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羅貝爾斯

　　「夢境不夠美好嗎？」

　　「不，很美好，說起來還要多謝你，我以為我再也看不到會動的糟老頭了，雖然是假的，但我還是很開心。」

　　「那為什麼要毀掉？」

　　「因為是假的。雖然很開心，但也掩蓋不了這個事實。」秦曉曼嘆了口氣，想了會才回答。

　　「寧可摧毀掉幸福美好的夢境，也要回到艱辛困苦的現實中嗎？」

　　「……是的。」幸福嗎？大概吧。秦曉曼猶豫了一下才確定，雖然她的幸福和普通孩子不太一樣，但是對她來說，沒有比這樣更好的。

　　十五歲之前的她，是幸福的。儘管父母之於她不過是一對提供精子卵子外加*的存在，可是那個「死丫頭野丫頭」叫著她的老人，構築起了她整個童年和半個少年時代。

　　秦曉曼在和羅貝爾斯說話，更準確地說，是在與羅貝爾斯的意識直接溝通。羅貝爾斯年輕的時候，被一個跋扈的貴族割掉了舌頭，為了代替自己說話，他從書中找到了兩種辦法，其中一種便是之前埃斯林見識過的，利用安裝在骷髏嘴裡的發生裝置震動，發出他需要的音節；另一種，也是他最近三年才開始使用的——

　　秦曉曼右耳後方略低的位置，割開了一條約莫一寸長的傷口，裡面被塞了什麼東西，這是羅貝爾斯能與她直接用意識溝通的原因。

　　秦曉曼因為聽不懂韓瑞克說的話只有閉目養神，最後意識越來越模糊，不知不覺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比原來大上許多的屋子，身下是一個巨大的魔法陣，穿著黑袍的瘦小老人站在陣中一角，面上充血紅得可怕，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她。

　　回想起夢境，那麼溫柔美好的背後，似乎有著很恐怖的存在，假如她真的抵抗不住美夢的引誘，後果可能壞得難以想像。

　　不知為何，秦曉曼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這是羅貝爾斯從古代典籍殘破的記錄中還原出來的精神吞噬魔法，名字叫做「永恆沉醉」，能通過最美好的夢境將人帶到最懷念的時候，一點一點的掌控其精神靈魂，在目標完全撤下心防之際，將其靈魂粉碎成最原始的記憶碎片，讓施法者完全吸收。

　　這是古代魔法師用強奪的方式來繼承他人的記憶和知識的法術，但因為魔法反噬的效果太厲害，如果不能掌握住對方精神，自己就會反過來被吸收，又或者更可能雙方同歸於盡，再來則是這種法術被認為是邪惡的褻du的，不少人視之為仇不惜殺而後快，因此這種法術很久以前就失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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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貝爾斯年輕時曾是一個冒險者，在探索一個古代墳墓時得到了這類魔法的相關記載，他以自己的智慧將此魔法還原重現，並不斷加以改良，幾十年來，已經用此方法吞噬了好幾個魔法師的靈魂，獲得他們的大部分知識，卻沒想到在少年身上失效了。

　　噩夢令人恐懼，但尚會產生反抗警戒之心，溫柔的美夢卻能讓人放棄反抗的自願沉醉，某種意義上說，後者是比前者更可怕的存在。

　　羅貝爾斯無法壓抑心中的驚訝之情：這少年究竟是什麼人，不管噩夢還是美夢，都無法對其心神產生任何影響，令其意志動搖。

　　這個認知讓他有些挫敗，同時並慶幸自己在前不久才又改良過一次魔法陣，令魔法失敗的後遺症降低至最微小，這才沒受什麼重大傷害。

　　「永恆沉醉」是一項奪取記憶的魔法，但是在魔法成功之前，作為施法者的他，並不能知道夢境的內容，只能依稀感覺到是對方親手毀掉了夢境。因此魔法失敗的羅貝爾斯不僅沒有更瞭解少年，反而覺得少年身上又多了一些令他急欲探索的謎團。

　　對魔法極有天分的魔法師，並兼修武技，意志堅定，不論美夢還是噩夢都無法將他完全迷惑，可是之前卻表現出好像有極其創痛的往事，面對回憶幾乎沒有抵抗之力，然而就在那樣的前提下，他堅守住了自己的意志。

　　這便是羅貝爾斯心目中少年的形象。

　　為了更瞭解這個少年，他給少年提供了一項之前的俘虜都沒有的優惠：他向少年提問，而反過來，少年也可以問他一些問題。

　　提問之前，他們彼此盟誓，以本身的信用來誠實的回答。然而兩人都深知，這樣的盟誓也就僅僅對秦曉曼有約束力，身為整個局面控制者的羅貝爾斯，即便擺明車馬的說謊，秦曉曼也無法對於他的不誠實做出任何懲戒。所謂的盟誓，在絕對實力面前，只不過是冠冕堂皇的說辭罷了。

　　秦曉曼唯一佔據的優勢，就是羅貝爾斯對她本身抱有好奇心，卻無法以魔法來瞭解。

　　他們都不知道，其實之前的「精神煉獄」中，秦曉曼已經中招，雖然她本身的意志足夠堅強也是支撐下來的原因，但更主要的是，埃斯林身體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發揮出了作用，保護住瀕臨崩潰的埃斯林，也讓秦曉曼快速清醒過來。

　　那股力量，不要說秦曉曼毫無所覺，就連對魔法敏感的埃斯林也沒有發現。

　　「說好了一個問題換一個問題的，你問了我三個問題，現在該我問你了。」秦曉曼見老人陷入沉思，趕緊用意識與他溝通，她醒來時耳後就已經被安裝了那個裝置，羅貝爾斯說這是他慣用的溝通方式，因為舌頭不能發聲，故而採用這個辦法。

　　兩人的距離不到十米，秦曉曼很想暴起發難，但是身上軟綿綿的好像爛泥一樣使不上勁，只有轉動還算靈活的腦子，在被允許的有限的範圍內為自己爭取更大的勝算。

　　「你抓人來幹什麼？」看與她關在同一間囚室的男子，應該是和她一樣被抓來的，而那些村民，想必在他的控制下已經作了不少這樣的事。

　　在牆角的椅子上坐下，老人滿佈皺紋的臉綻開神秘的笑意：「拿來驗證我在魔法上的一些想法。能夠為偉大的魔法實驗獻身，你應該感到榮幸。」一隻骷髏走進到他身邊，白骨手掌捧著一條潔白的手巾，羅貝爾斯用手巾擦拭臉上的汗水，並拉了一下衣服，對於身上的濕黏的感覺有些不滿，他決定再問幾個問題後馬上去洗個澡，將所有的污垢清理乾淨。

　　他現在的狀況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不過是有些汗濕，可是有少許潔癖的羅貝爾斯對此很難容忍。

　　原來是個瘋子科學家。

　　秦曉曼翻翻白眼，仔細想了會，又問道：「與我同一間房的那個人是誰？」

　　「他沒有告訴你嗎？」羅貝爾斯揚了揚幾乎掉光了的稀疏眉毛，「是他太過謹慎，還是他說了，你卻沒有相信，反而要親自向我求證？」

　　秦曉曼撇撇嘴，心說我倒是想信，但也得能聽懂才行啊。

　　心裡這麼想著，卻沒對魔法師說出來，秦曉曼提醒他：「現在好像是我在問你問題。」

　　對於這樣無禮的行為，羅貝爾斯沉默一下，決定在徹底解開少年的秘密之前，給予儘可能的容忍：「難得有人敢這麼對我說話，現在的年輕人膽子真大。他叫韓瑞克，是一個冒險者，雖然實力不夠強，但意志卻是那七個人中最堅韌的，這從外表上一點都看不出來。其餘六人都已經被我用魔法控制住了精神，成為我的奴僕，他卻接連撐過了四次魔法控制。」

　　他曾想乾脆過用「永恆沉醉」粉碎韓瑞克的靈魂，只留著肉體讓他操控，但這個魔法施展的一個要素是施法者必須站在陣內接受記憶碎片，一個人的知識記憶完全吸收的瞬間感覺絕不舒適，就好像自己被另一個人傾佔一樣，而他對於一個冒險者的知識體系並不怎麼感興趣，不可能像從前吸收一些魔法師的記憶那樣來吸收他。

　　秦曉曼努力回憶同為俘虜的男子和她說的那一大堆不知所云的話，似乎在最開始，確實有「韓瑞克」這個發音，這表示魔法師所說的有最基本的可信度。

　　「最後一個問題。」秦曉曼在她想知道的兩個問題之間徘徊了一下，很快下了決定：「你是什麼人？我不是問你的名字，而是問你的身份。」她記得，在埃斯林的意識模糊之前，羅貝爾斯曾說過，他不僅僅是一個死靈法師，也就是說眼前的人還有別的身份。

　　羅貝爾斯大笑起來：「你終於想到問起了嗎？我還以為你忘記了呢。我是羅貝爾斯，一個魂法師，世界上唯一的魂系魔導師！」

　　原來是魂系魔導師……秦曉曼先是漫不經心的想，接著她猛然張大眼，無比驚愕的看著瘦小的老人。

　　她記得，埃斯林說過，想要將他們兩個靈魂分離，或者將其中之一消滅，所需要的，就是將魂系魔法掌握到高深的程度，眼前的人，恐怕就十分符合他的所說的要求。

　　魂法師羅貝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