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7
幸村的複健做得很積極,恢復得也很快,現在除了日常的活動外,甚至連適量的運動沒問題了。
可以說,只要後期再慎重點兒,康復只是近在眼前的事。
今天他來找我,說是想申請請假外出一天。
我問他有什麼重要的事,他說只是很久沒有去網球社了,想去看看。
我能理解他此刻迫不及待的心情。壓抑了這麼久,眼看就差一點就可以又回到他那心愛的球場,此時心裡的希冀應是最難壓抑的。
雖然以他現在身體穩定狀況,請假條並不難批,但是我終究有些不放心他一個人獨自走這麼遠,所以想了想,乾脆對他說,「我和你一起去。」
反正最近比較閑,跟導師說一聲,他應該不會太在意。
幸村聽我這麼說,有些為難的樣子,「不必這樣的,太麻煩你了。」
我笑了笑,「怎麼會,立海是我的母校啊,我正好回去看看。」
這下他到意外地微睜大了眼,「沒聽你提起過啊……」
我狡黠地眨了眨單眼,「你也沒問過不是嗎?」
他有些不滿地瞪了我一眼。
高杉導師果然很好說話,很快便批准了我倆外出。
他換上了自己校服,和我一起坐車到了立海。
剛進立海校門的時候,我四處打量著,頗有點懷念的感覺。
他看我如此神色,便笑著隨口說道,「很久沒有回來了吧?很懷念的感覺?」
我也含笑點了點頭,「確實,路邊的樹都感覺長高了許多,當年我還在那下麵睡過覺。」
我遙遙地指著一棵櫻花樹,他順著我手指望過去,然後仿佛在想著什麼的樣子,愣愣地出了神。
這時突然一個遲疑的聲音在近旁響起,「請問,是阿部前輩嗎?」
我轉過頭,卻發現是不認識的人。看打扮應該是立海的學生。
於是我有禮地回道,「我確實姓阿部,請問有什麼事嗎?」
這時幸村也側過身來,看著面前這個看上去有些局促的國中生。
那少年顯得有些慌亂,眼神卻有些興奮的樣子。他用手摸著自己的後腦勺,咧著嘴笑起來,「真的是阿部前輩啊,因為只見過照片,所以有些不敢認。您這次回來是參觀母校麼?」
我微蹙眉看著他,印象中並沒有這麼一個人,而且我從立海畢業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面前這位最多國三的少年是不可能見過我的。
那少年見我疑惑的神色,才立刻慌忙地鞠了一個躬,連忙解釋道,「我是立海棒球社的投手荻原佑二,一直對當年在甲子園完封對手傳奇人物阿部前輩您十分仰慕,又由於之前看過前輩的社團合照所以有些印象,剛才看見前輩,便一時忍不住貿然相認。」
沒想到隔了這麼久回來還會碰上這麼一出,我一時有些意外,連旁邊的幸村都忍不住微訝地看著我,看來他真是把我跟他說當年進過棒球社的事當成吹噓了。==
我看向面前一臉興奮的少年,有些無奈地笑道,「都是很久前的事了,你能這麼關注,我很高興。」
那少年一看就是個熱血系的,此刻確認了我的身份,便立馬不管不顧地說了起來,「說起來您當年為什麼要放棄棒球了,我聽說當年前輩您在甲子園活躍之後,甚至有職業的球隊向您發出了邀請啊。」
他的問題問得太深,我臉上不由得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好在這個少年還是懂得察言觀色的,不是完全的粗神經,見我如此,便立馬致歉道,「對不起是我失禮了,您不想回答完全可以不說的!」
我點了點頭,對於這個問題,確實不想與他交淺言深,但是這少年立刻又補充了一句,「但是雖然有些魯莽,但我還是希望您務必跟我一起去現在的立海棒球社看看!」
見他如此熱情,我不由得有些猶豫。其實對於他的提議我還是有點動心的,畢竟那裡承載了當年的許多回憶,那些獎盃,那些照片,那曾經的青春年少。
但是這一次我是陪幸村回來的,他肯定很想早點去到網球社,我又不由得有些為難起來。
正在這時,幸村很是善解人意地說道,「阿部你跟這位同學去吧,我一個人去網球社就可以了,不會出什麼問題。」
我依然有些遲疑,但想到已經到了學校,而且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也比較穩定,能夠給他一些空間和自由也是好的。
於是沒有遲疑太久我便乾脆地點了點頭,「你去吧,注意些,不要下場劇烈運動就可以了。」
鑒於他素行甚良,我並沒有特別強調什麼。
幸村也微笑著點頭表示瞭解,然後他先一步告辭去了網球社。
我與那棒球社的後輩交談了一會兒,又到棒球社去坐坐緬懷了一下當年的青春熱血,然後看時近中午,便告了辭出來,直奔網球社。
一到了網球社,便看到幸村站在場地邊指導著後輩,一舉一動頗有氣勢的感覺,不由有些感慨,原來他上了球場是這個樣子的。
走到場地週邊跟他的隊友說明瞭情況,很快他便被他的隊友叫了出來。
「時間到了嗎?」他的神色間頗有些失落。
我笑看著他,「也不是,只是看到快中午了,想和你去吃飯,如果你願意,下午我還可以繼續陪你留在這裡的,反正今天是一天的假。」
遲疑了一下,我又加了一句,「對了,問一下你的隊友們要不要一起去吃飯吧。」
他點了點頭,正準備轉身去叫人,我卻突然察覺有些不對,伸手便抓住了他的手腕。
探了探他的脈速,我臉色便有些不好看起來。
他也察覺了我的意圖,神色間便開始有點心虛的樣子,但還是乖乖地任由我抓著手。
沉默了一陣兒,我才狀似平靜地問道,「你剛才下場了?」
他神色不變地笑著,「哪裡,只是稍稍活動了一下而已。」
「稍稍活動一下會讓脈搏數快了這麼多?你不要以為我不記得你的正常值是多少。」
他尷尬地輕咳一聲,「就是稍微指導了一下後輩。」
我不由得歎息了一聲,「精市你再喜歡網球也要注意分寸,到了最後關頭功敗垂成很有意思?」
他微垂了眼瞼,輕輕說,「對不起。」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你該說對不起的人是你自己。」說完這句話見他垂著頭又有些可憐兮兮的樣子,雖然知道有一半是裝的,但還是忍不住心軟了,不過不知道他剛剛的運動量有多大,我終歸是有些不放心,想帶他早點回醫院檢查一下。
於是我故意板著臉對他說,「作為懲罰,今天下午的假期取消,你現在跟我回醫院。」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當即便領會了我的意思,懂事地點了點頭。
與他的同伴道了別,我與他又坐上了回醫院的車。
到了離醫院不遠處的站,下車的時候,他好像絆了一下,差點摔下來,我因先下車,便立刻接住了他。
車開走後,我有些著急地檢查他的身體,急切地問道,「感覺怎麼樣?」
他聲音柔和地安撫我道,「沒有大礙的,只是有點累,所以沒有注意到腳下,對不起。」
我仍是不放心地看著他,最終背過身,在他面前半蹲了下來,「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半晌沒有動靜,我回過頭去,見他抿著唇,神色遲疑,便知這當街上他一個少年要我背多半是不好意思的。
我不由得輕歎一聲,輕笑著看向他,「我其實有個弟弟的,你就當成是哥哥背弟弟吧,偶爾向我撒一下嬌,如何?」
他遲疑了一陣兒,最終還是俯過身來。
或許是因為尷尬,他一直沉默著。他的呼吸在我的頸後,仿佛有灼人的溫度,一路燃燒著我的皮膚。
我也莫名尷尬起來,不知該說些什麼,這時他卻突然說話了,「你剛才說,你有個弟弟,倒是一點都沒聽你提起過。」
我的腳步一頓,然後又繼續若無其事地向前走著,「只是不知該怎麼跟你提。」
「唔,」他的聲音略有遲疑,「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你的弟弟?」
我微微勾了勾嘴角,「是個很驕傲的人。比我只小一歲,一直都很棒,特別是在棒球上,格外有天分。」
這麼聊著,尷尬倒是去了幾分,幸村的情緒似乎也輕鬆起來,「也是棒球,那你們兄弟倆如果能同時上場並肩作戰也不錯呢。」
「我們從來沒有能夠站在同一個球場上過。」
「為什麼?」
「因為他最開始喜歡棒球的一直是他,那樣那樣喜歡,仿佛那就是他的生命一樣,但是國中時因為一場比賽意外受傷,從此不能在打棒球。他很消沉,為了代替他完成去到甲子園的夢想,我從高中才開始正式玩兒棒球,之前一直只是有空陪他練練。」
幸村在我的背後沉默了許久,才遲疑著問出,「那……最後你為什麼又放棄了棒球呢?因為已經去了甲子園,所以就沒有了遺憾了嗎?」
我完全停住了腳步,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才淡淡說道,「因為後來我才知道,所謂夢想,其實是不能代替的。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我竟然沒有察覺,當他不能再站在球場上,那麼看著球場上自顧自得意的我,他該是這樣的心情。」
幸村頓了一下,才輕聲說道,「他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我有些情難自抑,聲音裡不由得帶上了些顫音,「可是如果他為我驕傲,為什麼要放任自己墮落,酗酒飆車,最後死於車禍。」
幸村的呼吸頓了一下,才飽含愧疚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我深吸了一口氣,穩定了情緒,淡淡說,「沒有關係的,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其實後來我之所以會選擇醫生這個職業,也是因為總會忍不住想,如果當時弟弟手腕的傷能治好,他最後會不會走上這條路。他這樣喜歡棒球,為什麼要被迫放棄夢想?」
幸村沒有再接話,我背著他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到醫院門口的時候,我才把他放了下來。
他在原地站穩,低著頭仿佛在想著什麼,然後終於下定決心般抬起頭來,直直看著我,慢慢說道,「很像嗎?你的弟弟……和我?」
我微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想。想到了某個可能性,我有些意外地仔細打量他的神色,想弄清楚他的本意。
他的表現太過耐人尋味,我忍不住微微笑開來,半是玩笑道,「怎麼會像?那是我的弟弟,要像也只會像我。」
他微蹙了眉,「我是說……」
我笑著打斷了他,「精市,不一樣的。雖然你們都這樣驕傲,對於夢想都要異乎尋常的執著。」
「但是如果小悠有你一半的堅強,最後也不會……」說到這裡,我還是不由得微哽了一下,然後輕歎一聲,接著說道,「我從來沒有那你們做比較的意思,更不會有誰替代誰這種說法。」
「精市,你要記住。小悠是弟弟,一輩子都是。而你是……我所愛的人。」
他的臉頰似乎有些微紅,但仍是正視著我的眼睛,輕輕地應了一聲,「嗯。」