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虛偽的寧靜祥和

　　兩個小時後，秦曉曼與法姆終於抵達了威爾圖村。偏離了主幹大路後，越是靠近村子，道路便越是崎嶇，秦曉曼被震得幾欲嘔吐，忍不住懷疑埃斯林是為了逃避這種痛苦才將身體掌控權讓給她的。

　　肉眼能看見村莊後，她終於忍無可忍跳下馬車，扶著道旁的樹低頭乾嘔，她胃中空空，眼下連胃酸都嘔不出來。

　　秦曉曼情緒的劇烈變化驚動了冥想中的埃斯林，他略一查看便明白了現在的情形，接管身體，一個白魔法放出，暈眩感好像遇見驕陽的薄雪一樣化開，雖然身體多了幾分疲憊感，但畢竟不再那麼難受了。

　　法姆跳下車來連連道歉，沒有再邀請埃斯林坐上馬車，他自己也沒有，而是陪著埃斯林一同步行回到村中。

　　這個小村子大約有四十戶居民，幾乎一半以上的家庭靠打獵為生，獵得的毛皮和肉交給值得信任的人拿到最近的城鎮去販賣，換取金錢或者購買生活用品帶回來。

　　就如法姆所說的，埃斯林一來到村子，便受到了熱烈的歡迎，六十多個人，幾乎所有還在村中的人都跑來看這位「未來的魔法師」，有的甚至還拿著鋤頭，顯然是剛從田地裡跑來。

　　法姆爽朗的和村人打招呼，並拍拍一個拿著鋤頭的青年的肩膀：「待會送一些捲心菜來，我要讓瑪莎這位魔法師先生做一頓豐盛的午餐。」

　　忽然間受到如此熱情的歡迎，埃斯林有些慌亂，一種久違了的情愫在心頭緩緩的滋生：「請不要這樣……」他低聲喊道。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被這樣真誠的熱情所包圍了。

　　記憶觸及禁忌的隱痛的部位，埃斯林連忙收斂起情緒，一瞬間又變回彬彬有禮親切又疏遠的姿態：「實在太麻煩你了，法姆先生。」將外人連同自己一併欺騙。

　　一瞬間的變化除了秦曉曼外無人覺察，法姆依舊熱情著，秦曉曼的意識在幽暗和虛無之中窺視著，好像野獸窺視著它的獵物一般，流露出冰冷的笑意。

　　短暫的和諧相處，並不代表兩個靈魂能長期平靜的共存。

　　埃斯林被引領到法姆的家，法姆說要打一兩隻兔子來為埃斯林加菜，而他的妻子瑪莎，一個身體高大健壯的婦人，在廚房中勞作。

　　「埃斯林，我想出去轉轉。」秦曉曼忽然道。

　　「出去？要換嗎？」後一句話，是詢問秦曉曼是否需要掌控身體，也就是兩人交換存在方式。

　　「不。」秦曉曼想了一會才道，「你掌控身體比較容易應付突發狀況……你不覺得這個村子的人熱情得有些過分嗎？」埃斯林畢竟是陌生人啊。

　　「是這樣嗎？」因為心神放在了別的方面，埃斯林沒能在第一時間注意到其中的異樣，此時聽秦曉曼提起，才仔細的回憶思索。

　　那就出去走動觀察一番吧。作出決定，埃斯林站起來，將椅子放回原位，儘管他已經很小心，但椅子出乎意料的沉重，落地時發出失禮的碰撞聲。

　　廚房內的瑪莎匆匆忙忙走出來，雙手在圍裙上隨意抹著，睜大眼睛高聲道：「尊敬的魔法師先生，您要去哪？是嫌棄我們招待不周嗎？」她嗓門很大，聲音中居然有一絲不易覺察的慌亂，假如埃斯林毫無防備，恐怕不會發覺其中的異樣。

　　埃斯林平靜的微笑：「我只是想好好參觀一下這個寧靜祥和的村子，很快就會回來。」

　　瑪莎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過於激動，連忙賠笑：「您可要早些回來，午飯馬上就能準備好了。」

　　「我會的。」埃斯林微笑不變，輕聲的說。

　　走出屋子，秦曉曼立即道：「怎麼樣？我說的不錯，這裡人有問題吧？」

　　「那究竟是什麼問題呢？」埃斯林在心中，同時也是向秦曉曼低聲發問。

　　秦曉曼的聲音很不屑：「我怎麼知道？無事獻慇勤，必定非奸即盜。」嗯哼，她祖國的語言文化凝聚了千百年來的智慧。

　　埃斯林環顧四周，緩步走著，偶爾對村中的人微笑：「也許這一切只不過是源於你我過於緊張而造成的妄想罷了。」

　　「哼，希望如此吧。你打算怎麼處理？現在走還是等發生什麼事再走？」假如按照秦曉曼的意思，最好是先下手為強殺人搶馬逃離，不過她知道這種事埃斯林是絕對不會做的，而她目前在搶奪身體方面絕對贏不過埃斯林，只能將自身的願望暫時壓抑。

　　埃斯林沉默了一會：「我想先進行確認。」

　　步伐雖然有些無力，但依然從容不迫，埃斯林在村莊裡轉了一圈，卻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只除了村人與他對視時，那極力堆起的笑容下浮動不定的恐慌。

　　他們究竟在害怕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村子裡少一點什麼。」秦曉曼道，「感覺很不協調。」

　　「那是什麼呢？」

　　「不知道。」回答得很爽快。

　　埃斯林皺起好看的眉毛。不知不覺間，他回到了法姆的屋子前，屋旁停著大車，馬匹已經卸下，大車上的物品也被搬走了，什麼都沒留下。

　　「啊！把東方妹妹/食腐鬼忘記了。」兩人同時想起被遺忘的弱小魔獸，在心中喊出來。

　　「我給它起了名字，今後叫它東方妹妹！」秦曉曼一本正經的糾正埃斯林。

　　「它是雌性魔獸嗎？」埃斯林努力回憶從秦曉曼的記憶查探得到的知識，「東方」好像是她那個國家的一個姓氏。

　　「不是啊。它是男孩子。」想起自己的主意，秦曉曼愉快的笑起來。

　　「那為什麼要叫它東方妹妹，叫弟弟不是更合適嗎？」因為只是探索了零碎片段的記憶，埃斯林對於秦曉曼的命名動機並不甚明了，只選擇了一個類似但是更能正確的反映出性別的詞做替代提案。

　　秦曉曼忍不住狂笑：「因為我想給它做一個小手術……它很快就要沒有……」還沒說完，她便再也抑制不住強烈的笑意，直笑得埃斯林一頭霧水。

　　埃斯林走進法姆家中時，瑪莎已經準備好了給他的午餐：一大碗用馬鈴薯和豌豆和肉丸煮成的濃湯，散發著濃香的熱氣；看上去份量十足，六小塊切成同樣大小的嫩煎豬排整齊的放在平鋪的清脆綠葉上，葉子的顏色將肉排襯托得分外美味，一旁用只有小碗盛著濃稠的醬汁；用捲心菜、番茄、黃瓜、蘆筍製作生蔬菜沙拉，蕃茄鮮豔的紅色恰到好處的引發食慾；另外還有用於佐餐的口味清淡的麥酒。

　　絕對稱不上豪華或者豐盛，但毫無疑問是用心準備的午餐，讓埃斯林發自內心的萌生了感激之情，他真誠的對瑪莎微笑：「很好的午餐，非常感謝你。」這個粗壯的女性在自己的領域，有著別人所無法企及的精巧心思。

　　瑪莎臉上一閃而過的掠過驚慌，接著趕緊道：「魔法師先生，您請先用吧。我去廚房看看鬆餅什麼時候烤好。」她掩飾得很快，假如沒有預先對她產生了防備，也許真會被矇騙過去也說不定。

　　埃斯林拿起放在濃湯碗邊的湯勺，舀起小半勺馬鈴薯濃湯送入口中，片刻後，他抬眼朝廚房的方向看了看，見瑪莎還沒有走出來，便將濃湯吐回碗中。

　　「怎麼回事？有毒嗎？」秦曉曼很快的明白了他這麼做的緣由。

　　「不錯。」埃斯林用手背擦拭了一下嘴角殘留的少許汁液，淡淡道：「是一種能讓人身體痠軟無力，意識昏沉的毒藥。」這是曾在史書上被記載過的潑意森毒藥，最初配置它的人是刺客之王潑意森，精通暗殺，毒藥在一定程度上成就了刺客之王，而相對的，刺客之王也令這種毒藥在歷史中留下名字。

　　雖然還有少量毒湯殘留在口中，但是他曾受過抗毒訓練，這點毒素不會對他造成影響。

　　「我說的沒錯吧！他們果然有問題！」秦曉曼笑道，「現在你打算怎麼辦……靠！你怎麼還吃？」

　　埃斯林放下湯勺拿起叉子，叉尖朝下把肉排紮起來沾了一下醬汁，送入口中，恰到好處的火候將肉排的鮮嫩味道完全展現出來，醬汁令精心煎製的肉排更有風味，而切得大小適宜，長方狀的肉排剛好兩口能吃下，更顯出烹飪者細膩獨到的心思，埃斯林仔細的咀嚼嚥下口中的嫩肉，微笑道：「這道菜中沒有毒藥，可以放心食用。假如現在走的話，實在對不起製作得如此用心的食物，還有，假如對方真的報懷巨大的惡意，餓著肚子的我們絕對無法逃出去吧。」

　　也對，餓著肚子的話……什麼都做不了。

　　要怪，只能怪埃斯林廚藝太差了。

　　烹飪水準與貴族少年半斤八兩的少女毫無自覺性的發出五十步對百步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