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已修完)
燕王府。
一陣腳步聲漸漸地距離廳堂近了。
王府的下人們抬起頭來, 看向那一行往廳堂而去的人,面上都露出了驚駭的神色。
不怪他們大驚小怪, 只是燕王府中向來沒有女子出沒, 此時乍然見有女子走了進來,他們如何能不驚訝?而且這女子還是跟在秦王身後進來的,下人們難免腦補出一段故事來……
陸長亭和朱樉回到燕王府的時候, 朱棣正好還未離開燕王府,只聽得一聲“秦王殿下和陸公子回來了”,朱棣抬頭往廳堂外看去,第一眼先注意到的當然是前頭的陸長亭,第二眼才是身後跟著的女子, 朱樉自然而然地被他忽略了。朱棣對紀紫藍可絲毫不陌生,畢竟之前他曾誤會過長亭對這女子有意。
不得不說, 在某些時候, 朱家兄弟的思維模式還是極為相似的。
“長亭,這是?”朱棣目光冷淡地看向了紀紫藍。
將朱樉帶回來也就罷了,怎麼還多了個人?
陸長亭對上朱棣的目光,他很確信自己從朱棣的眼中看出了這樣一句話。
陸長亭毫不猶豫地馬上將所有事都推到了朱樉的身上:“這是二哥要帶回來的。”
朱棣臉上冷淡的表情頓時轉變為了淺笑:“原來是二哥屬意這女子啊。”
紀紫藍抬起頭來, 頗為小心地看了看朱樉,臉上露出了驚異的神色, 大約是她完全沒想到, 自己隨意都能碰上當今皇帝的第二子秦王殿下吧。
朱樉搖頭道:“不是我所屬意。”朱樉說完這句話,別的倒是不肯多說了,反留下朱棣在那頭淡淡皺眉, 忍不住猜測起來。
長亭難道是同朱樉瞞著他?
那頭紀紫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朝著朱棣分外得體地拜了拜,口中稱呼“燕王殿下”,這便也算是紀紫藍的高著了,哪怕是見到朱棣,哪怕是知道朱樉乃是秦王,她也沒有絲毫刻意地去展現自己的嬌媚,她的口吻平靜大方,半點也不黏糊,若非她身上沾染著的青樓楚館氣,怕是真教人看不出她究竟是做什麼的。
朱棣對她自然是沒有半分興趣的,只是將管家叫進來,讓他給這女子安排個住處,若非人是跟著陸長亭回來的,朱棣也不會讓管家去安排,而是隨手丟給別的人了。
朱棣著實擔憂陸長亭跟著學壞了,將那紀紫藍安排下去後,朱棣便道:“想來今日二哥也累了,不如好好在屋中歇一歇腿腳,我便先帶著長亭到營地去了。”
雖說朱棣並沒有刻意的咬文嚼字,但陸長亭還是清晰聽出了朱棣的意思。
啊,歇一歇……腿腳……
這真的不是在隱晦地嘲諷二哥嗎?
果然,朱樉也和陸長亭一樣聽出了個中的意思,朱樉的臉色微微有些難看,但是一想到自己帶了個女人回來給朱棣添堵,朱樉便覺得心頭舒服極了。
朱樉擺擺手,滿不在乎地道:“去吧,我來北平本也是為歇一歇。”這倒是化解了朱棣話裏提到腿腳的尷尬。
於是朱棣便迫不及待地帶著陸長亭出門教育去了。
待他們走了之後,廳堂中立時便安靜了下來。
朱樉臉上掛著的笑容漸漸就沒了,他腦中不自覺地回想起了,在酒樓中的時候,陸長亭望向他那一眼的模樣。當時他便忍不住與陸長亭道:“那長亭滿足我一個所求就是……下月隨我去西安去如何?”
不出意料的,陸長亭毫不含糊地推拒了,表示這等要求和他的底線堅持所違背了,因而這個要求不能作數。
朱樉眉峰微微蹙了起來,他將手中的茶杯放了回去,分外不解地道:“老四身上究竟有什麼好的?”
至少他是做不出將長亭扔到營地去的事來啊……
————
朱棣說是帶著陸長亭去營地,而實際上卻是並未往營地而去。
於是另一頭,著實憋不住的龔僉事遠遠不如他想像中那樣淡定,他去往了營地,等朱棣和陸長亭到來,可惜人家壓根沒去,龔僉事跟塊牛皮糖似的,在營地等了許久,在營地士兵們眼中,他就是又去找茬的,自然那可就是越發地看不起這龔僉事了。
而朱棣帶著陸長亭去往了何方呢?
朱棣帶著陸長亭到了一處碼頭上。
眼前的水泛著綠,水面上的船隻在微微搖晃著,而碼頭上的工人們還在吭哧吭哧地扛包。
陸長亭一臉疑惑。
這是……做什麼?
難道是朱棣帶他來瞧北平百姓生活來了?
陸長亭張了張嘴:“四哥?”
“那女子怎會跟著你們回來?”朱棣問。
陸長亭:“……”將他帶到這裏來,就是為了問這個?難道答錯了,還要扔水裏去?
見朱棣模樣認真,陸長亭也不好不答,只得道:“那真的是二哥做主帶回來的。”
“與你無干?”
“無干。”陸長很是肯定地道,但是等說完以後,陸長亭自己也有些鬱卒,他怎麼偏偏得和朱棣解釋這事呢?就算朱棣誤會,應當也無傷大雅吧。最後想來想去,陸長亭覺得,還是朱棣過於嚴肅的態度,直接影響了他。
陸長亭就仿佛早戀提防著被家長抓包的未成年一樣……
好吧,雖然他現在的年紀放在古代是該結婚了,但放在後世那也的確是未成年。
“四哥便不要為這等小事操心了……”
“這能是小事?”還不等陸長亭將話說完,朱棣就已經皺眉打斷了他,而且口吻無比的嚴肅。
陸長亭被朱棣這種近乎炙熱的關心,說到啞口無言。
“長亭已無親長,日後婚事也得由四哥來看著才好。”朱棣很是認真地道,陸長亭還能明顯地聽出他口吻中的不容拒絕。
陸長亭對這倒並不十分在乎,只是他忍不住想,連婚事都要插手,朱棣是當真拿他做弟弟了,還是管得寬了些呢?
陸長亭倒是一時間錯過了朱棣眼底掠過的異彩。
“那……聽四哥的便是。”陸長亭根本不在乎現在口頭上應一聲,以他的性子,以後若是真有了自己的主意,那是誰說話都不管用,現在若是能說出來讓朱棣開心些,那他說就是了。
“走吧。”朱棣不再就著這個話往下說了,同時還拔腿朝著碼頭的方向過去。
陸長亭愣了愣,不由得伸手一把抓住了他:“四哥去做什麼?”
“程二說這邊能坐船遊湖,我便帶你去坐坐船,整日待在燕王府和營地裏,也著實沒甚趣味。”
陸長亭艱難地從喉間擠出一句話來:“四哥,坐船遊湖也不應當是在這裏啊,那應當是在西面的湖啊,這裏的船都是要運貨的……”你要拿我當貨物運嗎?
陸長亭估摸著,朱棣應當就是看見這邊有船,因而便很是粗暴地認為,這裏就能坐船遊湖了。
但都是水,都是船……
那本質上也都是不一樣的啊!
游湖看的是美景,你來這裏,是要看吭哧吭哧扛包的工人嗎?
朱棣面上略微有些掛不住,他轉身忙道:“那我們便換到那邊去吧……”
陸長亭搖頭:“罷了,來都來了,自然也不能白來,雖說此水非那水,此船也非那船,但若要坐船一遊應當還是可行的,不信四哥將那船老闆喚來一問。”
朱棣本身對坐船遊湖是沒什麼興趣的,只是程二說少年人應當會喜歡,朱棣這才動了心思。
既然陸長亭都如此說了,朱棣便當即將那船老闆叫了過來。
船老闆初時被叫住的時候,還以為是有人涮著他玩兒,哈!燕王!燕王殿下會跑到這麼個破地方來嗎?
但是見那傳話的人打扮不俗,瞧上去還挺有氣勢的模樣,那船老闆猶豫一下,還是跟過去了。
萬一他祖墳上冒青煙,真讓他撞上這個大運了呢!
那船老闆想到這裏,步履都輕快了不少。
但這時候船老闆都還是很實誠地在想,這燕王殿下會有什麼東西需要他來運呢?
就在船老闆走神遐想的時候,帶路的人腳步已經停住了。
船老闆抬頭一看,當先見到的卻是個模樣極為俊秀的少年,那可著實生得好啊!船老闆敢說多少女子怕是都比不過他。他的目光往旁邊轉了轉,登時便瞥見了身著常服的朱棣。百姓們哪有不認識朱棣的?隨著朱棣在北平的威望越來越高,不少百姓可都是以見過朱棣的模樣為榮。
那船老闆兩腿晃了晃,頓時覺得有個餡餅咣當砸在了自己的頭上,砸得他眼前都晃著金星,那可真是好半晌心情都平復不下來。
“燕、燕王……”船老闆的聲音微微哆嗦著。
朱棣見他這般模樣,便直接開口道:“可有空餘的船?”
“有的有的!有很大的,敢問您要運什麼?”說到了船,那船老闆才恢復了正常。
朱棣淡淡道:“我要帶人上船,租借一日,在水面上遊蕩。若你那處有會駕船的,便再好不過了。”
船老闆呆了呆,這……這是運人?
“酬勞自然不會少了你的。”朱棣道。他可從來不是仗著權勢,便欺壓百姓的人。
“可、可殿下到船上是要做什麼?只是……只是坐船遊一游水面嗎?”那船老闆反倒還變得微微畏縮了起來,“那船上……可著實不怎麼樣……這、這小人著實擔心汙了殿下貴體。”
哈哈哈!
什麼叫汙了貴體!
陸長亭覺得這船老闆說話,還挺好玩兒的,這用詞著實有幾分意思。
陸長亭覺得這個詞放在朱棣的身上,可著實太好笑了,就仿佛什麼地痞流氓,玷污良家婦女朱棣一樣。
不過實際上,這樣的說法並不少見。
朱棣自己淡定得很,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只是一回頭來,瞥見陸長亭臉上的笑容,朱棣心底也就跟著笑了起來。
不管坐什麼船,遊什麼湖,能得陸長亭歡心就好。
“無妨,若是有,你便立即安排下去。”看到陸長亭的反應之後,朱棣心底頓時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便毫不猶豫地對那船老闆道。
船老闆這會兒也覺得吃了一顆定心丸。
既然貴人都如此說了,他自然不會將到了手邊的好處都推拒出去!要知道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
這船老闆轉念一想,甚至覺得燕王前來坐這船遊個水面,那都比那些故作文雅遊湖的人要好過不知道多少倍了!
不愧是燕王殿下,游湖都與旁人不同。
船老闆敬服地看了一眼朱棣,忙轉身去準備了。
陸長亭一臉問號。
不就走錯了湖坐錯船嗎?這有什麼值得敬服的?陸長亭覺得自己有些難以理解北平百姓的心思。
或許再過上幾年,等朱棣手握兵權,徹底將那蒙古兵打個落花流水的時候,他們怕是會更加崇敬朱棣了!那時候,說不定朱棣在他們心底便被徹底神化了。
陸長亭收起思緒,道:“不如四哥再去訂一桌酒,等到上了船,也能有些吃的。”
朱棣撫掌點頭:“長亭說的是。”
自然跑腿的就是朱棣身邊的親隨了。
等那親隨走了以後,朱棣才驟然發覺,似乎全程都是長亭在做主啊。朱棣不由淡淡皺眉,看來他還是對這些著實不擅長!
朱棣忽略掉心底的遺憾,倒是有些期待起了這別開生面的“遊湖”。
因為是堂堂燕王要的東西,誰也不敢怠慢,船老闆很快將船準備好,並且上下打掃了一番,連舵手也都安排好了。
而不久之後,酒樓的人也來了,他們趕緊擺好了飯菜和小酒,擔心他們吃不夠,酒樓的人還拎了爐子上去偎了些飯菜。看得陸長亭暗自感歎,這可著實是優厚的待遇啊!
難怪誰都想要有錢有權呢!
等一切都安置妥當之後,陸長亭便跟著朱棣上了船。
他們這行畫風清新脫俗的人,自然吸引來了不少的目光。
陸長亭不知道碼頭上會不會有人覺得他們傻逼,但是只要燕王在一塊兒,再傻逼的行為,估計那都是超凡脫俗的!
上船以後,陸長亭簡單打量一番,果然,船上雖然有房間,但卻並不多,並且大都是通鋪,這都是方便船工睡進去的,哪里像那些湖面上停著的畫舫一樣,裏頭很是精緻漂亮,甚至還有丫鬟琴師陪同。
而陸長亭和朱棣落座以後,一回頭看到的全都是硬梆梆的男人。
陸長亭暗暗歎了口氣,心道四哥你不通這些玩意兒,就別學人請人遊湖啊!
這可著實半點美感也無。
陸長亭乾脆將自己的目光都放到了跟前的食物上。
他當然不知道,自己落在別人眼中,那便囊括世間所有美感了,周圍的景色越是寡淡,便越是襯得他分外好看,仿佛所有的光華都凝聚在他一人身上了。
朱棣不自覺地盯著他看了會兒,等船工大聲喊道:“開船了!”
朱棣方才驟然驚醒一般,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這廂朱樉在燕王府,還想著那紀紫藍能給朱棣找多少的不痛快,卻不知那廂陸長亭已經和朱棣愉快地坐船去了。
……
船漸漸的駛離了碼頭。
那船工也不敢開太遠,但當陸長亭往下面望去的時候,周邊已經是一片綠瑩瑩的水面了。
給人以說不出的沉靜大氣。這還真是尋常遊湖所不能帶來的。
陸長亭的心境慢慢就平靜了下來,他盯著湖面看了會兒,又望遠處看了會兒。
綠色在眼中漸漸連成了一片,好看極了。但同時陸長亭的職業病也忍不住犯了,他忍不住打量了這處風水。
朱棣看他看得入神,便忍不住問道:“在瞧什麼?”
陸長亭指了指遠方的山,和近處的水。
“這裏是個好地方。”陸長亭笑了笑,但是說罷,陸長亭自己又忍不住想笑,北平本來就是個好地方啊。
朱棣笑了笑:“是個好地方,長亭可喜歡北平?”
“喜歡。”
朱棣臉上的笑容更濃了。
陸長亭初時不解,但後頭就反應過來了,朱棣是覺得他這般便不會往西安去了吧。
若是換做其他人,或許就會覺得朱棣這般實在管得寬了,但是陸長亭倒是很享受這種被需要的滋味兒。
船漸漸地駛得更遠一些了……
船內很是安靜,但是陸長亭倒是很享受這一刻。
陸長亭低頭吃著東西,這會兒,他哪怕是不和朱棣交談,他也依舊覺得很是舒服。
這會兒朱棣也是這樣想的,他的目光落在陸長亭的身上。
就單單這樣瞧著陸長亭,他便覺得很是滿足了。
只是這樣寧靜的氣氛,在不久之後被打破了。
陸長亭突然站起身來,皺眉問那船工:“這幾個月以來,碼頭上是否常出事?”
船工咽了咽口水,愣愣地看著他:“沒、沒有。”
“你沒有說實話。”陸長亭道。
船工低下了頭:“這些……這些在碼頭上是不能說的……”
“你們掌櫃不讓說?”
“不是……是這已經是大家默認的……”那船工也知道跟前的是燕王身邊的人,旁邊還坐著燕王本人呢,船工哪里還敢繼續隱瞞?
朱棣也放下了筷子,著實有些好奇:“怎麼了?”
“風水,風水有問題!”陸長亭說罷,便伸手直接抓住了朱棣的手腕,將人帶動著站立了起來。
溫熱的肌膚相貼,朱棣不自覺地低頭看了一眼,頓時什麼關心風水的心思都飄遠了……
“你看……”陸長亭指著碼頭的方向。
朱棣這才跟著看了過去。
碼頭上的人都化作米粒大小的黑點,而碼頭兩邊豎起的桅杆顯得有些搖晃,頓時襯得整個碼頭仿佛都搖晃了起來。
“這有什麼講究?”朱棣問。
陸長亭道:“這倒是並非什麼風水局,只是有人做了什麼蠢事,才顯得這碼頭上的風水變得怪異了起來……”
“和工人出事有關係?”
“或許是有的。”陸長亭沒有往深了說,他轉過頭來,正對上朱棣的雙眼,陸長亭這時候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畢竟他們是在外放鬆遊玩呢,他倒是動不動就又扯到風水上去了。
陸長亭揮退了那船工,拉著朱棣回去坐下,口中道:“沒事,我們繼續吧。”
朱棣也不多問,點點頭,二人便又坐在一處了。
只是桌子底下,朱棣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手背。
他們在水面上呆了許久,直到日落西山,霞光落滿水面,仿佛在上頭鋪了一層紅,實在好看到了極致。
著實令陸長亭想到了那句“半江瑟瑟半江紅”。
在如此美景之下,陸長亭和朱棣就多停留了一會兒才返回到了碼頭。
只是他們才剛到碼頭,便聽見了譁然聲。
碼頭之上不少人都圍作了一團,口中大呼小叫著,吵吵嚷嚷的,陸長亭花了好半天的功夫,才勉強聽清,他們在說的是……死人了?
死人了?
陸長亭心底咯噔一下。
就這一瞬間,那之前被他詢問的船工,還有旁邊的朱棣和朱棣親隨,都不由紛紛朝他看了過來。
都看他幹什麼?
陸長亭頓時覺得渾身都有些無所適從,搞得他跟死神小學生一樣,走哪兒哪兒出事。
陸長亭拉拽了朱棣一把,道:“四哥,我們走吧。”這事自然有衙門的人來處置,那是當真輪不上他去做什麼。
朱棣點頭,他當然也不希望陸長亭摻合進這樣的事裏去。
反倒是那船工還忐忑不安地看了看陸長亭,像是有些不舍陸長亭就這樣輕易地離開了。
這時候縣衙裏來人了,那些圍著的百姓工人漸漸被驅趕開了,也正是這個時候,陸長亭見著了那地上躺著的人的模樣。
竟然還是個熟面孔!
這不是那日他和朱樉去吃飯的時候,從隔壁間跑來發火的那個年輕公子嗎?
陸長亭怔了怔,一時間還有些回不過神來,這種生命無常的滋味兒,可著實讓人心頭有些複雜。
朱棣注意到陸長亭留意的目光,不由跟著看了一眼:“認識的人?”
陸長亭搖頭:“只是見過一面。”
雖說為這人覺得可惜,但畢竟和他沒什麼交情。
陸長亭和朱棣上了馬車以後,便驅動馬車出城去了。
難得朱棣沒有要忙碌的事,陸長亭便讓他和自己一同前去了。
他們來看的正是那龔僉事父親的墳頭。
等到了之後,陸長亭又有些後悔,他不應該帶朱棣來的,這豈不是平白給那龔家漲了面子?尋常人死了以後,誰能得親王前來看一眼的?
陸長亭一把將朱棣按了回去,“四哥在馬車上等我就是了。”
朱棣無奈,但也只能等在了馬車上。
燕王府的親隨不知道陸長亭要做什麼,但他們都知道和陸長亭打交道的,都是些極為詭異的事兒,他們此時還是守著燕王更好。
陸長亭瞥了一眼他們如臨大敵的模樣,心中頗有些好笑。
看來他在燕王府眾人的眼中,應當都極為具有殺傷力了。
陸長亭走上前查探了一番。
這墳寢的位置著實不如何,但是在觀氣的時候,陸長亭卻覺得隱隱顯出幾分青雲氣。
所謂青雲氣,自然就是福蔭後人,好叫他們青雲直上。
陸長亭挑了挑眉。
他知道了,那文昌塔雖說能帶來昌運,但畢竟這個昌運作用極小,再放置在宅中,都不如自家墳頭冒個青煙來得快!
所以那文昌塔說白了,只是個製造墳頭青煙的工具罷了。
那龔家做出來的墳寢,也是那龔僉事野心更甚,覺得不夠滿足,這才令人又做了母親的牌位。
如此下來,便是父母的墳頭都能福蔭後人。
這樣效力自然強,但畢竟他的做法乃是逆天的行為,有傷天和!
所以效用雖有,但副作用也是有的。
而想一想,拿墳寢來強做文章的,那效用的後遺症該是何等可怕?
這也就是他的升遷顯得很是詭異的原因。他的上司就沒一個落了好,長此以往,自然會有人盯上他。
現在陸長亭出現了,更早地就將他揪了出來。
正想著呢,陸長亭突然聽見了馬車軲轆滾動的聲音。
王府親隨轉頭看了一眼,道:“陸公子,有人來了。”
陸長亭盯著馬車漸漸近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挪動步子。
那馬車的車夫見著了他們,於是也轉頭和馬車裏的人說了兩句話,而後車簾掀起來,裏面的人面色難看地跳了下來。
陸長亭一看。
這不是龔僉事嗎?
龔僉事趕緊快步走到了陸長亭的跟前,厲聲道:“大膽!你要做什麼?”
陸長亭沒想到這龔僉事的反應如此之大,這是擔心他掘了墳嗎?陸長亭的目光淡淡掃過了龔僉事的面孔,口吻平淡:“不做什麼,只是來瞧一瞧。”
龔僉事已經被陸長亭陰得夠狠了,此時當然不會信陸長亭的話。
只是來瞧一瞧?呵,以他看,定然是來找他弱點的!
那龔僉事頓時警覺了不少。
而此時他身旁的馬車簾掀了起來,露出了朱棣的面孔,龔僉事一見到朱棣那張臉,也不自覺地有些腿軟,甚至是覺得身上某些地方也跟著隱隱作痛了起來。
“燕王?”
朱棣這次可不給龔僉事面子到了極致:“本王只是想來瞧一瞧,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能生出龔僉事這樣的臣子……”
龔僉事額上不自覺地流下了冷汗,他甚至不敢與朱棣對視,同時還覺得面上火辣辣的,腦子裏更是亂作了一團。
為什麼突然間燕王待他的態度就變成了這樣?難道這陸長亭真的看出了那風水局的奧妙!知道了他的那些行為!
這龔僉事到這時候了,也都還在垂死掙扎不肯相信陸長亭的本事。
陸長亭三兩步走過去,回到了馬車上:“走吧。”他該看的也都看完了,而龔僉事心虛之下快速趕來查看墳寢,也算是坐實了陸長亭心底的猜測。
朱棣這才冷著臉放下了車簾。
燕王府的親隨看也不看那龔僉事一眼,只管護衛著馬車離去。
也正是燕王府這般的姿態,才叫那龔僉事慌張了起來,之前他就聽說過陸長亭的本事,但是他一直不知道陸長亭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可如今……龔僉事忍不住猜測,是不是陸長亭抓住了此事的把柄,要借由這件事在風水上做文章害他!
龔僉事想著那牌位和文昌塔,又想著風水的事……越想越覺得慌亂。
但是現在燕王連多看他一眼都無……
別說那牌位和文昌塔能不能要回來了……
龔僉事的心沉到了穀底。
燕王想要什麼?
————
陸長亭上了馬車後,便將那墳寢與龔家風水聯繫起來,和朱棣仔細說了。
朱棣聽罷,都忍不住感歎:“這可著實精妙。”
陸長亭點點頭,道:“我覺得伏志的風水和這龔僉事的風水,都應當是出自一人之手。”
“那個風水師?”
“嗯。”
朱棣輕歎一聲,道:“我本意是想讓他就死在獄中的。”
也就是說現在沒死了。
“人在二哥那裏,你去問二哥要吧。”
在……朱樉那裏?
朱樉要那麼多風水師做什麼?難道真的是他在封地上出了什麼事?需要風水師去解決才能行。
朱棣此時在陸長亭耳邊淡淡道:“我有長亭就夠了。”
明明是極為平淡的口吻,但陸長亭總覺得裏頭包含著不一樣的味道一般。陸長亭的耳垂不自覺地蔓延過了一股酥麻的味道,陸長亭將這種滋味兒壓了下去。
陸長亭僵著臉點點頭,道:“四哥身邊有我,自然不能再有別的人。”
朱棣當然知道陸長亭是什麼意思,但朱棣也偏偏從中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滋味兒。
朱棣嘴角不自覺地翹了翹,他點頭道:“長亭說的是,日後不能再有別人。”
陸長亭本來沒覺得這句話哪里奇怪,但是當朱棣語速緩慢地重複了一遍,陸長亭就覺得很是怪異了。
陸長亭按捺下心底怪異的滋味兒,乾脆低頭不語,心裏想著,等回去再問問朱樉就是了。
馬車搖晃著回到了城中,很快也回到了燕王府。
踏進門之後,朱棣想到那個紀姑娘,還不禁皺了皺眉。不過進了王府之後,朱棣便發現那紀姑娘連出都沒有出來,朱棣這才覺得舒心多了。
待他們坐定後不久,突然有個消息傳來了。
說是縣令的小舅子死在了碼頭。
那說的不就是那個年輕公子嗎?陸長亭微微驚訝,原來那人是縣令的小舅子?
手底下人正說著呢,朱樉就出來了,開口便是問:“誰人死了?”待到說完以後,朱樉還沒忘補上一句:“若是在西安,應當更為安全些。”
陸長亭哪能不知道,朱樉這是還為腿腳的事兒不高興呢。
陸長亭不由得道:“不管什麼地方都會死人啊。”算是不鹹不淡地幫朱棣扳回來了。
只是朱樉聞言,臉色變得更臭了。
而這時候,又一個下人進來了,口中道:“道衍主持求見王爺。”
陸長亭轉頭看向了朱棣,見朱棣臉上神色並不意外。
陸長亭心底便頓時有了個譜。
道衍是覺得死者和知縣之間能做一做文章?
“請他進來吧。”朱棣出聲道。
陸長亭看了看旁邊的朱樉,朱樉在這裏聽朱棣和謀士說話怕是不大好吧,於是陸長亭便很自覺地擔任起了拉走朱樉的任務。
“二哥,我瞧瞧你……”陸長亭一邊說著一邊將朱樉拉了起來。
“瞧什麼?”朱樉也不抗拒,順著陸長亭的力道就被他拉出去了。
“瞧腿腳。”
朱樉氣得抬手敲了陸長亭一把:“怎麼?跟老四學壞了?樂得瞧我這般模樣了?”
陸長亭搖了搖頭:“當然不是,我是真心來為二哥瞧一瞧傷的,若是嚴重了,那我定然是要責怪四哥的。”
朱樉當然不信陸長亭的話,但就算是不信,那聽在耳中也很是舒服的啊!
朱樉眯了眯眼,將陸長亭帶回到了他的屋子裏去。
等進去之後,陸長亭一邊去撩朱樉的褲腿,口中一邊道:“前些日子,四哥是不是給二哥送了個風水師?”
朱樉看著陸長亭白皙修長的手指撫過自己的褲腿,咬了咬牙:“我就知道!”若是何時小長亭心底也處處記著他了,怕是日日都要做起美夢了。
這會兒朱樉自己都有些想不明白,他怎麼對一個人的執念這麼大。
作者有話要說: 嗯,_(:зゝ∠)_軍政兩方都不能再蹦達了,要被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