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五章 雪夜跪求

清柏與一眾侍衛回來了。在慕邵楚的房間內搜檢出了兩個人偶，分別寫著太子與皇帝的生辰八字。人偶放在一個木盤內，沐若呈給皇帝過目。皇帝僅僅瞥了眼人偶，便刷然變了臉色，忽白忽青忽紅，上邊的銀針密密麻麻，雪白的光晃得人心寒。

皇帝掀翻了木盤，他胸口急劇地起伏著，近乎咆哮地叱道：“混賬！那孽子現在何處？”

一個人偶滾了幾圈，落在了蘇紫腳下，她愣了下，趁著無人注意便撿起來了。

清柏鎮定地回答，“父皇，少雲王已被押入刑部大牢。”

“枉費朕這麽多年疼惜他，他竟是這樣狼子野心！”皇帝氣得胸口發疼，他閉了閉雙目，片刻後，目中已是一片冷酷之色，“清柏，三日後便處決了少雲王，此事交給你！”

清柏神色不變，“何種方式？”

靜了靜，皇帝聲音透著幾分慨歎，“留個全屍就好。”

“不行！”蘇紫正試圖從人偶上找到線索，聽了這話，便立刻抬起頭反駁。

除了她，屋子裏的人沒有一個偏幫慕邵楚的人，是以眾人的目光全看向了她。

蘇紫焦急地望著皇帝，“皇上，四哥是怎樣的人，你應該清楚才是，他固然有些放縱懶散，卻絕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你不能就這樣定了他的生死！”

皇帝正在氣頭上，怒道：“人證物證俱在，你還幫他說話？難道這事情你也有關聯？”

“我……”蘇紫頓了頓，似乎在想法子幫忙慕邵楚，“皇上，巫蠱之術信不得，您和太子不都是好好兒的麽？那人偶萬一是有心人害四哥的呢？”

“夠了！事情是怎樣，朕心裏清楚，你再說，朕便將你一起論罪！”皇帝皺緊了眉頭喝道。

蘇紫隻好閉了嘴，她看了眼清柏，又默默地低下了頭。

出了乾清宮，蘇紫與清柏是走同一條道回去。她特意等在了一個小花園的路口，沒多大工夫，她便瞧見了清柏自林葉深處緩步而來，葉影的黯淡之色慢慢從他的衣衫上褪去，雪白的衣袍漸漸顯露在淡淡的陽光下。

他見到她，便頓了步子，“有事情？”

蘇紫點點頭，走近了半步，抬起頭盯著他的眼睛，“你告訴我，要怎麽樣才能放過四哥？”

清柏平淡地道：“放過，不放過，你覺著是我來決定的？”

“皇上已經交給你處理了！”蘇紫不給他推脫的機會。

清柏眼神幽暗地看她，忽然淡淡一笑，“父皇給我的是如何殺死他的權力，你卻向我要求放過他，豈非是強人所難？”

“你會有辦法的。”蘇紫緊緊盯著他。

清柏淡淡道：“沒有。”

“你隻是不願意！”蘇紫大聲地譴責他，“皇上會為了巫蠱之術而殺慕邵楚，那麽你以為他就不會為了下藥之事而殺你麽？”

清柏麵上的笑有了些微妙，“你這是威脅？”

“不管是什麽，我隻想救他。”蘇紫神色認真。

“真感人。”清柏雲淡風輕地看著她，“可是，我沒辦法。

”

見他始終無動於衷，蘇紫隻得緩和了聲音，眼神帶了分祈求，“清柏，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們都是一起長大的，你難道就不能救救他？”

清柏盯著她看了半晌，道：“我為何非幫你不可？”

蘇紫以為他是在講條件了，她本也沒想他會白幫忙。隻是，她實在不明白他想要什麽，他的心思太深。

她蹙著眉想了半天，忽然凝神望著他，一字字道：“因為……你喜歡我。”

昨日的吻給了她這樣的感覺，她心裏卻仍不免有些怕自作多情，因為他那樣冷淡的一個人，她不大能相信自己正在被他喜歡著，感覺……不夠真實。

他淡淡地一笑，“我不否認。”他微微欠身靠近她的臉，像是逗弄一隻乖順的貓咪般地微笑，“可是，我不能幫你。”

給了人希望卻又忽然親手掐滅，他好像很享受看她這樣的失落憤怒。

“為什麽？”蘇紫咬緊了唇瓣，怒視著他，“我知道，四哥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一定是你在陷害他！”

清柏直起了腰，表情有著冷漠的淡然，“既然你知道，那麽便別問為什麽了。”他唇角有了些若有似無的嘲諷笑容，“你見過殺人的還會救人？”

他承認了！蘇紫握緊了拳頭，“果然是你！清柏，你這樣是不對的！皇上和四哥都是你的親人，你不應該這樣待他們！”

“沒什麽應不應該。”清柏冷淡的目光清透如水，“阿紫，這些說教對我沒有用處。”

蘇紫冷笑了兩聲，“是了，對你沒有用處，你是個沒有心肝的人！那麽對待壞人便隻能用對待壞人的法子。”

“你想去揭露我？”清柏神色清淡，“別白費力氣，父皇不會信你。”

“不試一試怎麽知道？”

見她倔強的模樣，清柏輕描淡寫地道：“也罷，看在我喜歡你的份上，我可以告訴你結果。你若是真的去說了，你便能和你的好朋友一同赴死了。”

蘇紫不懷疑這話的真實信，別說她不清楚清柏的勢力有多大，即便是皇上也不會信她的話，因為她沒有任何的證據。

“你的喜歡也就是這樣廉價而已了。”蘇紫目光諷刺，“以後別這樣說罷，你不覺著害臊，我也替你感到羞恥了！”

清柏目光深深地看著她，半晌，沒有說一個字，從她身邊走過了，帶起一陣輕輕的散著些微冷香的風。

蘇紫垂著腦袋回到了明月宮。小玉迎上來，擔憂地問，“公主，怎麽樣，七皇子答應救人了麽？”

蘇紫沒有坐下說話，她在靠窗的藤木椅子上坐了下來，將頭靠在旁邊的窗欄上，恨恨地道：“他救人？他不盡快殺了四哥，我便該謝天謝地了。”

小玉曉得公主與少雲王感情好，此刻少雲王命在旦夕，公主不知怎麽心煩呢。她也沒有法子開解公主，卻又怕公主太傷心，便轉開話題，“公主，奴婢聽說南王與華興王此刻正在乾清宮門口跪著呢，皇上也是硬了心腸，連一麵也不肯相見。”

聽了這話，蘇紫想到自己在這裏幹坐著也沒用

，不如還求皇上去較好，便站了起來，“小玉，我也過去看看他們。”

“公主，您不會也要去跪罷？這大冷天兒的，會凍出病來的。”小玉開始後悔告訴她這件事情。

“若是能夠感動了皇上，別說是生病，就是……”她本想說死，卻又立刻咽了下去，“總之我是情願去做點兒什麽事情，否則我心裏慌得難受。”

說畢，她便匆匆地出了屋子，小玉收拾了一件大毛披風，又吩咐個小丫頭提了小手爐，便也趕了上去。

天上正在下著小雪。乾清宮的院子裏邊，兩個人跪在冒著冷氣的雪麵上，左邊兒那個身形圓潤的已經縮成了一團，卻還堅持著跪著，隻是時而東倒西歪。

右邊兒這個則跪得風絲不動，背脊挺得筆直。

蘇紫看見了他們的背影，心裏便有些感動的熱流淌過，她走過去在慕少安身邊跪下了。

慕少安正冷得直打哆嗦，整張臉色又白又青，嘴唇卻是發紫了，他聽見動靜，便側頭一看，目光露出了驚喜色彩，“阿紫，阿紫，你也來了！”

慕楓也難得的側頭看了她一眼，臉上有了些情緒。

“是，我來了。”蘇紫微笑著答，目光閃著堅毅的光，“我們應當一起來幫助四哥，他一定不會有事情。”

慕少安容易動感情，他的眼眶微微紅了，“四哥……真的不會有事？父皇不肯見我們，似乎是鐵了心要殺四哥。”

“不會有事。”慕楓很快地答了。

蘇紫與慕少安皆是有些驚訝地看向他。

慕少安麵上漸漸有了些笑影子，哽咽著道：“六弟，你說的對，四哥一定不會有事。”

蘇紫點著頭，也笑了，笑容的背後卻有著幾分隱憂。

皇帝一直沒有出來。安公公卻是來說過好幾遍，請幾位王爺公主盡快離開。沒有人離開。三個人一直從下午跪到了天黑，寒氣更深更濃了，雪也已經從小變大。

腿已經痛到沒有了知覺。蘇紫感覺自己像是被凍成了冰雕，感覺不到了自己的存在，連一根手指頭也沒法子動。她長長的睫毛已經結了一層冰霜，全身也披著一層雪花。

慕少安人雖胖，卻是受不住寒的，他哆嗦著唇瓣，“妹……妹……”

“怎……怎麽？”蘇紫艱難地喘著氣問。

“我可能要暈。”慕少安完整地說出這句話，便是雙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後仰倒在了雪地上。

安公公站在門口看見了，忙命兩個侍衛抬了慕少安去他額娘宮裏，又命個小宮女請了太醫過去。見人已經抬走了，安公公歎著氣轉回身來，站在了蘇紫麵前，好聲好氣地勸道：“兩位小祖宗喲，凍壞了不是玩的，皇上打好的主意是不改的，你們別白凍壞了自個兒，還是快起來罷。”

這時，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安公公抬頭看了看，便叫道：“太子殿下，您可來了，奴才怎麽也勸不聽公主，您想個法子帶公主回去罷。”

蘇紫凍得有些耳鳴，太子溫和的聲音像是從天邊飄下，“紫兒，你不能這樣任性了，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