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陸長亭和朱樉連個插嘴的機會都沒有, 便聽杜乘興怒聲斥道:“好一個顛倒是非黑白,裝我的徒弟裝不成, 便要抹黑我的身份了嗎?這倒是新鮮了, 我頭一次聽見別人說我冒充東留。哪里來的賊人,行騙行到秦.王.府裏來了!”
杜乘興似乎並不擅長罵人,在叱駡桂師父的時候, 杜乘興自己也氣到胸膛起伏不定,面色鐵青。
因為他本身的面孔看上去就顯得很刻板嚴肅,此時化作鐵青色之後,看上去就更為駭人了。
陸長亭注意到桂師父的額上又滲出了些汗水來,隨後他還隱晦地朝鄧妃的方向看了一眼, 鄧妃的目光有些冷。這時候,陸長亭已經完全可以判定, 鄧妃就是背後主使了。
“桂師父認為他不是東留?”陸長亭毫不客氣地嗤笑一聲。
無數壓力降臨在桂師父的頭上, 這時候他幾乎說不出辯駁的話來。鄧妃看了一眼桂師父,她當然不能理解桂師父此時心理上的壓力之大。這時候必須得有人出聲啊……
所以鄧妃猶豫地開口了:“陸公子,若無證據,誰又能說明, 他就是東留先生呢?事關重大,還請慎重為上。”鄧妃這段話說得挑不出什麼錯處來, 但實際上, 她就是在將杜乘興往騙子上釘。
這時候的鄧妃都還很沉得住氣,畢竟勝利就在眼前,很容易就能迷惑了人的眼。
此時杜乘興已經是怒不可遏了, 他冷聲道:“我沒想到,有一日我居然還要費盡心思來證明我是我自己。”杜乘興轉為冷笑,而後從懷中掏出了一物,道:“這乃是一月前我尚在皇宮時,皇上親自賜下的。睜大你的狗眼瞧瞧,這是什麼!”
那是個羅盤,上面印有皇宮賞賜品獨有的印記。同時上面還留有杜乘興的名號,正是東留二字。
什麼都可以作假,唯獨皇上賜下來的東西是無法作假的。
陸長亭出聲提醒道:“桂師父可要辨認仔細了,若是敢隨意指認皇上賞賜之物是假的,那犯的可是大罪……”
他們在與桂師父說話的時候,始終都沒忘記時刻關注著一旁的鄧妃,鄧妃此時已經表現得有些焦灼難安了,她面上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但是嘴角不自覺地繃緊,目光銳利起來……種種細小的反應,都將她此時的心理表露無遺。
桂師父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就在鄧妃恨不得替他開口的時候,朱樉突然出聲了:“不如鄧妃也來瞧瞧?”
之前壓力沒有落在她身上的時候,鄧妃自然沒什麼感覺,但此時聽見朱樉出聲,鄧妃幾乎四肢都僵住了。
她總覺得……朱樉看著她的目光似乎微微變了。
“妾相信王爺,王爺若是信了這人是東留,那妾也是信的。”鄧妃咬了咬唇,最後選擇了這樣一個穩妥的回答。那桂師父自然就被她所拋棄了。當然,本來就只是一顆棋子,對於鄧妃來說一直都是無關緊要的。
桂師父的身體猛烈一顫,轉頭看向了鄧妃。
鄧妃察覺到了朱樉的態度,所以她才會選擇放棄這次機會。如果說之前她還沉浸在勝利之中,那麼當朱樉冷聲和她說話的時候,她就瞬間清醒過來了。她覺得這是眼下最好的選擇了……拋棄一個不重要的人,反正以後總還有著大把的機會。現在她必須得跟著朱樉的步調走,牢牢抓住朱樉,不然若是待會兒將她也一起發作了,那便真的完了。
鄧妃自以為自己做了最好的選擇,她可以用一張利嘴,將她和桂師父的關係割捨乾淨,但是她卻忘記了,一旦被她拋棄之後,桂師父為了自保會做出什麼事來。
“鄧妃何必說得如此勉強?本王知道鄧妃恨不得連長亭也說成是騙子,唯有桂師父才是可信的。畢竟,他是來自你的授意啊。”朱樉輕飄飄地道,隨即冷漠地看了鄧妃一眼。
陸長亭不知道這一刻鄧妃在想什麼,但他看見鄧妃仍舊能維持住鎮定,還笑著道:“王爺說笑了,桂師父確實是妾請來的,但何來授意之說啊?”
朱樉看著她這般無辜的模樣,便覺得怒從心起。站在一側的陸長亭,能清晰地捕捉到朱樉脖頸上微微突出的青筋。可見朱樉已經快要暴怒到極點了。
杜乘興此時也很不高興,哪怕對面站著的乃是秦王的妻妾,他也仍舊毫不客氣地開口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次妃何必回答得這樣勉強。”
鄧妃被掃了面子,臉色頓時就變得不好看了起來。
陸長亭見狀暗暗搖頭,只能說鄧妃著實太過於自信了,她或許根本沒想過,會有這麼多人不給她面子,這樣毫不留情地駁斥她。
“看來你才是騙子了。”朱樉看著桂師父低聲道:“本王早在京師皇宮之中便見過東留先生,如今你們倒是敢睜眼說瞎話,硬是指著東留先生說是假冒。”朱樉猛地一拍桌案:“你們都將本王當什麼?以為本王就那樣好欺騙嗎!”
桂師父渾身一軟,終於跪倒在了地面上。而此時桂師父比鄧妃想到的更多,秦王是什麼人?會輕易被他們騙了嗎?也許……也許從一開始秦王就沒信任過他們吧……桂師父眼前又浮現了陸長亭的那張臉。
而這個長相過於美麗的少年,也是當真有本事吧,只是他被先入為主所蒙蔽,才完全沒能想到,他們早早就設下了陷阱,就等著他出醜……不然,東留先生怎麼可能恰好出現在這裏呢?
桂師父根本不知道,是他自己撒的謊才將他自己帶入到了地獄之中。
“方才我們是如何說的?”朱樉淡淡道:“哦,本王說,若是你有半句謊話,本王便扒了你的皮點天燈。”
桂師父一臉驚駭地看著朱樉,他沒想到朱樉真的說到做到,說要點天燈,就真的要拿他點天燈!
“不,求王爺饒了我吧!王爺……求王爺饒命……”桂師父終於開口叫出了聲,或許是因為極度的恐懼,所以桂師父的聲音沙啞極了。他的內心在劇烈地掙扎著,整個人都叩倒在了地面上,面朝下,使得旁人都看不清此時他的面上是什麼表情。
陸長亭看了他一眼,頓時覺得,鄧妃和桂師父的聯盟怕是很快就要潰散了。
而鄧妃這時候才遲緩地發覺到了不妙。
她心跳如雷,但是面上卻不敢洩露半分,只是人在驚恐和擔憂之下,怎麼可能會沒有表現呢?她的面色也開始透出白來。就像是剛剛桂師父意識到大事不妙之後一樣。
“去,找兩個侍衛來,就在這裏,扒了他的皮。”朱樉冷聲道。這一面才是屬於皇家人的真實的一面。他們哪里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一旦被他們拿捏住證據,你只會死無葬身之地。
鄧妃站在那裏,明明身邊還陪著丫鬟,身後還有下人,但是鄧妃卻覺得自己孤立無援地站在那裏……
很快,侍衛真的按照朱樉所言擺好了刑具。
陸長亭走到杜乘興身邊道:“我本想勞煩東留兄的便是查證此人是否在撒謊。我說這宅子中沒有陰煞,他卻偏說有。我問他跟誰學的風水,他便說拜在東留先生門下,我正覺無從查證的時候,東留兄便到了……”
杜乘興此時的面色已經好看了不少,他淡淡道:“此乃緣分。”
陸長亭笑了笑,道:“是啊,緣分啊。”
就這麼簡短的兩三句對話傳入了鄧妃和桂師父的耳中,所以……這根本不是有預謀地對付他們?而是就那樣的不湊巧,前腳剛撒了謊,後腳東留先生便到秦.王.府來了。
所以……他們只是敗給了這樣一個不湊巧?
這比刻意為之還令他們難以接受,桂師父匍匐在地面上的身子晃了晃,陸長亭甚至覺得他可能會氣得吐出血來。
有什麼比這更難受呢?你辛辛苦苦部署了那麼久,自以為天衣無縫了,眼看著你就要和勝利握手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意外,一個巧合給你全盤摧毀了,現在你還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這種滋味兒簡直令人憋屈到了骨子裏去。
“既然事情已了,東留兄便回去歇息吧,待之後我再來請教東留兄。”陸長亭淡淡道。
杜乘興也不是笨人,他知道秦.王.府中必然是出了什麼事,下面秦王肯定是要料理府中之事的,若是他再不識趣地留下來,那可就不好了。
杜乘興點了點頭,道:“今日來這一趟也值得了,至少揭穿了一個騙子的真面目。我便不多留了,改日再見。”
“再見。”陸長亭道。說實話,杜乘興這樣配合的態度,都是令陸長亭覺得很是驚奇的。
杜乘興很快由太監引著帶出去了。
朱樉指了指刑具的方向:“開始吧。”
桂師父瞪大了眼,真、真的要將他點天燈?
“王爺,求王爺饒了我……不不,是小人。求王爺饒了小人,小人並非有意欺騙王爺,這都是……都是旁人指使的……王爺,求王爺饒了小人吧,小人願意說出那背後指使之人!”
侍衛一步步逼近,手中的刀泛著冰冷的光,桂師父幾乎能想像到,當第一刀落在自己頭皮上的時候,該是何等痛苦的滋味兒……桂師父徹底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了,他劇烈地顫.抖了起來,說話也是哆哆嗦嗦,帶著濃重的恐懼和畏縮。
他的面色慘白,額上的汗水已經結成了豆大的汗珠。
“王爺……小人什麼都說……求求你……王爺……”到了後面,桂師父的聲音已經變成了嘶吼。
而桂師父的聲音,實際上也在無形中給鄧妃增添了不少的壓力。
鄧妃也開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了起來,若不是身邊的嬌蘭扶住了她,那麼鄧妃顫.抖的模樣會變得更為明顯。
“可本王不想聽。”朱樉淡淡道:“背後是何人作祟,本王心底已經有數。”
就在朱樉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那鄧妃狠狠地打了個激靈,鄧妃知道這樣會暴露自己,但是……但是她已經全然控制不住自己了……
鄧妃害怕極了。
她身旁的嬌蘭小聲道:“王爺,次妃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嚇得很呢,求王爺允奴婢帶次妃回去歇息吧。”嬌蘭露出了哀求的神色。
她的藉口找得很好,但是朱樉心底的怒氣積蓄了那麼多,他怎麼可能會輕易放人呢?
朱樉淡淡道:“今日沒有本王的允許,誰都不能走。之前鄧妃說得好,此事事關重大,不僅與公子的安危有干係,還牽扯上了已故的王妃王氏。怎麼能輕易放過呢?鄧妃乃是公子的母親,怎能輕易離場?”
鄧妃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此時她的模樣和那桂師父之前何其的相似。他們都是一樣的,心理防線正在步步緊逼之下緩緩崩潰,直到最後徹底崩塌。
朱樉一聲令下:“扒了他的皮!”
侍衛捏著刀,將桂師父按在地上便要動作。
桂師父劇烈地掙扎起來,口中翻來覆去都是為自己辯解的話。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不過是騙了秦王,為什麼就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等等。”朱樉突然出聲道。
桂師父高高懸起的心跌落回去,整個人急.促地喘著氣,鄧妃也終於從屏息中恢復了過來。他們都以為朱樉改變主意了。
而此時朱樉低聲與陸長亭道:“長亭怕是沒見過這樣的場面,若是覺得害怕,不如便先去歇息一會兒?”朱樉還將他當作孩子,一個不能見血腥場面的孩子。
這句話一說出來,陸長亭是覺得被關懷的溫暖,而桂師父那顆剛落下來的心,便又立即懸了上去,而鄧妃心底的妒恨則是在瞬間升到了頂點。嬌蘭那般哀求,他都不肯放她們出去,而陸長亭一言未發,秦王便能體貼地想到他是否會害怕這樣的場面。那秦王為何就不想到她也會受驚害怕呢?
鄧妃看向了陸長亭。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的緣故,鄧妃一時間沒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她洩露出了對陸長亭的敵視和憎恨。
而此時朱樉似有所覺地朝她看了一眼,這一眼,陰沉沉,冷冰冰。
鄧妃當即就被嚇住了,趕緊收斂起目光,低眉順目地往丫鬟嬌蘭的身上靠了靠,裝作被嚇得面色蒼白、弱不禁風的模樣。
陸長亭覺得自己實在無辜極了。
但他也確實不想見到這等血淋淋的場面,於是點點頭,跟著一個小太監到屏風後去歇息了。
雖說他見不著外面的景象了,但是聲音他卻能聽得一清二楚。
當第一聲慘叫聲響起的時候,還伴隨著鄧妃的尖叫聲。
看來鄧妃這次是真的被嚇慘了。
想一想,真要在她跟前剝人皮,鄧妃怕是還得留下嚴重的心理陰影。
小太監殷勤地為陸長亭送上了茶水和點心,陸長亭看了一眼點心,最後還是沒什麼胃口去吃,於是選擇了放下。
外面的慘叫聲很快一聲勝過一聲,用撕心裂肺來形容怕是都遠不及。
隔著屏風,陸長亭隱隱聽見朱樉說了一聲:“倒油。”
所謂倒油,便是從桂師父頭頂上剝開的口子,往下倒油,最後再點燃……陸長亭已經不敢再想像下去了,因為光是想一想,他都覺得一股疼痛蔓延了自己的全身。
陸長亭忍不住站起身道:“我有些累了,送我回去歇息吧。”
那小太監如今對著陸長亭那是半點也不敢怠慢啊,聽陸長亭如此說,他馬上就點著頭,將陸長亭往外送。
當然,要出去的話,不可避免的,陸長亭還會再和那桂師父打個照面。
陸長亭一出來,外面便安靜了一瞬。
“怎麼出來了?”朱樉問。
陸長亭舔了舔唇:“有些累,我回去歇息。”
鄧妃此時雙眼已經佈滿了血絲,她朝陸長亭看了一眼,滿是憎惡的味道。她多想嘲笑這陸長亭膽小,可事實上她也想要離開這裏,可她卻走不了,怎麼也走不了……
“去吧,若是餓了,就吩咐人去給你做吃的,我待會兒再過來。”面對陸長亭的時候,朱樉的口吻明顯要溫和了許多。
陸長亭點點頭,由那太監護著往外走。
桂師父還在慘叫。
陸長亭無意中瞥了一眼,發現那桂師父滿面是血,面孔猙獰,頭上發絲亂糟糟,看上去黑乎乎的一團……他一邊慘叫,一邊掙扎。旁邊的侍衛手裏還捧著一碗熱油,腳邊還放了一桶。陸長亭不敢細看,匆匆出去了。
他當然不會同情桂師父。做了什麼樣的事,自然就要擔負起什麼樣的代價。桂師父不可能不知道欺騙秦王的後果,但他還是選擇做了,就因為他被背後的利益蒙蔽了雙眼。既然他自己早早就做出了這樣的選擇,那麼現在不管遭受什麼,他都只能承受。
慘叫聲漸漸被陸長亭拋在了身後,他還隱約聽見,鄧妃又一次哀求朱樉想要離開。
但朱樉的聲音卻很是冷酷:“不行。”
陸長亭閉了閉眼,有一瞬間覺得,朱家兄弟骨子裏還是挺像的。
……都不是什麼慈善之輩啊!
大約也只有朱標在馬皇后的影響之下,才那般仁善得過了頭。
陸長亭加快了步子,很快回到了他就寢的偏殿中。那太監擔心他受驚,還特地命人打了熱水來給他。陸長亭用熱水洗了臉,淨了手,這才覺得心底淤積著的那口氣吐了出來。
他轉過身,正要往床邊走,誰知道正好看見朱尚炳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他,眼巴巴的,一句話也不說。
陸長亭沖他招了招手。
朱尚炳毫不猶豫地走到了他的身邊。
陸長亭牽著他的手走到床邊,拍了拍床,朱尚炳會意,自己就很是乖巧地拱上.床去了,陸長亭不自覺地笑了笑,跟著也上.床,掩上被子,閉眼休息。
慘叫聲和血腥的畫面漸漸從他腦子裏褪.去,或許是因為身邊有個孩子睡著的緣故,陸長亭覺得這會兒安寧極了。他很快就陷入了熟睡之中。小太監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陸長亭和他身旁的朱尚炳,最後,那小太監還是什麼都不敢說,選擇乖乖地走出去了。
這一覺睡得並不長,但是陸長亭卻覺得很是神清氣爽。
待他醒來後,朱尚炳已經坐起來在打量他了。陸長亭順手揉了一把朱尚炳的頭,啊,反正朱樉也不在這兒,他也不會知道自己揉了他兒子的頭。陸長亭覺得手感還挺好的。他隱約能體會到,當年為什麼朱家兄弟那麼愛摸他頭頂了。
陸長亭起身洗漱一番,還順便給朱尚炳擦了擦臉蛋。
下人們送來了茶水,而後戰戰兢兢地退了出去。
其實他們也和鄧妃腦補得差不多,總覺得自家王爺對這位陸公子的重視實在非同一般,自從他來了之後,凡是敢招惹他的,都沒什麼好下場,就連次妃都比不過這位陸公子呢?他們再一聽說,前幾日那個風水師現在正在被點天燈,他們就順理成章地認為,這都是因為那個風水將陸長亭得罪了,才會招致這樣的下場。
種種一綜合起來,他們在陸長亭跟前沒五體投地都是好的了。
陸長亭見了這些人的模樣,頓時覺得有些哭笑不得,他有這樣可怕嗎?是不是他們還擔心他對朱尚炳也下個什麼毒手啊?陸長亭之前覺得,能在秦.王.府先明確地位免去麻煩是件挺好的事,但他沒想到陰差陽錯,自己在秦.王.府下人的心中,竟然已經到了這樣的地位,他們見了他都忍不住發抖了……
這種滋味兒對於陸長亭來說,可真是太新奇了,畢竟他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遭遇,被人當作大反派一樣的遭遇……
陸長亭給朱尚炳倒了杯溫水,兩人一同喝了起來。
而這時候朱樉回來了。
他大步走進來,陸長亭總覺得他走動間同時還帶來了一股焦臭味兒和血腥味兒……這股味道實在不太好聞,而且總能讓陸長亭豐富地聯想到那桂師父是如何被折磨的。
朱樉注意到陸長亭的目光後,就立即會意,馬上脫去了外衫。丫鬟見狀,趕緊去取乾淨的衣服了。
“如何了?”陸長亭問。
“他怕極了,我什麼都不用問,他便自己說個一清二楚了,鄧妃倒是不肯承認,一心說桂師父也欺騙了她,如今桂師父是為了保命,才故意誣陷她。”朱樉說這話的時候,面色陰沉。
雖然之前早就猜測鄧妃了,但是當事情真正被證實的時候,朱樉還是覺得心底一陣鬱氣,怎麼也去不掉。
他對女子向來沒什麼特殊情誼,之前王氏還在的時候,好歹還能得他一個敬重。
但就算是如此,鄧妃也乃是他的枕邊人。而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枕邊人,真面目原來是這般模樣。他之前都只是覺得,鄧妃乃是對王氏不滿,心胸有些狹隘,整日沉溺在爭風吃醋之中。但現在看來,鄧妃都已經學會欺騙人了,而且還是設下這樣的局,連他也要欺騙,更連兒子都利用了,就為了抹去王氏在王府中的痕跡!
她豈止是心胸狹隘!
陸長亭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不由出言分散他的注意力道:“那二哥決定如何處置?”
“不是還有見鬼的事沒處置嗎?先等這件事處置了,我再瞧她如何狡辯。”
陸長亭點了點頭。
其實要處置鄧妃可不容易,畢竟是洪武帝親自許的人,她又是鄧愈的女兒。不過,只要不取其性命,朱樉這個秦王能做的事還有很多。
“那桂師父死了嗎?”
“沒死,我讓人用珍貴藥材將他的命吊著呢,怎麼能讓他就這樣死了?他活著,鄧妃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說白了,桂師父以後的用處,就是用來提醒鄧妃,讓她日日都無法安眠的。朱樉還……挺狠的。
“見鬼之事……二哥不如讓炳兒回院子裏去住吧。多住上幾日。讓鄧妃也去,派人看著她。”陸長亭低聲道。
這個最好的就是讓朱尚炳再去試一試,還有沒有鬼。
朱樉點頭:“長亭說的是。”隨後,他便立即叫來人做了安排。朱尚炳聽見自己要被送回去,也依舊還是不哭不鬧的模樣,朱樉一見他這般模樣,心底對鄧妃的不滿便更甚了。
陸長亭低頭吃東西,不再言語。
其實這時候,他心底還有個懷疑。按照正常的歷史,王氏不應該死得那樣早……會不會,會不會是鄧妃所為呢?鄧妃一心想要燒毀王氏生前的居所,一是踐踏王氏尊嚴,二是抹去王氏痕跡,會不會還有個原因是為了消滅證據呢?
當然這些都只是陸長亭的猜測,他沒有急著對朱樉說出來,因為此時朱樉正是最厭惡鄧妃的時候,若是將猜測說出來,受到情緒左右的朱樉怕是就直接認定乃鄧妃所為了。還是等等再說吧……至少等有了更有力的佐證再說。
————
很快,王府公子的院子裏重新熱鬧了起來,新的下人被撥了過去,朱尚炳也住了回去,同時跟著住過去的還有鄧妃。
陸長亭跟著朱樉繼續在西安城中轉悠。
一轉眼,便是幾日過去了。
陸長亭和朱樉再次踏足了這處院子,同行的卻還多了個杜乘興。陸長亭是怕自己看走眼,所以讓杜乘興也跟來了。
很快,朱尚炳被太監抱了出來,而另一間屋子的門打開,鄧妃也被丫鬟攙扶著從屋子裏出來了。
幾日不見的功夫,鄧妃看上去更是憔悴了,眼底帶著血絲,眼下還帶有青黑之色,就連步履都是虛浮無力的。她這幅模樣,才是真正的憔悴了。
“王爺。”鄧妃抬起頭來看著朱樉,眼底滿是哀求和委屈。
朱樉沒看他,而是低頭問朱尚炳:“炳兒這今日睡得香嗎?”
朱尚炳點了點頭。
“可還有見鬼?”
朱尚炳歪著頭想了會兒,隨後搖了搖頭。
鄧妃有些不明所以,王爺帶了人前來,就為了問炳兒這樣一句話嗎?
朱樉直起身子,面色微沉,他問鄧妃:“你知道為什麼他不再見鬼了嗎?”
鄧妃小心地搖了搖頭,咬唇道:“妾不知。”她是真的受了心理上的折磨,所以此時鄧妃的模樣哪里還有過去的嬌美之態?
朱樉低聲道:“本王知道。因為之前在院子裏伺候的人,裝神弄鬼,恐嚇炳兒,之後本王將他們一通發作,全部撤去,沒了人裝神弄鬼,自然的,炳兒也就見不到鬼了。”
“這、這怎麼可能呢?之前炳兒所言,確確實實是有鬼啊……那些下人哪里敢來裝神弄鬼恐嚇炳兒呢?”鄧妃不解地道。
陸長亭暗暗搖頭,這可就裝得不大像了。畢竟若是正常母親的心理,在聽見有人恐嚇自己的兒子之後,自然是暴怒不已,而鄧妃卻是第一時間便否認了這種可能。那就只說明,她很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所以她才要否認。
朱樉冷笑:“他們是沒有這個膽子,可背後若是有人指使呢?”
鄧妃縮了縮,低聲道:“誰敢這樣做呢?”
朱樉笑得更厲害了:“還能有誰呢!不就是你嗎!”都到這一步了,見鄧妃還敢狡辯,朱樉自然是怒不可遏,毫不留情地叱駡出了聲。
鄧妃立即跪了下來,自是一番辯解,言語中全是圍繞她乃是朱尚炳的母親,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呢。
陸長亭此時默默插聲道:“勞煩東留兄看一看,這院子裏的風水如何?可有陰煞?可否有見鬼的可能?”
杜乘興對秦王家務事不感興趣,但陸長亭出聲,他卻是點點頭,按照陸長亭所說照做了。
看著杜乘興在院子裏轉悠的身影,鄧妃不自覺地咬了咬唇。
朱樉冷哼一聲道:“讓我來告訴你為什麼吧,裝神弄鬼恐嚇炳兒,不過是為了引起我重視,你知道我重視炳兒,若是出了事,定然會找人來查。然後你再以慈母的角色,將桂師父帶入王府中,讓桂師父裝模作樣一番,最後引到王氏的身上去。你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恐嚇炳兒,你只是為了借機讓我撤了王氏的靈位,燒了她的居所!”
鄧妃埋頭不語,面色發白。
而這時候杜乘興也走回來,淡淡道:“陸兄沒有看錯,院子裏的確沒有問題,更沒有陰煞之說。”
鄧妃身子一顫。
朱樉蹲下身道:“鄧妃,你可認罪?”
鄧妃當然不死心,依舊為自己辯解著:“妾為何要做這些事呢?妾是炳兒的母親,怎麼可能做出這等事來……”
朱樉冷冷地看著她,命人將那批被發落的下人帶來上來。
鄧妃渾身顫.抖,從丫鬟嬌蘭的懷中軟倒下去,她閉了閉眼,低聲道:“他人誣陷,妾不敢辯。”
陸長亭都不得不稱讚她了,可實在太能扛得住了啊!
鄧妃掙扎著爬起來,釵環髮鬢都亂了,她跪倒在朱樉的腳邊,無力地伸手去抓:“王爺,求您信我!真的……真的有鬼!並非我找人裝神弄鬼啊!王爺……我在這裏住了這幾日,我也見鬼了啊!王爺……”
“還在胡扯?”朱樉氣笑了:“見鬼?我看是你心裏有鬼!”“把她帶下去看起來。”
朱尚炳在旁邊已經嚇壞了。
“炳兒!炳兒……”鄧妃回頭去看朱尚炳,嘶聲叫道:“真的有鬼,王爺,炳兒會被那鬼害了的……王爺!”
鄧妃滿面淚水,什麼美態都沒了。
她終究還是敵不過侍衛的力道,再度被侍衛關回到了之前的屋子之中。
“既然你說有鬼,那你便在這裏多瞧瞧吧。”朱樉毫不留情地道。
陸長亭看了一眼朱樉,倒是不自覺地想到了朱棣。
朱家兄弟骨子裏很是相似。
如今朱棣說喜歡他,自然恨不得將他捧在掌心,但若是有一日半點情誼也沒了呢?陸長亭有點不敢往下想。但是同時他心底還有個微弱的聲音道,你又不是鄧妃啊……他也不是朱樉啊……
陸長亭搖了搖頭,他在胡想些什麼?他本也不是斷袖啊!竟然想那麼長遠去了……
鄧妃哭喊的聲音漸漸被門板阻隔在了裏頭。
院子裏的人很快離開,這處地方重新恢復了安寧。
入夜時分。
哭累了的鄧妃躺在床上,緊緊握住嬌蘭的手,她盯著屋子,聲音發抖,嘶啞地道:“有鬼……嬌蘭真的有鬼……”
嬌蘭咽了咽口水,回過頭去……
像是在鄧妃的聲音之中,看見了一雙猩紅的鬼眼。
嬌蘭慘叫一聲,嚇得昏厥過去。
鄧妃緊緊裹住被子不敢鬆手:“真的有鬼啊……”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要講究科學,微笑,堅決不寫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