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舉頭望明月

　　「我們即將去哪？」埃斯林離開傭兵小隊，走一段路後找了一個避風的坡，折了一些樹枝鋪在身下坐下休息後，秦曉曼發出這樣的疑問。

　　「回學校。」埃斯林淡淡的回答。

　　「咦？」秦曉曼發出驚奇的聲音，「你就這麼渴望回到作威作福無惡不作的領地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啊，要麼是收小弟養寵物的最佳勝地？」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我以前看小說，但凡學校，都是像你這種貴族或者高官的兒子作威作福欺上瞞下強強民女的場合啊，然後就會有主角跳出來伸張正義，把你打成豬頭，或者乾脆打掛掉……假如你是主角，就變成在學校毆打別的貴族，並且結交有實力的同學，成為他們的領袖……」

　　「你原本在學校就是這樣度過的嗎？」

　　「沒，欺負膽小的學生沒意思。」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我去學校是為了學習。」這才是學校最正統的用途吧？

　　「哈哈，看你這麼著急跑回去，還以為學校有什麼吸引你的東西呢。正常來說，不是還有更急迫的事應該去做嗎？你不是公爵的兒子嗎？怎麼不想辦法把你弄得這麼慘的盜賊給滅了？學校是不會跑的，晚一點去又怎麼樣？」

　　埃斯林反問：「你認為我應該怎麼做？」

　　秦曉曼笑道：「這算是考試嗎？其實我對你們這個世界的構架還不太瞭解……好吧，我就說說假如我原來所在的世界，處在和你一樣的地位，我會怎麼做。首先我會去最近的村落城鎮，找到當地的治安官，告知他我的身份，讓他一邊設法聯絡我的家人，一邊派出搜索隊搜索那群盜賊，將他們全部抓起來。一般來說，這種地方的小官員是很樂於巴結與政治中心有關的人呢。」

　　埃斯林冷靜的問：「假如失去了一切證明，你打算如何證實自己的身份呢？」他的侍從已經全部戰死，能證明身份的徽章和文件也在逃亡時遺失。

　　「但是塞利亞就相信了你的身份啊。」

　　「因為那個人擁有成熟理性的思慮和廣博的見聞，並且習慣採取謹慎的態度，這種素養不是每個人都擁有的。你們那裡的官員能夠保證人人都英明睿智嗎？」

　　秦曉曼一愣，接著鬱悶道：「啊，也對，官員總是會有點自恃甚高的心態的，要是隨便跑來一個人說他是公爵兒子他都好酒好菜接待著，一定早就破產了……你們這個世界確實很不方便啊，在地球上，不管多遠，只要一個電話就能搞定了。」

　　「電話？」

　　「是一種遠距離傳聲工具，可以聯絡特定的人或某處，很普及的一種工具。」

　　「這種工具，我們這裡也有的，是近幾十年才研發出來的，配合傳訊魔道具使用的傳訊魔法，不過由於魔道具價格昂貴，易於損壞，並且需要定時輸入魔力，使用的都是大商人或者高官貴族。」

　　「也就是說，地方的小官員沒有能力購買這種魔道具，對吧？不過你父親既然是公爵，家族會否在全國各地都安插有自己的勢力呢？」

　　埃斯林並沒有介紹海德斯家族在帝國內有怎樣的權勢，但秦曉曼單純從公爵之子的身份和塞利亞的反應便推測出了埃斯林家庭背景很不簡單，就算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至少是處於國家上層的地位，並且積威甚久。槍打出頭鳥，位於高處的人比普通人更容易成為靶子，在陰謀和暗算層出不窮的政治中，假如沒有相應的權謀和佈置，只怕這個家族沒幾天就會被扳倒，又憑什麼讓塞利亞戒備？

　　埃斯林沉默了一會，才回答：「你猜得不錯，但是我還未成年，所以沒有資格知道家族中的這些事。」

　　「未成年？你今年多少歲？」

　　「十九。」還有七個月到他二十歲生辰。

　　「啊咧，比我大一歲啊……」出乎埃斯林的預料，秦曉曼沒有再抓著這個問題繼續追問，而是忽然轉移了注意力，自顧自的唱起歌來：「兩個月亮，兩個月亮……」這讓埃斯林鬆了口氣，雖然奇怪，卻並沒有提起這個話題，以免令自己處於不好的境地。

　　「兩個月亮，兩個月亮，繞著轉，繞著轉，一個只有半塊，一個長得難看，真奇怪，真奇怪……」這個世界，一年一共有十三個月，每月三十到三十三天不等，一年共有四百零一天，白天的一個太陽比地球上略大，但晚上的月亮卻有兩個。

　　現在操控身體的人換成了秦曉曼，她坐在粗硬的樹枝鋪就的床上，仰頭望著天空中一大一小的兩輪明月，咯咯笑道：「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埃斯林，埃斯林，你說我應該望哪一個明月去思我的故鄉呢？」

　　「很抱歉。」

　　「不必道歉，又不是你害死我的。而且我說過，我從來不需要別人的道歉。」誰對不起她，她只要還活著，就會自己討回來，假如死了，那就一了百了。道歉，那是對被傷害者說的話，她秦曉曼不需要。

　　秦曉曼微微一笑，身體向後傾，目光注視著比較大的那個月亮，雖然小月亮的大小與地球上相似，但就她的審美來說，還是大月亮比較好看：「埃斯林，你的故鄉是什麼樣子的呢？」

　　沉默了許久，埃斯林以幽幽的語氣回答：「我的家鄉嗎？我已經忘卻了啊。」他說著口不對心的謊言，感覺靈魂的某個角落散發出腐敗的氣息。

　　「是嗎？」秦曉曼好像沒注意到埃斯林的消沉，繼續笑道，「我的家鄉是一座熱鬧繁華的都市，最繁榮的幾個城市之一，空氣污染很嚴重，不如你們這裡清新，天空也帶著一點煙塵的灰色，不想這裡這麼蔚藍透徹，不用望遠鏡的話，夜晚很難看到幾顆星星……」

　　秦曉曼不停的說著，埃斯林靜靜的聽。

　　一日前，他躺在魔獸森林中靜靜等死的時候，一團黑氣縈繞的烏光投入他的身體裡，那便是秦曉曼的靈魂，帶著強大的生機，將他瀕死的生命挽回。

　　但是他沒有多少重生的喜悅之情，只是粗略的查看了一下秦曉曼的記憶，雖然對秦曉曼的來歷感到不可思議，但是由於魂系魔法已經失傳，讓他無法辨明其中的緣由。

　　更何況，他心中有一個晦暗不明的部分，這些年來一直不願去觸碰。

　　由於自己的精神力透支過度，埃斯林不得不提前喚醒秦曉曼，事實上，即便他不去喚醒，秦曉曼也會在數日後自然甦醒。

　　半天相處下來，埃斯林已經意識到，這個外來的靈魂遠比他所想像的更加激烈暴躁，但是在此時，秦曉曼卻流露出憂鬱的情緒，這讓他有些不適應。

　　「我死去，我來到這裡，融入你的身體不可分離。」秦曉曼冷靜的說，「與其質疑已經發生的事實，不如坦然面對一切，做出最正確的判斷，回家這種事，幾乎是比登陸太陽更困難的妄想，我也不會思念，那樣根本沒用……」

　　「但是埃斯林，借你的眼淚給我用一下。」埃斯林還沒反應過來，便感覺到，自己的雙眼中，有溫熱酸澀的液體流淌出來，被夜晚的風一吹，立即變得冰冷。

　　埃斯林猛地愣住：這個驕傲、狂妄、任性、暴躁的少女，流淚了。

　　秦曉曼眼神冰冷的流著淚，輕聲道：「埃斯林，能不能請你先睡，我想再看一會月亮，但是我討厭別人看見這麼丟臉的樣子。」

　　「好的，秦曉曼。」埃斯林忡怔的說，接著嘆息一下，沒費什麼功夫便讓自己沉睡過去。

　　坐了許久，秦曉曼緩緩擦乾臉上的淚痕，輕聲道：「這是最後一次，秦曉曼，這是你最後一次軟弱，今後不管怎麼樣，都不要再回頭看了，哭哭啼啼的嘴臉實在難看。」

　　這是第一日，同時也是最後一次，秦曉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