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始終記得皎皎月光下,那一個俏皮的坐在老松樹下,笑意盈盈的望著遠方,說著她要遠離皇城、慶州這兩個太多人知道她的地方,帶著她的親娘、妹妹開間買賣商品的店鋪,快樂過日子的姑娘。
秦劍跟越瓦納雖然知道自己肩負的住務,但還是有些依依不捨,覺得賀府的好戲看不到,實在是扼腕。
賀喬殷收斂思緒,目光回到馮雨璇身上,「對了,你早上去找父親說話?」
她用力點點頭,「賀家人也只有父親還願意見我,我跟他說了些話,有點重,他聽了不太高興。」
「你說了什麼?」他很好奇。
「你真的是個父親嗎?怎麼半點擔當都沒有?你其實也才四十出頭,正值壯年,你卻辜負了你的年歲,這輩子就這麼醉生夢死的過……」
她邊說邊回想賀敬哲鐵青著臉的模樣,「我替他惋惜,覺得他可憐,外面說起他都是負評,人死留名啊,他還活著,還有機會扭轉形象,怎麼就不把握?」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你在激怒他。」
她勾起嘴一笑,「當然,上樑不正,下樑歪啊,呃——你是例外,但我是認真的,父親他沒有父親的樣子,不願承擔責任,下面的子女有樣學樣,我努力的觀察了半個月,都找不到半個可以來當你的接班人。」
「你有心了。」
「是很有心。」說到這個,她可自豪了,「謝謝你為我娘跟妹妹做的,七天就接她們來府裡玩,這下子我爹可不敢對她們動手動了,所以,我不是說要加倍對你好嗎?這家裡的人都不心疼你的付出,我來疼。」
賀喬殷瞧她如個女漢子拍拍自己的胸膛,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個月來,只要時間允許,她都盡可能的會與他一起用餐。
她坦承,嫁他之前,她就知道這個家人口多也不在一起吃飯,親情也淡薄,男子各自尋樂,女的呢?睡晚的,出門的都不少,旭日皇朝對女子的管束並不嚴,很是自由,但她曾以為她成了大少奶奶,他們多少會假裝一下,至少一家人吃個飯,但沒有,她實在太高看他們了。
賀喬殷有時得到外面巡視商行,有時留在書齋處理事情,三餐極為不定,但她硬性規定,他跟她有三餐之約,除非彼此有什麼排不開的事,不然,兩人肯定要一起用餐。
就在一個時辰前,他們才在書齋裡用了午膳。
原本他有重要書信得回,事關南方一筆大生意,他得先看完相關資料,所以原本要她先吃,沒想到,她竟然過來了,還主動餵食。
「你專心看資料,我喂你吃。」
他回想她說的話,想著她挾起熱菜,嘟嘴吹了吹,再送到他口中,一次一次的,他凝睇著她,心裡暖暖的,眸中浮現溫柔笑意。
此時,兩人漫步院子消食,幾個奴僕丫鬟都被遣走。
夏蟬唧唧,綠蔭處處,賀喬殷覺得時間若就此停住,人生多麼美好。
兩人步出萬譽閣,一對麗人在午後陽光下漫步,立即引來不少奴僕們的目光。
至於各院的主子,近來可乖了,幾乎不踏出自家院子的。
「對了。」她想了一下,看著走在身旁的賀喬殷,「即使我們成親,只要夫君喜歡,仍是可以叫後院的幾名通房丫頭來侍候的。」
他勾起嘴角一笑,「你可真大度,不過,咱們才成親多久,一個不受寵的正室說的話,下人們豈會敬為當家主母?其它長輩們又會怎麼笑話你?」
他輕點一下她的額頭,很自然的就將她擁在懷裡。
言之有理,但她怎麼有一種被陰了的感覺?而且,這時候擁抱對嗎?
明明她沒說話,伹他卻像是她肚裡的蛔蟲,在她耳畔低聲,「在人多的時候,表演一下情意綿綿,也是替你立威啊。」
他的氣息噴在她耳畔,她覺得麻麻癢癢的,忍不住稍微側了身,「不懂。」
他卻靠近過來,笑了笑,「我越在乎你,其它的賀家人就越不敢亂動你,奴才們更不敢小看你。」
經他這一說,她才終於明白某人的用心良苦,放眼望去,在這美景處處的大花園裡,的確有不少奴僕在幹活,即使都隔了段距離,不可能聽到他們的對話,但絕對看得到他們之間的互動。
奴僕們眼睛都是雪亮的,這個家都是賀喬殷在扛,賀喬殷最在乎的是大少奶奶,再笨的也知道要服從、巴結誰嘍。
幾日後,賀喬殷讓石傑拿了一疊疊厚厚的帳本放到寢臥前廳的圓桌上,由於書齋為他私用,前廳則權充馮雨璇的臨時書房。
「這些帳待你有空時,你也可以看看。」他進一步的向她解釋,除了他自己建立的事業外,賀家這幾年來,如果不是他幾度來回皇城並往虧損的店鋪裡撥款,填補周轉資金不足的大洞,賀家早就是個死局,要過得像今日如此風光,根本是奢望,而這些帳本,就是這三年多來,金錢進出的私帳。
「你要整治賀家,總得明白這家人是怎麼花用的。」語畢,他很自然的握握她的手,再輕吻她的額際一下,才笑著離開馮雨璇呆看自己的掌心,上面似乎還留有他的溫度,左手抬起,再摸著額頭,上面也溫溫的,這傢伙最近吃她豆腐吃得越來越上手,她怎麼好像也被吃得很習慣?
春黎、秋蓉噗嗤的嬌笑出聲,她才慢半拍的發覺自己這個姿勢不就像個笨蛋嗎?她臉紅心跳的連忙坐下來,打開帳本翻看,這不看不知道,看了真的會嚇很多跳。「這家人很廢呀,好吃懶做,花錢如流水,真是太貝戈戈了。」她很不屑。
「貝戈戈?」兩個丫鬟一臉問號。
「呃——沒事。」才怪,賤呀,這賀家人腦袋全裝豆腐?坐吃山空很容易,若不是有個太會賺的賀喬殷,這一大家子早該債台高築的去喝西北風了。
她翻看許久,心裡OS不少,看到累了,她毫無形象的走到床邊,大字形的趴躺在床上,兩個丫鬟立即上前替她按摩起來「你們手累了,就自動歇了。」她舒服的閉著眼說。
「是。」兩人異口同聲。
說來,馮雨璇這個主子真的很好,沒什麼架子,在她們面前還會嘀咕些讓她們哭笑不得的話,吃東西時,見不錯吃,還要她們都靠近她,她一人喂上一口,累了,也會發牢騷。
兩人侍侯她原本就是應該的,她私下也不忘說聲謝謝,再跟她們解釋,在外就得做做樣子,她就不說謝謝了,還特意向她們解釋呢。
接下來幾日,馮雨璇大多在看這些帳本,有時看到賀喬殷時,還忍不住搖頭,要不要這麼優秀啊?難怪賀家其它人不動腦也不動手,吃定他就夠了啊。
怪不得他需要她來幫忙整治,他下不了手。
這一天上午,她大動作的召集府內管事奴僕,宣布一件名為「秘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的活動。
活動?沒人搞得清楚這是啥玩意?
見她讓下人搬來不少桌椅放在大大的庭院內,還刻意隔開距離,像夫子上課似的,桌上皆有文房四寶,她將幾個奴僕分組,所有人都坐下來,強迫每個人都得寫,不識字的就用畫的,至於寫什麼、畫什麼?最終只有她會知道。
但到底要寫什麼?畫什麼?
老管事宣布了,「誰透露的秘密價值最高,大少奶奶將依三十兩、二十八兩、二十六兩、二十四兩逐步降二兩的打賞,而且,絕對保密,不透露身分。」
哇,大家的月例才多少?每個人眼睛都亮了,拚命埋頭的寫啊畫的。
人在書齋的賀喬殷聽聞,也只是笑了笑,讓馮雨璇盡興的去玩,沒多干涉。
到了近午時,她喜孜孜的拿了那一大疊沾了筆墨的紙張來跟他分享府中的「秘密」。
呃——認真說來,看了心情不會太好,賀家人在乎的就是錢,貪的也只有錢,這也是此次活動收集到秘密之大宗,換言之,過去幾年,他的確對賀家人太包容了。
幾天後,馮雨璇又有了新動作,有人倒大楣了,而且還是幾個開銷甚大的主子這幾個主子依過去慣例,向帳房領月例,同時再預領下一個月的月例,一樣要脅不可記上帳本,沒想到,帳房說話了,當家主母下令不可預領下月月例外,還在這個月的月例扣了部分,說是要讓他們分期償還前債,這讓幾個衝動的主子,氣呼呼的衝到萬譽閣前大吼大叫,膽子敢這麼大,自然是確定賀喬殷外出中啊。
「敢苛扣我們的月例,當家主母了不起?」
「我們平常要多少有多少,不過就是一個婦道人家,賀家的錢不是都大哥的,日後,也有我們庶出兄弟的!」
馮雨璇站在萬譽閣門前,神情不見半點畏懼。她怕什麼?她身邊有隱衛、有小廝、丫鬟、嬤嬤呢。
她冷冷的看著這幾個耍廢的庶出少爺,「什麼叫平常要多少有多少?那是月例,不叫日例,叫你們讀書不讀書,整個笨得不要不要的。」
幾個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這意思是罵他們蠢得無藥醫?幾個人還要吼——
「要我灑這粉嗎?聽說可以讓人啞上一個月,你們的嘴巴可以休息,我耳朵也能清靜,兩全其美呢!」馮雨璇笑咪咪的作勢從袖子裡拿出一小瓷瓶。
幾個人面面相覷,想起賀怡秀還虛弱的躺在床上,賀喬書全身搔癢到連那張俊秀的臉皮都抓破了,氣焰頓消,急急走人。
原本在一旁擔心的奴僕,幾乎以崇拜的眼神看著馮雨璇。
但大家都放心的太早了,接下來一連幾天,竟然有主子絕食抗議,說月例給不足,就是要他們餓死,這一吵又吵到翁氏跟賀敬哲那裡去。
兩人不約而同的又將馮雨璇找了過去,狠狠念了一頓。
「不就是錢嗎?賀府家大業大,天天不是在賺錢?除了喬殷外,也只有嫡出的怡秀,其他的全是庶出,你是當家主母,如此苛扣月例,不怕丟了喬殷的面子,外面又會怎麼說?賀家還要不要在皇城生存?」
翁氏恨啊,親生女兒被她害到氣虛臥床,她的月例也因有借了未還的前債記錄,同樣被扣,氣到她們母女倆身子都有礙了。
賀敬哲也撫著額際,頭疼的看著馮雨璇,「怎麼你當家事情那麼多?到底要不要讓人活啊,不就是錢嗎?賀府什麼不多,就是錢多。」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就是強調賀家的錢滿坑滿谷,她能不能別生事?
「Fuck you!錢多是你們賺來的嗎!」
馮雨璇的怒火指數蹭蹭蹭地直往上竄!她很少爆粗話,即使小小孤女一枚,她樂觀自在,每日找點小確幸,她就感恩了,即使讓老天爺安排了一趟穿越,她也認命知命,努力的活著。
可是,賀家人呢?吃飽穿暖住的又好,生活品質巳比大多數人好上太多,卻總是不懂得安份,老找她麻煩!不怕被雷劈了?很難得的,她在心裡將賀家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一遍。
賀敬哲跟翁氏是聽不懂她一開始那句是什麼意思,但瞧她漂亮臉上的怒火,也能猜出那絕對不是一句好話。
「你這什麼態度?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在翁氏身邊的杜嬤嬤立即出言指責。
沒想到,馮雨璇氣焰更盛,白眼一瞪,「你這個老奴才又是什麼態度?有你這麼跟當家主母說話的?是想呼巴掌?還是打上幾十大板!」
「呃-我——老奴錯了。」她一下子弱了,主動打了自己兩耳光。
馮雨璇也懶得理她,戰鬥火力全集中到兩個長輩身上,「對你們而言,錢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那好啊,從今而後,你們就坐在這裡,等著錢掉下來,再拿那些錢去買吃的用的,然後,再去嘲笑街上那些乞丐,他們頭頂上的天怎麼不掉錢?只能蹲在街角喝西北風!」
「你!」翁氏氣到語塞。
「我很想尊重你們,畢竟你們是我夫君的長輩,可是你們像長輩嗎?你們心疼過我家夫君三餐不定,天天早起晚睡、日日有處理不完的事嗎?他為什麼要留在這裡,尤其在你們都巴不得他趕緊離開時?」她是越說越火,慷慨激昂,沒注意到門口多了一抹高大的身影。
「他笨死了,回到南方,離開這烏煙瘴氣的地方,他擔子多輕鬆?為什麼留下來你們想過嗎?貪這裡的財富?我呸,我看過南方的帳了,那裡賺的不只是河運的收入,還有船隊收取的運費,那錢是多到這輩子都花不完。」
她真的是快恨死這一家不懂得感激的廢物,「他不為錢,為的是什麼?我也不懂,說親人嘛?哪個像親人?關心?沒有,要錢,多的是;幹活,沒停過,還有什麼?你們說他不笨嗎?!」她惱極,氣極,眼眶悲憤含淚了。
賀喬殷走到她身邊,大手牽住她的小手。
她一愣,抬頭望去,但他並沒看她,而是盯著兩個臉色蒼白的長輩,俊臉上波瀾不興,看不出任何情緒的開口, 「我已經吩咐下去,那幾個鬧得要死要活的弟妹都關到柴房去,不吃不喝三天,死了就死了,若還有一口氣的就好好的活著,日後,任何人再要胡亂絕食鬧騰就分家。」
賀敬哲、翁氏臉色丕變,大廳內更是靜寂無聲。
杜嬤嬤看到翁氏朝她使了個眼色,她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上前,「大少爺,老奴斗膽,夫人過去也管家的,但不能大少奶奶沒能力管,就分家,這怎麼有些在耍無賴的樣子……啊——」她突然覺得膝蓋一痛,雙腿一軟,整個人重重的跪跌在地。
「下次再聽到你對大少奶奶無禮,我教人生生的將你的舌頭拔出來。」
賀喬殷冷颼颼的睨視著她,嚇得杜嬤嬤整個人癱軟在地上,動也不敢動。賀喬殷丟下話,看也沒看兩位長輩一眼,就擁著馮雨璇離開。
兩人靜靜的走回萬譽閣,身後的丫鬟、小廝也已經很習慣的離兩人遠遠的。
「你說我很笨?」
他停下步,望著馮雨璇說,黑眸裡卻是滿滿的溫柔。
「朋友間是不能說假話的,對!你是笨。」她紅唇彎彎的笑著,再輕咬著下唇,「也好在你笨,不然,你怎麼會簽下我寫的合作契約呢。」
「三個月了,你表現得很好。」他說。
「那全仗你的力挺,謝謝你。」她很自然的上前,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賀喬殷薄唇微彎,埋首在她髮中,將她摟得更緊,他更想謝謝她出現在他的生命裡。
剛剛她在大廳說的那一席話,讓他差點沒有落下男兒淚,從來沒有人——即使秦嬤嬤也不曾,因為心疼他,面對面的怒斥他的父親,只有她,只有她。
她滿足的闔上眼,貼靠他溫暖寬厚的懷抱,她知道自己能這麼肆無忌憚的幹活或罵人,全因為背後有他這麼一座大靠山。
這三個月來,他不問緣由的支持,全力力挺,讓她極為受用。
每日,一見到他,她心裡總有一抹說不清又道不明的幸福感湧上心頭。
慢慢的,因為賀喬殷的全力安持,馮雨璇再來個各個擊破——向賀家主子出招,以愛馴服,迫得這座藏污納垢的賀家大宅院裡,鈎心鬥角的主僕都不得不漸漸的歇下心思。
時序由夏入秋,皇城染上秋意,街上處處可見枯黃落葉或轉紅的楓葉。
秋意微寒,賀府的主僕換上秋裝,府內氣氛在改變,下人們的態度也在改變,在賀家人眼中更覺得不可思議的是——賀敬哲也在改變,雖然是被迫改變的原因還是出在馮雨璇身上,她這近半個月來,也不知吃錯什麼藥,天天拉著賀敬哲跟著她忙進忙出,也去巡了店鋪,就連培訓管事的相關課程,她也強迫他在旁看著、學著,說來也奇怪,還真的讓賀敬哲學出點興趣來,近日一回院子就累得倒頭就睡,沒讓妻妾侍寢。
* * *
這一日,黑夜降臨,賀府燈火——亮起。
在西院,過往充當客房的一間雅室裡,賀喬書、賀怡秀、翁氏、穆姨娘皆未帶隨侍的丫鬟、小廝,單獨前來。
今晚的聚會,本不該只有這幾人,只是,其它賀家人都真心感受到賀府的氛圍變得安靜平和,少了些你死我活的陰謀算計,凡事公平公正,皆照著規矩來,他們對刁難馮雨璇的事半點興趣也無,因此都缺席了。
不過這四個人娶在一起,除了連聲抱怨外,好像也沒有什麼法子可以想的。
但他們實在不甘願啊,過去,他們可以趾高氣揚、盛氣凌人,現在全不行了。
為了不被分家,他們沒人敢再鬧騰,但心裡的怨氣卻愈積愈深,就只能打奴才們出氣。
結果,真奇了,若是哪個主子打了或虐了奴才,莫名的就有眼線去通知馮雨璇,她便將奴才喚了去,給了傷藥,再問被打的原因。
合理的,她沒說什麼,要不合理的,主子就會被請過去,被她曉以大義後,該名被打的小廝或丫鬟就會被轉到別的院子去工作,重點是,被轉出的院子不會再補人。
幾回下來,主子也不敢動不動就打下人,下人們對馮雨璇感激之外,也更忠心,哪院有什麼事,都會主動當眼線,迫得主子們不得不循規蹈矩起來。
再加上,馮雨璇剛管家時,就讓奴才們各司其職,搞什麼分配工作、分組打分數,分數高的有額外的津貼獎金,他們這些主子就算要下人們刻意找碴鬧騰,讓馮雨璇添堵,下人們也陽奉陰違,掀不了波濤。
燭火下,四人悶悶的喝著茶水。
其中,賀喬書的心情該是最複雜的,他在馮雨璇手下吃了不少苦頭,伹不知怎的,他老是想到她最初在夜雲軒養病時,那斂首低眉的說著貓語——小小聲的虛軟模樣,但再看看成了當家主母的她……
沒錯,他曾好幾次遠遠的看著她,見她清澈雙眸多了抹俏皮的狡黯,骨碌碌的極為靈動迷人,相較之下,他院子裡多是花枝招展的女人,個個唉聲嘆氣,卻讓他越看越沒勁,一個兩個的給了錢全趕出去。
更自己因惑的是,他還偷窺她上了癮,每天不去看她一眼,就覺得渾身沒力,伹也因為看久了,硬是讓他看出點不對勁來。
哼!賀喬殷跟馮雨璇根本不是一對真夫妻!
「喬書,在想什麼?想到什麼點子對付她沒有?」
賀怡秀整個人削瘦許多,但一顆心積壓的怒火越燒越旺,近日來,皇城各大富商女眷太太都廣發請帖,邀賀府女眷參與各種名義的宴會,賞花、看戲、茶宴等等,她卻被馮雨璇整到起不了床,當然也沒出席。
馮雨璇呢?卻頂著賀府大少奶奶的頭銜,帶著厚禮前往,就自己丫鬟打聽到的,外界對她的評價極高,說她貌若天仙、氣質優雅,很有大家風範。
她的擔心成真了,未來幾個月的帖子裡,全都有馮雨璇的名字!
「你想怎麼樣?」賀喬書心情也欠佳「我恨死她了,巴不得她去死。」她神情猙獰的咬牙低吼。
他沒好氣的撇撇嘴,「那就讓她去死啊,下毒還難嗎?」
實在太無聊了,他沒想再待著,起身先行離開。
翁氏蹙眉,她今晚來,其實也很掙扎,雖然她同樣不喜歡馮雨璇,伹不可否認的是,賀府的確平靜多了,就連老巴著穆姨娘的丈夫也變了,喜歡到店裡去巡視,上次還來跟她說——
「大媳婦說,我是這個家的大家長,就該有那個樣子,但我怕別人看不起,老躲在賀府內,怕別人看不起,不爭氣又沒志氣,更沒骨氣,到底是怎麼生得出那麼優秀的喬殷?她就算無緣見到早逝的喬殷他娘,可難道賀府的血脈真那麼差?大媳婦說話雖然很刺耳,卻句句在理,還說,別有了新人忘舊人,尤其是你,失去兒子,心裡的痛苦,沒有丈夫在旁陪著,也太可憐了。」賀敬哲愧疚的自責著。
說來,馮雨璇是唯一惦記著她兒子的人,也只有她想到她這個當娘的會有多傷心,所以,她今天來是想看看來此的賀家人會不會對她不利,沒想到,敵意最深、最恨馮雨璇的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怡秀。」翁氏伸手握住女兒略微冰涼的小手苦心勸著,「聽母親的話,別胡來,喬殷他怎麼護妻,大家有目共睹,若是她出意外,喬殷絕對不會饒了你的。」
賀怡秀冷笑的抽回手,「娘也被那賤人收買了?哼,你走,我想做什麼,不干你的事。」
「我是你親娘啊,我會害你嗎?」她難過的道。
「我被她整成這副鬼樣子?你幫過我嗎?」她的氣色灰白,肌膚沒了光澤,她惱恨的朝她怒吼,「你走!你走!我不要再看到你。」
翁氏失望的不得不離開,但離開前,拜託唯一留下的穆姨娘,「你勸勸她。」
「我會的,姊姊。」穆姨娘低頭行禮。
翁氏離開後,她直起身,目光陰冷的看著哭倒在桌上的賀怡秀,走到她身邊,輕拍她的肩,「別哭了,大小姐,還有一個人也來了,只不過她不是主子,但她認為她可以幫幫你——」
門外,一個腳步聲輕輕響起,一道黑影漸行漸近。
賀怡秀驚疑不定的看著慢慢走進燈光下的女子。
* * *
秋涼如水,楓紅層層。
賀府大門前,一輛馬車停下,馮雨璇在秋蓉跟春黎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車簾掀起,車內坐著岳氏跟馮映璇,兩人氣色極佳,身上衣物也很昂貴。
更重要的是,她們現在的日子過得極為舒心,又能定時到皇城與馮雨璇上街出遊,也因此,馮萬里有所顧忌,不曾再對兩人動手。
「娘,妹妹,再見。」馮雨璇開心的揮手。
車上,岳氏跟馮映璇笑容滿面的朝她直揮手,「再見。」
馮雨璇目送馬車消失在街角後,這才轉身步入賀府大門。
「大少奶奶,為什麼你老是只帶夫人跟小姐吃喝遊玩,卻不給她們一些銀兩傍身呢?」秋蓉好奇的問。
「當然不給,回去啊,肯定會被我爹拿走的,我幹麼當散財童子?」她微笑的答。
「你就不怕馮老爺會為難夫人跟小姐嗎?」春黎也忍不住問。
「我爹才不敢,你家大少爺呢,派人暗中保護我娘跟妹妹外,三不五時的又派人去接她們來這裡,我爹敢對我吼罵,對你家大少爺總得忌憚三分。」
她想到賀喬殷,臉上的笑臉能有多甜就有多甜,「再說了,我也教我娘跟我爹說了,為什麼我只招待吃喝,沒給錢,就怕賀家人當我這媳婦吃裡扒外,到時被退貨,娘家又不肯收留,那可怎麼辦?」她俏皮的說著。
「噗——」兩個丫鬟忍俊不禁的同時不遠處,賀喬書正走過來,一眼就看到一身紫綢裙裝的馮雨璇,秋天暖陽落在她臉上,將那張帶著調皮笑容的麗顏抹上動人的金光,讓他的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主僕三人說說笑笑的倒沒發現他,直到他大步走過來。
「你們先退下。」他正經八百的朝兩個丫鬟揮揮手。
秋蓉跟春黎一愣,不安的看著主子,眼下可是賀府最風流的三少爺啊。
「她們為什麼要退下?你要說什麼就說。」
馮雨璇知道這傢伙是偷窺狂,她身邊一直有兩名隱衛在暗中保護她,也早就向她報告他的變態行為,但礙於人家也沒有其它動作,她也就任他看了,反正,姊長得美是事實,也不會少塊肉。
「你、你不會想讓她們聽到的。」他一張俊秀的臉竟然紅了。
她一愣,兩世加起來,她也是看過不少人的,這傢伙其實才十八歲吧,根本就是個小屁孩,能對她怎麼樣?
向兩個丫鬟點點頭,讓她們退到另一旁,她逕自往前方的亭台走進去。
小屁孩也很聰明的跟上來,她坐下,他也然後,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他竟然臉紅紅的又別開了臉。
「拜託,就賀府的男性而言,你是裡面最不純潔的,卻在我面前紅著臉裝純情,是想讓我吐嗎?」馮雨璇拍著額頭,翻了個白眼。
賀喬書被她嘲諷,也不惱,反而臉更紅,「我?……你以為我愛玩女人嗎?我從小看我爹三妻四妾,我娘也只在乎爹會不會叫她去侍候,我從小就這麼長大的。
「等等,我一點都不想、也沒空聽你三少爺的成長中,有話快說,我想去見我丈夫了。」她甜滋滋的說著。
沒想到,他竟撇撇嘴,一臉不屑的看著她,「你裝什麼啊?我大哥一定對你不好,我知道你們晚上根本沒有一起睡覺,我十一歲就開暈,這幾年有過多少女人?我一看你的背影就知道你還是個姑娘!」
怎麼可能?從背影就能看得出來是不是處女?這小屁孩有沒有玩那麼多的女人啊?不可能,肯定是猜的!那不過是片薄薄的膜而已,怎麼看?!
她火大的拍了桌子一下,「我聽你鬼扯,再說了,我得天獨厚不成嗎?成了人妻看來也還是個姑娘,你嫉妒——不對,是干你屁——啥事啊!」
她差點飆髒話,好不容思賀府煥然一新,主子知道善待下人,不敢胡亂貪財搞小動作,這小屁孩是找不到事來點火,特意來亂的嗎?
她繃著一張臉,甩袖轉身步出亭台。
賀喬書卻不死心的追了上來,在她身後說著,「是不關我的事,但你們肯定有問題,你以當家主母身分管賀府,卻不是我大哥真正的妻子?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大哥那樣可以呼風喚雨的男人,任何想要的,不擇手段都會得到手,你是不是答應什麼?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跟豺狼虎豹在打交道?」
她懶得理他,繼續往前走。
沒想到,他竟然一個箭步上前,雙手大張的擋住她的去路。
不遠處,秋蓉跟春黎已看出不對勁,跑了過來。
「賀喬書,我可以很自以為是的認為你在關心我嗎?」她雙手環胸的瞪著他問?他突然感到自己的臉燒紅得發燙,結結巴巴起來,「胡、胡、胡說,我瘋、瘋了嗎?我會關心一個給我、我下了癢、癢藥的人?」
看她嘴角揚起一抹忍笑的弧度,他莫名的更悶了,他恨恨的別開臉,卻不知道是哪裡不對勁,伹他就是認定她跟大哥一定有問題,還是——
他回過頭來看著她,「我看你們根本也沒親過抱過,不然,就是大哥根本不是男人。」
沒錯,他自己就是男人,像馮雨璇這樣一個天生尤物,一張天仙容貌,還有一看就凹凸有致的成熟胴體,不可能沒半點慾望?不可能同床共眠,什麼事都沒發生。
「你若是一生都守活寡,你、你——我——」他想幹什麼?他其實也不是很懂,但怎麼是這種關心的口吻?可他就是不忍心,她才十六歲吧,比他還小呢,那種銷魂滋味一輩子都沒嘗過,這也太可憐了。
什麼一生守活寡?幹麼詛咒她!她嫁兩次都沒洞房呢,就期待第三回啊,馮雨璇心中一把怒火狂燒,在她兇悍的正要上前,近距離怒罵這個管太寬又腦袋進水的死小孩時——
她腰間陡地一緊,下顎被人一執,她莫名其妙的轉過頭看,卻恰恰迎向某人的唇。
她倏地瞪大了眼,賀喬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