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就算什麼都不記得了也會照樣愛你…………男巫當然還是想起來啦

　　7.

　　男巫有一個夢想，夢想有朝一日單槍匹馬戰勝惡龍。

　　他研制出各種各樣的試劑，甚至還在屋子門前灑滿吸引龍的粉末，那裡夾雜著龍的頭髮。男巫不知道自己的屋裡為何會有泛著暗藍色光澤的發絲，但是他知道有了這些東西龍一定會來。

　　村落里大部分人都搬去了城鎮，偶爾有人路過男巫門前會好奇地問他：「凱爾，你在等誰？」

　　凱爾托著下巴望著無垠的天空：「我在等一條龍。」

　　他的藥劑的確吸引來一條龍，一條連飛行都不太擅長的小龍，這條幼龍剛飛到凱爾門前就跌在了地上，扭動著尾巴蹭到他身上，拽著衣領鑽了進去，急急切切地捧住乳粒大口吮吸，看上去餓壞了。

　　凱爾抱著小龍躲進了屋子，掀起衣服看見淡藍色的幼龍蜷縮在自己胸口喝奶，柔軟的爪子捧著紅潤的乳尖，乳牙磨得人類雙乳腫脹起來。

　　男巫有一個秘密，他的雙乳會時不時溢出奶水。

　　男巫也有一個夢想，但是這個夢想不是戰勝的一條剛出生沒多久的小龍。更何況他覺得懷裡的幼龍可愛至極，忍不住伸手摸龍的腦袋，小龍喝得津津有味，只抬起尾巴勾住他的手指作為回應，人類的心瞬間融化了。

　　男巫不知道有一條墨藍色的巨龍正透過窗戶溫柔又悲傷地注視著他們，他的脖子上掛著一塊小小的粉色石頭。

　　幼龍在夜幕降臨之後終於喝飽了，可還是不願意離開凱爾的懷抱，磨磨蹭蹭地順著人類的肩膀爬到他的手臂上，又飛到他胸口抱住腫脹的乳粒。

　　「真可愛……」凱爾抱著幼龍心軟得無以復加，「你是被藥粉吸引來的嗎？」

　　小龍蹦到人類肩頭搖了搖尾巴。

　　「那你為什麼要來我家？」

　　幼龍不會說話，焦急地扇動著翅膀，最後卻只噴出了一顆火星。

　　「是因為餓了嗎？」凱爾伸手讓小龍爬到自己的掌心裡。

　　幼龍抱著他的手指點頭，尾巴尖蹭了蹭乳粒。

　　「好吧，你可以來找我……」凱爾忍不住微笑起來。

　　小龍興奮地在他掌心轉圈，然後忽然仰起頭側耳傾聽，繼而扇著翅膀咬住凱爾的衣領把他往門外拽。

　　院子里匍匐著一條墨藍色的巨龍，他溫柔地注視著咬住人類衣領的幼龍，尾巴一卷把小龍拉走了。

　　凱爾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院子里的龍，想起了自己一生的夢想，於是不受控制地向龍走去。

　　幼龍興高采烈地坐在龍腦袋上扇翅膀，鼻子里不時冒出一兩顆赤紅色的火星。

　　凱爾走到龍的爪子邊，從懷裡掏出一瓶粘稠的試劑倒了下去，龍鋒利的爪子冒起淡淡的白煙。而小龍撲了過來，先是圍著凱爾焦急地飛了一圈，繼而落在他手腕上阻止他繼續傾倒試劑。

　　人類伸手去推幼龍，指尖摸到了冰涼的淚水。

　　這條年幼的龍在哭。

　　凱爾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酸酸澀澀的疼起來。

　　可巨龍用腦袋將小龍輕柔地推開，猶豫地湊近凱爾，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他的臉頰。

　　凱爾的手不由自主發起抖，鼻子莫名發酸，試劑瓶跌落在龍的爪子邊。小龍哀鳴著爬回來，固執地抱住了凱爾的手腕。

　　「他是……他是你的爸爸？」人類的嗓音帶了隱忍的哽咽。

　　幼龍拼命點頭，尾巴拍走了地上的試劑瓶。

　　「我……我不知道……」凱爾捂著頭不知所措地後退了一步，然後慌不擇路地逃回屋裡。

　　片刻院子里響起龍飛走的風聲，人類愣愣地蜷縮在床上，滿臉都是未乾的淚痕。

　　第二天小龍沒有來，第三天也沒有，直到第四天，凱爾醒來的時候聽見微弱的破風聲。他走到窗邊看見巨龍把自己的孩子放在了院子里。

　　小龍死死抱著巨龍的爪子不撒手，哀哀地叫著。

　　巨龍用鼻子把幼龍頂進院子。

　　小龍蜷縮在地上委屈地扇著翅膀。

　　墨藍色的龍目光似水般無奈又溫和，他搖了搖頭，鼓動巨大的羽翼飛走了，年幼的龍被風吹得在草地上滾了好幾圈，坐在地上半晌才緩過神，耷拉著腦袋往凱爾的屋子飛。

　　小龍鑽進凱爾的房間，猶猶豫豫落在他肩上，最後還是忍受不住誘惑，鑽進人類的衣領抱著乳粒大口大口地喝奶。

　　凱爾摟著柔軟的小龍撫摸他寶藍色的龍鱗，不由自主想起幼龍的爸爸，那條墨藍色的溫柔巨龍，有著清澈的藍色眼眸與線條優美的強壯身軀。脾氣好到即使指甲被藥劑燙傷也不生氣，可是小龍哭了。凱爾心又痛起來，摟著幼龍囁嚅著道歉：「對不起。」

　　小龍喝奶喝得很認真，喝完捧著圓滾滾的肚子，滾進凱爾的床抱著被子睡著了。

　　人類聽見有龍落在自己的院子里。

　　幼龍的爸爸匍匐在草地上安靜地等待凱爾推開門走出來。

　　「凱爾。」他的嗓音低沈悲傷，「你能幫我照顧孩子嗎？」

　　凱爾張了張嘴，在巨龍哀傷的目光里說不出一句話，只能點頭。

　　龍微微合上了雙眼，過了很久才開口：「我知道你一直想戰勝龍……我可以幫你。」他緩緩湊近人類，低下來了高貴的頭顱，「你可以在我身上試驗藥劑。」

　　凱爾在巨龍溫熱的鼻息里不知所措起來，慌亂地回頭看了一眼半掩的房門，小龍睡得很熟。他心痛得幾乎喘不上氣。「好，」他伸手撫摸龍的鱗片，「我答應你。」

　　巨龍抬起頭注視著他，眼裡湧起淡淡的笑意，可是這絲喜悅夾雜著濃重的眷戀與無法言說的悲傷。

　　凱爾與龍約定在幼龍喝飽睡著以後試驗藥劑。

　　人類覺得自己應該高興才對，可不知為何他只敢試驗讓龍鱗片黯淡或者指甲冒煙的試劑，連能讓龍流血的藥粉都捨不得撒。巨龍一直信守承諾，一動不動地趴在院子里注視著他往自己身上撒各種各樣的藥劑。

　　年幼的龍因為能待在凱爾身邊而高高興興地住在人類的屋子里，可凱爾能感覺到小龍思念爸爸，他看見幼龍趴在窗台上往外望，淡藍色的眼裡映著漫天的潔白雲朵。

　　這樣的日子過了不到一周，小龍就在夜裡驚醒，飛到屋外看見了墨藍色的巨龍，興奮地撲過去，抱著巨龍的爪子拼命扇動翅膀，繼而動作猛地頓住。

　　凱爾心虛地將試劑瓶藏在了身後。

　　小龍蜷縮在巨龍顏色黯淡的爪子邊，眼淚啪嗒啪嗒溢出眼眶。

　　「別哭。」龍舔了舔幼龍的腦袋。

　　小龍捧著巨龍的爪子，眼淚滑過滿是燙傷痕跡的指甲。

　　龍用鼻尖蹭了蹭幼龍。

　　凱爾不由自主地走過去，小龍突然憤怒地飛到他身邊阻止他靠近巨龍，一邊哭一邊用尾巴抽打凱爾的手背。

　　「孩子。」巨龍抬起爪子把幼龍按在了地上。

　　小龍掙扎著從龍的指縫鑽出來，用軟軟的爪子撓凱爾的手腕。

　　「孩子。」巨龍嘆息著用頭把幼龍推開。

　　「爸……」小小的龍含糊地發出一個音節。

　　巨龍猛地站起來，羽翼掀起一陣風。

　　「爸……」幼龍飛到巨龍身邊，哭著抱住了他受傷的爪子。

　　凱爾手裡的試劑瓶跌碎在地上，淚水源源不斷溢出眼眶，有一個名字即將脫口而出，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巨龍帶走了自己的孩子。

　　凱爾坐在窗前等小龍回來，幼龍的確回來了，可已經不願意於人類親近，喝完奶就飛到床最里側蜷縮成一小團。凱爾心如刀絞，溢出眼眶的淚滴落在小龍的尾巴尖上。幼龍困惑地抬起頭，咬住尾巴嘗到了淚水的滋味。

　　「對不起，可我真的……真的想不起來了……」人類摟著小龍喃喃自語，而幼龍抓著他的下巴舔走溫熱的淚。

　　「爸……」小小的龍含糊地開口，「爸……」

　　凱爾心針扎似的疼：「我再也不要傷害你的爸爸了，我再也不要傷害龍了。」

　　年幼的龍甩了甩尾巴：「爸爸……」

　　凱爾摸了摸龍的小腦袋：「天亮你爸爸會來接你的。」

　　「爸爸……」幼龍困惑地鑽進凱爾的頸窩，爪子撓著他溫熱的皮膚。

　　凱爾以為小小的龍在想念墨藍色的巨龍，於是他也開始不受控制地想念那條龍，那條只要目光停在他身上就會瞬間溫柔的巨龍。

　　天亮時分龍落在了凱爾門前的院子里，墨藍色的鱗片映著晨曦微弱的光，只是爪子邊的一圈龍鱗有些黯淡。

　　小龍還沒睡醒，抱著被子在床上滾了一圈不肯起床。

　　凱爾把龍抱進懷裡，奶香喚醒了幼龍，小小的龍尋著味道含住了他的乳尖。

　　巨龍趴在院子里曬太陽，等待人類把自己的孩子送出來。

　　凱爾推開房門，他肩上的小龍撲到院子里的巨龍身邊，伸出舌頭舔巨龍爪子邊的鱗片，一邊舔，一邊哭。

　　凱爾捂著胸口靠在門邊怔怔地望著他們，小龍舔完跟著巨龍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安……」凱爾在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天際的剎那開口，「安……」他捂住了頭，還是想不起來巨龍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當初取名字該叫獻給龍的三行情詩，再不濟就七言絕句……毛線十四行詩，意境是蠻美的………………

　　好了好了甜回來了………不過後面幾個故事肯定不會像前面從頭糖到尾了（。

　　8.

　　小龍稍稍長大了一點，與凱爾時而親近時而疏遠，只要發現巨龍的爪子還沒有恢復如初，幼龍就會撓人類的手腕，眼淚滴滴答答落在凱爾掌心。

　　「爸爸。」小龍已經可以清晰地發出這個音節。

　　凱爾越來越習慣有一條年幼的龍陪伴自己，也越來越期盼墨藍色的巨龍出現在院子里。

　　有一天小龍興奮地飛進屋子，嘴裡叼著一條細細的銀鏈。

　　「愛情之石？」凱爾疑惑地伸出手。

　　幼龍把石頭放在了他的掌心，期盼地盯著他。

　　「這是你爸爸脖子上那個嗎？」

　　小龍點了點頭，尾巴迫不及待地勾住凱爾的手指：「爸爸！」

　　凱爾盯著掌心的石頭微微出神，最後搖頭：「我……真的想不起來……」

　　年幼的龍像是受了極大的打擊，傻傻地坐在人類的掌心裡，很久眼角才溢出一滴淚，繼而越來越多的淚水湧出來。

　　「爸爸……」小龍哭著飛走了。

　　凱爾追出去，卻只見到幼龍搖搖晃晃的背影。

　　人類雖然什麼也記不起來，卻將愛情之石戴在了脖子上。那晚他做了一個夢，夢里有一條溫柔而強壯的巨龍，他們在狂風暴雨中親吻，在飄搖的小舟中親熱，又在城鎮的旅館裡緊緊相擁。

　　那條龍手臂內側有細細的龍鱗，他的懷抱很溫暖，他的表白很熱烈，他說過會一直喜歡他。

　　那條龍叫安德烈，那條年幼的龍是他們的孩子。

　　凱爾驚醒了，滿臉都是破碎的淚，他哭著撲到桌邊，在琳琅滿目的試劑瓶中選了一個攥在掌心，然後披上巫師的黑色長袍衝進濃稠的夜色。

　　——安德烈，安德烈，他的安德烈。

　　凱爾跑出村莊，穿過幽暗的密林，終於來到了綿延的海灘，他甩掉鞋子赤足狂奔，那條墨藍色的巨龍匍匐在他們初次見面的地方，聽見腳步聲，不可置信地睜開了眼睛。

　　小龍也驚醒了，看見人類手裡的試劑瓶瘋狂地撲過去，撕扯他的衣袍。

　　凱爾氣喘吁吁地向龍靠近，攥著試劑瓶的手指微微泛白。

　　龍溫和地注視著他，主動伸出了傷痕累累的爪子。凱爾的淚在看見那些傷疤的剎那不受控制地湧出來，然後他舉起了試劑瓶。

　　小龍驚叫著「爸爸」咬凱爾的手腕，慌張地扇著翅膀。

　　凱爾咬牙把試劑倒了下去，龍的爪子上騰起一陣粉紅色的煙霧。

　　幼龍呆呆地盯著那團霧氣，松開人類的手腕不顧一切撲倒巨龍爪子邊哀嚎。

　　凱爾死死盯著龍的爪子，直到看見傷痕有了愈合的跡象才癱軟在沙灘上。

　　「安德烈……」他向巨龍爬過去，「安德烈，我不要戰勝你了……」

　　龍在凱爾開口的剎那化身為人，緊緊擁住他：「凱爾，我的凱爾……你回來了。」

　　小龍還沒搞清楚狀況，但是看出凱爾和巨龍和好如初，興奮地圍著他們轉圈飛。

　　人類抓著安德烈的手腕哽咽：「對不起……」他撫摸龍手臂內側黯淡的龍鱗，「對不起，我怎麼能忘了你？」

　　安德烈低頭按住了凱爾的後頸，滾燙粘稠吻緊隨而來，人類嘴角溢出透明的津液，龍用舌捲走它們，越吻越深。

　　許久他們才松開彼此，安德烈撫摸凱爾的臉頰：「你剛剛撒的是什麼？」

　　「你說沒用的戀愛粉末，」人類眨了眨眼睛，「還加了些療傷的草藥。」

　　龍又克制不住親吻凱爾的慾望：「我喜歡你。」

　　而凱爾伸手環住了安德烈的脖子，小聲說：「我也喜歡你。」他的表白差點被海浪聲攪碎。

　　幼龍落在凱爾的肩上，湊到他面前舔了舔他滿是淚痕的臉頰。凱爾將脖子上的愛情之石取下來，戴在了安德烈的脖子上。

　　「我再也不會忘記你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再也不會。」

　　龍愛憐地低頭親吻凱爾沾滿淚水的眼角：「跟我走吧。」

　　人類緊緊摟住安德烈的脖子，終於答應了龍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