,她只想帶著兩個丫鬟。若我真的不放心就派暗衛跟著,但除非她有危險,他們也不得現身……」樊秉寬一股腦兒的吐了一堆話後才嘆口氣,「我就寵她,答應了,卻又後悔極了。」

 「爹,既然暗衛跟著,芷瑜就不會有事。」夏天擎道。

 樊秉寬再嘆一聲,搖搖頭,既而坦承,他擔心的其實是女兒會聽到一些有關他的手段及惡評,那些事府裡的人不敢拿來嚼舌根,但外面百姓們的議論可不少,他怕女兒屆時會以嫌惡的眼神看著他,那他怎麼受得了?

 樊秉寬,你也有害怕的時候!夏天擎在心中冷笑,但開口仍然溫和道:「如果爹擔心她會聽到什麼不好的話,別擔心,我會替爹解釋的。」

 聞言,樊秉寬攏緊的眉頭舒緩,笑道:「好好好,她最聽你的話,這樣我也能放心了。」

 兩人用了早膳,乘坐轎子進宮。

 在轎內,夏天擎才從樊秉寬口中得知,樊芷瑜日後三餐可能都不會跟他們一起用膳,一來,她想外出,回來的時間不定;二來,再過一個月天氣就暖了,京城許多人家會有各種名目的邀宴,可能是賞花宴、茶宴或詩宴,她都想去看看。

 「她說她想做的事很多,但我看來她這麼做全是為了你,日後成了你的妻子,難道不必外出與其他官夫人交際應酬?」樊秉寬又驕傲又欣慰,「她真的是長大了。」

 黑眸一閃,真的是這個原因?夏天擎不確定了。

 就在兩人離府一個時辰後,樊芷瑜也在兩名丫鬟陪同下坐上暖轎出門。

 一想到昨晚,她就大大的吐口氣兒,她不知道天擎哥哥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專注,她傻傻的盯著他晦暗不明的俊臉看,不覺時光流逝,直到狗鼻子癢癢的提醒她變身時間快到時,她驚慌之餘只能急忙跳下桌子,幸好,在視線一黑一亮間,她安然回到自己的床上,至於天擎哥哥要是不解雪兒怎麼不見的事,她不管也管不了,只知道未來這種驚險時刻會更多……

 月老爺爺,這種特殊技能太可怕了,能退回嗎?她無奈的在心裡想著。

 思緒間,她再次來到熱鬧繁華的富貴大街。

 這一回只有兩名丫鬟陪同,樊芷瑜不想猜測有多少暗衛環伺保護,她放鬆心情穿梭在幾個商家間,雖然因為昨日那遭已有不少店家認出她,但一來她身邊沒有太多的排場,二來她笑容可掬毫無架子,店家開門就是做生意,兩相對談下來倒也覺得這鮮少見上一面的知府千金竟是親切可人,極好相處的。

 主僕三人逛了幾家店,累了也渴了,選了一間外觀古色古香的茶樓休憩。

 樊芷瑜刻意提醒兩個丫頭別提自個兒的身分,兩個丫頭雖沒提,但一看店小二及一樓客人滿臉驚豔的看著自家主子,毫不遲疑的就要了間上好廂房,避開這些傻笑或看痴的眸光。

 主僕上了二樓廂房,點了幾樣糕點,沒一會兒茶跟糕點上了桌,樊芷瑜看著兩個不敢動手的丫鬟,腦海浮現兩人在前世為了她磕頭磕到血流滿面的事……

 那時她病重,是院子裡的小丫頭不忍,偷偷告訴她的。

 強忍住梗在喉間的哽咽,樊芷瑜深吸口氣後笑著說:「不是提過了?三人獨處時沒有主僕之分,我們是朋友,是姊妹。」

 兩個丫鬟互看一眼,臉紅紅的點點頭,但還是忍不住的想,主子真的變太多了,光想到剛剛她在幾家店內談笑自若的模樣,她們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小姐,妳真的好不一樣,變得好能和人聊天呢,我好喜歡現在的妳。」蘇玉用力點頭,特別強調的說著。

 「我也是,只是小姐怎麼有那麼多話題可以談?還很自在。」紀香也好奇。

 「以前看那麼多雜書,就很嚮往書中的人物,總在心裡幻想自己若是書中人會怎麼對話、怎麼應對。」樊芷瑜一想起前世與書為伍的孤寂生活,眼眶忍不住泛紅。

 兩個丫鬟哪知她怎會忽然傷感起來,連忙轉變話題,讓她嚐嚐香甜的三色杏仁糕再喝口香醇好茶,總算讓樊芷瑜破涕而笑。氣氛正好時,隔壁廂房裡來了不少人,不一會兒就聽見幾名姑娘嬌嫩的談話聲。

 樊芷瑜主僕原本還沒注意,逕自吃東西、喝茶,直至隔壁聲音益發熱絡,話題也繞著夏天擎打轉時,三人才突然安靜下來豎起耳朵聽——

 「我爹說,樊大人告訴他,夏天擎就要當他的女婿了,所以這兩日外頭盛傳樊姑娘終於肯踏出府,原來是好事近了。」

 「雖然夏大人是樊大人的養子,但誰說一定得娶樊姑娘,這是強迫吧!」

 「不然呢?夏天擎中舉前,樊大人對外介紹都說他是未來的半子,他可是樊大人養大的,能不從嗎?但真的很可惜,聽說他很得何大人欣賞,想藉由他力勸樊大人別再當定國公的走狗,出面承認自己的惡行,供出他跟定國公狼狽為奸的罪證……」

 「就算妳是皇親國戚,也要小心禍從口出。」

 「本姑娘怎麼不敢說?我姊姊可是皇后呢,哼,定國公不是好官,老找些美人與皇后爭寵,皇帝更是夜夜笙歌無心朝政,那樊大人更是定國公的第一號走狗,聲名狼藉,夏天擎有那樣的岳丈日後能做什麼,也成狗官嗎?」

 「其實,樊姑娘若真是為夏大人好就該拒絕這婚事,別誤了他的一生。」

 「就是,聽說樊姑娘還是個殘廢呢,怎麼配得上夏大人那樣俊俏斯文的好男兒。」

 幾個女子在上等廂房裡暢所欲言,妳一言我一語的嘲笑,殊不知廂房隔音沒那麼好,讓隔壁的蘇玉跟紀香聽得一肚子怒火,但從她們的對話聽來,這些人個個身分矜貴,她們想替主子出口氣還真沒能耐。

 但看著主子嬌柔的小臉一陣青一陣白,她們實在於心不忍,正想開口……

 「我們走吧。」樊芷瑜突然起身,兩個丫鬟互看一眼,悶悶的起身,提起方才購買的物品走到門口。

 「虧妳們都是出身書香之家的千金閨女,竟三姑六婆的議人長短。」一個仗義執言的女音突然響起。

 樊芷瑜陡地停下腳步,臉色唰地一白,這是……好熟悉的聲音,不會錯的,即使隔了一世,她也不會錯認這個讓她嫉妒到幾近瘋狂的聲音!

 「二姊,可是她們說的沒錯,夏大人是多麼出色的男子,文武雙全,要說他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也沒人有異議,為何他只能娶個跛腳的女子為妻?她又有何資格?」另一個不平的女聲語帶輕蔑。

 「千千,沒有人想要跛腳,妳沒有同情心就算了,不必跟著落井下石。」

 「二姊,妳這話也不對,妳沒聽過嗎?不少百姓們私下議論她跛腳是報應,是她那個酷吏爹壞事做盡才報應到她身上。」

 「她父親是她父親,她是她,不能混為一談,何況她深居簡出全城皆知,樊大人做的壞事怎能算到她頭上?妳的腦袋跟廂房裡的千金們一樣裝了糨糊了?日後還是少出來丟臉。」這話一語雙關,罵自個兒的妹妹也罵那些長舌的姑娘。

 樊芷瑜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地快步走出廂房,一眼就看到站在隔壁廂房門口的梁芝芝,她身邊還有她的嫡長兄梁祖睿及庶妹梁千千,在前世,她都識得的。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梁芝芝那張幾乎刻印在她心上的麗顏,她真的在替她說話

 多麼不可思議,但回頭想想,她跟梁芝芝第一次見面是她成了小妾那日,再來兩人從來沒有機會好好認識彼此,她雖然覺得梁芝芝率性敢言,但她看著自己時總是一臉鄙視,總以言語嘲弄,「一副可憐兮兮的,是想故作柔弱勾引誰?」

 此世重生,她們不僅提早遇見,她竟還替自己說話,這是否意謂著她要做的第二件事,讓梁芝芝成為天擎哥哥的正室,老天爺聽到了?光是這麼想,她的心就像被刀刃狠狠的捅上幾刀,倏地抽疼。

 樊芷瑜的眼睛刺痛,淚水迅速盈眶。

 偏偏梁千千沒注意到她,還不住口,「二姊,少出來丟臉的怎麼會是我?樊姑娘明知自己是個殘廢,還要出來……」

 「夠了!我家小姐是哪裡惹妳們了?那麼多人要說她壞話?」蘇玉衝口而出,氣憤的哭叫。

 「就是,她什麼也沒做啊。」紀香眼眶紅紅,也不平的叫喊,一見到主子淚流滿面,她們什麼都忍不住了。

 兩人這一喊,站在另一間廂房門口的梁家兄妹,及三人身後的四名小廝跟婢女齊齊看向樊芷瑜主僕。

 而廂房內,原本六名打扮貴氣的年輕姑娘在梁家兄妹出現時,已尷尬無措的看著門口的梁祖睿,這會兒又冒出兩個丫鬟哭叫不平,她們就算想駁斥也不敢開口,畢竟,若說夏天擎是京城女子最想嫁的第一人,那第二人就數梁祖睿了,誰也不想在他面前上演潑婦罵街的戲碼。

 但好奇心太強大,幾個人倒是忍不住探頭看被她們拿來當茶餘飯後話題的樊家千金長啥模樣,不看還好,一看心裡妒火都燃燒了,怎麼會是這麼個柔弱動人的大美人呢?

 甭說她們,連梁千千也難掩嫉妒的繃起臉來,沒想到有個惡官父親的樊芷瑜竟有著如此沉魚落雁之貌。

 倒是梁芝芝的鳳眼露出一抹驚豔,「好一個天仙美人。」

 連美人看多的梁祖睿也難得看直眼,忍不住開口,「妳就是樊大人的千金?」

 此時樊芷瑜慘白著一張小臉兒,晶瑩淚滴在水眸打轉,楚楚可憐之態如一朵風兒輕吹就能摧折的白蓮花,讓他看了都心疼。

 但樊芷瑜只是淚光閃閃的看著梁芝芝,看得她都不自在了,只能看向廂房裡的幾個姑娘,「你們還不道歉?呃……樊姑娘,我也替我妹妹道歉,請你別將她的話放在心上。」梁芝芝美麗的鳳眼掃過那些還對著她哥哥發花痴的千金小姐後,再笑笑的將悶聲不響的妹妹拉到自己身前。

 樊芷瑜見狀哭笑不得,前世傷她最深的女子,現在竟如此護她……多麼荒謬!「我不會放心上的,告辭了。」她心緒太複雜,不想久留,轉身就走。

 兩名丫鬟連忙跟著主子下樓。

 梁家兄妹神情各異的看著那嬌小纖細的身影往樓下走,直至消失在視線,梁袓睿卻突然快步往下走,梁芝芝想了一下也跟著下樓。

 梁千千喊了幾聲,「大哥、二姊,你們去哪啊?茶都還沒喝呢!」

 但沒人回頭,她只能氣得跺腳跟著下樓,幾名小廝丫鬟也連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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