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馮姑娘還挺調皮的,只是這坐姿實在不像大家閨秀。」
枝葉茂密的樹上,越瓦納一手抱著肚子,忍著笑意說。
可不是嗎?賀喬殷笑看著馮雨璇斜坐在椅上,雙手當枕,接著還伸長手臂的伸了懶腰,呈現仰躺方式,也是這個慵懶姿勢,讓那張笑意盈盈的臉全落在他的視線。
突然他想到她這嬌俏模樣還有另兩個男人也看到了,他立即以內力傳音給何松「還看不夠?」
就見原本窩在窗下的那團黑影嚇得慌亂的站起身,東看西看,接著,急急的跑了。
他再看著越瓦納,越瓦納則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怎麼了?主子。」
「沒事。」他突然覺得遮尬,那抹獨佔欲來得快又猛,他其實不是很明白為什麼。
這一晚,馮姑娘又爬到老樹上,在那裡甜滋滋的睡到天亮,才神清氣爽的回到屋裡當小病貓。
但她不知道,有人也一如過去幾夜,看著她的睡顏好一會兒,替她拉妥掩身的披風,讓秦劍繼續守護著她,這才心滿意足的回房睡覺。
翌日,賀喬殷也是帶著笑意醒來的,心情愉悅的用了早膳,一想到昨日馮雨璇整治大妹的手段,再想到她說的那句橫堅這裡也不是我家,再賴又能待多久?
她做了要離開的打算?他抿抿唇,笑了笑,想起她的古靈精怪,他還挺期待她會怎麼離開呢。
他走進書齋,何松也笑咪咪的跟進來侍候。
他看著他一臉賊兮兮的笑,明白這個表情就是昨晚他也跟他一同觀賞了馮雨璇精湛演出的模樣。
他又好氣又好笑的瞪他一眼,這才在案桌前坐下。
桌上已有幾封由南方送來的書信及月報表,南方航運生意,他交由幾名管事坐鎮,這幾個月,他才能安心留在皇城。
幾名管事很是忠心,每月都會固定送來月報及書信,讓他清楚每個月的營運情形,也對一些新方針提出建議或徵求同意。
他以筆沾墨,連回了幾封信函後,賀喬殷看著擺放在另一角、那一疊讓他心情欠佳的帳本,黑眸迅速閃過一道冷光。
他交代何松一些話,何松有些不明白,但還是立即步出書齋,向石傑轉述那些話後,就回到書齋內侍候。
半晌,石傑就帶了府中四名特別孔武有力、體型髙壯的小廝進來。
賀喬殷滿意的看著四人,接著,親口吩咐他們去辦事。
石傑跟何松一聽,飛快的交換目光,相視一笑,看來主子要下重手了。
四名小廝卻是面面相覷,但是大少爺親自下令,他們可不敢質疑或多問,拱手行禮,「是,大少爺,我們馬上去辦。」
他當然看得出他們神情上的不安,這就是他的計劃,聽謂「子不教,父之過」,因此帳本上賀家子女強取了多少,他就讓四名小廝去父親的院子搬等值的物品,直接將問題丟給父親。
不意外,接下來幾日,賀府是雞飛狗跳。
賀敬哲當然怨這個長子,但他更疼那些兒女,所以也只是口頭告誡,這對那些享受慣了的少爺小姐根本不痛不癢,一連幾日,照樣往店鋪裡索要錢,吃喝玩樂當然也是免費。
賀喬殷讓人到父親的屋裡搬到差不多後,就改讓人到翁氏及其它姨娘的屋裡搬,是哪個娘生的兒女就由哪個娘來支付,這也算冤有頭、債有主。
不過幾日,這些女人全湧向賀敬哲那裡哭訴及抗議,賀敬哲頭昏腦脹的不得不來找大兒子。
「其實、其實……你你……你離開南方也太久……久了,是不是該、該回去了?」他說得結結巴巴,但硬著頭皮也得來,不然,他簡直快被煩死了。
「對爹而言,我就是讓你過得水深火熱的禍首吧。」一抹森冷的微笑緩緩在賀喬殷的俊臉上綻放。
他臉色微白,神情略顯不安,「你別怪爹,可是……你在這裡,大家都不好過。 」
他在這裡大家都不好過?!賀喬殷先是面無表情的看著父親,接著,他低頭,胸膛起伏震動,突然撫著額頭,大笑出聲,「哈哈哈——」
賀敬哲吞咽了口口水,明明兒子大笑,他卻只感受到難以形容的壓迫感,只想逃開,「爹、爹先走了,你、你慢慢笑啊…… 」
賀喬殷笑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止住了笑,但那雙黑眸裡只有冷意。
「多麼悲哀啊,兒子犧牲許多時間撐起這個家,卻老是被趕,娘,我可以違背承諾,不再管賀家的死活嗎?」他喃喃低語。他靜靜的坐了許久,天人交戰,走或留?
驀地,敲門聲陡起,秦劍進來拱手稟告說半個時辰前,府外來了一名老僕婦,在外頭走來走去,守門的前去問,老僕婦告知是侯府來給馮姑娘送信的,但她不敢明目張膽的進賀府,說信是馮姑娘的娘親所寫,讓她偷偷送來的。」
「由於爺有交代,有關馮姑娘的事,都要特別注意,所以,手下也早知會過門房,門房收了信來找我,我檢查信上沒有毒的反應,就叫人將信送給馮姑娘,她看了,哭了許久。」
賀喬殷聽到這裡,立即抬頭看他。
「她這次是真的哭。」秦劍很老實的回答。
馮雨璇裝模作樣的假哭功力,他已見識太多,主子更是聽了不少。
但這陣子,夜雲軒清靜多了,賀家人沒空再去找她麻煩,因為那些賀家子女都忙著去賀家各店鋪搶錢、搶東西,反正,主子只會讓人去老爺的屋裡搬等值的東西,即便後來主子改往他們的親娘屋裡搬,那些只懂享樂的天子驕子、驕女也不改貪婪本性,繼續到店鋪搶錢,在他們的親娘發現狀況不對後,忍無可忍,槓上自己的親生兒女,現在的賀府是烏煙瘴氣,天天鬧哄哄的。
相較之下,夜雲軒就分外平靜了。
他嚴重懷疑,大少爺這是一石二鳥之計,讓那些討厭的賀家人內鬥外,馮雨璇也能享受無人叨擾的安靜生活。
秦劍想到這裡,不禁有點無言,堂堂一個武功髙強的貼身侍衛,沒辦什麼正經事,卻天天跟越瓦納聽一個姑娘家的壁,傳到江湖上,很丟人啊。
她真哭了?賀喬殷無法想像她真哭會是啥模樣? 「那封信的內容是什麼?」
秦劍一愣,尷尬低頭,「事涉隱私,小的沒看。」
深邃目光一斂,「我知道了。」
秦劍躬身退了下去。
賀喬殷靜靜坐著,想著前兩日,秦劍向他報告的另一件事。
即使庶女身分卑微,但馮老爺這隻鐵公雞對家裡幾個姑娘都算有愛,花在栽培女兒的支出倒不苛刻是為了得到可預見的權勢財富,就像養豬似的,養肥後才能賣個好價錢。
所以,和郡候府的女兒不少,嫁的也不差,好一點或小富小貴的官家都成,一旦女兒嫁出去後,就如潑出去的水,婚後是好是壞,和郡候府從不過回,倒是在幾個大節日不忘向女兒再討些錢來花用,相當寡情,如今卻來了封家書……
他拿起青瓷茶蓋,以杯蓋緩緩滑過杯緣,沉思一會兒,才啜一口香茗入喉。
夜雲軒內,午膳甫用過,百合原是收拾碗筷就要離開,但像是想到什麼,她突然又站定,回頭看著靜靜坐在椅上的主子,抿著唇道:「我不知道六姨娘寫了什麼給小姐,讓小姐哭得這麼傷心,還將信給燒了,但是,我先說了,如果是要回侯府,我就不跟小姐回去了。」
馮雨無所謂的點頭,對百合的淡漠沒有太大感覺,她看得出來百合最近心情極好,眉宇間有著動人的風情,若她沒猜錯,可能已經巴到一張長期飯票了。
馮雨璇想到那封信的內容,雙手摸著額際,又憋屈的流起淚來。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哭了多久,只知道好無助,這個該死的古代,女人只能卑微的活著嗎?老天爺為什麼要讓她穿越到這裡?
她在現代像株野草努力的求學生活,到出了社會小有成就,這中間流了多少汗水和淚水,結果呢?在這裡只能躲在別人家裡當廢材! 淚水無聲的流下,她深深的吸了口長氣,胡亂的以袖子拭去淚水,步出屋子,一路住前走到她唯一的朋友——枝椏參天的老松樹下,她伸手摸摸它,正想拉起裙擺在上爬時,一個拔挺身影突然樹後走出來。
她嚇了一大跳,沒想到會再次見到這個讓她在心裡讚歎好幾天的漂亮臉孔。
「抱歉,嚇到姑娘了。」賀喬殷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姑娘眼睛腫腫的,哭過了?」
她下意識的摸臉,連忙又放下手,「不是哭,只是剛剛揉了眼睛而已。」她轉身就要返回屋內。
「姑娘就這麼討厭在下?怎麼說,在下也曾當了姑娘的肉墊啊。」
她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那張漂亮的俊臉上有著一株受傷,這表情很犯規,太萌了,馮雨璇有點招架不住,若說在穿越前,她的兩大嗜好,一個就是狠狠的賺錢,另一個,就是狠狠看帥哥,畢竟忙於賺錢哪有時間交男朋友呢?
她露齒一笑,「我沒有討厭公子,我有什麼立場討厭?我只是有點心煩意亂,不想因自己的情緒衝撞了公子。」
「在下發現一個很特別的地方,可以放輕鬆,平靜下來的地方,呃……姑娘穿裙子可能有點不方便,但其實一點也不難的。」他略帶尷尬的說著。
她好奇的問:「什麼地方?」
他微微一笑,指指上方,在她詫異抬頭時,他拍拍老樹,開始攀爬樹榦,還一兩次刻意笨拙的差點滑下,當他微微喘著氣兒,爬到上方,故意假裝是頭一回見到那件摺疊放在枝幹間的報風,「呼呼呼——咦?我、我從沒爬這麼髙……怎麼這裡有件披風?」
像是自言自語,但他很清楚馮雨璇早已經跟在他後方,俐落的往上爬了,還在他故意裝拙滑下時,低低的叫了句「小心」。
此時,馮雨璇已上樹,與他同坐在這寬大交錯的枝幹上,看著一臉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的他,開玩笑的瞪他一眼,「你這什麼臉?女人不能爬樹嗎?這地方我早就發現了,那披風可是我的呢,只是,沒想到你跟我這麼有默契。」
默契?他勾起嘴角一笑,凝睇著她的側臉,「仙子真特別,我以為皇城的閨女不會做這等粗野之事。」
她抬頭看著湛藍天空,「連自己在乎的人都幫不了,還什麼仙子?」
「發生什麼事了?」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見她看他一眼,再度轉開視線,「我保證不會說出去,瞧,上回與姑娘撞成一團的事,你沒說,我也沒說,沒人知道,而且,你好傻也沒人可說,不然,怎、麼會比在下更早找到這樹上來呢。」
不得不說這傢伙長相一流,腦袋也不錯,雖然有時給她的感覺有些笨笨的,但有個人說話也不錯,她的確快悶出病來了。
她回想信中母親所寫的內容,大意是若是可能,要她別再回侯府,她爹一看到賀府送過去的帳單明細,狠狠的罵了母親,說她教了個笨女兒,這種東西能簽嗎?
母親請求父親將從賀家取得的聘禮中拿出一些來付費,好讓她回家,伹父親直言沒錢,他現在也在替她想法子,但想的方法卻是在探聽有什麼富貴人家願意娶她?不管是續弦或是小妾,父親都可以接受。
母親得知消息,哭求父親,但似乎無法改變父親的決定,不過母親也要她別擔心,她會努力想法子借到錢,可說是這麼說,信紙上可見的乾涸淚痕,仍讓馮雨璇好生難過,眼淚不由得就撲簌簌的落下。
這種椎心的難過來自這個身體原身的痛苦及不忍,而她佔用這個身體,卻使不上力,那種愧疚與自責,層層疊疊的在她心坎裡累積卻又無處宣洩,她都快爆炸了。
她靜靜的看著他良久,他也沒有催促她。
陽光燦爛,微風徐徐,兩人這樣默默的並肩坐了好一會兒後——「我是我娘的第一個孩子,後面還有個相差十歲的妹妹,她們現在過得很不好,也很為我擔心,我卻只能困守在這裡,什麼都不能做。」她聲音沙啞。
「你爹呢?」他溫柔的問。
「跟死了差不多,不必寄望他。」
如此嫌惡的直白口吻,賀喬殷差點沒笑出來,但再看向她,卻見她仰頭看著天空,美麗的臉上只有沉重,他的心也跟著沉甸甸了。
她咬了咬下唇,再看他那雙深幽卻閃動著關切光芒的眼眸,「你知道嗎?對我娘而言,我是長女,長女的責任是什麼?不就是該替父母分擔生活的大小事,賺錢養家活口,興家光耀門楣——」
他蹙眉,「那是男人做的事。」
她沒好氣的撇撇嘴角,「女人怎麼了?女人一定比男人笨嗎?還是女人比男人少隻胳臂?少雙眼睛啦?為什麼那些事都是男人的事? !」
「我沒瞧不起女人,只是你說的,都是一個男人該做的。」
「那以我家的狀況來說,我娘、我妹跟我都是女的,唯一的男人卻是個自私自利的父親,所以我們這三個女人就活該倒霉? 一輩子只能憋屈悲慘的過?!」她能了解古代重男輕女的偏執,但她不願認命,她也不服啊!
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氣惱的就要下樹。
他蹙眉,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姑娘別生氣,我贊同你的想法,這世道對女子太嚴苛,也將女子想得太膚淺了些。」
他眼神真誠,抓住她手的力量不重,卻很溫暖,她眼眶突然紅了,在這個世界,她實在太寂寞了,連個可以說話的朋友都沒有!
老天爺為什麼對她這麼壞?在現代,她是個父母早逝的孤女,穿越到古代,有個處處替她關心擔心的娘親,一個會替她拭淚的小妹妹,但這都是屬於原身的記憶,她連見她們一面的機會都沒有,這不是整人嗎?
她愈想愈難過,明眸盈聚熱淚。
他眉頭攏得更緊了,「姑娘?」
她哽咽一聲,「肩膀借我一下。」
「什麼?」
她突然將臉貼靠在他的肩膀上,嗚嗚的哭了出來。
她壓抑的嗚咽哭聲更令他心疼,沒有多想,他伸手攬住她纖細抖動的肩膀。
她這一哭,哭了好久,在哭聲終於停歇時,她突然用力的擤了擤鼻涕,直接將他的衣服當帕子狠狠的擦了鼻涕,饒他自詡泰山崩於前都能面不改色,也不禁目瞪口呆了。
痛哭一場後,馮雨璇覺得好過多了,只是,哪裡不對勁?她眨眨眼,看著樹影婆娑下,自己揪在手上的上等布料——瞬間,她也意識到自己做了個糟糕的事,她哭得眼紅鼻子紅的小臉尷尬的離開他的肩膀,看看在陽光照射下,一清二楚的大塊濕漬,她突然抬手伸向他的前襟,「你脫下來,我替你洗一洗。」
她完全忘了她是坐在樹上,整個人挪動著往他斜靠過去,卻沒抓好力道,變成是向他撲過去的,他則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一怔,待自己懷抱軟玉溫香,往後傾時,他聞著她身上散發的淡淡處子香,都有些情動了……
兩人瞬間恍神,竟意外的開始往下墜「啊——」她驚呼出聲。
他想也沒想的就伸手環抱住她。
她這白痴!馮雨璇在心中唾棄自己的愚蠢,卻是閉上眼睛不敢看,也因此,沒注意到某人略微提了內力緩和下墜的力道,才讓兩人砰地一聲摔在老樹下。
微風輕拂,安靜的院落中,響起啾啾鳥聲。
璀亮的陽光穿透枝葉灑落下來,在他那張出色的容貌上鑲了一圈明亮的金邊,這也是她摔下樹後,驚魂未定的睜開眼眸時,第一眼看到的美男圖。
但他好像又暈過去了,眼睛閉著,兩人相貼的身體在呼吸間上下起伏,還有他略顯灼燙的氣息——她並非古人,沒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舊觀念,伹如此靠近這具極具吸引力的男性體魄,她心頭小鹿還是胡亂衝撞啊。
「喂、喂、喂?」她呼吸紊亂的輕拍著他的臉,想起身,但他的雙手卻還緊緊抱著她,這要讓人撞見了可怎麼辦?!
才剛這麼想,就聽到百合急急的喊叫聲。
「小姐,小姐,侯府來人了,你在哪裡啊?」
「起來,喂?你暈過去了?快醒醒,不然,好歹也放手啊。」馮雨璇又急又慌的拍他的臉,也扭動身子想掙脫。
軟玉溫香在懷,又如此扭動,賀喬殷感受著她的體溫與心跳,也感受著一種形容不出的悸動,他暗暗做了深呼吸,聞著屬於她身上的淡淡清香。
「小姐?真是的,去哪裡了?小姐!」
百合的聲音實在擾人,尤其在這種時刻更是煞風景,賀喬殷立刻以內力傳音,「想法子把那丫頭打發走,再去瞧瞧侯府的人來幹什麼?」
秦劍、越瓦納互看一眼,這爺是不是摔下樹成癮了,現在又做這等命令?這劫色手段好像有點奸詐下流——兩人錯愕的交換目光,急急飛掠,來個隔空點穴,讓百合昏了,再抱起她,幾個飛掠丟回前廳的昏暗小徑。
「奇怪,怎麼突然沒聲音了?」馮雨璇仰頭回看不遠處的花徑,也沒見到百合的身影,是她聽錯了?不可能啊。
「喂?喂?快醒醒!」
見他雖昏過去了,但雙手仍如鐵條般箝制著她不放,是擔心她受傷吧……
她趴在他的懷裡,動彈不得,再細細打暈這張粉雕玉琢的俊顏,他到底是誰呢?感覺跟她一樣孤單,才會想爬到這老松樹上將自己藏起來吧。
她眨了眨眼,再看看這張比自己還要漂亮的美麗臉孔,這種臉生在古代是麻煩吧,容易招惹一些淫男在玩膩美人後,換口味……
天啊!她眼睛一瞪,靈光一閃,沒錯了,這一定是前陣子那兩個碎嘴的老嬤嬤提到的三少爺院子裡的男倌,長得比女人還要美,皮膚細嫩……
原來如此,他跟她一樣都是有苦說不出的天涯淪落人。
不對,相較之下,他比她更可憐,明明是男兒身,卻得服侍男人。
雖然有點不應該,但與他相比,她突然覺得自己穿越成庶女比他的境遇要好上太多了。
賀喬殷雖然閉著眼睛,但他可以感覺到正凝睇自己的目光相當複雜——
他不由自主的睜開眼眸,果真對上她充滿同情的眸光,同情?!
「你醒了,你的手可以放開我了,你沒事吧?」她邊說邊拍拍他的手。
他發現她的眼神比過去看著自己時更為溫柔,他不必裝,便一臉困惑。
在她一再提醒他的雙手仍摟住她不放時,他才回了神,依依不捨的放開,說的卻是「冒犯姑娘了,對不起」。
她已移開身子在地上,將他扶坐起來,「那不重要啦,你呢?沒事吧?」
他不得不承認她真的很特別,其它姑娘若是這樣被男子抱了,自是羞慚不已,她卻頗為自在。
他點點頭,一臉不解,「沒事,只是我們怎麼了?」
她杏眼一瞠,「我們從樹上掉下來了,你不會摔到頭,傻了吧?」她急急的察看他的後腦杓。
「我沒事,你呢?」他也忙問,擔心的黑眸在她身上打量。
這眼神令馮雨璇心頭溫暖,只是,她忍不住抬頭看這老松樹,這高度其實不矮,地上雖是草坪,但在重力加速度下,兩人卻都毫髮無傷,總覺得哪裡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