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失誤

　　等待老人平靜下來後，秦曉曼才冷冷道：「為什麼會這樣？這個問題你想了多久？」

　　「五年，已經有五年了。」卡貝爾斯疲憊的說。

　　秦曉曼嘴角露出帶著些許冷意的微笑：「果然是當局者迷，卡貝爾斯，你想創造出一個完美的靈魂，但是有兩點錯誤了，首先，你應該賦予他另一個品質，那就是對你自己絕對的忠誠，沒有這個前提，在自己身體中創造出另一個意識，簡直就是自尋死路。」一山不容二虎，王不見王，這麼淺顯的人性都看不懂，這傢伙真是除了魔法別的一竅不通。

　　很好，比羅貝爾斯好對付許多。

　　「不，並不是這樣的，我創造出羅貝爾斯時，並沒有想將他當作奴隸使用，他就好像我的兄弟，又或者是另一個我，試問我怎麼會傷害自己？」卡貝爾斯這樣辯解。

　　自己難道不是最忠於自己的嗎？

　　秦曉曼冷冷道：「自欺欺人，你根本沒有將羅貝爾斯等同於你自己，你只是將他當成了自己的從屬，假如你真心實意的認為你們倆是同一個人，他就是你，那你還在乎什麼被壓制？反正那個壓制你的人也是你不是嗎？人性是世界上最多變難懂的東西，就好像我自己甚至不能完全瞭解自己一樣，你怎麼能擔保確實瞭解另一個你？更何況，從你成功的一剎那，羅貝爾斯已經是一個獨立的靈魂了，獨立的，擁有自己思想性格的靈魂，他不是你，他就只是羅貝爾斯。」

　　卡貝爾斯愣了許久，才用苦澀的語調詢問：「那麼另一個錯誤呢？」

　　依舊無力躺在地上的金發少年笑了，湛藍色的眼眸好像凝結出了譏誚尖銳的冰華，毫不留情的打擊卡貝爾斯的自尊：「你創造出了一個完美的人格，卻忘了自己是如此的不完美，這樣不完美的你，憑什麼壓制住幾乎沒有缺點的羅貝爾斯？你讓他怎麼可能滿足的聽從你的吩咐，屈居於從屬地位，按照你的步調來走？」

　　卡貝爾斯的願望和行為是他自己單方面的想法，羅貝爾斯作為有獨立思想的靈魂，有他自己另外的意圖，前者沒有足以令他折服的器量，自然不甘心受制，就好像有能力的下屬想取代無能上司的職位，這不過是人之常情。

　　秦曉曼的每一句話都那麼的無可辯駁，好像最殘酷的利劍，插入卡貝爾斯的靈魂深處。

　　「原來如此。」卡貝爾斯失魂落魄的想，「原來是這樣，是我本身沒有承擔這個完美靈魂的能力，才會造成今天的一切嗎？」

　　他痛苦的閉上眼。

　　製造第二靈魂所花的時間很長，需要冒的風險也很大，他曾猶豫過是否真的要實行這個計畫，然而對魔法的熱愛使他克服了一切畏懼。

　　直到今天，他依然記得當初製造羅貝爾斯的心情，他幾乎是滿懷著接近愛意的情感塑造這個完美的靈魂，儘可能的完善他豐滿他，生怕他有一點瑕疵，魔法完成時間長達三十天，他在這三十天內儘可能的想像這個新的靈魂對待每一樣事物會有的態度，想法，作為，然後不斷賦予靈魂新的內涵……直到魔法完成的一刻。

　　「羅貝爾斯嗎？」

　　「是的。」

　　「我是卡貝爾斯。」

　　成功的剎那，他被狂喜所淹沒，好像憑空多了一個親人，而之後羅貝爾斯所展現出來的穩重和努力也令他感到溫暖，好像有了一個幫助自己的哥哥——他是個孤兒，這樣的情感對他來說多麼寶貴。

　　可是直到現在他才知道，這使他一生之中所做出的最有勇氣魄力的決定，也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失敗。

　　並不是魔法出了錯，問題的根源，在他自己身上。

　　「……」躺在地上的金發少年說了些什麼，但聲音很細小，聽不清楚，卡貝爾斯不由得站起來走近兩步：「你說什麼？」

　　秦曉曼猛地一躍而起，好像矯健的野獸一樣，將卡貝爾斯撲倒在地上，紋路精緻華美的禁魔手環用力的卡住老人的脖子。

　　她以膝蓋頂在老人的胸膛上，飛快放手抄起放在旁邊的銀色燭台，雙手緊握燭台，以頂端的尖刺抵著卡貝爾斯的咽喉，凶狠的瞪著他，還沒忘了用意識與他溝通：「放我走，否則我殺了你！」

　　她完全沒有興趣做別人的心靈導師，之所以肯費這麼多口舌來給迷茫的魂法師解惑，就是在等待他完全失去戒備的這一刻。

　　羅貝爾斯在讓骷髏將秦曉曼帶出囚室時，也給這具身軀灌下了足量的毒藥，但是他萬萬沒料到埃斯林的身體能抵抗一定的毒素，藥物在秦曉曼沉睡和醒來後的對話間慢慢消解，以至於秦曉曼提前恢復了活動能力。

　　被她死死按在地上的瘦小老人身體單薄得駭人，好像一層皮包著骨頭，頸項上露出的皮膚清晰可見下面青色的血管，但秦曉曼絲毫不敢放鬆，想起自己背對著門口實在不安全，她鬆開一隻手，在有限的活動範圍內，一把揪住卡貝爾斯的領子，同時放開膝蓋，將他拉起來。

　　讓老人站在自己身前，左手改掐他的咽喉，秦曉曼背部抵著牆壁，命令道：「帶我出去！」

　　這整個過程，她右手上燭台的尖刺幾乎沒有一刻離開老人的頸項。

　　一連串的動作在不加思索中完成，直到背部抵上冰冷的牆壁，她才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的顫抖，身體也有些僵硬。

　　是的，她在緊張。

　　那個冷厲的、威嚴的、擁有強大力量曾經差點置她於死地的羅貝爾斯就這樣落入她的掌握中了嗎？

　　這樣的輕易！

　　得手之際，她幾乎懷疑這是不是一個新的陰謀。

　　不，這是卡貝爾斯，不是羅貝爾斯，所以才能讓她輕易佔到上風。

　　秦曉曼平復自己的心情，接著轉念間又想到自己這麼想，其實是因為她潛意識裡在畏懼羅貝爾斯，這個認知讓她有些惱怒，有些難堪，可理智卻清楚地告訴她，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應該以脫險為最優先選擇。

　　是的，她在畏懼羅貝爾斯，不僅僅是因為他能操縱骷髏，更讓她感覺到寒冷的，是那個魂法師的身份，那是她完全不瞭解的能力，因神秘而莫測，進而被想像得更加強大。

　　「放開我吧，你逃不掉的。」儘管被挾持著，卡貝爾斯的反應依舊很平靜，他畢竟已經上了年歲，見識和閱歷絕非毛頭小子可比，即便面臨變故也可冷靜看待。

　　「我只需要你帶我離開，不需要勸降。」秦曉曼不知道卡貝爾斯的自信從何而來，她明明制住他了不是嗎？為什麼他卻好像隨時能脫身那樣平靜？

　　站在自己完全不瞭解的領域與強大的敵人作對，最初能給予她指引的埃斯林不知為何不再出現，現在只得她一個人，秦曉曼忽然間覺得有些茫然和無力，但她很快將這種軟弱的情緒壓制下去。

　　不能放棄，不能露出懦弱的樣子。

　　她用力咬著嘴唇，強迫自己去想脫困之後的輕鬆和自由，再一次重複自己的命令：「帶我出去，等我確定自己安全了，我就會放開你……還有，手銬的鑰匙在什麼地方？」儘管她現在這樣也能活動，但手被銬著，總有些不那麼方便。

　　卡貝爾斯沒有說話，只是閉上眼睛。

　　秦曉曼直覺的感到不妙，略一遲疑，便拿燭台刺下去，可是預想中應該一刺就破的頸部皮膚堅硬宛如鐵石，秦曉曼大驚，敏捷的放開老人，轉身想要逃跑，可是一陣刺骨的寒冷襲來後，她的雙手雙腳完全失去知覺。

　　身體失去支撐的力量，重重的栽倒在地上，落地的瞬間她看見自己的手腳被漆黑濃暗的霧氣纏繞著。

　　老人轉過身，睜開雙眼與她對視，那雙眼睛冷厲威嚴，令人望而生畏。

　　「羅貝爾斯。」頭皮一陣發麻，嗓音乾澀的，秦曉曼說出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