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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武侯》第216章
第216章

  轉眼入冬, 陸長亭站在窗下緩緩籲出一口氣,瞬間便化作了白霧散開。

  秋冬進了門來, 小聲說:“主子, 吳主事又來了。”

  “嗯,請人進來吧。”陸長亭連步子都沒挪一下,他有意試探吳觀玄, 自然便對吳觀玄多有冷待,偏生吳觀玄像是毫無所覺一般,姿態依舊如常。

  陸長亭心底頓如明鏡。

  吳觀玄表現得太完美無缺了,不管如何都不曾對他動怒,這就更顯出他另有所求了。想一想, 朱樉、朱棣等人對他再好,若他態度冷漠, 這二人也是定會與他抗議的, 偏偏吳觀玄一句話也不說……這不是很奇怪嗎?

  當然,也許真如朱標猜的那樣,吳觀玄對他有意。

  但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好男風的人?

  陸長亭暗暗否決了這個猜測,同時也增加了對吳觀玄的警惕。不過陸長亭畢竟沒有那麼多功夫去留意吳觀玄, 這便落到了春夏的身上。春夏正對吳觀玄傾慕不已。一個心懷愛意的人,自然會比別人更注意對方。吳觀玄上門, 陸長亭便任他來, 只是次次都讓春夏伴在側……

  今日,便又是吳觀玄上門的時候了。

  不過吳觀玄才剛剛進門,門外便又來了人。

  三子進門來高聲道:“是信國公府的人。”

  陸長亭這才想起了那個被他遺忘到犄角旮旯的湯晟。這人是熬不住了?畢竟是信國公府的孫輩, 他若出事,府中肯定有不少人焦急擔憂。陸長亭緩慢地起了身,卻並沒有急著迎出去。

  若是信國公出了事,他還能瞧在這位老將的份兒上,主動迎出去。但現在定是為了湯晟的事無疑。他本就不喜歡湯晟,這時候為什麼要放低自己的身段呢?不喜就是不喜,那就不必主動迎出去了。

  吳觀玄站在了一旁,歎道:“沒想到竟是等了這樣久才來……肯定是湯晟不願向你服軟。”

  陸長亭滿不在乎地道:“不願便不願吧,我又不缺他向我賠禮道歉、服個軟。”

  吳觀玄輕笑一聲:“湯晟就是這個孩子脾氣……”

  陸長亭很不給面子地輕嗤了一聲:“年歲可不小了,哪兒來的孩子……”

  吳觀玄噎了一下,笑了笑,沒再為湯晟說話。

  就是這樣……

  按理來說,吳觀玄與湯晟應當更為親近,畢竟有親戚關係在,加上二人曾經來往更多,相識多年……但吳觀玄卻就是更偏向於他。

  陸長亭沒有繼續往下想,因為很快就有人被迎進來了。

  來的是個年輕公子,那人踏進門來,二話不說先朝陸長亭拜了拜:“湯榮見過給事中。”

  洪武帝在將給事中換成“源士”之後,沒多久便又換回了給事中之稱,所以來人會以此稱呼陸長亭。

  “閣下是?”

  “信國公府五房湯榮。湯晟乃是我堂兄。”

  來人倒是個明白人,沒有擺出什麼國公府的架子來,加上這人模樣也足夠俊逸,看上去倒是沒湯晟那麼討人嫌了。陸長亭看著他的目光,這也才好看了些。

  不等陸長亭出聲,湯榮便急急地開口了:“小子前來,是為請給事中過府為我那堂兄湯晟瞧一瞧的。”

  湯榮的姿態放得極低,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陸長亭倒也不好再冷漠以待。

  “那便去瞧瞧吧。”畢竟陸長亭也不可能真的放著那個湯晟不理會,這是會結仇的,何況,湯晟雖然得罪了他,但罪不至死,給他吃了個教訓已然足矣。

  湯榮面上閃過喜色,再度拜道:“有勞,請。”

  吳觀玄倒也自然地跟了上去。

  很快到了信國公外,照舊是信國公夫人親自迎出來。不管是為了孫子,還是為了信國公得以痊癒,她都該擺出這樣鄭重的姿態。陸長亭倒也並不意外。

  信國公夫人說了不少道謝與誇讚的話,陸長亭都只是簡單聽了兩句。

  他的目光都落在了前面不遠處,湯晟靠著門框站在那裏,急急地喘著氣,看向陸長亭的目光深沉。陸長亭也沒在乎他是否從中得到了教訓。反正自己舒坦了……湯晟要是還變本加厲地記恨他,苦惱的只會是信國公府上下。畢竟自己如今已經是信國公的救命恩人了,聰明些的人,都知道自己是不能得罪的才是。

  陸長亭走到了湯晟的跟前,湯晟猛地抬起頭來,恨恨地看著他,就在湯晟以為陸長亭會說些什麼的時候,陸長亭徑直越過了他……

  湯晟的臉登時氣成了豬肝色。

  陸長亭進去走了一圈。

  湯晟忿忿地跟了進來,正巧就聽見陸長亭站定,道:“好臭啊……”這句話說得分外的真情實意。湯晟的臉色頓時再一次氣成了豬肝色,大約是因為呼吸差點緩不過來的原因,湯晟還抬起手捂了捂胸口。

  信國公夫人見狀,在心底暗暗歎了一聲,還是開了口,道:“晟兒著實不懂事,竟是背著我們私底下做了這樣的事,原本今日之狀乃他咎由自取。但身為長輩,瞧他一日比一日憔悴,心中如何不痛?這才厚顏請了您來。晟兒父母早亡,獨留他這一血脈……”信國公夫人說著,眼淚便落了下來。

  雖說湯晟出事,信國公夫人不如之前那樣焦灼絕望,但此時的哀痛也是真實的。

  陸長亭經由信國公夫人這麼一說,這才想起,湯晟的父親湯鼎似乎乃是湯和的長子,但早早就在征戰時犧牲了,之後的幾個兒子也多是早亡了的……似乎還有一脈甚至絕了後……陸長亭已經記不大清楚,不過眼前的湯晟的確是早早沒了父母。

  不過陸長亭依舊半點同情也無。

  他不也是一樣嗎?兩世皆是如此。人長歪了,可不是一句因為沒了父母便可以博得同情的。自己沒長好,那便是沒長好。

  “祖母莫哭。”湯晟一把扶住信國公夫人,啞聲道。

  陸長亭掃了一眼湯晟,神色淡淡道:“不為自己想想,也總該為信國公府上下想想,信國公才重病不起,你便又背後一番折騰,嫌你祖母哭得淚水還不夠多嗎?嫌全府上下女眷還不夠揪心擔憂嗎?”

  湯晟咬了咬牙,冷聲道:“這不都是你攛掇了我嗎?”

  “我攛掇你?我讓你別吃飯餓死在這裏,你也要餓死嗎?”陸長亭聲音更冷。

  其實他是想說,我讓你去吃屎,你也吃嗎?但是想想這話太粗俗了,最後也就換了句溫和些的。

  不過那溫和的話對於湯晟來說,可並不溫和,湯晟火冒三丈,臉色大變,整個面部表情都扭曲了……信國公夫人眼疾手快一把掐住了他的手腕:“鬧夠了沒有?”

  湯晟頓時就熄了火。

  當然,以陸長亭來看,湯晟這火氣也是發作不起來的,這段日子是真的將湯晟折磨得不輕,整個人都帶出了一股病態來,就他的這副樣子,還能如何發作脾氣?

  “開門窗,撤掉東西,給他換個屋子。”陸長亭道。

  “這、這便成了嗎?”信國公夫人低聲問。

  “吃些藥就成了。”陸長亭瞥了一眼湯晟,順手甩出了一串銅錢:“掛在住的屋子裏。”若是朱允炆在此,他便定然能認出來,這正是他那裏常年懸掛著的六銅錢。

  湯晟沒有伸手去接,顯然他是看不上得,不過卻有人伸手接了。

  “還是好好放著吧。”開口的是吳觀玄,接住銅錢的也是他。

  “這是……這是做什麼用的?”信國公夫人低聲問。

  “化二黑五黃煞。”陸長亭淡淡道。

  信國公夫人並聽不懂什麼為二黑五黃,但她此時卻極為關心:“信國公不需要此物嗎?”

  陸長亭搖了搖頭,又看向了湯晟:“夫人的嫡孫運道不好,正正撞上二黑五黃飛入一宮,如此會生強大凶煞之氣,若非時日尚短,又若非他年紀輕輕,身體強健還能硬扛住,怕是早已遭殃了。”

  “啊!”信國公夫人嚇得驚呼了一聲,其餘人也都是滿面驚恐之色。

  唯有湯晟仍舊輕蔑道:“唬什麼人?故意說得如此可怖。那你給的這幾個錢便能化解了?可笑!”

  “若不能化解,我給你作甚?明知故問,湯公子才可笑。”陸長亭絲毫沒給他面子,“可怕不可怕,湯公子不也是很清楚嗎?你認為自己的身體還能熬多久?一年?兩年?”陸長亭輕笑一聲:“沒有我來,你活不過一年。湯公子還未成親吧?如此怕是要絕嗣了……”

  “你!”湯晟暴怒。

  信國公夫人卻是迅速收拾好情緒,橫了湯晟一眼:“閉嘴吧,你不想活命,也且得為府中人想想!”

  湯晟打了個激靈,這才羞愧地低下了頭去。

  “還是如此,信不信隨你們。”陸長亭懶得再與這倒胃口的湯晟說話,轉身便往外走。

  信國公夫人不敢挽留,忙鞠了一躬。

  陸長亭大步走出去,吳觀玄也連忙跟了過去。

  陸長亭擺了擺手:“吳兄莫跟著我了,我今日還有些事。”

  吳觀玄的步子一滯,隨即揚臉笑道:“好,那沅茝便去吧。”

  陸長亭帶著護衛徑直離去。

  他知道吳觀玄一直在背後盯著他,這目光之專注,就連毛驤都感受到了。

  “這人不會是腦子有些毛病吧?”毛驤嗤道。

  陸長亭淡淡地應了一聲:“誰知道呢……”誰知道吳觀玄打的什麼算盤呢?

  待他們走了以後,這廂信國公夫人卻是一巴掌扇到了湯晟的臉上:“你真是叫全府上下操碎了心啊!怎的半點也不懂事啊?你知道那陸給事中的身後站的什麼人嗎?”

  湯晟低著頭,啞聲道:“我知道,太子很是賞識他……”

  “誰和你說這個了!他身後的兩人,一人乃是前錦衣衛指揮使,一人乃是前錦衣衛千戶啊!這樣的身份……這樣的身份,是你惹得的嗎?”

  “祖母您也說了,那是前錦衣衛,如今已經沒有錦衣衛了……”湯晟憋氣道。

  “沒有那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我堂堂信國公的……”

  信國公夫人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麼,又一巴掌打了過去:“你且閉嘴吧,你祖父還躺在床上修養身子呢,你便要害他下黃泉嗎?你啊……鼎兒留你一個獨子,你怎麼、怎麼這般不爭氣啊?”

  湯晟咬著牙不說話。

  “去吧,按照陸給事中說的,換屋子。”信國公夫人歎了口氣。

  湯晟低著頭倒是沒敢再說陸長亭的壞話。他是不懂自己怎麼惹不得那人了……

  “老夫人,那錢還在表公子手裏攥著呢。”

  “表公子?”信國公夫人一愣:“快,快快去取回來。”

  話音落下,只見吳觀玄已然走了進來,他笑著將錢放到信國公夫人的手中:“倒是險些忘了,還請姨奶莫要怪罪。”

  信國公夫人松了口氣,將那六銅錢牢牢攥在手中,像是攥住了什麼命根一般。

  “去……去掛起來,不,我親自去掛。”信國公夫人說著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湯晟恨恨地看了一眼吳觀玄,起身大步跟了上去。

————

  陸長亭之所以離開得那樣匆忙,一是因為和湯晟沒話可說,他懶得對上那張冥頑不靈的臉,二則是毛驤告訴他,有個眉目了。

  這眉目,指的自然是白蓮教的事。

  馬車很快停在了一處宅邸外。

  陸長亭在車內低聲道:“去遞拜帖。”

  去的卻不是毛驤,而是三子。

  三子不似他們一身悍氣,踏到門口便讓人察覺出他們來頭不小了。三子以前只是個小夥計,正經的窮苦人家出身,雖然跟著王府混了幾年,但哪有那麼快就脫胎換骨,氣質都上乘起來了……他走過去遞拜帖最合適不過。

  沒一會兒,那宅邸的大門便打開了。

  一個中年男子笑吟吟地迎了出來:“原來是兵科的陸給事中,請。”

  陸長亭受太子賞識早已經不是秘密,何況洪武帝對他的青睞扶持也從來不作掩飾,眾人也都知道這位一身功績,還同幾位王爺有舊交。

  他雖為六品員外郎,但在這位跟前,還著實不夠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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